姐,我要。。。
轻松的小说阅读环境
追风筝的人 - 《追风筝的人》在线阅读——第十二章
繁体
恢复默认
返回目录【键盘操作】左右光标键:上下章节;回车键:目录;双击鼠标:停止/启动自动滚动;滚动时上下光标键调节滚动速度。
  在阿富汗,雅尔达是回历中嘉帝月的第一夜,也是冬天的第一夜,一年之中最长的夜晚。按照风俗,哈桑和我会熬到深夜,我们把脚藏在火炉桌下面,阿里将苹果皮丢进炉子,给我们讲苏丹和小偷的古老传说,度过漫漫长夜。正是从阿里口中,我得知了雅尔达的故事,知道了飞蛾扑火是因为着魔,还知道狼群爬山是要寻找太阳。阿里发誓说,要是在雅尔达那夜吃到西瓜,翌年夏天就不会口渴。
  稍大一些之后,我从诗书中读到,雅尔达是星光黯淡的夜晚,恋人彻夜难眠,忍受着无边黑暗,等待太阳升起,带来他们的爱人。遇到索拉雅之后那个星期,对我来说,每个夜晚都是雅尔达。等到星期天早晨来临,我从床上起来,索拉雅·塔赫里的脸庞和那双棕色*的明眸已然在我脑里。坐在爸爸的巴士里面,我暗暗数着路程,直到看见她赤足坐着,摆弄那些装着发黄的百科全书的纸箱,她的脚踝在柏油路的映衬下分外白皙,柔美的手腕上有银环叮当作响。一头秀发从她背后甩过,像天鹅绒幕布那样垂下来,我望着她的头发投射在地上的影子怔怔出神。索拉雅,我的交易会公主,我的雅尔达的朝阳。
  我制造各种各样的借口——爸爸显然知道,但只露出戏谑的微笑——沿着那条过道走下去,经过塔赫里的摊位。我会朝将军招招手,而他,永远穿着那身熨得发亮的灰色*套装,会挥手应答。有时他从那张导演椅站起来,我们会稍作交谈,提及我的写作、战争、当天的交易。而我不得不管住自己的眼睛别偷看,别总是瞟向坐在那里读一本平装书的索拉雅。将军和我会彼此告别,而我走开的时候,得强打精神,掩饰自己心中的失望。
  有时将军到其他过道去跟人攀交情,留她一人看守摊位,我会走过去,假装不认识她,可是心里想认识她想得要死。有时陪着她的还有个矮胖的中年妇女,染红发,肤色*苍白。我暗下决心,在夏天结束之前一定要跟她搭讪,但学校开学了,叶子变红、变黄、掉落,冬天的雨水纷纷洒洒,折磨爸爸的手腕,树枝上吐出新芽,而我依然没有勇气、没有胆量,甚至不敢直望她的眼睛。
  春季学期在1985年5月底结束。我所有的课程都得了优,这可是个小小的神迹,因为我人在课堂,心里却总是想着索拉雅柔美而笔挺的鼻子。
  然后,某个闷热的夏季星期天,爸爸跟我在跳蚤市场,坐在我们的摊位,用报纸往脸上扇风。尽管阳光像烙铁那样火辣辣,那天市场人满为患,销售相当可观——才到12点半,我们已经赚了160美元。我站起来,伸伸懒腰,问爸爸要不要来杯可口可乐。他说来一杯。
  “当心点,阿米尔。”我举步离开时他说。
  “当心什么,爸爸?”
  “我不是蠢货,少跟我装蒜。”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啊。”
  “你要记住,”爸爸指着我说,“那家伙是个纯正的普什图人,他有名誉和尊严。”这是普什图人的信条,尤其是关系到妻子或者女儿的贞节时。
  “我不过是去给我们买饮料。”
  “别让我难看,我就这点要求。”
  “我不会的,天啦,爸爸。”
  爸爸点了根烟,继续扇着风。
  起初我朝贩卖处走去,然后在卖衬衫的摊位左转。在那儿,你只消花5块钱,便可以在白色*的尼龙衬衫上印上耶稣、猫王或者吉姆·莫里森的头像,或者三个一起印。马里亚奇[1]Mariachi,墨西哥传统音乐乐团,主要使用乐器有小号、曼陀铃、吉他、竖琴以及小提琴等,所演唱歌曲风格通常较为热烈。[1]的音乐在头顶回响,我闻到腌黄瓜和烤肉的味道。
  我看见塔赫里灰色*的货车,和我们的车隔着两排,紧挨着一个卖芒果串的小摊。她单身一人,在看书,今天穿着长及脚踝的白色*夏装,凉鞋露出脚趾,头发朝后扎,梳成郁金香形状的发髻。我打算跟以前一样只是走过,我以为可以做到,可是突然之间,我发现自己站在塔赫里的白色*桌布边上,越过烫发用的铁发夹和旧领带,盯着索拉雅。她抬头。
  “你好,”我说,“打扰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打扰你的。”
  “你好。”
  “将军大人今天不在吗?”我说。我的耳朵发烧,无法正视她的明眸。
  “他去那边了。”她说,指着右边,绿色*镶银的手镯从她的胳膊肘上滑落。
  “你可不可以跟他说,我路过这里,问候他一下。”我说。
  “可以。”
  “谢谢你。”我说,“哦,我的名字叫阿米尔。这次你需要知道,才好跟他说。说我路过这里,向他……问好。”
  “好的。”
  我挪了挪脚,清清喉咙,“我要走了,很抱歉打扰到你。”
  “没有,你没有。”她说。
  “哦,那就好。”我点点头,给她一个勉强的微笑。“我要走了。”好像我已经说过了吧?“再见。”
  “再见。”
  我举步离开。停下,转身。趁着勇气还没有消失,我赶忙说:“我可以知道你在看什么书吗?”
