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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眨眼干杯 - 结成共同阵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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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成共同阵线
  1
  与芝田一同去了趟名古屋之后,第二天,香子她们来到赤坂王后酒店上班。这家酒店与上次发生案件的银座王后酒店属于同一级别。
  这天晚上的派对,据说是某超市社长六十大寿的寿宴,听起来并不是什么热闹的宴会。
  “据主办方要求,社长的周围必须时常陪伴有几名陪酒人员。”
  在准备室里,营业社员米泽对香子等人说道。
  “还有就是从主宾席开始往下,每张桌旁都必须有一名陪酒小姐。而末席还有一些空余,但这些桌边坐的都是普通社员和系长之类的,并不需要陪。即便杯里空了,也不需要给他们倒啤酒。此外,“有年轻社员醉酒后纠缠不休的话,请立刻转告江崎小姐。好了,大伙儿今天也鼓起干劲来吧。”
  派对的出席者大约有两百人,而相对地,陪酒小姐就只有二十名。因为其中的几人还得陪在那个长得就沙皮狗似的社长身旁,所以香子她们每个人都得同时应对十几位宾客。宾客们全都是些年过四十的中年男子,其中有些人还带着明显的不良企图,跑来和陪酒小姐搭讪。遇到这样的情况,香子她们就只能面带笑容,对那些宾客的话左耳进右耳出。
  有时,也会有些年轻社员闯到香子她们所在的地方。一般情况下,这些人都是来询问一些无聊的事来的。一眼看上去,他们的长相也还算英俊秀气,而且他们自己似乎也对自已的长相颇有自信,觉得只要自己一出手,香子她们这些陪酒小姐就会轻易上钩。
  只要香子她们和年轻社员聊上几句,江崎洋子就必定会过来询问那些年轻社员有没有来纠缠。估计这些情况都会被报告给他们所在的公司,成为检查他们在公司外品行的材料,当个工薪族可真不容易。
  因为没有人明显是来找自己纠缠的,所以香子把自己这些情况照实报告给江崎洋子。就算真有这样的情况出现,香子也是不会打这种小报告的。反正自己与他们这些靠薪水度日的工薪族是没什么接点的,又何必非和人过不去?如今她的心里,就只有高见俊介一个人。
  可是……香子盛菜的手突然停了下来。俊介他真的与绘里的死没有半点关系吗?
  昨天在名古屋打听到的情况,再次在香子的脑海中复苏。
  直到三年前,牧村绘里都一直住在名古屋,她的身边还有一个名叫伊濑耕一的画家恋人。可据说后来那个伊濑杀了人,之后他自己也自杀了。
  没过多久,绘里便到东京来了。她这样做,或许是为了从事件的打击中重新站起来。
  问题的关键,还在于伊濑当时杀的那个人。他杀掉的人,居然是高见不动产当时的社长,名叫高见雄太郎。虽然高见不动产的本部设在东京,但雄太郎的老家却在名古屋。
  香子对高见雄太郎被杀一案的情况几乎一无所知,而芝田却似乎多少知道一些。在回程的新干线上,他似乎一直在思考着什么。香子开口询问,他也只是随口敷衍上两句。
  所以,今天到美容院去的路上,香子顺道去了趟中野图书馆,查了下三年前发生的案件。翻阅过大量的缩印版报纸后,香子了解到了如下的内容。
  三年前的秋天,有人在爱知县爱知郡长久手町的路旁发现了一辆被人遗弃的黑色奔驰车。调查过车牌号码后,警方发现这辆车的车主正是前些天行踪不明的高见不动产社长高见雄太郎。经过对附近地区的搜查,警方在距离该车两百米左右的草丛里发现了雄太郎的尸体。尸体身着黑色西服,身上残留有曾经与人发生过争执打斗的痕迹。死亡推定时间大约在前日夜里的十点至十二点之间,死因是遭人掐住喉咙窒息身亡。从现场的状况来看,警方推测死者是在倒地之后被人从正面掐死的。
  除了钱包不见了之外,尸体身上的其他物品似乎并未丢失。劳力士手表、奔驰的车钥匙和车上的进口打火机都还在。据说钱包里应该装有二十万日元左右的现金和两张信用卡。
  虽然爱知县警很快便立案展开了调查,却始终无法找到目击者。之所以会如此,主要是因为现场周围全都是大山和农田,几乎就没有什么人家。虽然车子往来较多,但很少有人会徒步经过,而且案发的时间也较晚。
  随着调查行动的深入,案件浮现出了许多疑点。其一就是高见雄太郎自身的行动。案发当夜,雄太郎为何会到现场去,这一点就已经让人百思不得其解了。从他的行程表上看,他甚至连路经长久手町的计划都没有。
  或许是高见雄太郎与人约定在现场见面吧——搜查当局如此推断。但对手究竟是谁?警方完全找不出任何的头绪来。与案件有关的人也都说想不出来。
  然而两天后情况却发生了急转直下的变化,整个案件彻底解决。千种区的公寓中,一名年轻男子上吊自杀,而这名男子正是杀害高见雄太郎的凶手。男子名叫伊濑耕一,在自杀时留下了遗书,说自己就是杀害高见雄太郎的凶手。但遗书中却并未写下他的犯罪动机和详尽的解释。警方在公寓室内的抽屉里发现了高见雄太郎的钱包,钱包里的东西基本没动过。
  其后爱知县警也曾展开过行动,以图验证伊濑就是凶手的说法,而结果表明这一切都是事实。案发当晚,伊獭曾向租车行租借过车辆,而该车的行驶距离也与到现场走个来回的距离一致。当然了,伊濑当晚也没有不在场证明。
  然而有件事却直到最后也未能查明。那就是伊濑与高见雄太郎之间的关系。这两个人之间存在着怎样的关系,这一点始终是个谜。到头来,警方只得以伊濑因穷困潦倒而租车抢劫,而对象正好是雄太郎的结论草草结案。自不必说,这样的结论并不能令人信服。
  “发什么呆呢?”
  耳边响起一阵低语,香子这才回过神来。只见江峙洋子正一脸可怕表倩地盯着自己。
  “怎么回事?得好好工作才行啊!”
  香子缩了缩脖子。
  “抱歉,我在想事……”
  说完,香子向着宾客聚集的桌旁走去。这种时候,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
  一边给宾客们倒酒,香子再次陷人了思考之中。这闪的事的确让她挺放心不下的。
  一问题的关键,就在于这一切是否真的是事出偶然。
  香子想到了绘里的死和高见俊介。绘里曾经的恋人是杀害高见雄太郎的凶手,而俊介又是高见不动产的专务。从姓氏相同这一点来看,二人之间或许存在有一定的血缘关系,说不定俊介其实就是高见雄太郎的儿子。而俊介又曾在绘里被杀的现场出现过——如果说这一切全都是巧合,感觉似乎也太过牵强了些。芝田他们坚信这其中必有联系。昨天他那种怪异的态度,就是最好的证据。
  ——如果这一切并非巧合……
  香子开始觉得,俊介接近自己,说不定是抱有某种意图的。
  2
  高见不动产的本社大楼位于银座五丁目。在香子上班陪酒的时候,芝田为了约见高见俊介,来到大楼对面的咖啡厅里等候。白天,芝田便已经预约过了。因为事务繁忙,如果能在公司的会客室里聊个十分钟左右就已经很不错了,所以高见提议说不如晚上找个时间好好聊聊。对方的提议完全出乎了芝田的意料。
  ——三十出头,就已经当上了不动产公司的专务了啊?
  抬头仰望着耸立于夜空之中的大楼,芝田无力地叹了口气。俊介是如今的高见不动产社长高见康司的儿子,而康司则是雄太郎的弟弟。要说人家生来命好,倒也确有其事,但就俊介的学历和之前的业绩来看,也不得不说他是名精英。
  ——也难怪她会对他如此痴迷。
  芝田回想起了小田香子装傻充愣的模样。昨天,在回程的新干线上,她似乎也已经觉察到了高见俊介与案件之间的关系。既然牧村绘里就是杀害雄太郎凶手的恋人,那么她会对此感到挂心,也是不无道理的。芝田自己也同样如此。所以今晚他才会跑来约见俊介。
  上司对于芝田的报告并不抱什么太大的期待。首先是有人抱怨他得用休假擅自行动。说是这种事情应该先和上司商议一番,搜查是一种团体合作云云。跑去找上头商议的话,上头铁定会驳回提议的——然而芝田并没有对此说些什么。
  此外,头儿对牧村绘里的恋人就是杀害高见雄太郎的凶手——伊濑耕一这件事似乎也没有什么兴趣。或许这就只是个巧合吧。如今高见不动产发展迅猛,各种场合都会有他们的人露面。就算高见专务出席了那场派对,这种事情也丝毫不足为奇。退一万步讲,那件案子根本就是自杀,不会有错的。
  然而芝田却坚持自己的观点。总而言之,他就是想查一下高见俊介针人。调查过情况之后,若是真的无法查明些什么的话,那么芝田自己也就死心放弃了。听说芝田的说法,头儿也实在拿他没办法,但是头儿却说这事只能由芝田自己单独行动。而且还要注意别把事情做得太过火,免得对方找上门来。我明白——芝田精神饱满地回答。
  七点整,一名身穿墨绿色西服的男子出现在店里。男子先是在店里环视了一圈,注意到芝田身上的衣服之后,男子一脸紧张地走了过来。芝田穿了一件人字领的苏格兰呢夹克,这就是他们见面辨识对方的标志。
  两个人正在向彼此自我介绍,服务生便已走了过来,高见点了一杯卡布其诺。芝田则续了一杯可可。
  “您找我有什么事吗?之前我在报纸上看到报道,那件案子似乎已经以自杀结案了吧?”
