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蝇王 - 第七章大树和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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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海边的另一侧,是一片乱七八糟的山岩,靠近着山岩有一条野猪出没的羊肠小道,拉尔夫心满意足地跟着杰克沿小道前进。
  倘若能塞耳不闻大海慢吞吞地吸落声,又翻腾着席卷重来,倘若能视而不见小道两旁羊齿丛生的树丛多么暗无天日,从来没有人来到此处,那么你就有可能不记得野兽,梦想一阵子。骄阳已经摆过了当头,岛上下午的暑气越来越闷热。
  拉尔夫给前面的杰克递了个口信,等到再遇着野果的时候,大家就停下来吃一顿。
  拉尔夫坐下以后,那天他第一次注意到了暑热。
  他讨厌地扯扯灰衬衫,拿不定主意是否该把它洗洗。
  即使是对于这个岛来说,这会儿的暑热似乎也是有别于以往的,坐在这样的暑热之下,拉尔夫捉摸着如何清洗一番。
  拉尔夫希望有一把剪子来剪剪他这头发——乱糟糟的长发被他向后一甩——把这脏透的头发剪到半英寸长。他希望洗个澡,擦上肥皂好好地洗一洗。拉尔夫试 用舌头舔舔牙齿,异想着随手要是有把牙刷也很好。还有他的指甲——手被拉尔夫翻过来仔细查看。指甲已被咬到最贴肉的地方,尽管他记不起什么时候又开始了这 种恶习,什么时候又沉溺于这种恶习。
  “以后得吮大拇指——”他鬼鬼祟祟地朝四下看了看。明显的没人听见他说话。
  猎手们坐着,正狼吞虎咽地吃着这种来得容易的饭食,他们试图使自己相信:香蕉,还有另一种淡青灰色的浆果,吃起来真是意犹未尽。拉尔夫想着自己还是很清洁的,用这样的标准,他们被他一个个瞧个仔细。
  猎手们肮脏不堪,不是摔在泥地里浑身是泥浆的脏样,也不是被大雨天淋得象个落汤鸡似的狼狈相。
  在外表他们没有一个十分明显地脏,然而——头发太长,东缠西绕,在里面裹着枯枝残叶。
  因为边吃边流汗,脸倒还算干净,但是从某些特别的角度,就看得出有黑黑的污垢。衣衫褴褛,就象他自己穿的那件一样,被汗水弄得十分僵硬,他们穿上衣服,既不是为了装饰,也不是为了舒适,只是出于习惯而已,孩子们赤裸的身上满是盐屑——
  拉尔夫发现自己现在对这种状况已习惯了,毫不介意,心头微微一沉。
  他叹息着,推开他从上面剥下过野果的那根树梗。
  猎手们有的已经悄悄地跑开到树林子里,有的跑到了山岩下面去干他们的营生了。
  他转身朝大海望去。
  在这儿,在海岛的另一侧,景象截然不同。经受不住冷冰冰的大洋水,海市蜃楼的朦胧魅力不见了,海平面轮廓清晰,蓝得刺眼。
  拉尔夫缓慢走下山岩。在下面这儿,几乎跟大海同一个水平面上,可以放眼追随深海的涌浪凶涌向前。涌浪有好几英里宽,很容易可以看得出不是碎浪,也不是浅水处隆起的浪脊。
  涌浪横跨整个海岛,带着一种满不在乎的气势,又开始了自己的征程;与其说涌浪滚滚向前,不如说整个大洋在惊心动魄地一起一伏。
  这时海潮将要吸落下去,退却的海水白浪滔滔,形成了无数道大小瀑布,海水越过重重礁石而沉落,海藻紧贴着垂荡下去,就象闪闪发亮的头发:片刻之后, 积聚起力量后,海潮又怒吼起来,势不可挡地涌上礁石尖儿和地层露头,爬上小岩,以一股拍岸激浪冲上海沟,最后在离拉尔夫一、二码的地方化为飞沫。
  一浪高过一浪,拉尔夫的目光追随着起伏的波涛,直看到海洋的无边无际使他的头脑开始发晕。
  然后,几乎是无边的海水又慢慢地迫使他集中精力。
  大海——就是间隔和障壁。在岛屿的另一侧,正午处在蜃景的包皮围中,他们被宁静的环礁湖袒护着,谁都可以幻想得救;但是在这儿,面对着这蛮横而愚沌的大洋,面对着这茫无边际的隔绝,谁都会觉得无计可施,谁都会感到无依无助,谁都会绝望,谁都会——
  西蒙几乎就在他耳边说起了话。
  西蒙痛苦地双手紧抓住岩石,这一动作被拉尔夫发现,弓着身体,挺直脖子,张大着嘴巴。
  “你会回到老地方的。”西蒙说着并点着头。
  他单膝下跪,双手抓住一块较高的岩石俯看着,另一条腿向下伸到拉尔夫的身旁。
  拉尔夫百思不得其解,细细察看西蒙的脸,想找出点名堂来。
  “这么大,我是说——”西蒙点点头。“反正一样。你一定能平安地返回。不管怎样,我是这样认为的。”
  拉尔夫的身体稍微轻松一点。
  他朝大海瞥了一眼,之后挖苦地笑着朝西蒙说:“有条船在你的口袋里?”