  她眨眨眼。
  我屏住呼吸。刹那间,我觉得跳蚤市场里面所有的眼睛都朝我们看来。我猜想四周似乎突然寂静下来,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人们转过头,饶有兴致地眯起眼睛。
  这是怎么回事?
  直到那时,我们的邂逅可以解释成礼节性*的问候,一个男人问起另外一个男人。但我问了她问题,如果她回答,我们将会…… 这么说吧,我们将会聊天。我,一个单身的青年男子,而她是个未婚的少女。她有过一段历史,这就够了。我们正徘徊在风言风语的危险边缘,毒舌会说长道短,而承受流言毒害的将会是她,不是我——我十分清楚阿富汗人的双重标准,身为男性*,我占尽便宜。不是“你没见到他找她聊天吗?”而是“哇,你没看到她舍不得他离开吗?多么不知道廉耻啊!”
  按照阿富汗人的标准,我的问题很唐突。问出这句话,意味着我无所遮掩,对她的兴趣再也毋庸置疑。但我是个男人,我所冒的风险,顶多是尊严受伤罢了,受伤了会痊愈,可是名誉毁了不再有清白。她会接受我的挑战吗?
  她翻过书,让封面对着我。《呼啸山庄》。“你看过吗?”她说。
  我点点头。我感到自己的心怦怦跳。“那是个悲伤的故事。”
  “好书总是跟悲伤的故事有关。”她说。
  “确实这样。”
  “听说你写作?”
  她怎么知道?我寻思是不是她父亲说的,也许她曾问过他。我立即打消了这两个荒谬的念头。父亲跟儿子可以随心所欲地谈论妇女。但不会有阿富汗女子——至少是有教养的阿富汗淑女——向她父亲问起青年男子。而且,没有父亲,特别是一个有名誉和尊严的普什图男人,会跟自己的女儿谈论未婚少男,除非这个家伙是求爱者,已经做足体面的礼节,请他父亲前来提亲。
  难以置信的是,我听见自己说:“你愿意看看我写的故事吗?”
  “我愿意。”她说。现在我从她的神情感觉她有些不安,她的眼睛开始东瞟西看,也许是看看将军来了没有。我怀疑,要是让他看到我跟她女儿交谈了这么久,他会有什么反应呢?
  “也许改天我会带给你,”我说。我还想说些什么,那个我曾见到跟索拉雅在一起的女人走进过道。她提着塑料袋,里面装满水果。她看到我们,滴溜溜的眼珠看着我和索拉雅,微笑起来。
  “亲爱的阿米尔,见到你真高兴。”她说,把袋子放在桌布上。她的额头泛出丝丝汗珠,一头红发看上去像头盔,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在她头发稀疏的地方露出点点头皮。她有双绿色*的小眼睛,埋藏在那圆得像卷心菜的脸蛋上,牙齿镶金,短短的手指活像香肠。她胸前挂着一尊金色*的安拉,链子在她皮肤的褶皱和脖子的肥肉间忽隐忽现。“我叫雅米拉,亲爱的索拉雅的妈妈。”
  “你好,亲爱的阿姨。”我说,有些尴尬,我经常身处阿富汗人之间,他们认得我是什么人,我却不知道对方姓甚名谁。
  “你爸爸还好吗?”她说。
  “他很好,谢谢。”
  “你认识你的爷爷伽兹老爷吗?他是个法官。喏,他的叔叔跟我爷爷是表亲。”她说,“所以你看,我们还是亲戚呢。”她微笑着露出一口金牙,我注意到她右边的嘴角有点下垂。她的眼睛又在我和索拉雅之间转起来。
  有一次,我问爸爸,为什么塔赫里将军的女儿还没有嫁出去。“没有追求者,”爸爸说,“没有门当户对的追求者。”他补充说。但他再也不说了——爸爸知道这种致命的闲言碎语会给少女未来的婚姻造成什么样的影响。阿富汗男人,尤其是出身名门望族的那些人,都是见风使舵的家伙。这儿几句闲话,那儿数声诋毁,他们就会像惊鸟般落荒而逃。所以不断有婚礼举行,可是没人给索拉雅唱“慢慢走”,没有人在她手掌涂指甲花,没有人把《可兰经》摆放在她头巾上,每个婚礼上,陪着她跳舞的,总是塔赫里将军。

  而如今,这个妇女,这个母亲,带着令人心碎的渴望,讨好微笑,对眼中的希望不加掩饰。我对自己所处的有利地位感到畏怯,而这全都因为,我赢得了那场决定我性*别的基因博彩。
  我从来没能看穿将军的双眸,但我从他妻子眼里懂得的可就多了:如果我在这件事情上——不管这件事情是什么——会遇到对手,那绝对不是她。
  “请坐,亲爱的阿米尔。”她说,“索拉雅,给他一张椅子,我的孩子。洗几个桃子,它们又甜又多汁。”
  “不用了,谢谢。”我说,“我得回去了,爸爸在等我。”
  “哦?”塔赫里太太说,显然,她被我礼貌地婉拒她的得体举止打动了。“那么,给你,至少带上这个。”她抓起一把猕猴桃,还有几个桃子,放进纸袋,坚持要我收下。“替我问候你爸爸,常来看看我们。”
  “我会的,谢谢你,亲爱的阿姨。”我说,我用眼角的余光看到索拉雅正望着别处。
