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我要。。。
轻松的小说阅读环境
在黑暗中蠕动 - 第八章
繁体
恢复默认
返回目录【键盘操作】左右光标键:上下章节;回车键:目录;双击鼠标:停止/启动自动滚动;滚动时上下光标键调节滚动速度。
  25
  “那黑怪物像是人呀。”
  听完大致的经过后,进藤说道。
  “当然,如果不是人,不可能那么自如地用两条腿走路。”
  “对了,那就对了。你所说的那个怪物不是别人,正是稻山宾馆的老板。”
  “哎,宾馆的老板。怎么会有这种事。宾馆的老板有什么必要做这种事。首先他没有活埋我们的道理呀。”
  “有!”进藤出人意料地说道,“有!好好听着。是这么一回事。啊,讲这件事之前,我想问的是那幅画。那幅画了一半、放在副楼中的女人像。那个是你画的吧?”
  “你看到了?是我画的。那是我死去老婆的肖像。”
  “是吧,那就没错。我就一直觉得事情奇怪。正好是我到宾馆的那一天,听说有个女人溺死在森林中无底的池沼里。老子根本没想到是蝶。因为谁都没说出她的名字,只是讲那位夫人,那位夫人。但是怎么说呢,你的举止有点怪,然后,这个男的,叫植村的小子来了之后,事情就更奇怪了。另外这小子,想必你也知道,和我为了一件事在浅草就认识了。我也掉以轻心了,今天之前完全没有注意到。但那幅油画今天我才看见。今天我无意中去了副楼,看到了那幅油画中的人与蝶一模一样。而且你是画的裸体像,那时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下子就清楚了。但凶手不是我,你们怀疑我是无可厚非的,可是凶手的确不是我。我跟踪蝶,想砍死她是有的,但我根本没想到她会跑到这穷山僻野来,我到这里来,是找宾馆的老板有点事。没想到蝶也正好那时来了。”
  这就是进藤即便看到植村来到此处也没有想逃跑的原因。野崎和植村都点了点头,觉得果然如此。同时植村也突然想起上次在浅草的小酒馆里,进藤所说的“近期我将有大笔收入”这句话的意思。他不禁想到这和进藤此次来这山野中的宾馆有着什么联系。
  “随后我就掉进这洞穴中。事实上是被宾馆的老板推下来的。你们可能不知道这里是哪里,这儿是稻山宾馆的正下方。”
  “哎,宾馆的正下方,怎么回事,这森林中的洞穴与宾馆的正下方相连?”
  “没错。这儿的正上方就是那老家伙的房间。你们好好听着,事情是这样的。我一看到蝶的画,就明白那曾是我老婆的女人已经死掉了。尽管她是我所讨厌的家伙,但心中还是觉得怪怪的。突然我想到这肯定是宾馆的老家伙子的。别看这家伙现在这副模样,他是一个可怕的有前科之人。是怎样的一个前科之人,我待会再说。我当时就觉得可能蝶不是淹死的而是被这家伙杀死的。一想到这,以我的个性就再也不能忍受,我就一下子冲到那家伙的房间里,想逮住他让其老实交代。但他却不在房间里。想必那时他正身披兽皮,改头换面,在森林中晃悠着了。”
  和服的残烬不知何时已经熄灭了,洞穴中又恢复到原来的墨一般的漆黑之中。黑暗中,进藤那凄厉低沉的声音,带着余韵回荡着。让人感到似乎只有声音在黑暗的空间里游荡。即便如此,刚刚的那一点水给了他们很大的动力。在这之前,垂死般横躺在地上的三人都已经爬了起来,而进藤依旧低沉地毫不间断地继续说着那件事。
  在这个过程中,无论是野崎还是植村,越听越吃惊。宾馆的老板是前科之人,那黑怪物还是这老板,这一切都太出乎意外了。一时间他们甚至觉得该不该听信进藤的话。这个进藤毫无疑问是个有前科之人,说不定他故意编出这种谎言来欺骗他们以达到某种目的也未尝可知。两个人听着进藤的长篇大论,丝毫不敢大意。
  26