  高见投来了窥探般的目光。之前的电话里芝田已经说过,是有关陪酒小姐之死的事。
  “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就只是找您确认一下罢了。当然了,目前自杀的说法并没有任何改变。”
  “目前?”
  高见一脸惊讶的表情。芝田故意视而不见,继续问道:“那天您是第几次出席‘华屋’的派对呢?”
  “第三次,”高见回答,“第一次是去年春天,第二次是秋天,然后就是这次了。”
  “原来如此。您和‘华屋’之间,就只是工作上的往来吗?”
  “在开设横滨分店时,他们曾来找我帮过忙,从那之后,我和他们之间便开始有了往来。”
  服务生端来了卡布其诺和可可,两个人间的对话暂时中断。
  “有关那个自杀的陪酒小姐,”芝田喝了一口可可,抬走头说,“在出席派对时,您有没有和她说过话?”
  “没有。”
  高见轻轻摇了摇头。
  芝田觉得他说的应该是实话。之前香子曾经告诉过芝田,当时高见并没有接近过绘里。那天的派对上,香子的目光就没有从高见身上挪开过。
  “我可以问一句吗?”高见主动发问道。芝田默默点头。
  “您为什么要来找我呢?虽然我也同样是相关人员,但我就只是出席了那场派对而已,关系似乎并不是很深。”
  高见的话里带着一丝嘲讽的味道,然而他却并不焦躁。
  试着套一下话吧。芝田心想。
  “最近,我在调查牧村绘里小姐的自杀动机时,发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她生前曾经是伊濑耕一的恋人。您知道伊濑耕一这个人吗?”
  “不知道。”高见偏起脑袋说,“是个歌手吗?”
  直觉告诉芝田,对方这是在演戏。高见这是明知故向。
  “您忘记了吗?伊濑耕一就是杀害高见雄太郎的凶手啊。”
  听到这里,高见才一脸吃惊地大张着嘴,连连点头。
  “您说的是那个人啊?我想起来了。对,是有这么个人。那女的就是伊濑的恋人啊?”
  “这些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所以我猜想,或许那场派对上曾经和您接触过,不知是否有过这样的事?”
  “没接触过。”斩钉截铁地回答过问话之后,高见又喃喃自语般地说“是吗?原来是她……这可真是有够巧合的呢。”旋即,他又换上了一副深沉的表情。在钦佩对方功力之深的同时,芝田也开始理解香子心中的感受。
  “那件案子发生时,高见先生您人在何处呢?”
  “那件案子?您是指我伯父的那件案子吗?”
  .
  “是的。”
  “当然是在这边喽。”回答过问题后,高见又转而问道,“话说回来,那件案子与陪酒小姐自杀的事之间存在有什么关联吗?”
  “目前还不大清楚,”芝田说,“我们正在调查。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彻底将案件调查清楚,这就是我们的职责所在。”
  “原来如此。”
  高见端起杯子,喝干了杯里剩下的卡布其诺。看着他把咖啡喝完,芝田再次开口问道:“发生自杀骚动的时候,您还留在酒店里的吧?”
  “当时我和客户正在大厅里谈生意。”高见放下杯子说道,“要我说出那位客户的姓名来吗?”
  “如果方便的话,还望告知。”
  听芝田这么说,高见从西服的内衣兜里掏出了一个卡式计算器一样的东西来摁了一阵,之后让芝田看了液晶屏上的文字。液晶屏上显示着对方的姓名和联系方式。这东西大概就是最近流行的电子名片本吧。
  “真够方便的。”芝田一边往自己的手册上誊抄,一边感叹道,“这东西大概可以记录下几百几千人的联系方式的吧?”
  “是的,但其实根本就没必要。”见芝田誊抄完毕,高见把电子名片本塞回了衣兜,“您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暂时没有了。感谢您的配合。”
  芝田低了下头,抓起账单站起了身。高见突然出声叫住了他:“请等一下。那件案子真的是自杀吗?刚才您在讲述有关话题时,曾经说过‘目前’这样的字眼。”
  高见投来了认真的目光。芝田被对方打了个措手不及,赶忙挪开了自己的目光,但他随后便又将视线转回到对方脸上,耸了耸肩。
  “我己经说过……就目前而言,应该是自杀的。但如果之后又发现了什么新情况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是这样啊……”高见轻轻瞟了一眼窗外的高见不动产大楼,从芝田手中抽走了账单,“我来吧。”
  “啊,可是……”
  芝田的话还没说出口,高见便已向着柜台迈出了脚步。眼望着高见远去的身影,芝田只得跟着说了句“那真是谢谢了”。
  3
  工作结束之后,香子她们回到了准备室里。营业社员米泽正在房间里等着她们。
  电视开着,屏幕上播放着适合儿童观看的电影。
  “大伙儿辛苦了。”
  米泽迎接了这帮陪酒小姐的归来。
  “米泽你可真是幸福。”浅冈绫子瞥了一眼电视.说,“我们去应对那些老头子时,你就只用躺在床上看看哆啦A梦就行了。”
  “话也不能这样说啊?独自一人等待也是很无聊的啦。”
  米泽嘟起嘴,关掉了电视。
  “关掉干吗?就你一个人可以享受啊?”
  绫子又重新打开了电视。
  米泽无奈地搔了搔头,问道:“真野由加利和角野文江在吗?”
  房间的角落里有两个人举起了手。角野文江倒是经常见到,便另外一人香子还是头一次遇见。
  “两位辛苦了。”
  米泽分别递给两个人一只信封。她们二人是自由陪酒小姐。与香子她们这些常规陪酒不同,自由陪酒的劳务费是当日结算的。
  香子梳理着头发,江崎洋子则在她身旁补着妆。米泽走到洋子身旁。
  “那个叫真野的女孩如何?”
  香子听到米泽小声地对洋子说道。
  “挺好的啊?”洋子两眼盯着化妆盒说,“没什么小动作,对应宾客时从容大方,是个可以用的人。”
  “是吗?听说她之前曾在‘皇朝’待过,这下子看来应该是真的了。”
  米泽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走开。
  在“皇朝”待过?
  这句话在香子脑海里不停回响。记得之前绘里也是这样的。
  见真野由加利打扮停当,走出房间,香子也走了出去。由加利身材高挑,走起路来英姿飒爽。腰间系的珐瑯腰带,衬得她的身材格外姣好。
  听到有人叫自己,由加利的眼中露出了几许疑惑。
  “你认识牧村绘里吗?”
  听对方突然开口询问,由加利不由得警戒了起来:“你是?”
  “我叫香子,小田香子。”
  “哦……”由加利的表情缓和了几分,说“原来你就是香子啊?之前我常听绘里提起你。”
  “你和绘里……”
  “是朋友。而且还是关系最好的那种。”
  真够巧合的。香子心想。这可是打听绘里的过去的最佳对象。
  “咱们找地方喝杯茶去吧?我有些话想问你。”
  听香子这么一说,由加利撩起长发来说:“好啊。不过你也得何答我几个问题才行。”
  “什么问题?”
  “还用说吗?肯定是有关绘里的事情啦。”
  说着,由加利冲香子挤了挤眼睛。
  因为由加利说附近有家她很熟的酒吧,所以二人决定到那里去聊聊。那家店在大楼的地下层,有扇仓库一样的大门。店里很宽敞,左侧是一条长长的吧台。香子二人在角落里的一张桌旁坐下了身。
  由加利和一名貌似经理的男子聊了几句,之后又对那男子说:“我们有隐秘的事要聊,请你们不要过来。”
  “好了……”由加利喝了一口兑好的酒,跷着二郎腿来说道,“你想问些什么?”
