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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中录 - ☆、十一 旧游如梦(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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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 旧游如梦(三)
  公孙鸢在台上试了几个舞剑的动作,然后看向殷露衣,问:“可是这样?”
  殷露衣点头,指着后面悬挂的大幅薄纱说:“我记得连续两次旋转之后,便进入了薄纱后面了。”
  公孙鸢点头,按着她的拍子旋转,剑光闪了两下之后,她便进了纱幕之后。
  黄梓瑕问殷露衣:“怎么公孙大娘忘记舞步了么?”
  “哦……她今晚要跳的剑气浑脱,是数年前阿阮重新改编过的一支,旖旎温柔,没有太多剑气锋芒,比较适合这样的场面。”殷露衣说着,看了看水榭内的场景,又提起一只灯笼进了纱幕之后。公孙鸢的身影正好被灯光照在纱幕之上,那婀娜的身姿在朦胧灯光中看来比往日更增添一种迷离。
  周子秦悄悄对黄梓瑕说:“其实我觉得啊,她身上穿的衣服若是轻薄一点,可能更好看。这两个旋转时,裙袂衣袖飘飞,肯定跟神女仙子一样!”
  黄梓瑕轻声说道:“她们是专擅歌舞的,还会有你想得到而她们想不到的时候?必定是另有原因,比如说太过轻薄的衣料与剑舞不符,又或者衣袂飘飞时会阻挡剑势之类的。”
  “嗯,还是你想的多。”周子秦心悦诚服。
  眼看时候不早,两人担心逃出来太久,到席上不好交代,便向公孙鸢二人告辞,赶紧匆匆忙忙跑回席上去。
  回来一看,气氛还是那么热烈,拍马屁的表忠心的,个个都很投入。看到自己的爹都是其中的一员,周子秦痛苦地捂住脸转向了一边,喃喃自语:“所以我宁可呆在家里和尸体作伴嘛!”
  黄梓瑕十分理解地对他投以赞同的目光。
  满堂喧哗之中,只有禹宣静静坐在那里,神情淡然,仿佛不属于这个地方。
  黄梓瑕与张行英换了位置,靠近禹宣身边,低声问他:“你今日怎么得空过来?”
  难道是被齐腾刺激了,真的要进节度府了?
  禹宣点头,也将声音压得极低,在满堂的喧哗之中,差点听不清楚:“周郡守遣人来请我,我本不想来,但又想……或许能见到你。”
  她怔了一怔,眼神不由自主地转向李舒白那边,见他正与范应锡说话,才缓缓问:“是吗?”
  “嗯……”他似乎也有点局促,迟疑了许久,终于又说,“想问问你,义父母那桩案子,如今进展如何了?”
  黄梓瑕低头沉吟片刻,说:“正巧,我想找你问一问温阳的事情。”
  “温阳……他与此案有关吗?”
  黄梓瑕神情平静地看着他,她的声音也是十分沉静,徐徐地,仿佛从胸臆之中将那句话吐露出来:“我怀疑,杀害我父母的人,与杀害温阳的人,是同一个。”
  禹宣的身体陡然一震,他瞪大了眼,睫毛微微颤抖。他的声音也是微颤,喉口干涩中,努力挤出几个字来:“可是温阳,他不是……殉情自杀吗?”

  “你相信?”她的目光看向他。
  禹宣怔怔转过脸,盯着面前的杯盏,嗓音破败干涩:“我,我不知道……大家都这样说。”
  “你平时与温阳的交往频繁吗?对于他的事情,你了解多少?”黄梓瑕又问。
  他默然垂下眼睫,轻声说:“我之前和你说过了,不过是平时偶尔在诗会酬酢中认识的,不太了解。”
  “那么,他与谁的关系比较好?”
  禹宣那双略有迷惘的眼睛,从睫毛下微微抬起,看向她:“我想,应该谁都不太好吧。”
  “那么,温阳和谁关系较差吗?”