  “我还以为你去买可乐了呢。”爸爸说,从我手里接过那袋桃子。他看着我,神情既严肃,又戏谑。我开始找说词,但他咬了一口桃子,挥挥手:“别费劲了,阿米尔。只要记得我说的就行。”
  那天夜晚,躺在床上,我想着闪烁的阳光在索拉雅眼里舞动的样子,想着她锁骨上方那美丽的凹陷。我在脑里一遍又一遍回放着我们的对话。她说的是“我听说你是个作家”还是“我听说你写作”?是哪句呢?我捂紧被子,盯着天花板,痛苦地想起,要度过连续六个漫漫的雅尔达之夜,我才能再次见到她。
  好几个星期都是如此这般。我等到将军散步离开,然后走过塔赫里的货摊。如果塔赫里太太在,她会请我喝茶、吃饼干,我们会谈起旧时在喀布尔的光景,那些我们认识的人,还有她的关节炎。她显然注意到我总是在她丈夫离开的时候出现,但她从不揭穿。“哦,你家叔叔刚刚才走开。”她会说。我真的喜欢塔赫里太太在那儿,并且不仅是由于她和善的态度,还因为有她母亲在场,索拉雅会变得更放松、更健谈。何况她在也让我们之间的交往显得正常——虽然不能跟塔赫里将军在场相提并论。有了塔赫里太太的监护,我们的约会就算不能杜绝风言风语,至少也可以少招惹一些。不过她对我套近乎的态度明显让索拉雅觉得尴尬。
  某天,索拉雅跟我单独在他们的货摊上交谈。她正告诉我学校里的事情,她如何努力学习她的通选课程,她在弗里蒙特的“奥龙专科学校”就读。
  “你打算主修什么呢?”
  “我想当老师。”她说。
  “真的吗?为什么?”
  “这是我一直梦想的。我们在弗吉尼亚生活的时候,我获得了英语培训证书,现在我每周有一个晚上到公共图书馆教书。我妈妈过去也是教师,她在喀布尔的高级中学教女生法尔西语和历史。”
  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头戴猎帽,出价3块钱,想买一组5块钱的烛架,索拉雅卖给他。她把钱丢进脚下那个小小的糖果罐,羞涩地望着我。“我想给您讲个故事,”她说,“可是我有点难为情。”
  “讲来听听。”
  “它有点傻。”
  “告诉我吧。”
  她笑起来,“好吧,在喀布尔,我四年级的时候,我爸爸请了个打理家务的佣人,叫兹芭。她有个姐妹在伊朗的马夏德。因为兹芭不识字,每隔不久,她就会求我给她姐妹写信。每当她姐妹回信,我会念给兹芭听。有一天,我问她想不想读书识字。她给我一个大大的微笑,双眼放光,说她很想很想。所以,我完成自己的作业之后,我们就坐在厨房的桌子上,我教她认字母。我记得有时候,我作业做到一半,抬起头,发现兹芭在厨房里,搅搅高压锅里面的牛肉,然后坐下,用铅笔做我前一天夜里给她布置的字母表作业。”
  “不管怎样,不到一年,兹芭能读儿童书了。我们坐在院子里,她给我念达拉和沙拉的故事——念得很慢,不过全对。她开始管我叫‘索拉雅老师’。”她又笑起来,“我知道这听起来很孩子气,但当兹芭第一次自己写信,我就知道自己除了教书,别的什么都不想做。我为她骄傲,觉得自己做了些真正有价值的事情。您说呢?”
  “是的。”我说谎。我想起自己如何愚弄不识字的哈桑,如何用他不懂的晦涩字眼取笑他。
  “我爸爸希望我去念法学院,我妈妈总是暗示我选择医学院。但我想要成为教师。虽然在这里收入不高,但那是我想要的。”
  “我妈妈也是教师。”我说。
  “我知道,”她说,“我妈妈跟我说过。”接着因为这句话,她脸上泛起红晕。她的答案暗示着,我不在的时候,她们曾经“谈起阿米尔”。我费了好大劲才忍住让自己不发笑。
  “我给你带了些东西,”我从后裤兜掏出一卷订好的纸张,“实现诺言。”我递给她一篇自己写的小故事。
  “哦,你还记得。”她说,笑逐颜开,“谢谢你!”我没有时间体会她第一次用“你”而非用较正式的“您”称呼我到底意味着什么,因为突然间她的笑容消失了,脸上的红晕褪去,眼睛盯着我身后。我转过身,跟塔赫里将军面对面站着。
  “亲爱的阿米尔,抱负远大的说故事的人,很高兴见到你。”他说,挂着淡淡的微笑。
  “你好,将军大人。”我嗫嚅着说。
  他从我身旁走过,迈向货摊。“今天天气很好,是吗?”他说,拇指搭在他那间背心的上袋,另一只手伸向索拉雅。她把纸卷给了他。
  “他们说整个星期都会下雨呢。很难相信吧,是吗?”他把那卷纸张丢进垃圾桶。转向我,轻轻地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我们并排走了几步。
  “你知道,我的孩子,我相当喜欢你。你是个有教养的孩子,我真的这么认为,但是……”他叹了口气,挥挥手,“……即使有教养的男孩有时也需要提醒。所以,我有责任提醒你,你是在跳蚤市场的众目睽睽之下做事情。”他停住,他那不露喜怒的眸子直盯着我双眼,“你知道,这里每个人都会讲故事。”他微笑,露出一口整整齐齐的牙齿,“替我向你爸爸问好,亲爱的阿米尔。”