  “这个嘛……”香子看了看对方的脸,感觉她的美貌似乎与化妆并没有什么太多的关联,而这一点也让香子佩服不已,觉得自己也得好好学学。
  “你和绘里交往了大概多长时间?”
  由加利从包里掏出香烟,先深深地吸了一口。
  “自打她到东京来,我和她就开始交往了。当时我们是同时进的‘皇朝’。”

  “你最近有没有和她见过面?”
  由加利手里夹着香烟,稍稍偏起了头。香烟的烟气摇曳不止。
  “大概两三周前吧,我们曾经见过一面。”
  “当时你们都聊了些什么?”
  “你问这个干吗?”
  “这个……”
  见到香子语塞,由加利笑了起来。
  “也就是说,你也无法认同?”
  “无法认同?”
  “无法认同绘里自杀的事。是吧?”
  香子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完全没想到对方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来。从由加利之前的模样来看,对方似乎也并非偶然跑来班比夜总会做事的。
  “那结论实在是让人难以认同。”
  由加利在烟灰缸里摁熄了刚抽了一半的香烟。她的表情骤然变得严肃了起来,“她是不可能会自杀的。”
  “我说,”香子探出身去,观察了一下周遭的情形,周围似乎并没有人偷听,“你不会是为了调查绘里的死,才到班比来的吧?”
  由加利意味深长地一笑。
  “算你说对了。不过来这里的头一天就遇上了你,还真是够幸运的呢?你大概也是对绘里的死抱有疑问,所以才来和我说话的吧?”
  .
  “对。”香子点头。
  “那我们就一起来合力调查吧。你为什么觉得她不是自杀的?”
  “怎么说呢……直觉吧。”
  其实,刚开始时香子对绘里的自杀并不抱有任何的疑问。受了芝田的影响,同时也出于对这事与高见俊介之间的关系的担心,香子这才开始调查起了有关绘里的事。但此刻要是和对方直说的话,或许是会搅乱这场谈话的。
  “直觉?我自己倒也存在有这方面的想法。不过仔细想想的话,其实这事也挺蹊跷的。你们公司的社长是叫丸本吧?虽然我不清楚他是个怎样的人,但绘里是绝不会对任何人那样死心塌地的。再说了,这年头哪儿还有人会为失恋寻死的?”
  或许是情绪有些激动的缘故,由加利的嗓门提高了几分。见吧台边的几名客人扭头望了过来,由加利缩了缩脖子,伸手端起酒杯。
  “你知道绘里的恋人的事吗?”
  由加利压低嗓门说。
  “绘里的恋人……你是说的伊濑?”
  尽管香子自己也不知道该不该说,但她还是把话说出了口。由加利满意地点了点头。
  “你既然知道这事,那么她也应该是挺信任你的。这件事绘里就只对少数几个人说过。在东京这边,她的朋友中恐伯就只有你和我知道伊濑耕一的事。”
  香子避开对方的目光,轻轻干咳了一声。尽管香子并非是听绘里自己说的,但眼下还是不提这事为妙。
  “来到东京之后,绘里也还一直在思念着伊濑。她怎么也想不通,伊濑为何会犯下那种罪行。所以她说,她一定要查明事情的真相。这次的案子让我突然想到,她从‘皇朝’辞职,来到‘班比’这边,莫不会也同样是抱有一定目的的?”
  “你的意思是说,线索或许就在我们公司里?”
  香子大吃一惊,赶忙问道。
  “我不敢断定,但是也不排除有这种可能。当时她在‘皇朝’干得挺好,后来却突然辞职了,这件事一直让我感到很意外。”
  由加利再次抽出一支香烟,递向了香子。香子下意识地接过香烟,用由加利的打火机点上。刚觉得自己已经好久没有享受过了,香子又突然想起自己已经戒烟了。
  “总而言之,说绘里和你们社长之间有一腿,这话实在是让人觉得荒谬。”由加利说,“虽然她也还没到再不与男人来往的地步,但她却真的一直在想念伊濑。最后一次和我见面的时候,她也还提起过伊濑。”据说,绘里是从一个月之前起,开始和丸本交往的。而由加利则是在两三周前和绘里见面的。一边与丸本交往,一边却还想着伊濑,这事确实让人觉得有些奇怪。
  “这事你有没有告诉过警察?”香子问道。
  她想起之前芝田曾经说过,警方已经找所有和绘里关系亲密的人问过话。
  “没有。”由加利轻描淡写地说道。
  .
  .
  “我和绘里都不大喜欢警察,更不相信他们。之前伊濑的案子警方就是敷衍了事,不肯重新调查。所以我决定亲自出马调查绘里的这件案子。”
  “是吗。。。。。。不过警方可是直到绘里就是伊濑的恋人这事的哦。”
  “真的?他们是到绘里的老家那边打听到的吧。”
  “也许吧。”
  香子并没有告诉对方,其实她自己也是跑到名古屋打听来的。
  “要是绘里生前写下过日记什么的就好了。”香子说。
  “的确。当时我曾去帮绘里的父母收拾过她的房间,可是却并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之前她也应该调查过伊濑的那件案子,可她却并没有留下什么线索。”
  “可是却发现了装有氰酸钾的瓶子。”
  香子把自己从芝田那里听来的情况告诉了由加利。
  “对,是有这么回事。警方说这就是她自杀的证据,搞得我也无法反驳。”由加利皱了皱眉,之后又一脸钦佩地说,“话说回来,你对警方的动向了解得还真不少呢。”
  “我自有办法的啦。”香子敷衍道。
  “哦?挺厉害的嘛。”
  由加利向香子投来了赞许的目光,之后她晃了晃装着冰块的酒杯。
  “绘里的父母说过,只要有我喜欢的东西,任我随意拿走,所以我就把她得CD和磁带全都带走了。现在我每天晚上都会听一听,看看她生前都在听些怎样的音乐,猜猜她都想过些什么,这事其实也挺有趣的。”由加利毫不掩饰地说道。
  香子不禁感到有些羡慕。这才是真正的好朋友啊。
  “总而言之,既然你我目标一致,那就来结成一条共同阵线吧。”
  见由加利举起了被子,香子也晃了晃酒杯。
  二人一直聊到很晚,当香子与由加利分开,回到高圆寺的家时,时间已经是将近十一点了。
  由加利似乎也对丸本心存怀疑。绘里是不可能会对其他男人用情这么深得。如果那真的是故意接近丸本的话,那么她一定是抱有什么目的的。所以我也打算试着和丸本接触一下——说完这些话之后,由加利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尽管由加利并没有把她的计划给说出来,但她的话里却洋溢着自信。
  由加利和香子说了不少的心里话,但直到最后,香子也没把高见俊介的事给说出来。当然她也没说高见曾参加过那场派对的事。香子总觉得这些事很难启齿。
  边走边想,不知不觉间,香子已经回到了公寓前。当她从公园旁走过时,一个熟悉的身影让她停下了脚步。
  芝田任由领带松散地挂在他的脖子上,伸直双腿坐在秋千上。公园里再看不到其他的人影。月光洒下,在地上映出了他的影子。香子走到他的面前。
  “怎么了?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芝田缓缓抬起头来,冲香子打了个招呼。
  “有气无力的。”香子在他身旁的秋千上坐了下来,“我都不记得自己有多少年没荡过秋千了。真是开心。我说,小时候好像还有首关于秋千的歌呢吧?”
  “我不知道。看你今天兴致挺高的,遇上什么好事了吗?”
  “也没什么好事,只是童心忽起罢了。”
  香子丝毫不顾自己身上穿着迷你裙,使劲儿荡了起来。晚风吹到喝过酒后那略微有些发烧的面颊上,让香子感觉无比惬意。荡了一阵之后,香子开口问道:“查到些什么了吗?”
  “查什么?”
  “绘里的事啊?这还用我说吗?”
  芝田蜷起伸直的双腿,晃动了几下秋千。生锈的锁链“吱吱”作响。
  “我去见了你的白马王子,”他说道,“跟他提了一下高见雄太郎被杀的案件,结果却让他蒙混过去了。我提起伊濑耕一的名字时,他还说他忘了。”
  “或许他真的是忘记了。”香子替俊介辩解道。
  “他是在装蒜。”芝田肯定地说,“他怎么可能会忘记杀害了前社长的凶手的名字?他这么一装蒜,反而让我对他起了疑心。”
  “你在怀疑高见?”
  “先盯一段时间看看。”
  “可他没有杀人动机的啊?绘里死了,对高见又有什么好处?”