  “虽然那家伙不在,”进藤继续说着,“我想正好趁他不在仔细搜索一下他的房间。如果他是杀害蝶的凶手,肯定会留下什么证据的。我过一会再跟你们说这里面是有道理的。肯定会有证据的。就这样我在那房间里找了个遍。那房间的架子上摆放着罐子,那里面也搜过了。可是什么都没有。真不愧是个大坏蛋,一点也不大意。当我正想撒手离开时,忽然注意到榻榻米。有一张榻榻米滑溜溜的。我想这有点奇怪就揭起一看,不禁大吃一惊。那下面的地板,你们猜怎么着,是可以推开的。
  如果当时就撒手的话就好了,但我没有,我打开那地板爬了下去。那里有一个宽敞的房间,其中一角摆放着那家伙的食品罐以及两三个行李等。那是有八张榻榻米大小的地窖,由于其上的地板已经打开,每一个角落都看得清清楚楚。我觉得那行李中有点怪,就蹲在那里准备打开来看一看。就在那时,身后似乎传来人的呼吸声,是不是那老家伙来了,我想着转过身,不禁大吃一惊。在地窖的那边,在地窖的底下还有一个石制开关装置,还有一条路通到下面。不管怎样我怎么也没注意到地窖的下面还有地窖。那块石板吱吱嘎嘎地抬了起来,露出一个东西,就是你们所遇见的那个黑怪物。那个打扮成熊一样的家伙。不但如此,它还手提骨骸,那不是一个两个,而是用绳子串起来的一把骨骸。在黑暗的地窖中,出现这么一个家伙,我真的吓得不行了。我当即就想逃,对方也大惊,发出奇怪的吠叫声,将骨骸往那一扔就朝我扑了过来。我大惊失色,根本没注意到那就是宾馆的老家伙。一下子就被压倒了,然后就像你们所看见的那样,从那顶棚上的洞中倒栽下来。遭到突然袭击,倒了人辈子大霉。
  所以说这里相当于宾馆的正下方。在这个顶棚上有刚才提到的地窖。因此在这里即使狂吼乱叫也没有人会听到,那个老家伙也不会来救我们。因为我们掌握着与他性命相关。可怕的秘密。说到他的秘密,我考虑了很多,通过你们的话,通过我的亲眼所见,我考虑了很多。最后我明白那家伙是个恐怖的杀人狂魔。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你们可能不知道,他曾经杀过人……这是我和他两人之间的秘密。曾相互约定不管发生什么事也不能对别人说。但事到如今还有什么秘密约定。我说,我现在万念俱灰说完那件事就去死。不管我们怎么间也是死路一条,而且我们是一起的殉难者。你们要好好听着。”
  进藤的声音在黑暗中不可思议地响彻着,如雄辩一般。其一,那是对将自己逼人死地的仇敌的诅咒声;其二,现在只有束手待毙,别无他法,不这样无法消除洞窟内的恐怖与寂寞。
  作为听者的野崎和植村也是同样的想法。至少在黑暗中听着话声,可以或多或少地忘记死亡的恐怖以及那再度袭来的难以忍受的饥渴。那是世上不可想像的情景,不,那不是情景,而是刻骨铭心的感受。黑暗中失去视觉的他们,犹如栖居在深海中的鱼类,听觉与触觉异常敏锐,能感受到相互间的声音、呼吸、周围的空气。

  进藤那奇异的故事就那么开始了。
  27
  “那是很早以前的事了。那时我的职业是航海。说是航海,我既不是船长,也不是大副等了不起的角色。而是一个水手,最下层的水手。那是一艘带辅助发动机的帆船。主要是国外航线,穿越世界的各个角落。因此曾抱过各种肤色的女人。一想到那个时候我就后悔为什么要放弃船员的生活。
  “那时我们的船因为被租用的缘故正在南洋一带航行。我们将日本的货物运到爪哇、塞莱贝斯等处与当地的物产进行交换。当时这是一项冒险的工作。当时装载的货物是椰子仁干,将其装满船舱后,看了风向再离开了梅那多港。那时日本是樱花季节,但当地位于赤道附近,所以如盛夏般酷热。船走直线向着神户前进,当时航程过半。在船的左侧曾看到菲律宾的明达那岛,不久便再也看不见陆地的影子。当船到达马里亚纳海正中时遇到了可怕的飓风。因为是不足两百吨的小帆船,刚开始时依靠机的力量穿过了大浪,但当帆柱折断、大风将帆扯碎后,一切都完了。那个辅助发动机根本不管用,分不清哪是大海哪是甲板,很快,两三个同伴便被大浪卷走,不知去向。眼看着船就要开裂了,我已作好丧命的准备了……至于如何得救,那真是走运。当我醒过来时,天气已经恢复了,大海平静如镜。大海中只有一艘小艇,寄命于此的获救者,除了我,还有大副、厨师和该趟货物的货主。一共是四人。那艘帆船早已不见影踪,只有这些抓住甲板上救生艇的人才得以获救”