  他把手放下,又露出微笑。
  “怎么回事?”爸爸说,接过一个老妇人买木马的钱。
  “没事。”我说。我坐在一台旧电视机上。不过还是告诉他了。
  “唉,阿米尔。”他叹气。
  结果,刚才发生的事情没有让我烦恼太久。
  因为那个星期稍晚一些时候,爸爸感冒了。
  开始只是有点咳嗽和流鼻涕。他的流鼻涕痊愈了,可是咳嗽还是没好。他会咳在手帕上,把它藏在口袋里。我不停地求他去检查,但他会挥手叫我走开。他讨厌大夫和医院。就我所知,爸爸惟一去医院那次,是在印度染上疟疾。
  然后,过了两个星期,我撞见他正把一口带血丝的痰咳到马桶里面去。
  “你这样多久了?”我说。
  “晚饭吃什么?”他说。
  “我要带你去看大夫。”
  虽说爸爸已经是加油站的经理,那老板没有给他提供医疗保险,而爸爸满不在乎,没有坚持。于是我带他去圣荷塞的县立医院。有个面带菜色*、双眼浮肿的大夫接待了我们,自我介绍说是第二年的驻院医师。“他看起来比你还年轻,但比我病得还重。”爸爸咕哝说。那驻院医师让我们下楼去做胸部X光扫描。护士喊我们进去的时候,医师正在填一张表。
  “把这张表带到前台。”他说,匆匆写着。
  “那是什么?”我问。
  “转诊介绍。”他写啊写。
  “干吗用?”
  “给肺科。”
  “那是什么?”
  他瞥了我一眼,推了推眼镜,又开始写起来。“他肺部的右边有个黑点,我想让他们复查一下。”

  “黑点?”我说,房间突然之间变得太小了。
  “癌症吗?”爸爸若无其事地加上一句。
  “也许是,总之很可疑。”医生咕哝道。
  “你可以多告诉我们一些吗?”我问。
  “没办法,需要先去做CAT扫描,然后去看肺科医生。”他把转诊单递给我。“你说过你爸爸吸烟,对吧?”
  “是的。”
  他点点头,眼光又看看我,看看爸爸,又收回来。“两个星期之内,他们会给你打电话。”
  我想质问他,带着“可疑”这个词,我怎么撑过这两个星期?我怎么能够吃饭、工作、学习?他怎么可以用这个词打发我回家?
  我接过那张表格,交了上去。那晚,我等到爸爸入睡,然后迭起一条毛毯,把它当成祷告用的褥子。我把头磕在地面,暗暗念诵那些记不太清楚的《可兰经》——在喀布尔的时候毛拉要求我们背诵的经文——求求真主大发善心,虽则我不知道他是否存在。那时我很羡慕那个毛拉,羡慕他的信仰和坚定。
  两个星期过去了,我们没有接到电话。我打电话过去,他们告诉我说找不到那张转诊单,问我究竟有没有把它交上去。他们说再过三个星期,会打电话来。我勃然作色*,经过一番交涉,把三个星期改为一个星期内做CAT,两个星期内看医生。
  接诊的肺科医师叫施内德,开头一切都好,直到爸爸问他从哪里来,他说俄国。爸爸当场翻脸。
  “对不起,大夫。”我说,将爸爸拉到一旁。施内德大夫微笑着站起来,手里还拿着听诊器。
  “爸爸,我在候诊室看过施内德大夫的简历。他的出生地是密歇根,密歇根!他是美国人,远比你和我更美国。”
  “我不在乎他在哪儿出生,他是俄国佬。”爸爸说,做出扭曲的表情,仿佛那是个肮脏的字眼。“他的父母是俄国佬,他的祖父母是俄国佬。我当着你妈妈的面发誓,要是他胆敢再碰我一下,我就扭断他的手。”
  “施内德大夫的父母从俄国逃亡出来,你懂吗?他们逃亡!”
  但爸爸一点都没听进去。有时我认为,爸爸惟一像爱他妻子那样深爱着的,是阿富汗,他的故国。我差点儿抓狂大叫,但我只是叹口气,转向施内德医师。“对不起,大夫,没有办法。”
  第二个肺科医师叫阿曼尼,是伊朗人,爸爸同意了。阿曼尼大夫声音轻柔,留着弯曲的小胡子,一头银发。他告诉我们,他已经看过CAT扫描的结果,接下来他要做的,是进行一项叫支气管镜检查的程序,取下一片肺块做病理学分析。他安排下个星期进行。我搀扶爸爸走出诊室,向大夫道谢,心里想着如今我得带着“肺块”这个词过一整个星期了,这个字眼甚至比“可疑”更不吉利。我希望索拉雅能在这儿陪着我。
  就像魔鬼一样,癌症有各种不同的名字。爸爸患的叫“燕麦细胞恶性*肿瘤”。已经扩散。没法开刀。爸爸问起病况,阿曼尼大夫咬咬嘴唇,用了“严重”这个词。“当然,可以做化疗。”他说,“但那只是治标不治本。”
  “那是什么意思?”爸爸问。
  阿曼尼叹气说:“那就是说,它无法改变结果,只能延迟它的到来。”
  “这个答案清楚多了,阿曼尼大夫,谢谢你。”爸爸说,“但请不要在我身上做化疗。”他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一如那天在杜宾斯太太的柜台上放下那迭食物券。
  “可是,爸爸……”
  “别在公众场合跟我顶嘴,阿米尔,永远不要。你以为你是谁?”