  香子穷追不舍。
  芝田并没有回答香子的问题。“不过他倒的确没有下手杀害绘里。”
  “怎么个意思?”香子问道。
  “我确认过他的不在场证明。绘里被杀的时候,他正在大厅里和人谈话。我已经找对方确认过,这一点的确是事实。”
  当时的情况香子也同样记得。
  “对。对方是个长得就跟狸猫似的大叔。那个人来之前,我一直都和高见在一起的。”
  芝田瞥了一眼香子,之后又把目光投到了自己的脚边。
  “我知道他没有直接下手。”
  “你这话似乎话里有话啊?”
  “但我并不认为他与案件无关——就是这意思。不过,光凭我的直觉,是无法让已经定案的案件翻案的。”
  “定案”二字的意思,似乎就是警方已断定绘里是自杀的意思。
  “你调查过我们社长了吗?”
  丸本和绘里同样出生于名古屋,虽然昨天二人曾一起去了趟名古屋,但最终两个人还是没能发现绘里与丸本之间的交点,不过既然绘里的恋人是伊濑耕一,那么事情就应该不会那么简单。
  “目前我正在调查,不过估计希望不大。”
  “哦?所以你才会这么无精打采的?”
  “差不多吧,要是能抓住些什么线索的话,那我还能打起些精神来。”
  “没办法,那我就来告诉你一个我隐藏已久的情报吧。”
  香子把头扭朝一旁,故意不去看芝田。“情报?”香子能够感觉到芝田投来的敏锐目光。
  “今天我见到一个很有趣的女孩。”
  香子把真野由加利的事告诉了芝田,由加利也对绘里的死心存疑问,绘里生前也很想知道伊濑那件案子的真相,所以绘里才跳槽到了“班比夜总会”的事,这一切似乎都勾起了芝田的兴趣,让他得眼中一亮。
  “绘里是抱着某种目的跳槽的?这事倒挺有意思的。”
  “对吧?由加利说,这件事绝对和丸本社长有关联,所以她要想办法接近社长,揪住社长的狐狸尾巴。”
  “这女的似乎比你还彪悍啊?”芝田苦笑着说。
  “我可不能和她比。话说回来,如果你把这事告诉给你的上司,他们会不会重新着手调查这案子呢?”
  芝田闭上眼睛,轻轻摇了摇头。
  “不行的。这些情况不过只是由加利的推理罢了,并非证据,光凭这些,上头是不会采取行动的。”
  “是吗?”香子嘟起嘴来,“真是够麻烦的呢。”
  “没办法,”芝田说,“这就是政府机关。”
  芝田从秋千上跳了下来,拍了拍腿脚,说:“咱们走吧。”香子也跟着站了起来。
  “对了那个由加利,”回到公寓,在香子的房门口分别时,芝田一脸严肃地说,“你告诉她,行动时要慎重一些。虽然光时推理的话,并没有什么危险,但要是贸然行动的话,那可能会落入到敌人的掌控之中了。”
  “我会转告她的。”
  香子点了点头。其实她自己心里也有着同样的担忧。
  “还有,下次有机会的话,一定给我介绍一下。我有些事想当面问问她。”
  “行,我会联系她的。”
  “对了,”芝田擦了擦鼻子下方,“她长得漂亮吗?”
  “漂亮,甚至和我有的一拼呢。”
  香子挤了挤眼睛。
  “那可真是值得期待呢。拜托了哦。”
  “很快就会让你见到她的。”
  .
  “那就晚安了。”
  “晚安。”
  说完,香子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三天后的午后。
  芝田来到了“华屋”株式会社本部一楼的接待处。“华屋”的本部面朝银座中央大道,路对面就是“华屋”的银座店。
  找接待处的小姐说明了来意后,芝田坐在大厅里等待。大厅里并排放着二十张的桌子,占据了整个大厅一半的空间。每张桌子上都标有编号,而芝田则被叫到了十号桌旁等候。
  过了五分钟,芝田等的人出现了。对方身材瘦小,虽然已经坐到了公关科长的位置上,但年纪却并不大,看上去似乎只比芝田大个几岁的样子。男子的名字叫做室井。
  “长话短说,请问那天召开的‘华屋’感谢派对,是由室井先生策划筹办的吧?”
  打过招呼后,芝田立刻切入了正题。
  “是的。只不过。。。。。。”
  室井的目光不安地左右摇摆。
  “虽然是我策划筹办的,但我个人也只不过是遵循惯例罢了。感谢派对的活动,我们已经连续搞过好几年了。”
  很明显,对方对芝田抱有很大的戒心。自从听芝田在电话里说起,对于陪酒小姐死去的事,警方有话要问他之后,他说话时就一直是这样的。
  “找陪酒小姐的事,也是以您的名义去办的吧?”
  “是的,但实际着手操办的人却是我的下属。”
  “但最终请了班比夜总会的人这事,您应该是知道的吧?”
  “这倒没错——这其中有什么问题吗?”
  室井的目光变得愈发地不安。
  芝田并没有回答公关科长的问题,而是翻起眼睛来看了看对方。
  “您当时为何要选择班比夜总会呢?除了他们之外,应该还有许多陪酒派遣公司可供选择的吧?”
  “刚才我也说过,”室井舔了舔嘴唇,“我们只不过是因循惯例罢了。之前我们一直都是请班比夜总会的,而这一次也不例外,仅此而已。”
  芝田啪地弹了一下手册的封面,吓得室井一下子坐直了身子。
  “冒昧请问一下,您在现在这个职位干了多少年了?”
  面对如此“冒昧”的问题,室井皱了皱眉,回答说“三年了”。他的声音里,已经渗出了一丝不快。
  “这可就奇怪了。”
  芝田缓缓翻开手册,目光在手册与室井的脸上来回游弋,“虽然之前‘华屋’也曾搞过这类的感谢派对,但以前陪酒这方面的事却一直都是由东都派对服务来承办的。如果是因循惯例的话,那么就该一直让他们来承接才对,然而从一年半前起,这件事的承办方却突然变成了班比夜总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室井的表情骤然变得险恶起来,感觉就像是在说“原来这事也让你查到了啊”一样。这就是我们的工作。芝田在心中默念道。
  在调查丸本的过去时,芝田突然对“华屋”于班比夜总会的关系抱有了疑问。
  有关丸本个人的经历,警方已经大致调查清楚了。从东京的大学毕业之后,他先是在东方酒店的宴会科上了七年的班,其后,他辞职与朋友创办了一家人才派遣中心,但其业绩却不是太好,因资金周转不灵,于四年前散了伙。然而,一年半前,他再次创办了以陪酒派遣为主要业务的班比夜总会。其后,以东方酒店为中心,他的业务不断扩展,如今班比已经成为陪酒派遣业界的中坚力量。
  这其中有两件事让人费解。其一,就是在退出人才派遣业,开始如今这业务期间,丸本回到了名古屋。据说当时他在老家的咖啡厅里帮忙,但高见雄太郎被杀的案件就是在那段时间里发生的。
  另外一点,就是班比夜总会的发展为何会如此一帆风顺。社会上有许多家陪酒派遣公司,而且许多酒店酒店都是与其中的某家公司签订合约的,所以作为一家新入行的公司,其面临的形势是颇为严峻的。然而,班比夜总会的业绩却蒸蒸日上。虽然因为丸本此前在东方酒店有类似的从业经验,但实际上当真就这么简单吗?
  鉴于此,芝田到案件发生的银座王后酒店去了一趟。接待他的人,依旧是之前的那位户仓管理员。
  据户仓说,他们酒店是从开始承办“华屋”那边指定的。因为当时他们的服务质量令人满意,所以后来银座王后系列的酒店便开始常常找他们了。
  只不过,当时“华屋”为什么要制定班比夜总会呢,其中的原因至今依旧是无人知晓。
  “我说的没错吧?”芝田继续追问。
  室井叹了口气,满脸愁容地看了看他。
  “我希望你们不要把我说的话泄露出去。”
  “我会保密的。”
  芝田探出了身子。室井先是低头看了看地,之后又抬起头来。
  “其实这件事我们自己也不大明白,是上头指示说,让我们去找班比夜总会的。”
  “这又是怎么回事?”
  “我们也不大明白,这是业务命令。”
  “你说的‘上头’指的是。。。。。。”
  听芝田这么一问,室井的目光飞快地在周围环视了一圈之后,他压低嗓门再次叮嘱道:“您可千万别说事我说的啊?”芝田点了点头,答应了他的要求。
  “是佐竹部长说的。”室井说。
  “佐竹部长?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也不清楚。估计是因为班比夜总会的人曾经找过他吧。”
  说过之后,室井才发现自己失言了,赶忙假意干咳了一声。
  “佐竹部长今天在这边吗?”
  听到芝田的话,室井露出了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
  “您是打算这就见见佐竹部长?”