  “虽说是小艇,由于飓风的缘故也已是遍体鳞伤,既没有油,又没有舵。其实即使有这些设备由于无法掌握方位,即便能行驶也不知往哪里去。只能将命运交给老天爷了,随波逐流罢了。说不定能撞见什么小岛或遇见别的什么船只,如若不然只能去等着饿死了,我们的命运只会有这三种可能性。这暂且不论,嗓子开始一点点渴起来。放眼四周都是水,却找不到一滴可以喝的水。虽然想喝海水,但那太咸了,因此不管嗓子有多么的渴,也不能去喝那咸水。那种痛苦犹如地狱一般。
  “三天中,就像做梦一样在大海中漂浮着。腹中的饥饿尚且可以忍受。嗓子眼却像着了火一样,舌头焦黑,连说话也不能说了。真可谓饿鬼的穷途末路。信天翁这家伙就像嘲笑我们一样在我们的四周欢快地飞翔着。我们真羡慕这些信天翁,以及那些海中的鱼儿。我真想变成鱼,一边尽情地喝着咸水一边在冰凉的海底畅游。另外还是太疲惫的缘故,常常睡得很死,连肚子饿都忘却了。梦中的感觉是一种醒着时无法感受、无法描述的东西。曾梦见在日本的家中柔软的被褥中与美女躺在一起,枕边美丽的玻璃器皿中盛着满满一杯清澈见底的水,有许多看上去好吃的馒头。尽情地吃,尽情地喝。可是当从梦中醒来,看看四周没有大陆也没有别的东西。在大海中,在赤道上,燃烧着的太阳火辣辣地照着。嗓子已经彻底烧干了,如煤渣,稍稍动一下舌头就会传来喀嚓喀嚓的声响。肚子也不是饿了,而是像被火筷子撒着一样,一阵一阵的疼……和我们现在一模一样。洞穴中和大海中虽有不同,但这一点……”
  野崎和植村好容易才克制住,没有迷迷糊糊地睡过去,幸亏在黑暗中,他们可以随心所欲地稍微舒服地躺着听着这怪异的声音。即使想着这是进藤的话声,不知不觉中,那声音变成一副画面浮现在他们的眼前。特别是当话中讲到的“柔软的被褥”、“清澈的一杯水”、“如山般的馒头”等等就像他们自己的梦境一般,随着话语,他们时而喜悦,时而失望。进藤的语声渐渐低沉,嘶哑起来,尽管如此,他依旧执著地、像疯了一般继续地讲着。稍稍一走神的瞬间就会觉得那不是人声,而像是某种机器的声音,以一种可怖的旋律回荡着。
  28
  “有一次腐烂的海鱼在小船的旁边漂浮上来。顿时四个人就像刚才的我们一样,如饿鬼般挤到船边捞那条鱼,相互撕扯着。当时已经眼花缭乱,哪管它是腐烂的还是什么的。那条鱼被吃得干干净净,连骨头都不剩。由于是一条相当大的鱼,所以吃完后我们稍微回过一点神。打个比方就像刚才我们喝完那点水后就有了力气一样,那时,本来连话也不说的我们开始慢慢地聊了起来。
  “随后的一段时间,我们就想会不会还有鱼浮上来,便死死盯着小艇的四周。但仅这一次,大洋中腐烂的鱼也不可能都浮到这儿来呀。但是有一个人,就是那个货主想到了个好办法。将身上衬衫的线解开,将其接得长长的,前头结上领带的别扣,这次想钓活鱼。可一想没有钓饵。不管你如何坚持垂钓,鱼也是不会上钩的。毫不容易想出的妙计只能化成泡影。
  “就这样熬着,到了第五天。我是弄不清楚,大副那家伙推算出来的。是的,第五天了。到此时已无法忍受了。在我们四人中,那肥硕的货主恐怕是最饿的。他羞愧地将靴子皮泡在海水中。我盯着看心里想那是干什么,原来他想吃那玩意。其他人看见后纷纷仿效,可靴子皮哪能吃啊。我们放在嘴里吮吸着,那咸水让嗓子间的干渴更加厉害。根本就不可能填饱肚子。
  “除此之外还尝试了各种各样的方法,但终究都归于失败,毫无裨益。于是我是彻底地灰心了,想着要死就死好了,翻倒在小艇上闭起了眼睛。其他的人似乎也跟着我躺倒下来。