  塔赫里将军在跳蚤市场提到的雨水姗姗来迟了几个星期,但当我们走出阿曼尼大夫的诊室,过往的车辆令地面上的积水溅上人行道。爸爸点了根烟。我们回家的路上,他一直在车里抽烟。
  就在他把钥匙伸进楼下大门的锁眼时,我说:“我希望你能考虑一下化疗,爸爸。”
  爸爸将钥匙放进口袋,把我从雨中拉进大楼破旧的雨棚之下,用拿着香烟的手戳戳我的胸膛:“住口!我已经决定了。”
  “那我呢,爸爸?我该怎么办?”我说,泪如泉涌。
  一抹厌恶的神色*掠过他那张被雨水打湿的脸。在我小时候,每逢我摔倒,擦破膝盖,放声大哭,他也会给我这种脸色*。当时是因为哭泣让他厌恶,现在也是因为哭泣惹他不快。“你二十二岁了,阿米尔!一个成年人!你……”他张开嘴巴,闭上,再次张开,重新思索。在我们头顶,雨水敲打着帆布雨棚。“你会碰到什么事情,你说?这些年来,我一直试图教你的,就是让你永远别问这个问题。”
  他打开门,转身对着我。“还有,别让人知道这件事情,听到没有?别让人知道。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然后他消失在昏暗的大厅里。那天剩下的时间里,他坐在电视机前,一根接一根抽烟。我不知道他藐视的是什么,或者是谁。我?阿曼尼大夫?或者也许是他从来都不相信的真主?
  有那么一阵,即使是癌症也没能阻止爸爸到跳蚤市场去。我们星期六仍搜罗各处车库卖场,爸爸当司机,我指路,并且在星期天摆摊。铜灯。棒球手套。坏了拉链的滑雪夹克。爸爸跟在那个古老的国家就认识的人互致问候,我和顾客为一两块钱讨价还价。仿佛一切如常。仿佛我成为孤儿的日子并没有随着每次收摊渐渐逼近。
  塔赫里将军和他的太太有时会逛到我们这边来。将军仍是一派外交官风范,脸带微笑跟我打招呼,用双手跟我握手。但是塔赫里太太的举止显得有些冷漠,但她会趁将军不留神,偷偷低头朝我微笑,投来一丝歉意的眼光。
  我记得那段岁月出现了很多“第一次”:我第一次听到爸爸在浴室里呻吟。第一次发现他的枕头上有血。执掌加油站三年以来,爸爸从未请过病假。又是一个第一次。
  等到那年万圣节,星期六的下午刚过一半,爸爸就显得疲累不堪,我下车去收购那些废品时,他留在车上等待。到了感恩节,还没到中午他就吃不消了。待得雪橇在屋前草坪上出现,假雪洒在花旗松的枝桠上,爸爸呆在家里,而我独自开着那辆大众巴士,穿梭在半岛地区。
  在跳蚤市场,阿富汗人偶尔会对爸爸的消瘦议论纷纷。起初,他们阿谀奉承,问及爸爸饮食有何秘方。可是询问和奉承停止了,爸爸的体重却继续下降。磅数不断减少,再减少。他脸颊深陷,太阳穴松塌,眼睛深深凹进眼眶。
  接着,新年之后不久,在一个寒冷的星期天早晨,爸爸在卖灯罩给一个壮硕的菲律宾人,我在大众巴士里面东翻西找,寻找一条毛毯盖住他的腿。
  “喂,小子,这个家伙需要帮忙!”菲律宾人焦急地喊道。我转过身,发现爸爸倒在地上,四肢抽搐。
  “救命!”我大喊,“来人啊!”我奔向爸爸。他口吐白沫,流出的泡泡浸湿了胡子。他眼珠上翻,只见一片白。
  大家都朝我们涌过来。我听见有人说发作了,另外有人说“快打911!”,我听见一阵跑步声。人群围过来,天空变得-阴-暗。
  爸爸的泡沫变红了,他在咬自己的舌头。我跪在他身旁,抓住他的手臂,说我在这里爸爸,我在这里,你会好的,我就在这里。好像如此这般,我就能减缓他的病痛,让它们不再烦我爸爸。我感到膝盖一片潮湿。爸爸小便失禁了。嘘,亲爱的爸爸,我在这里。你的儿子就在这里。
  那个白胡子的大夫头顶油光可鉴,把我拉出病房。“我想跟你一起看看你爸爸的CAT扫描。”他说。他把菲林放在走廊的灯箱上,用铅笔带橡皮擦的那头指着爸爸的癌症所在的图片,好像警察将凶手的大头像展示给罹难者的家属看。在那些照片上,爸爸的大脑看起来像个胡桃的切面,点缀着几个网球状的灰色*-阴-影。
  “正如你看到的,癌症转移了。”他说,“他必须服用类固醇,以便缩减他大脑里的肿块,还得吃抗中风的药物。我建议做放射线治疗,你明白的我意思吗?”