  室井的脸上充满了畏惧。
  “别担心,我不会告诉他我见过你的。”
  “那就好。。。。。。不过他平常都挺忙的,时常都陪在常务身边,估计您今天是没法见到他的。”

  “常务?”
  “就是西原常务,社长的三公子。”
  说完之后,室井才发现自己又失言了,连忙闭上了嘴。
  别过室井,芝田到前台问了一下是否能约见一下佐竹部长。长头发的接待小姐打电话询问了一下,结果对方却回答说太忙没时间。芝田这才打消了立马约见佐竹的念头。
  “佐竹部长这人怎样?”
  芝田故作轻松地向接待小姐问道。接待小姐脸上带着几许困惑,但她依旧微笑着回答:“看起来让人感觉有些害怕。”
  “年龄呢?”
  “四十岁左右吧。”
  “他应该是个厉害角色吧?”
  对方笑着耸了耸肩,说:“大概是吧,我也不大清楚”,之后她又反问道,“您找他有什么事吗?”好奇心很强这一点,接待小姐与寻常女孩似乎并没有什么差别。
  “没什么。”芝田回答说,“哪怕是与案件毫无关联的人我们也得找他打听一下情况。这就是我们的工作。”
  “真是有够辛苦的。”
  “真希望能找个人来顶替呢。”
  感谢过对方之后,芝田离开了“华屋”的本部。
  ——佐竹部长啊。。。。。。
  芝田之所以会盯上“华屋”,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如果丸本与高见雄太郎被杀一案有关的话,那么高见俊介应该也与此有关。而两个人之间共同的接点,就是“华屋”。
  ——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了啊。
  心怀着不妙的预感,芝田迈开了脚步。
  这天傍晚,芝田和同事直井一起来到了新宿。香子今天会带着由加利来见芝田,而约定的地点就是这里。
  对课长讲述了有关由加利的情况之后,课长决定让芝田先打听一下情况。让直井陪同前来,同样也是出于上头的指示。好好学学,弄明白什么叫做“吃力不讨好”吧——这就是上司的原话。
  尽管直井已经是个有家有室的人了,但年龄却与芝田相差不大。穿的衣服虽然并不是什么名牌,却给人一种干净清爽的感觉。或许课长也是考虑到了今天见面的对象,才故意选择了他的吧。他这人唯一的缺点就是身材不高,外加近来有些发福的趋势。
  在约定的咖啡厅里等了五分钟,香子她们便到了。正如香子之前所说的那样,由加利不但长得漂亮,而且身材高挑,让人感觉不像是个日本人。迷你裙下露出的修长美腿,不禁让人心醉神迷。
  “这一趟真没白来。”直井在芝田耳边低声说。芝田冲他一笑,说道:“这你可得感谢我吧?”
  .
  简单地自我介绍过之后,由加利便没好气地说了一句“我这人不大喜欢警察的”。之后,她那充满异国风情的眼角浮现出几许挑衅的神色,说道:“不过我却听香子说,芝田先生是个值得信任的人,所以就答应她来见一面了。而且说到底,这也是为了绘里。”
  “这可不敢当。”芝田稍稍感到有些羞涩。
  “一般的刑警可是不行的。”香子插嘴道,“那些家伙全都是只拿钱不做事。不过芝田先生却不同,只有他认为绘里不是自杀的。”
  听过香子的话,直井苦笑着说:“虽然我们是不大喜欢这工作,但我们却从不会偷懒的。”
  “那你们为什么还一口咬定绘里是自杀的?”
  “从各种证件来看,我们就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来。之前你们应该也听芝田说起过有关毒药和门锁的事吧?”
  直井的话听起来就像是在安抚小孩一样,然而两个人却依旧不依不饶。
  “这就是凶手下的轨迹。”香子说。
  “没错,这就是诡计。”由加利也说。
  “看穿这些诡计,不正是你们的工作吗?”
  见两个姑娘瞪着自己,直井搔了搔头,说道:“真是的,我又不是来找骂的。”
  恰在这时,服务员端来了两杯咖啡、青苹果汁和锡兰肉桂茶。
  “可以请你讲述一下大致的情况吗?”芝田趁机开腔道。
  由加利喝了口肉桂茶,眨了眨眼,开始讲述了起来。
  她所说的话,与前几天从香子那里听来的并没有太大的差别。据由加利推测,之前绘里应该是在调查与伊濑耕一的案件有关的线索,同时也正是因为这件事,绘里才跳槽到了班比的。然而她的这番推论却并没有什么证据。
  她一直在强调,绘里是不可能爱上丸本的,所以绘里也不可能会为了丸本自杀。
  听过由加利的讲述,芝田开口问道:“那你找到什么证据了没有?”
  由加利低下了头,之后她又立刻摇了摇头。
  “是吗?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呢?”
  由加利耸了耸肩,轻轻闭上眼,之后再次摇头。
  “不知道,我还没想过。”
  “你可别贸然行事,这是我们的工作。”
  “嗯,如果能有你们出面的话,那是再好不过。”
  说完,由加利淡淡一笑。
  与香子她们道别之后,芝田和直井决定先回一趟本厅。电车里,听芝田问起有何感想,直井偏着头想了想。
  “她说的不无道理,但却没有什么实实在在的根据。如果她能拿出些证据来就好了。”
  “她的话的确只是些凭空的猜测,但我们也不能忽视了她的嗅觉。”
  芝田觉得,她的嗅觉至少要比“刑警的嗅觉”更靠得住些。
  “不过我还是认为绘里是自杀的。说这事与高见雄太郎那案子有关联,这想法是不是有点离谱了?”
  芝田没有回答直井的问话,而是把目光投向了车窗外。其实,他自己心里也存在有这种离谱的想法。
  “听我们讲述过情况之后,估计上司也会感到困惑的吧。”
  最后,直井自言自语地喃喃自语说道。
  有要事相商
  案件发生后,已经过去了十一天。
  香子稍稍提前一些离开了公寓,漫步在银座的街头,今天上班的地方也同样是银座王后酒店。自打那天之后,香子就一直没有去过那里。
  像那天一样,香子再次驻足于“华屋”银座店前。不光只是开始工作前,每次到银座来,香子都会顺道去那家店看看。话虽如此,实际上香子也就是在玻璃橱柜边观望一番罢了。
  “还在那里。”她喃喃自语地说道。
  这一天,攫获了香子目光的,是一条以18K金打造的镶有钻石的祖母绿项链。翠绿欲滴的宝石划出了半圆形的轮廓——价格是一千九百五十万日元。还挺便宜的嘛。香子感觉它的价格似乎与以往那些首饰略有不同。
  当她轻轻叹了口气,准备转身从橱窗前走开时,面前却有人挡住了她的去路。
  “果然是你啊?”
  这声音香子曾经听过。她缓缓抬起头,看了看对方。
  “哎?”她不知自己该如何应对。面前的人,并不能让她感觉到开心。
  “之前我们不是还在派对上见过吗?是我啊,你不记得了?”
  “对。。。。。。”
  香子硬生生地挤出了笑容。
  对方正是“华屋”的三公子西原健三。和上次一样,今天他也穿着一身白色的西装。和他那张硕大的脸相比,他的眼睛和鼻子依旧小得让人感觉不匀称。鼻尖上的油脂,让香子感到无比恶心。
  “您记得可真够清楚的呢。”
  香子的话里带着一丝讽刺。他还不如忘了好。
  “那是当然。对于女孩子的长相,我向来都是过目不忘的。”
  健三一脸得意的表情。香子的脑海里浮现出了四个
  .
  字——纨绔子弟。
  “而且你的发型也挺特别的。你平日里是不是也梳这发型的?”
  “哎?”
  香子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出门来上班,香子自然会梳“夜会”发型,把长发拢起,在上方盘成丸子头一样的形状。临出门前,香子到美容院做了个头发。身为常规陪酒,香子每次上班前都必须得到美容院去一趟,而做头发的费用也得自掏腰包。
  “今天要去上班,所以才做这发型的。平常我就只是普通的长发而已。”香子抗议道。
  “哦?是吗?说的也是。难怪我会觉得你这发型挺有意思的。”健三哈哈一笑。
  白痴,你脑子里是糨糊啊?香子在心里咒骂道。
  “你过会儿才上班的吧?不如一起去喝杯茶吧?”