  “迷迷糊糊了一阵后,突然感到我的旁边有谁在喀哧喀哧地弄着什么。眯起眼一看,大副那小子正在捻衬衫的碎片,用大折刀将其长度切齐。不用说那是抽签一样的东西。但他准备这干什么?难道疯了。我不禁害怕起来,‘喂,你干什么呢?’那家伙阴着满是青筋的脸沉默着。那眼神就像要拼命一样,让人毛骨悚然。沉默着,紧紧地盯着我。我虽什么也不明白,但觉得其中有某种意味。当我盯着那小子看时,终于反应过来。是啊,我也明白如果当时不那样做将无法生存下去。除此之外别无他法。那就是抽签中的负者让其他人共食这一可怕的想法。哈哈哈哈……”
  进藤这阴险、低沉,像是空洞中回旋的不可思议的笑声让另两人不由地颤抖起来。他们不知道如何解释进藤所说的这一长段与当前问题没有丝毫关联的话语。说不定这里面蕴涵着他的阴谋。也许他正暗示着某个可怕的计划。一想到这,他们朝着这个看不见的敌人摆好了架势。

  29
  “我一看见那玩意儿就不能不害怕。”
  黑暗中,如奇特的唱机一般,进藤那嘶哑的声音继续响着。
  “大副那是什么?我问道,那小子一下子笑了起来,拿着签敲打着船板粗暴地说他已受不了。我不说你们也明白,如若不共食,肚子已经饿得受不了。明白吧,如果不共食,已经受不了了。
  喂,你们在听吗?……怎么出奇得安静?好好听着。……我就那样和大副说着话,另外两个人虽说已累得爬不起来了,但也想听一听,就这样竖着细脖子瞪着这边。我铁青着脸瞪着那些签,大副就瞪着我那张脸,我们当时想着必须共食。他们很快就明白过来。明白了签的用途。当时四人相互看着的表情是从未见过的。我再此之前也曾遭过难,一点小事是不会让我吃惊的,但只有那时我非常害怕。小时侯,老婆婆曾给我看过恐怖的地狱画卷图。那时,小艇上的场景不就是一副地狱画卷图吗?”
  如果黑暗会让人发狂的话,那不仅是讲着乱七八糟长篇大论的进藤,就连听着的这两人也已半疯狂了。之所以这样说,就以野崎三郎的心境而言,他甚至连进藤的话声是真人的声音还是自己的幻听都分不清楚了。事实上,除了这通顺的话语声外,还有一种不可思议的音乐,如同电话串线时断时续地传过来。那似乎是中国音乐中的胡琴,曲调异常地催人人眠。那曲调让人觉得自己好像一个人沉坠于深海中,产生一种无法形容的寂寞、无助的感觉。
  “……最终我们抽签了。”
  进藤的话声停顿了一阵后,好像又想起来一样继续说道。
  “我们四个人都像幽灵一般青着脸,牙根打颤,开始抽那用布条捻成的签。这世上恐怕很少有这么当真的赌博。那胖乎乎的货主刚伸出手就缩回来,现在想起来那简直是一瞬间的事。但那时是关系生死的决斗时刻。因为一旦抽错签就将丧失性命。我当时已经无所谓了,第一个去抽签,仿佛是对他们说有什么好害怕的,瞧我的。按规定抽到短签的人将被杀死,而我却抽到了长签。随后是厨师,那货主也硬着头皮抽了,大家都是长签。看来大副那小子自己作签,自己中签。当时他那张苦脸让人看了不知是哭还是笑,不可思议。好一段时间怅然若失地沉默着,突然大笑起来。他卑鄙地欺骗我们说:‘你们大家当真了吗,你们不明白那是开玩笑吗?’想想他的心理也实在可怜。但肚皮饿的感觉也很可怜,这两种感觉是格格不入的。因此虽然总感到他可怜,但手已朝他掐了过去。”
  那时,野崎三郎感到脖子周围有手指触碰,大吃一惊,用手一挥,可能是心理作用,周围是空荡荡的黑暗,毫无人踪。进藤的声音从比刚才更远的地方传过来,好像他渐渐远去,那话声仿佛从对面的角落里传过来。这可能是因为太饿了,三郎的耳朵已听不清声响,也可能是他在不知不觉中已从那可怕的进藤身边离开了。