  我说我明白。我已经熟悉癌症的相关术语了。
  “那就好,”他说,看看他的寻呼机,“我得走了,不过如果你有任何问题,可以给我打传呼。”
  “谢谢你。”
  那天晚上,我彻夜坐在爸爸床边的椅子上。
  翌日早晨,走廊那端的候诊室挤满了阿富汗人,有纽瓦克来的屠夫,爸爸建造恤孤院时的工程师。他们纷纷走进来,语调沉痛地向爸爸表达他们的敬意,祝福他尽早康复。那时爸爸已经醒了,他虚弱而疲倦,但清醒。

  早晨过了一半,塔赫里将军和他太太也来了。索拉雅跟在后面,我们对望了一眼,同时将眼光移开。“你好吗,老朋友。”塔赫里将军说,捂着爸爸的手。
  爸爸示意他看着臂上的输液管,露出孱弱的微笑。将军回以微笑。
  “你们不应如此麻烦的,你们大家。”爸爸呻吟着说。
  “这不麻烦。”塔赫里太太说。
  “一点都不麻烦。更重要的是,你需要什么吗?”塔赫里将军说,“什么都行,请把我当成你的兄弟。”
  我记得有一次爸爸跟我说起普什图人的事情。我们也许头脑顽固,我知道我们太过骄傲,可是,在危难的时刻,相信我,你会宁愿在身边的是普什图人。
  爸爸在枕上摇摇头:“你能到这里来已经叫我很高兴了。”将军脸现微笑,捏捏爸爸的手。“你怎么样?亲爱的阿米尔?你需要什么东西吗?”
  他竟然那样看着我,眼中充满慈爱……“不,谢谢,将军大人。我……”我喉咙一哽,泪水止不住掉下来,冲出病房。
  我站在走廊的灯箱边上哭泣,就在那儿,前一天晚上,我看到了凶手的真面目。
  爸爸的门开了,索拉雅从他的病房走出来。她站在我身边,穿着灰色*的长衫和牛仔裤。她的头发倾泻而下。我想在她怀里寻求安慰。
  “我很抱歉,阿米尔。”她说,“我们大家都知道事情很糟糕,但却拿不出什么主意。”
  我用衣袖擦擦眼睛,“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你需要什么吗?”
  “不。”我挤出微笑。她把手放在我的手上。这是我们第一次碰触。我捧起她的手,拉到我的脸上,眼睛上,然后任她抽走。“你最好还是回到里面去,不然你爸爸会出来找的。”
  她笑着点点头,“那我回去。”她转身离开。
  “索拉雅?”
  “怎么啦?”
  “我很高兴你来了。这对我……意味着一切。”
  隔了两天,他们让爸爸出院。他们请来一位放射线肿瘤学专家,游说爸爸接受放射线治疗。爸爸拒绝了。他们试图让我也加入到游说的行列中去。但我见到爸爸脸上的表情,对他们表达谢意,在他们的表格上签名,用那辆福特都灵将爸爸带回家。
  那晚爸爸躺在沙发上,身上盖着一条羊毛毯。我给他端来热红茶和烤杏仁,把手伸在他背后,轻而易举地将他扶上来。他的肩侧在我手中感觉就像鸟儿的翅膀。我把毛毯拉到他的胸膛上,那儿瘦骨嶙峋,肤色*很差。
  “需要我为你做些什么吗,爸爸?”
  “不用,我的孩子,谢谢你。”
  我坐在他身旁:“我想你能不能替我办点事情,如果你身体还撑得过去的话。”
  “什么事?”
  “我想你帮我提亲,我想你到塔赫里将军家里去,向他提亲。”
  爸爸的干嘴唇绽放出微笑,宛如枯萎的树叶上的一点绿色*。“你想好了吗?”
  “我从来没有这么清楚过。”
  “你仔细考虑了吗?”
  “当然,爸爸。”
  “那把电话给我,还有我那本小笔记本。”
  我眨眨眼:“现在?”
  “不然还等什么时候?”
  我微笑:“好的。”我把电话给他,还有爸爸用来记录他那些阿富汗朋友的电话号码的本子。他找到塔赫里的号码。拨号。把听筒提到耳边。我的心脏在胸口怦怦跳。
  “亲爱的雅米拉?晚上好。”他说,他表明身份。停下。“好多了,谢谢你。你去看望我,真是太谢谢了。”他听了一会儿,点点头,“我会记住的,谢谢。将军大人在家吗?”停下。“谢谢。”
  他的眼光射向我。不知何故我直想发笑,或者尖叫。我的手握成拳头,塞在嘴里,咬着它。爸爸轻轻哼笑。
  “将军大人,晚上好……是的,好多了好多了……好的……你太好了。将军大人,我打电话来,是想问,明天早上我可不可以去拜访你和塔赫里太太,有件很荣誉的事情……是的……十一点刚刚好。到时见。再见。”
  他挂上电话。我们看着对方。我突然笑起来,爸爸也跟着加入。
  爸爸弄湿头发,将其朝后梳。我帮他穿上干净的白衬衫,替他打好领带,发现领口的纽扣和爸爸的脖子之间多出了两英寸的空间。我在想当爸爸逝去,该留下多大的虚空。我强迫自己想别的。他没逝去,还没有,今天应该想些美好的事情。他那套棕色*西装的上衣,我毕业那天他穿着那件,松松垮垮挂在他身上——爸爸消瘦得太厉害了,再也不合身了。我只好把袖子卷起来。我弯腰替他绑好鞋带。
  塔赫里一家住在一座单层的平房里面,那一带是弗里蒙特知名的阿富汗人聚居地。那房子有凸窗,斜屋顶,还有个围起的门廊,我看见上面有几株天竺葵。
  我扶爸爸下福特车,再溜回车里。他倚着副驾驶座的车窗:“回家去吧,过一个小时我打电话给你。”
  “好的,爸爸。”我说,“好运。”
  他微笑。
  我驱车离开。透过观后镜,爸爸正走上塔赫里家的车道,尽最后一次为人父的责任。
  我在我们住所的客厅走来走去,等待爸爸的电话。客厅长15步,宽10步半。如果将军拒绝怎么办?要是他讨厌我那又如何?我不停走进厨房,查看烤炉上的时钟。
  快到中午的时候电话响起。是爸爸。
  “怎么样?”