  健三这种动不动就出言相邀的习惯还是一点儿没变。香子想要拒绝,但一时之间却也想不出什么好的借口来。
  “没时间去喝茶了,所以我才会在这里看看宝石,打发一下时间。其实我也挺想进店里去看看的,可又怕别人拿话挤兑我。”
  香子瞟了一眼“华屋”的店内。她早就想进店里去看看了。
  果不其然,健三立刻便上钩了。
  “什么嘛,就这点儿小事啊?好,我带你进去好了。”健三拍了拍胸口。
  “真的?好开心。”香子装出一副雀跃的模样。看来这白痴也并非毫无用处。
  见二人走进店里,门口的女店员一脸紧张地低下头。就是上次那个一脸不屑地看着香子的狐狸脸。看到香子身旁的健三,女店员平日里那股嚣张跋扈的劲头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香子长舒了心里的一口恶气。
  整个店里,让人感觉就像是一只巨大的宝石箱。
  地上铺着胭脂色的地毯,地摊上陈列着玻璃展柜。仔细一看,甚至就连展柜的边缘上都有装饰。展柜之中,那就更是一个光彩夺目的世界了。进入店里,首先看到的是耳环专柜。蓝宝石、红宝石、猫眼儿、黑曜石、翠绿石、星光石,自然也少不了钻石。
  “你知道所谓的‘宝石’,指的究竟是什么吗?”健三在香子身旁问道。
  “不就是漂亮的石头吗?”
  “漂亮,坚硬。除此之外,还有一条很重要的要素。”
  “什么要素?”
  “还用说吗?稀少。”
  听到健三大声吆喝,店里的客人和几名店员都扭头看了过来。然而健三却丝毫不以为意。
  “哪怕再美,若是这世上随处可见的话,那就永远都卖不出去的。也不会有人承认它是宝石。其实说句实话,人造宝石有时甚至比天然的宝石更美,但人民却依旧会追求天然的宝石。道理很简单,那就是因为,人造的宝石是无法满足人们的虚荣心的。”
  中央靠里边的地方,放着几只柜台一样的展柜,展柜前放着几把椅子。此刻,椅子上正坐着一对上了年纪的夫妇,而妻子则扭头看了过来。
  “气势,我们搞的那些个感谢派对,就是反过来利用了人们的这种心理。”一边往珍珠的展柜走去,健三一边说道,“对了,你朋友去世的那件事怎么样了?你知道些什么情况吗?”
  “我也不大清楚,”香子故意偏着头说道,“听说是自杀的。”
  “这事我也听说了。据说你和她的关系挺不错的,真是让你受累了。”
  “还好吧……”
  “要是你有什么困难的话,就来找我吧。”
  说着,健三把名片递给了香子。名片的正面上,煞有介事地写着“华屋株式会社常务取缔役西原健三”的字样。名片镶着金边,左上角的“华屋”标志也烫着金,低俗的品味仿佛揭示着健三的为人一样。
  “对了,难得有缘相遇,我就送你件礼物吧。”
  健三拍了下手,就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一样。
  “嗯?这……还是不必了吧。”
  “你就别客气了。你是几月出生的?”
  “三月。”
  说完之后,香子才明白自己说错话了。
  “三月啊?不错的季节,那可是大家都为春天的到来而欢欣雀跃的时节。”
  嘴上说着这些把人雷得外焦里嫩的话,健三走到了展柜面前。果不其然那,他果然在珊瑚前停下了脚步。
  “三月的诞生石是珊瑚,象征着沉着、勇敢、聪明。这几句话完全就是形容你的。”
  说完,健三把身旁的店员叫了过来,指示店员包了一颗红珊瑚的胸针。
  “不不……这怎么好意思?”
  香子假意推却了一番,而健三再三坚持其实也在她的计算之中。比起这事来,香子更后悔把自己真正诞生的月份告诉了他。早知如此,香子就告诉他自己是四月或者五月生的就好了。四月的诞生石是钻石,五月的则是祖母绿。
  接过扎上了漂亮丝带的礼盒,香子再次表示了一番感谢。
  “没事的。下次有机会的话,一起吃个饭吧。”
  健三满脸堆笑。香子虽然也礼节性地笑了笑,但内心之中怎么也笑不出来。
  向健三解释过自己差不多该去上班了之后,香子走出了“华屋”。挨不过健三的苦苦追问,箱子最终还是把自己的姓名和电话号码告诉了他。反正如果健三有心的话,这事他迟早都会知道的,更何况之前自己还收下了对方送的胸针。
  “我一定会再联系你的。”
  耳畔响起健三的说话声,香子脚步匆匆地走上了大街。
  来到银座王后酒店时,已经是五点十分了。难得提早出门一次,结果却再次险些迟到。米泽拉长的脸仿佛就在眼前。
  今天的准备室是二○五室。刚进屋,米泽就连忙冲香子说道:“啊,小田君,太好了。我还以为你遇上什么事了呢。”
  “也用不着担心吧?我虽然有时会来得晚一些,可实际上我却一次迟到都没有的哦。”
  香子一边抱怨,一边向着里屋走去。浅冈绫子走到香子身旁,低声说道:“不光是你一个啊。”
  “不光是我一个?”
  “还有一个人没到呢。而且今天就连江崎也是刚刚才到的。”
  “主陪吗?”
  香子偷偷看了一眼江崎洋子。洋子装作什么事都没有一样,匆匆地打理着脸上的妆。临开场前才匆匆赶到酒店这种事,是很少发生在她身上的。
  “还有谁没来?”
  绫子摇了摇头。
  “不大清楚。听说是个自由陪酒,不过这下子也没她的活儿干了。”
  “自由陪酒?”
  一种不祥的预感,划过了香子的心头。
  直到夜里下班回到公寓之后,香子才知道,之前自己的不祥预感真的变成了现实。
  看看隔壁,芝田似乎也已经回到公寓了。香子心想过会儿还得去找芝田问问搜查的进展,先推门进了自己的房间。
  从外面回来之后,香子首先要做的事是漱口和检查电话录音。看电话机的样子,在自己出门期间,似乎曾经有人打过电话来。香子播放了录音。
  “你好,是我。”——电话机里播放出的声音令人感到愉快。
  “啊。”香子暗暗喃喃说道。是真野由加利的声音。
  “我是真野由加利。”声音的主人也说道,“我有些很重要的事要和你商量。今晚下班后,你抽个时间吧。拜托了。”
  说完,对方便挂断了电话。
  ——有重要的事和我商量?今晚?
  香子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心跳的速度也随之加快。她翻出电话本上刚记下的由加利的电话号码,握起听筒,摁下了号码。
  通话音已经响了两三遍,却迟迟不见有人接起电话来。
  香子赶忙冲出房间,敲响了隔壁的房门。
  .
  芝田满脸困倦地出现在了门缝后。
  “不好了,你快跟我去一趟由加利住的地方吧。”
  “由加利?是上次见面的那女的吗?发生什么事了?”
  “我也不清楚,但情况似乎有些不大对劲。”
  “等一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路上再给你详细讲述,你先去换下衣服吧。”
  看到香子的神色如此紧张,芝田再没有多问,说了句“我知道了”,之后便转身进了房间。五分钟后,芝田换好衣服,再次出现在门口。
  两个人匆匆赶往了由加利住的公寓。由加利住的公寓位于北新宿,整栋楼总共四层,涂成米色,所有房间都是单间。公寓旁的路对面是一片小学的运动场。
  由加利的房间在四楼的顶层。
  此时此刻,由加利已经死在了自己的房间里。
  房间里一片狼藉。
  整个房间并不算特别宽敞,面积大概只有六迭。进屋左手边是洗手台,洗手台对面是壁柜,而右手边则是洗浴间兼厕所。窗旁放着床,周围是一圈书架。架子上放着电视机、录像机和CD组合音响,架子上堆满的各种化妆品,仿佛随时都会漫溢出来一般。
  “这么小的屋子里,居然能放下这么多的东西。”芝田的上司松谷警部在屋里环视了一圈,感慨地说道。
  的确,屋子里堆了不少的物品,然而此刻的房间中,却又让人感觉不堪入目。
  地上铺着垫子,然而整个房间却凌乱不堪。外套、内衣、杂志、信件、录音带、报纸,总之那些原本应该是整齐收纳在房间里的所有一切,全都如同遭遇了一场小小的风暴一样,散落了一地。几个人甚至就连站脚的地方都找不到。
  而这个家的主人由加利,则仰面躺在临窗的床边,已然死去。
  从现场的状况来看,这案件明显是他杀,而且死者还是被人给掐死的。虽然死者衣着凌乱,却并没有遭人强暴过的痕迹。
  “你昨天才与被害者见过面?”
  松谷的语气显得有些沉重。
  “是的。”芝田点头说。当时的报告,他已经在昨天整理好了。
  “听说被害者生前对牧村绘里的自杀抱有疑惑?”
  “是的。”
  “但目前她还没有掌握任何证据——昨天你们见面时,是这样的吧?”
  “她是这么说的。”
  芝田的话语显得很谨慎。而且当时由加利也未必就把所有的情况都说出来了。
  “如此说来……是在昨天到今天的这段时间里,情况出现了变化?”