  从那时起,除了进藤的讲话声外,从另一个角落传来别的嘈杂声。这决不是三郎的幻听,连进藤也在叫骂着:“吵死了,即使动来动去也没用的。给我安静点。”不用说这是植村喜八由于肚子饿而乱动。三人中最懦弱的他终于受不住了,一边呱挞呱挞痛苦地扭动着,一边发出呜咽声:“疼死了,疼死了。”他一定因为肚子太饿了而被胃痉挛那样的剧痛折磨着。
  进藤几次想继续说,都被植村打断了,最后他终于恼羞成怒,破口大骂起来。但很快他像想起什么又用欢快的腔调喊起来。
  “喂,有好办法。我能让你不必抱着空腹到处乱打滚。谁拿着火柴?不好意思,能划一根吗?我有办法,找到吃的。”
  那时火柴在植村的手里,但就算听到进藤的话也不相信他真有办法,所以他怎么也不划亮火柴。
  “喂,火柴。火柴。这种疼痛没什么,只要吃点东西就没事了。我也有过这样的感受。快,划着火柴,火柴。”
  像是告知什么好消息一样,进藤的声音听起来兴高采烈。于是连被剧痛弄得死去活来的植村也似乎明白了,哼哼着,终于划着了火柴。
  “你把和服脱下来燃烧。如果亮的时间太短不行。野崎君能不能帮一帮忙。快点,如果不快点火柴就要灭了。”
  进藤不愧是体格强健,虽然也一样空腹,但看起来其体内还残有超乎一般人的精力,一边说着,一边迈着稳健的步伐,满不在乎地向洞穴的那一边走去。剩下的两人还不明白进藤的话意味着什么,但不管怎样,先按照他的要求去做。植村将和眼放在火上,洞穴中啪的一下子就被染成黄色。
  “不要慌乱,我讲的食物就是这个。”
  顺着进藤的声音望去,那家伙已性急地反握大折刀,跨在那个他称作宾馆老板娘的女人的尸骸上。原来他是想用这尸体的腐肉来治愈植村的胃痛。
  篝火光线下映照出的那时进藤的样子就和他刚才用于形容的地狱画卷图完全一样。看着这种场面的野崎等感到恐怖的不仅仅是要直面牲畜般悲惨境地,而且无法抑制住自己体内一种令人作呕的欲望,即与其责骂进藤这非人暴行,倒不如与他一起嘬吸那女人的腐肉,真是无底地狱啊!但地狱之苦还没有到此为止,死期一定之人的贪婪、无耻不会只停留在吃腐肉上。始终很顽强的进藤放下一度挥舞的大折刀,暂时离开了尸体,舔着滑溜溜的厚嘴唇,用那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另两人的脸,像要吃掉他们一样。
  随后在这人世外的洞穴内,发生了什么事。作为正常人的作者已没有气力描述了。
  30
  “当我想掐死他而伸出手时,厨师那家伙已经迅速地拿着刀,一下子插进大副的腰部。没挣扎一下就死了。……”
  进藤继续执著地讲着他的故事。篝火已经熄灭,什么也看不清楚,但听着的两人相互用身体取暖,再也没有发出刚才的苦痛声,出神地听着这不可思议的故事。为了燃着篝火他们脱去了和服,所以现在肚子虽然不饿了,却感到了彻骨的寒气。
  “接下来的事情我不说你们也明白。那时我们已成为野兽。幸运的是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中,大海风平浪静,但既看不见大陆也看不见救援船只。在这么挣扎中,厨师那家伙中暑了,在小艇中死去。我们没有将其水葬而是好好地保存起来。但我们的操心是多余的,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我们不久遇到了来往于南洋的外国船只。我们拼命打着手势,那些好心的外国船员将我们救了上去。一问才知道我们的小艇已进入赤道附近著名的无风带区域。难怪好几天看不见大陆。转念一想,我们可是杀人犯呀。不,不仅仅如此,我们还干了更加严重的事。如果他们发现那具尸体就糟了。于是我和那个货主一起偷偷摸摸地将尸骸与污秽之物统统扔进了海里。”

  进藤稍稍停顿了一下。