  “将军同意了。”
  我松了一口气。坐下,双手颤抖。“他同意了?”
  “是的。不过亲爱的索拉雅在阁楼她的房间里面,她想先跟你谈谈。”
  “好的。”
  爸爸对某个人说了几句话,接着传来两下按键声,他挂了电话。
  “阿米尔?”索拉雅的声音。
  “你好。”
  “我爸爸同意了。”
  “我知道。”我说,换手握住听筒。我在微笑。“我太高兴了,不知道说什么。”
  “我也很高兴,阿米尔。我……我无法相信这是真的。”
  我大笑:“我知道。”
  “听着,”她说,“我想告诉你一些事情。一些你必须事先知道的事情……”
  “我不在乎那是什么。”
  “你必须知道。我不想我们一开始就有秘密,而且我宁愿亲口告诉你。”
  “如果那会让你觉得好一些,你就告诉我吧。但是它不会改变任何事情。”
  电话那端沉默了好久。“我们在弗吉尼亚生活的时候,我跟一个阿富汗人私奔了。那时我十八岁……很叛逆……愚蠢……他吸毒……我们同居了将近一个月。弗吉尼亚所有的阿富汗人议论纷纷。”
  “最后爸爸找到我们。他站在门口……要我回家。我歇斯底里,哭喊,尖叫,说我恨他……”
  “不管怎样,我回家了,并且……”她在哭,“对不起。”我听见她放低话筒,擦着鼻子。“对不起,”她又开始了,声音有点嘶哑,“我回到家里,发现妈妈中风了,她右半边脸麻痹……我觉得很内疚。她本来不会这样的。”
  “过后不久,爸爸就举家搬到加利福尼亚来了。”跟着一阵沉默。
  “你和你爸爸现在怎么样?”我说。
  “我们一直有分歧,现在还有,但我很感激他那天去找我。我真的相信他救了我。”她停顿,“那么,我所说的让你为难吗?”
  “有一点。”我说。这次我对她说了真话。我不能欺骗她,在听到她跟男人上床之后,说我的尊严毫发无伤是假的,毕竟我从来没把女人带上床。这让我非常为难,但在让爸爸替我求婚之前,我已经想了好几个星期。而每次到最后,总是回到同一个问题:我凭什么去指责别人的过去?
  “你很为难,要改变主意吗?”
  “不,索拉雅。没那么严重。”我说,“你无论说什么,都不会改变任何事情。我想娶你。”
  她又哭起来。
  我妒忌她。她的秘密公开了,说出来了,得到解决了。我张开嘴巴,差点告诉她,我如何背叛了哈桑,对他说谎,把他赶出家门,还毁坏了爸爸和阿里四十年的情谊。但我没有。我怀疑,在很多方面,索拉雅·塔赫里都比我好得多。勇气只是其中之一。
或许您还会喜欢:
人类群星闪耀时
作者:佚名
章节:17 人气:0
摘要:作品简介StefanZweig斯蒂芬·茨威格茨威格于1881年出生在奥地利维也纳一个富裕的犹太工厂主家庭,青年时代曾在维也纳和柏林攻读哲学和文学,获得博士学位。从二十世纪二十年代起,茨威格便“以德语创作赢得了不让于英、法语作品的广泛声誉”。 [点击阅读]
人鱼
作者:佚名
章节:8 人气:0
摘要:眼前是突兀林立的岩石群。多摩河上游的这片布满岩石的区域,地势险峻,令垂钓者望而却步。几年前,曾发现一女子被人推下悬崖赤裸裸地嵌陷在岩石缝中。岩石区怪石嶙峋、地势凶险,当初,调查现场的警官也是费尽周折才踏进这片岩石区域的。一个少女划破清澈的溪流浮出水面。十四五岁的样子,赤身倮体,一丝不挂。望着眼前的情景,垂钓者的两颊不由得痉挛起来。直到方才为止,在不断敲打、吞噬着岩石的激流中还不曾出现过任何物体。 [点击阅读]
今天我不愿面对自己
作者:佚名
章节:11 人气:0
摘要:第一章我被传讯了。周四上午十点整。我总是经常被传讯:周二上午十点整,周六上午十点整,周三或者周一。几年就像一周似的,我感到惊讶的是,夏末一过,冬天又即将来临了。在去有轨电车的路上,结着白色浆果的灌木丛又从篱笆上垂挂下来了。像下面被缝上的珠光纽扣,也许一直长到地里,或者就像小馒头。对转动鸟嘴的白色鸟头来说,这些浆果太小了,但我还是忍不住想到白色鸟头。想得人直犯晕。 [点击阅读]
从地球到月球
作者:佚名
章节:28 人气:0
摘要:在南北战争时期,美国马里兰州中部的巴尔的摩城成立了一个很有势力的新俱乐部。我们知道,当时在这些以造船、经商和机械制造为业的人们中间,军事才能是怎样蓬勃地发展起来的。许多普普通通的商人,也没有受到西点军校的训练,就跨出他们的柜台,摇身一变,当上了尉官、校官,甚至将军,过了不久,他们在“作战技术”上就和旧大陆的那些同行不相上下,同时也和他们一样,仗着大量的炮弹、金钱和生命,打了几次胜仗。 [点击阅读]