  松谷这话感觉并不是在问芝田,而是在自言自语。
  芝田一声不响地从松谷身旁走开,冲着趴在地上仔细检查的鉴识人员问道:“有没有发现毛发之类的东西?”

  带着金丝眼镜的鉴识人员两眼盯着地面,摇了摇头。
  “目前还没有发现,地上的头发估计全都是被害者自己的。”
  由加利是做陪酒小姐的,当然是留的长发。
  “那,指纹呢?”
  “采集到了一些,不过估计希望不大。凶手行凶时大概戴着手套,放门把手上也只有被害者的指纹。”
  “茶杯上的指纹呢?”
  “同样也全是被害者的。”
  “原来如此。'
  房间的角落里放着一只茶盘,盘里有两个茶杯,让人感觉今天曾有客人来过。
  芝田直起腰板,就见直井进屋来对松谷说道:“隔壁的女子说,她记得今天这里似乎曾有客人来过。三点左右,这间屋子里曾经发出过响动。”
  据直井报告说,今天在该女子出门前,隔壁的房间——
  也就是由加利住的这间屋子的门铃曾经响起过。当时由加利似乎曾打开过门,说了句“你好”,但是却并没有听到对方说话。然而对方却的确进了由加利的房间,当时的时间大概是三点。因为那位女子也是刚刚才回到家的,所以她也不清楚由加利房间里的客人是什么时候走的。
  “三点时曾有客人来过……如果来人就是凶手的话,那么七点之前,被害者和凶手又曾干了些什么呢?”
  松谷抱着双臂思索了起来。由加利的死亡推定时间,就在七点到八点之间。
  “感觉应该不只是谈话这么简单。”直井在屋里环视了一圈,说道,“这屋里可真是够乱的啊。”
  “嗯,凶手大概是在找什么东西吧。”
  “会是在找什么呢?”
  “要是知道的话,也就不必如此费神了。”
  此后,芝田和直井决定找香子打听一下情况。香子在一楼的停车场等候,估计这会儿她的情绪应该已经平静下来了。
  香子正在为自己的疏忽大意感到无比悔恨。一想到自己之前其实能救由加利一命这一点,她就自责不已。
  今天上班,听说有个自由陪酒无故制席时,香子便已经隐隐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大对劲了。下班后,又听说那个陪酒小姐就是由加利。香子心中就愈发地不安。之后的那通电话留言让她确信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她才立刻赶了过来。
  刚开始觉得有些不安时,如果香子立刻打电话联系芝田的话,或许由加利就不会死了。一想到这一点,香子的心便会往下一沉。
  有身穿制服的警察在身旁陪着,香子坐在警车里静静地等待着。见芝田和直井钻进车里,香子本以为他们准备带自己到其他地方去,结果他们只是来找自己打听情况,并没有准备到任何地方去。
  尽管如此,对方提的问题,却也全都是些芝田知道的事。当初找房东借来钥匙的人是芝田,而且对于发现尸体的状况,他知道的也比香子要详细得多。
  “由加利是在什么时候给你打电话的?”芝田问道。
  “当时我去了美容院,所以估计应该是一点多吧。我估计自己还会回来一趟,所以设了电话录音。”
  要是香子当时迟一些再去美容院的话,或许她就能直接知道由加利到底要和她商量些什么了。
  “之前她是否有告诉过你,却瞒着我们的情况?”
  香子低着头,一言不发地摇了摇头。
  “没有。我已经把我知道的情况全都告诉你了。”
  “即使只是你的推测也没有关系。”芝田先说明了一句,之后接着又问,“你觉得凶手在寻找什么呢?看到屋内被翻成那副样子,你不觉得有些奇怪吗?”
  “我也觉得奇怪,但我却想不出来。她的手里应该是没有什么证据的才对。”
  悲伤再次从心中涌起,香子用手捂住了脸,芝田和直井再没有问她什么了。
  翌日下午,芝田和直井一同去了趟班比夜总会的事务所。和上次来时一样,社员们似乎都在各忙各的。整间屋里电话响个不停,或许其中也有打来询问真野由加利之死的电话。
  见没有答理自己,芝田二人径自从屋里走过。丸本正在窗边的桌旁看报,见到两名刑警,他赶忙合起报纸,站起身来。来之前芝田就打电话联系过丸本,说是警方要找他询问一些有关真野由加利之死的情况。
  和上次一样,丸本把二人带到了用板子隔成的会客室里。
  “听说被杀的人是绘里生前的好友,还真是吓了我一跳呢。”丸本主动开口道。
  虽然他一脸严肃的皱着眉,但他心里究竟怎么想的,并没有人知道。
  “您完全不认识这位真野由加利吗?”芝田问道。
  “不认识。”丸本点了点头,他的脸上依旧是那样平静如水,“毕竟之前我也就只和绘里交往了一个月左右,对于她的朋友圈子的情况我一无所知。”
  丸本已经不止一次地说过这种话,但每次听到他说这话,芝田都会感觉他有些惺惺作态。
  “那您之前是否见过真野小姐呢?”
  直井在一旁问道。
  “没有。”丸本立刻回答道。
  “可她不是曾在您这里干过活儿的吗?昨天本来她也应该过来的,难道您就一次都没见过她?”
  丸本撇起嘴,搔了搔下巴。
  “我自己并没有见过她。是否临时征召自由陪酒,这些事是有专人负责的,而我就只管批准申请就行了。”
  这话的意思,似乎是说他这个社长是从不过问这些杂事的。
  “在绘里的葬礼上,您有没有见到过这位真野小姐呢?”
  芝田推测之前由加利应该也出席过绘里的葬礼,所以他尝试着问道。然而丸本的回答却出乎他的意料。
  “这个嘛……当时我没有出席那场葬礼。”丸本说道。
  “您没去?为什么?”
  “我觉得我没资格去……想来绘里的父母应该也不想看到我的。我曾经发过电报,也送去过香烛,但那些东西却全都被对方给送回来了。”
  丸本闭上嘴,脸上浮现出苦涩的表情。芝田难以判断对方这表情究竟是发自内心的,还是故意做给人看的。但从心理上说,恋人死去,丸本居然连葬礼都没去参加,这样的行为让芝田感到难以释然。
  “有关绘里自杀的事……”直井故意慢条斯理地说,“之前是否曾有人找您问过情况,或者是告诉过您些什么?”
  他大概是考虑到由加利或许曾经来找过丸本,所以才这样问的。但丸本却说从没有过,彻底否定了直井提出的问题。
  无奈之下,芝田和直井只得决定暂且告退。
  再纠缠下去的话,结果就只会适得其反。几人站起身来之后,直井顺口问了一下丸本昨天白天到夜间的不在场证明。
  “如果不询问一下的话,上司是会说没法写报告,跑来找我们麻烦的。请您不要见怪。”
  “我没有见怪,其实你们的工作也挺辛苦的。”说着,丸本掏出一本写满了行程安排的小册子,继续说道,“昨天我在公司一直待到下午四点,之后上班去逛了一会儿。我到银座去吃过饭,喝过四口酒之后就回去了。”
  芝田向丸本仔细询问了吃饭和喝酒的店名,记录到了手册上。只不过丸本却说具体的时间他自己也记不得了。直井告诉他说之后会去调查清楚。
  离开会客室后,芝田和直井见了一下那个聘用陪酒人员的负责人。对方面色白净,身材矮小,看起来有些弱不禁风。
  据这名男子说,由加利是在绘里自杀三天后找到班比夜总会来的。当时由加利是直接找上门来的,而当时丸本也的确不在。
  “听说她是从皇朝夜总会里出来的,我们也就基本放心了。如果能时常配备有几名自由陪酒的话,那么遇上紧急情况就会方便许多。近来自由陪酒的人多了不少,那些想当歌手和艺人的女孩也需要有去听课的时间,而要是做了常规陪酒的话,可就没那么自由了。”负责人似乎话不少。
  “对于前些日子的那场自杀骚动,她是否曾说过些什么?”芝田问道。
  “这个嘛……”男子偏起头想了想,“当时她曾说过些无关痛痒的话,不过我却没有在意。”
  “是吗?”
  道过谢,芝田和直井便离开了班比夜总会的事务所。
  新宿署的搜查本部里,松谷正等待着芝田和直井的归来,打算询问一下二人见过丸本之后的感想。听直井简木地讲述了前后经过之后,松谷也露出了一脸复杂的表情。这事感觉挺难判断的。
  几人决定尽快去确认一下丸本的不在场证明。
  “有关由加利与其他男性之间的关系,你们是否查到些什么了?”