  “你们可能已经察觉了。那个货主就是现在稻山宾馆的老板。喂,你们明白了吧,那个家伙是有过这样经历的。然后我们被送回到神户,自那分别后再也没有见过面。经历过那件事后,我非常害怕大海,正好乡下的家中有工作,便回去了,随后的两三年间,拼命地工作挣钱,然后就想拿着这些本金去东京开创一番事业。在那里结交了一帮坏朋友,酒也能喝了,力气也大了,习惯干坏事。可以说把所有的坏事都干绝了。坐牢也不止一两次了。
  “就在那时,如你们所知道,我碰到了蝶。就像我和你们常说的那样,她是一个残疾人部落的女孩。我转到那里,将其诱骗到手,并且和她过了一段夫妻生活,但这个畜生竟然听信小年轻的鬼话,成为了一个舞女。我的确不知道她跑到了浅草的舞台上,所以找了许多地方。当我好不容易找到她时,野崎君,她那时已成为你的小妾了,对吧?我勃然大怒,发誓一旦抓住,就要砍死她,好几次跟踪。但总是出现碍事的人,让她逃掉了。就这样晃荡着,不久我那少得可怜的本金就在赌博中输得干干净净。又不能重新得到蝶,而且还有别的烦人的的事。在这个世上我已经待腻了。就在那时我想到了在小艇上保住一条命的那个货主。当时还比较幼稚,还没有想那么多,只是认为如果勒索他一下就可以弄一些钱花一花。于是我便又是写信又是出门到处寻找,但是他原来的店已转让他人,去了哪里无人知晓。我当时真是颇花了不少工夫。我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跑到这穷山恶水中来。最后总算让我找到了,很快就寄了封要钱的信,果然不出所料,他按照我的要求送来了支票。可见他是多么恐惧过去的那件事啊。这下太好了。以后我想要多少就可以要多少,于是我用他给我的钱,稍事打扮了一下就那样来到了这个宾馆。
  “那个老家伙拼命地拍我的马尼,说什么我好想你呀,尽量多留一段时间等好听的话,因此我心情很好,再说当时也不知道自己的老婆被这家伙杀了,于是就优哉游哉地待着。那是必然的,我当时的眼神毫无异样。但是作为证据的,你们曾看到的,放在那老家伙房中的罐子,那些瓶瓶罐罐。他曾让我吃那里面的东西,讪着脸拍我的马屁,现在想想,那决不是一般的食品。腌制的东西,真可能是那玩意。说不定我吃的就是自己老婆的肉。
  “还有一件事。在那无底池沼中死去的不是蝶一人。在稻山宾馆建成后,在此之前还有两人丧命。而且一个是洋鬼子,一个是角斗士,都是让那老家伙垂涎欲滴的好东西。还有,还有,不仅仅这些。那个老板娘事实上疯了,什么也不会说,只记得唱摇篮曲。这个呀,据说过去在那个副楼里,小孩经常是生了就死,生了就死。她恐怕太眷念孩子而精神错乱了。但是这家伙对此却只字不提,当然不提。据说那家伙讨厌那栋副楼,以前就不住在那里,而且也非常讨厌老婆的摇篮曲。怎么样,这个家伙是怎样一个人面兽心的东西,你们该明白了吧。”
  真不愧是干惯坏事的恶人,进藤的推理不能不让人同意。但是对于野崎和植村而言,因为这是从黑暗中传来的如机器般响动着的不可思议的声音,而且方才他们有了人境之外的体验,所以已经习惯了刺激,对于恐怖也就不感到恐怖了,进藤所描述的本应让人战栗的场景也就好像世间的平凡事那样不足为奇。这就和栖居在黑暗中的鱼类一样,已经陷入对恐怖的不应期了。想一下,他们自身这种不应状态才是比其他恐怖更让人颤栗的。
  总之,如果进藤的推测是正确的话,那么只能说这个稻山宾馆的老板才是世上无以伦比的大恶魔。野崎三郎接着进藤的话发挥了一下想像,那么在这偏僻的地方建温泉宾馆,在宾馆里设置奇特的土耳其浴室,亲自担当搓澡人,发现一条老洞穴,将其作为从他的地下室到无底池沼森林的通道,这一切的一切都证明了他那可怕的病态嗜好。