他们来到巴格达
作者:佚名
章节:26 人气:0
摘要:一克罗斯毕上尉从银行里走出来,好象刚刚兑换完支票,发现自己存折上的钱比估计的还要多一些,因此满面春风,喜气溢于形色。克罗斯毕上尉看上去很自鸣得意,他就是这样一种人。他五短身材,粗壮结实,脸色红润,蓄着很短的带军人风度的小胡子,走起路来有点摇晃,衣着稍许有点惹人注目。他爱听有趣的故事,人们都很喜欢他。他愉快乐观,普普通通,待人和善,尚未结婚,没有什么超凡拔群之处。在东方,象克罗斯毕这样的人很多。 [点击阅读]
他杀的疑惑
作者:佚名
章节:9 人气:0
摘要:最早发现山桥启太郎死去的,是山桥的夫人佐代子。那天,山桥从早晨起就失去了踪影。其实,说“从早晨起”还不正确。山桥离开自己家的时候,是前一天晚上9点以后。他从公司下班回家,吃了晚饭以后,说有一些东西要写,便去了附近当作工作室的公寓里。山桥在学生时代起就喜欢写诗歌和小说,还亲自主恃着一份《同人》杂志,屡次在文艺类杂志的有奖征稿中人眩对他来说,写作几乎已经超越了纯兴趣的阶段。 [点击阅读]
以眨眼干杯
作者:佚名
章节:14 人气:0
摘要:她有个大目的1以深蓝色的蓝宝石为中心,围绕镶嵌着一圈小小的钻石。把这些宝石连接到一起的,是灿灿发光的黄金。卖点在于其非凡的品质。项链、挂坠、耳环、再加上一对手镯,共计七千四百三十万日元。旁边是一条用红宝石、钻石和水晶组合而成的项链,二千八百万日元。耳环,一千万日元--双层玻璃的背后,仿佛就像是另一个世界。一颗小小的石头,其价格甚至要超过一个大活人。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它们是那样地耀眼夺目。 [点击阅读]
伊利亚特
作者:佚名
章节:32 人气:0
摘要:《荷马史诗》是希腊最早的一部史诗,包括《伊里亚特》和《奥德赛》两部分,相传是由盲诗人荷马所作,实际上它产生于民间口头文学。伊里亚特(ΙΛΙΑΣ,Ilias,Iliad,又译《伊利昂记》,今译《伊利亚特》。)是古希腊盲诗人荷马(Homer,800BC-600BC)的叙事诗史诗。是重要的古希腊文学作品,也是整个西方的经典之一。 [点击阅读]
伊豆的舞女
作者:佚名
章节:9 人气:0
摘要:道路变得曲曲折折的,眼看着就要到天城山的山顶了,正在这么想的时候,阵雨已经把从密的杉树林笼罩成白花花的一片,以惊人的速度从山脚下向我追来.那年我二十岁,头戴高等学校的学生帽,身穿藏青色碎白花纹的上衣,围着裙子,肩上挂着书包.我独自旅行到伊豆来,已经是第四天了.在修善寺温泉住了一夜,在汤岛温泉住了两夜,然后穿着高齿的木屐登上了天城山. [点击阅读]
伦敦桥
作者:佚名
章节:124 人气:0
摘要:杰弗里。谢弗上校很喜欢他在萨尔瓦多的新生活。有人说这个巴西第三大城市非常迷人。这确实是个充满了欢乐的地方。他在瓜拉球巴海滩正对面租了一套豪华的六居室别墅。在这里,他每天喝着甘蔗甜酒和冰镇啤酒,间或去俱乐部打打网球。到了晚上,谢弗上校——这个绰号“鼬鼠”的变态杀手——就又操起了他的老本行,在这座老城阴暗狭窄、弯弯曲曲的街道上开始了狩猎。 [点击阅读]
伯特伦旅馆之谜
作者:佚名
章节:27 人气:0
摘要:在西郊地区中心,有一些小巷子,除了经验丰富的出租车司机以外,几乎没什么人知道。出租车司机们能胸有成竹地在里面游弋自如,然后得意洋洋地到达帕克巷、伯克利广场或南奥德利大巷。如果你从帕克大街拐上一条不知名的路,左右再拐几次弯,你就会发现自己到了一条安静的街道上,伯特伦旅馆就在你的右手边。伯特伦旅馆已经有很长的历史了。战争期间,它左右两边的房屋全都毁于一旦,但它却毫无损伤。 [点击阅读]
低地
作者:佚名
章节:16 人气:0
摘要:站台上,火车喷着蒸气,亲人们追着它跑过来。每一步,他们都高高扬起胳膊,挥舞。一个年轻的男人站在车窗后。窗玻璃的下沿到他的腋下。他在胸前持着一束白色碎花,神情呆滞。一个年轻女人把一个脸色苍白的孩子从火车站拽出去。女人是个驼背。火车开进战争。我啪的一声关掉电视。父亲躺在房间正中的棺材里。房间四壁挂满照片,看不到墙。一张照片中,父亲扶着一把椅子,他只有椅子的一半高。他穿着长袍,弯腿站着,腿上满是肉褶子。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