  禹宣想了想,缓缓抬起下巴,示意她看向那边的齐腾,说:“或许,你可以问问齐腾。”
  黄梓瑕的目光在齐腾身上一扫而过,低声问:“他与温阳关系不好?”
  “曾偶尔撞见过他们争执,齐腾似乎十分鄙薄温阳,说他……见不得人之类的。”
  黄梓瑕思忖着,又问:“其他的呢?”
  禹宣默然,说:“我只是偶尔经过,何必去听他人墙角?所以立即便走开了,只知道他们争执过。”
  这种无头无脑,听了等于没听的话,黄梓瑕都有点无奈了。她放弃了问话,转过头看向坐在左边的齐腾,却见他端着酒杯,脸上堆满笑意,那目光却落在她的身上,颇有思忖之意。
  黄梓瑕知道,自己身为夔王身边人,却换了位置与禹宣如此亲近低语,必然会让他觉得不快————因为,今天早上,他还刚刚嘲讽过禹宣呢。
  黄梓瑕朝他笑了笑,又回到自己的原位,坐在齐腾身边,向他敬酒道:“齐判官,我敬你。”
  “不敢不敢……该是我敬公公才是。”他赶紧干了杯中酒,又笑问,“公公与禹宣认识?”
  “之前在长安,曾见过禹学正几面。”她随口说。
  齐腾的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是啊,听说他甚得同昌公主青眼。”
  黄梓瑕只低头扯了一下唇角,说:“是吗?我倒不知道此事。”
  他赶紧假装自己失言:“我也是听说而已……不知公公贵姓?”他上次与黄梓瑕虽见过面,但当时黄梓瑕曾有易容,所以他并不认得她。
  黄梓瑕说道:“在下姓杨。”
  齐腾顿时惊愕道:“莫非你就是……夔王身边屡破奇案,声名如雷贯耳的那位杨公公?”
  “不敢。”黄梓瑕心恶他的为人,但为了打探温阳的消息,没办法只能笑道:“说起来,最近有件案子,还牵涉到了齐判官呢。”
  齐腾顿时愕然,问:“什么案子?怎么会……会牵扯到我?”

  黄梓瑕端详着他的神情,却只是笑。齐腾顿时心里发毛,果然便耐不住了,问:“是……最近?温阳……那件事?”
  黄梓瑕点头,说:“正是啊,我听说你们同在一个诗社,而你曾与他有过争执。”
  “我们是有过争执,但后来我们已经互相谅解了呀!何况……何况我杀他做什么?他与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并无任何关系!”
  黄梓瑕点头,问:“那么,依你看来,温阳与傅辛阮殉情,可有缘由?”
  “这个么……”他左右看了看,将嘴巴悄悄凑近她,低声说,“杨公公,跟您说实话,这事你问我,就算问对了。”
  黄梓瑕假装惊讶:“是吗?齐判官知晓内情?”
  他叹了口气,低声说:“那个傅辛阮,长得真是美貌。”
  黄梓瑕诧异问:“齐判官见过?”