  恐怕他很难忘却赤道下的大海上体验到的那种甘美、浓香所带来的蛊惑。他恐怕天生就是变态味觉之人。而且那仅仅一次的经历肯定让他全身心地、不能自拔地陶醉其中。然后,这可能猜测的有点过分,他就像安达原的鬼婆一样,先将油脂少的婴儿的尸体腌制起来(这对于他而言最为便利,最不容易被人发现),不久他吃腻了,就必须物色健壮的如日本海中加级鱼一样肉绷绷的牺牲者。为此,他想到了土耳其浴这一便利的方法,就像猫吃老鼠之前要先长时间玩弄一番,他也要玩弄裸体的浴客,从中挑选最有魅力的,将其作为牺牲者。不用说,蝶就是被挑中的牺牲者之一。野崎三郎不就看到他玩弄蝶的身体,听到他赞美道“多么匀称的身体啊”。为了能说通牺牲者的失踪之迷,正好借助那无底的池沼。他肯定采取这样的手法,即当作为其目标的牺牲者在池沼一带徘徊时,他从那洞穴中,乔装打扮后接近牺牲者的身后,将其拖走的同时,在池沼边留下些物品,作为其落水的证据。
  再发挥一下想像力的话,那掉落在森林里的带黑圆点的手帕也是他干的。为了陷害进藤,他特意偷出进藤的物品,将其丢弃在现场。因为他认为这是野崎他们怀疑进藤时,最为有力的物证。
  而且,他们三人之所以被困在洞穴中是因为他的坏事就要暴露了。他本来以为野崎会离开这里,但却没有。进藤这可怕的对手又出现了。而且那假侦探植村也到了。他不能不感到危险。并且他也知道那野崎和进藤都与蝶有过特别的关系。
  更为严重的是,他囚禁在密室中的疯老婆也被野崎看见了。而且那次在森林中,她差一点就和野崎讲话了,于是他拿定主意先将自己的老婆勒死,将尸骨抛弃在这洞穴深处。
  但即便如此,这吃人庞王将他们三人困于洞中便能悠闲地继续他那难以捉摸的勾当吗?他真是那么大胆的男人吗?
  想到这,野崎的眼前,黑暗中,那胖乎乎、秃头、油光滑亮家伙的傻笑又浮现出来。几天前还对他抱有好感,正因为如此,现在心中更感不快。
或许您还会喜欢:
魔都
作者:佚名
章节:43 人气:0
摘要:以文字构筑的人生舞台──久生十兰曲辰先想一下,1902年的时候,《莫格街谋杀案》现世满一甲子,《血字的研究》刚出版十五年,推理小说正处在我们所谓的“光荣时代”;而即便《科学怪人》与H?G?威尔斯的眾多作品早已出现,但科幻(SF)这一个名词,却还要等到十几年后,才会开张营业,正式成为一个可以标识的文类;尽管爱丽丝当时已经追著兔子跑到了几十年, [点击阅读]
麦田里的守望者
作者:佚名
章节:32 人气:0
摘要:《麦田的守望者》简介霍尔顿是出身于富裕中产阶级的十六岁少年,在第四次被开除出学校之后,不敢贸然回家,只身在美国最繁华的纽约城游荡了一天两夜,住小客店,逛夜总会,滥交女友,酗酒……他看到了资本主义社会的种种丑恶,接触了各式各样的人物,其中大部分是“假模假式的”伪君子。 [点击阅读]
黄色房间的秘密
作者:佚名
章节:87 人气:0
摘要:第一章疑云(1)陈述约瑟夫?胡乐塔贝耶的这段奇妙经历时,我的心情一直都很激动。时至今日,他还在坚决反对我讲出这段仍然留有谜团的不可思议的故事,而这个故事,确实可以称为过去十五年中最为奇妙的悬疑故事。如果不是著名的斯坦森教授最近在晚间杂志《荣誉军团》的一篇文章中提议,我甚至认为大家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件著名的黄色房间案件的全部事实了。 [点击阅读]
黄金假面人
作者:佚名
章节:44 人气:0
摘要:人世间,每隔五十年,或者一百年,要发生一次异常怪的事情。这如同天地异变、大规模战争和瘟疫大流行一样,比人们的恶梦和小说家变的凭空臆想要怪诞得多。人间社会不啻不头庞然巨兽,不知什么时候患上莫名其妙的怪病,脾气会因此变得乖戾反常,不可捉摸。因而,世上往往会突如其来地发生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其中,关于“黄金面具”的荒唐无稽的风情,兴许可算作这每五十年或者每一百年发生一次的社会疯狂和变态吧。 [点击阅读]
黄金罗盘
作者:佚名
章节:23 人气:0