  报告过情况之后,直井问道。至于搜查方针,分成了本案与绘里自杀一案有关无关两条线。如果两者无关,那么首先需要查明的就是被害者与男性之间的关系。实际上,警方也在由加利的房间里发现了一本记录着多名男子名字的电话簿和大量的可疑名片。
  “目前正在分头调查,但被害者的交际范围似乎也挺广的。学生、工薪族、酒吧经理、体育教练、摄影师、创意设计师……简直就是形形色色,五花八门,其中甚至还有围棋老师。”
  松谷翻阅着手册,面色阴沉地说道。
  “其中是否存在有可能会与绘里的自杀有关联的人呢?”芝田问道。
  “似乎没有。这些人感觉就只是些过客一样。”
  松谷用食指弹响了手册。
  随后,芝田恳请松谷批准他到名古屋去一趟。芝田认定绘里的死必定与本年前高见雄太郎被杀的事有关,他希望能够重新调查一番。
  “这事刚才我已经和课长提过了,他也正准备派人过去一趟。只不过行动时可千万不木刺激到爱知县警。对他们来说,这件案子早已定案,如果让他们感觉到我们是在老调重弹的话,那么今后就别想让他们协助办案了。”
  “我知道了。”
  或许自己能在名古屋有所斩获——芝田心中有这样一种预感。
  .
  夜里,四处奔忙的刑警们全都聚集到一起,开了一场报告会。
  首先出来的是解剖的结果,死因以及死亡推定时间并没有太大的变更。值得一提的是,被害者死前曾服用过安眠药。关于这一点,鉴识科人员也报告说,他们从现场的一只茶杯中检测出了微量的药物。
  然后是从住在由加利楼下的学生那里打听到的情况。据该学生说,五点左右,由加利的房间里曾经传出过响动。当时该学生还以为楼上是在打扫房间。
  接着是由加利与男性之间的关系。从结论上来讲,由加利最近并未与任何男子见过面。虽然有两名男子邀约过她,但都被她以近来太忙的借口推辞掉了。
  从不在场证明上来看,也是有人有,有人没有。毕竟,光是和由加利发生过肉体关系的男子,其数目就多达九人。其中的三人甚至已根本想不起由加利是何许人了。
  而丸本的不在场证明却已得到了确认。七点之后,丸本的确是在银座,除了服务生之外,还有好几个人都证明了这一点,所以他的不在场证明应该是无误的。虽然丸本在这个时点行凶的可能性已经排除了,但是……
  “我接下来木说的事,倒是让人觉得有些可疑。”负责调查男性关系的一名搜查员故意卖关子说道,“案发前晚,有名男子曾接到过真野由加利打来的电话,该男子是名创意设计师,据他说,当时由加利曾在电话里问了一些很奇怪的话。”
  “奇怪的话?”
  松谷的话刚问出口,他身旁的芝田便已探出了身去。
  “当时由加利问该男子是否知道一家名为‘华屋’的珠宝店,又问说是否知道‘华屋’的社长是谁。该男子回答说不知道……”
  “华屋?”
  芝田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喂,是我,真野由加利。我有些很重要的事要和你商量。今晚下班后你抽个时间出来吧。拜托了……”
  由加利的声音在香子的脑海中不停地回响着,虽然彼此相处的时间并不算长,香子却感觉自己就像是失去了一位挚友一样,心情沉重。
  即使如此,也还是会有一些能让她打起精神来的事。一到家,高见俊介便打来了电话,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就是想问问最近如何——听这口气,他似乎还并不知道由加利的事,这事才刚上了今天的晚报。
  “我搞到了两张芭蕾舞的门票,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时间是后天。抱歉,临时才和你联系这事。”
  香子自然是一口答应,虽然还有工作要做,但也只用找其他陪酒来临时顶替一下,事后再付些佣金就行了。香子也想借此机会,摆脱长时间以来的阴郁心情。
  “那后天我就来接你吧。”
  俊介平静地说完,挂断了电话。
  ——幸好我早有准备,买下了有关芭蕾的书。
  首先浮现在香子脑海中的,便是这句话。
  时钟的指针绕过十二点之后,隔壁才传来了芝田回家的声音。香子早已冲过澡,正独自一人喝着啤酒。
  没一会儿,门铃的声音便响了起来。香子开门一看,只见芝田正一脸倦容地站在门外。
  “有什么急事吗?”
  芝田挥动着手里的纸条,纸上写着:请到我这里来下。香子。这纸条是之前香子塞到芝田门外的邮箱里的。
  “我是想请你来喝杯茶,我想你大概也挺累。”
  芝田微微一笑,说了句“谢谢”。之后他把手里的纸条仔细迭好,塞进裤子的口袋里。
  与其喝茶,倒不如来点儿啤酒。说着,香子把罐啤和杯子递给了他。芝田一口气先干了一杯,可喝完之后脸色去依旧没有丝毫的好转。
  至于没有精神的原因,香子在听过芝田的讲述之后,才终于明白了他为何会如此。最为可疑的丸本,其不在场证明却最为确凿。
  “不过调查也并非就完全没有进展,感觉‘华屋’的嫌疑是越来越大了。”
  芝田把由加利曾向其男性友人询问过有关“华屋”社长情况的事告诉了香子。
  “这事跟‘华屋’有什么关系?”
  “不清楚,不过我此前就已经盯上‘华屋’了。”
  芝田对“华屋”指定让班比夜总会来承接感谢派对的陪酒任务这一点,心中一直存有着疑问。此外,他对丸本与高见俊介之间的接点就是感谢派对这件事似乎也很执著。
  “我调查了一下‘华屋’指定由班比夜总会来承接陪酒这件事,这是一名叫佐竹的部长一手包办的,我也去当面会过此人了。”
  “我见过这个佐竹。”
  香子回想起了派对上发生的事。
  “那人一脸阴沉相,长得就跟具骷髅似的。平日里,他总是陪在‘华屋’三公子的身边。”
  “说得没错。你知道的可还真不少,我找那个佐竹问过,但他却说改换陪酒公司这事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只是因为看到开价比之前找的那家便宜,所以就更换了罢了。不过他说的话却是假话,就凭这么一点原因,他一个堂堂部长就亲自出面指定,这种事情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会不会是因为他收受了贿赂?”
  香子随口说出了自己的猜测。但凡企业之中出现了什么不合情理的事情,人们往往都会往贿赂这方面去想。
  “或许吧,但我总觉得这事与绘里似乎有些关联。”
  “怎么个关联法儿?”
  “这一点目前还不清楚,不过听说由加利曾经调查过‘华屋’的情况之后,我就愈发地确信了。”
  芝田把空罐往台子上一放,走到音响面前,确认过里边放的盒带之后,摁下了开关。音响里播放出了柴可夫斯基的《睡美人》。
  “你还在整天研究你那些古典音乐啊?”
  芝田两手叉腰,看着磁带不停地回转着。
  “这可不是单纯的古典音乐。”香子说,“我这是在研究古典芭蕾呢。”
  “原来如此,你的那位‘唐璜’还是个芭蕾迷啊?”芝田百无聊赖地看着磁带的索引纸,说道,“想要讨取白马王子的欢心,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呢。”
  “没错。你看看这些书。”
  香子从靠在墙边的纸袋里抽出三本书来,放在芝田面前,都是香子最近才买下的。《古典芭蕾入门》、《学会欣赏芭蕾舞》、《芭蕾舞者物语》,这些全都是些预算之外的开支。
  “或许是我多嘴,”芝田一边随手翻阅着三本书,一边开口说道,“我觉得你也没必要刻意去迎合,正常与他相处就行了吧?”
  “嗯?为什么?”
  “为什么……你不觉得这样很累吗?”
  “我可一点儿都不觉得累。为了能嫁入豪门,吃这点儿苦又能算得了什么?”
  “哦……”
  “我的梦想就是能在国外拥有一套别墅。在欧洲买下座城堡,一到夏天就过去避暑。有了城堡,那自然少不了宝石,我要收集全世界的宝石,还木从‘华屋’订上一大批货,为了实现这梦想,能缺少钱吗?”
  “那自然不能少。”
  芝田的回答听起来似乎对此没什么兴趣。
  “在这一点上,他是个理想的对象。他现在还年轻,估计今后还能赚得更多。”
  “说的也是。不过我提醒你一句,他可是高见雄太郎的侄子。说不定他和这次的案子也有一定的关联。”
  “可绘里那案子发生的时候,他不是有不在场证明的吗?”
  “这倒没错……”芝田放下手里把玩的磁带盒,站起身来说,“我也差不多该回去了。明天一早还得上班呢。这音响要关掉吗?”
  “让它开着吧。我还得再多听听芭蕾才行,后天我还要去看《天鹅湖》呢。”
  芝田什么也没说,向着玄关走去。听到香子说了句“晚安”,他连头也没回,抬了抬手便走出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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