  “今年春日,偶尔在明月山见过。当时春暖花开,温阳与她踏青归来,她马上的红缨掉落了一个,我刚好在马下,便拾起来给她,透过帷帽的缝隙,看见一张异常美丽的面容……”齐腾说着,又一声叹息,摇头说,“可惜啊,可惜那张面容上满是眼泪,大好春光之中,她竟哭得十分伤心。我当时还呆了一呆,心想,这么美貌的女子,在和情郎出来踏青的时候,为什么哭成这样?没想到啊……他们竟然早已情路受阻,最后……居然落得如此惨淡局面。”
  黄梓瑕微微皱眉,默然不语。
  “唉,情路坎坷,佳人已逝,痛惜啊!”他说着,又举杯向她示意。
  黄梓瑕一哂,不再与他说话了。
  眼看时候不早,众人一起举杯,替夔王贺福完毕,便一起到小榭之中观赏歌舞。
  水边早已排下歌舞艺人,看见他们来了,笙箫琵琶顿时齐发,一时打破静夜,热闹非凡。等他们落座,又先上来一场莲花舞,二十四个年少娇艳的官伎手捧莲花,旋转齐舞,一时热闹非凡。
  李舒白、范应锡与周庠在最前面坐下,黄梓瑕、张行英伺候在李舒白身后,周子秦和范元龙坐在周庠与范应锡身后,王蕴与禹宣、齐腾、西川军几个副将、郡守府几位参事坐在后面。
  笙箫合奏,莲花舞正在继续,王蕴却站了起来,向着后面的水边台阶走去。
  黄梓瑕正给李舒白斟茶,感觉到他的身影微动,眼角的余光瞥向他。
  却只见禹宣跟着他走向水边。在融融泄泄的和乐气氛中,他们两人走到水池边,站在那里,临水并肩而立。
  她心中升起些许疑惑,手也缓了一缓。
  李舒白也侧头看了一眼水边,低声说:“去吧。”
  黄梓瑕诧异地看向他。
  “我也有好奇心,想要知道他们这两个人,会在一起说什么。”他附着她的耳朵,轻声说。

  一个是她的未婚夫,一个是她之前闹得沸沸扬扬的恋人,他们两个人,为什么会凑到一起说话?
  黄梓瑕默然放下手中的杯盏,放轻脚步,向着台阶边走去。
  说是码头,其实只是系了一条棠木舫聊作意思而已。水榭前的平台很大,池塘却很小,水底的大花缸中种了几缸睡莲,池水清凌凌的,在池边悬挂的灯笼之下,可以清晰看见水底的青砖纹路。
  灯光将水波的纹路清晰映在水边的王蕴和禹宣身上,他们身上波光粼粼,在黑夜之中带着一种透明感。
  码头边只有灌木,黄梓瑕弓着身,刚好能藏身。她又不想让自己走到水边偷听的模样太明显,只好走到灌木后就停下了脚。幸好晚风吹送,他们在上风处,话语虽听不得全部,但大多都落在了她的耳中。
  王蕴的声音在风中徐徐传来,依然是那种柔和的嗓音:“幸会。”
  “王都尉,幸会。”禹宣的声音在风中清清冷冷。
  王蕴却只随意一笑,靠在栏杆上说:“禹学正在这边生活了三年多吧?想必对于这里的一切,是非常熟悉了?”
  禹宣默然许久,才说:“是。”
  “虽然我身为梓瑕的未婚夫,却从未来过蜀郡,也从未踏足她生活过的这个郡守府,之前,一直引以为憾。”他说着,偏过头看着他,问,“听说出事的时候,她住在花园之中,应该就是那边那座小楼了?”
  他抬手指向不远处的小阁,见禹宣默然点头,他才笑道:“我身在京城,但对于她的事情,还是常有耳闻,毕竟————她是我期待了多年的未婚妻子,我自然会时时关注。”
  所以,禹宣和黄梓瑕都知道,他对于他们之间的传闻,定然是一清二楚,巨细靡遗。
  禹宣向他施了一礼,转身就要离开。
  “这几日在节度府中,我曾听齐判官说起过你。节度使范将军似乎也十分赏识你,他还问我,是否认识你。”王蕴的声音缓慢从容,在他的身后缓缓传来。
  “不敢。”禹宣只低声说了这两字,并不作其他回答。
  “我也只能说我并不熟悉你,只是在京中听过你的名字,有点印象————毕竟我确实不认识禹学正,无法为你引荐。”王蕴轻轻笑了笑,说,“范将军似乎有意要邀你入府任职,不知你是否有意?”
  禹宣说道:“多谢王都尉好意。今日晨间,我与齐判官遇见,他也对我提及此事,但我已经推辞了。”
  “哦?禹学正对仕途无意?”
  “富贵非我愿,帝乡不可期。”禹宣的声音很低,但这简单的两句话却带着不可动摇的坚决。
  王蕴低笑,说:“然而,你已经卷入了这个巨大的漩涡之中,难道还想抽身离开吗?”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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