摘要:……这个狂乱的深渊是“自然”的胎盘,恐怕也是坟墓既不是海也不是地,不是风不是火所构成,而是这些元素的纷然杂陈产生了原子,因此必然不断纷争、战乱一直到那万能的创造主把它们用做黑色的材料去建造新世界。那时那深思熟虑的魔王站在地狱的岸边,向那狂乱的深渊观看了一会儿,思虑前去的航程。——约翰?米尔顿《失乐园》第二卷朱维之译,上海译文出版社1984年11月第一版。 [点击阅读]
黑书
作者:佚名
章节:19 人气:0
摘要:不要引用题词,它们只会扼杀作品中的神秘!——阿德利尽管扼杀神秘,杀死倡导神秘的假先知!——巴赫替如梦在甜蜜而温暖的黑暗中趴着熟睡,背上盖一条蓝格子棉被,棉被凹凸不平地铺满整张床,形成阴暗的山谷和柔软的蓝色山丘。冬日清晨最早的声响穿透了房间:间歇驶过的轮车和老旧公车;与糕饼师傅合伙的豆奶师傅,把他的铜罐往人行道上猛敲;共乘小巴站牌前的尖锐哨音。铅灰色的冬日晨光从深蓝色的窗帘渗入房里。 [点击阅读]
黑暗塔之三:荒原
作者:佚名
章节:11 人气:0
摘要:《荒原》是长篇小说《黑暗塔》的第三部。这部长篇小说的灵感来自于,甚至从某种程度上可以说依赖于罗伯特·布朗宁的叙事长诗《去黑暗塔的罗兰少爷归来》。第一部小说《枪侠》说的是罗兰,这个已经“转换”的世界里惟一幸存的枪侠,如何一路追踪并最终赶上了黑衣人,那个名叫沃特的魔法师。当中世界尚未分裂之前,沃特曾虚伪地与罗兰的父亲交好。 [点击阅读]
黑暗塔之二:三张牌
作者:佚名
章节:19 人气:0
摘要:《三张牌》是长篇小说《黑暗塔》的第二部。《黑暗塔》的故事灵感在某种程度上来自罗伯特·勃朗宁的叙事诗《去黑暗塔的罗兰少爷归来》(其实这部作品亦受莎士比亚剧作《李尔王》的影响)。《黑暗塔》的第一部《枪侠》,交代了罗兰作为一个“转换”了的世界的最后一名枪侠, [点击阅读]
黑暗塔首曲·枪侠
作者:佚名
章节:68 人气:0
摘要:“对我来说,最佳的效果是读者在阅读我的小说时因心脏病发作而死去。”——斯蒂芬·金金用他那魔鬼般的手指一拨,所有紧绷的心弦都为之轰响,在一阵惊悸又一阵心跳中,带你进入颤栗的深渊……让我们开宗明义:如果还有谁不知道这斯的为何方怪物, [点击阅读]
黑暗的另一半
作者:佚名
章节:28 人气:0
摘要:“砍他,”马辛说,“砍他,我要站在这儿看。我要看血流出来。快点,别让我说第二遍。”——乔治·斯达克:《马辛的方式》人们真正的生活开始于不同的时期,这一点和他们原始的肉体相反。泰德·波蒙特是个小男孩,他出生在新泽西州伯根菲尔德市的里杰威,他真正的生活开始于1960年。那年,有两件事在他身上发生。第一件事决定了他的一生,而第二件事却几乎结束了他的一生。那年,泰德·波蒙特十一岁。 [点击阅读]
黑麦奇案
作者:佚名
章节:28 人气:0
摘要:.1.今天轮到索玛斯小姐泡茶。索玛斯小姐是资历最浅、效率最差的打字员。她年纪不小了,面孔温驯多虑,像绵羊似的。水还没开,索玛斯小姐就倒水去冲茶叶,可怜她一向搞不清壶水有没有沸腾。她一生有许多烦恼,这也是其中之一。她倒好茶,将茶杯放在每个茶碟上,各加两片软绵绵的甜饼干。 [点击阅读]
鼠疫
作者:佚名
章节:30 人气:0
摘要:用另一种囚禁生活来描绘某一种囚禁生活,用虚构的故事来陈述真事,两者都可取——丹尼尔-笛福①——①丹尼尔-笛福(1660-1731),英国十八世纪名作家,著有《鲁滨孙飘流记》等。故事的题材取自四十年代的某一年在奥兰城发生的一些罕见的事情。以通常的眼光来看,这些不太寻常的事情发生得颇不是地方。乍看起来,奥兰只不过是一座平淡无奇的城市,只不过是法属阿尔及利亚沿海的一个省城而已。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