  西蒙咧嘴摇晃着脑袋。
  “那你怎么会知道呢?”
  西蒙还没吭声,拉尔夫就粗鲁地说道,“你发疯了。”
  西蒙不住地摇头,粗硬的黑发拂过他的脸部,前后乱甩。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认为你总会回来的,不会出什么事。”
  此刻两个人都一声不吭。
  然后他们俩不期然地互相笑了笑。
  这时候在树丛里罗杰叫喊起来:“来看哪!”
  野猪走过的羊肠小道近旁,地面被翻了起来,还留着冒热气的粪便。
  杰克俯身看得起劲,好象很欣喜的样子。
  “拉尔夫——要是咱们追捕别的东西也需要肉。”
  “要是你走的路对头,咱们就打猎吧。”
  他们再次起程,由于提到了野兽,猎手们有点胆颤心惊,互相紧靠着,杰克在前面开路。
  他们走得比拉尔夫预想的更慢,然而在某种程度上拉尔夫愿意捧着长矛慢慢地走。
  不一会儿,杰克迷失了方向,队伍只好停顿下来。拉尔夫在树上靠着,很快做起了白日梦。
  打猎是杰克负责,到山头还有时间呢——
  拉尔夫以前跟着父亲从查塔姆到德文波特去过,他们在沼地边的一座村舍里住着。
  在拉尔夫所记得的一栋栋房子中,这一座却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因为此后就把他送去上学了。那时候妈妈还跟他们住一块儿,爸爸天天回家。野生的小马会跑到花园尽头的石墙前。
  就在这座村舍的后面,还有一间小棚屋,天已在下雪,可以躺在那儿,看着缤纷的雪花飘舞落下。可以看到每片雪花消失后都润湿了一小片泥土,随后又可以 看到第一片飘落而未溶化的雪花,观赏到整个大地变成白茫茫的一片。要是觉得冷可以走进屋里,越过铮亮的铜茶壶和带蓝色小人儿的茶盘,透过窗口向外眺望——
  每次睡觉之前总会有一碗带糖和奶油的玉米片。还有不少竖在床旁的书架上,斜靠在一起的书,因为他懒得把书放回原处,所以总有两三本平放在书顶上。
  这几本书折着边角,上面乱涂乱画。
  有一本是关于托普茜和莫普茜的书,这本书色彩鲜明,闪闪发亮,很吸引人,可他从未看过,因为那本书讲的是两个小姑娘,有一本说的是妖道术士,让人看 得心惊肉跳,跳翻到二十七页上有一幅狰狞可怕的蜘蛛图;还有本书谈的是发掘旧东西的人,发掘埃及的玩意儿;还有儿童读物《火车》和《轮船》。

  这些书都绘声绘色地跑到了拉尔夫面前,他似乎触手可及,似乎感觉到了那厚厚的少年百科全书挤出来滑下去时的分量和慢慢的移动。
  ……
  一切都很好,一切都那么的愉快而又令人向往。
  哗啦一声撞开了队伍前方的矮灌木丛。孩子们发狂地从野猪小道上逃开来,在藤蔓中他们爬呀叫呀。
  拉尔夫看见别人的手肘把杰克推向一边,并倒在地上。
  随即有一个东西沿着野猪的小道径直朝他跳着冲来,它獠牙闪闪,发出恐怖的哼哼声。
  拉尔夫感到自己能冷静地算出距离瞄准目标。
  野公猪到了只有五码开外,手中那根笨拙的尖木棒被拉尔夫掷过去,野猪的大鼻子被尖木棒打中了,还在那上面挂了片刻。
  野公猪的叫声变了,开始尖声地急叫起来,它猛地朝旁边折进了浓密的树丛。
  尖声叫喊的孩子们把野猪出没的小道挤满了,杰克奔了回来,拨弄着矮树丛。
  “穿过这儿——”
  “它可会要咱们的命哩!”
  “我是说穿过这儿——”野公猪挣扎着向远方狂奔去。
  他们还发现有一条野猪通道,同第一条羊肠小道相互平行,杰克忙顺着道跑开了。
  拉尔夫充满吃惊、担心和自豪感。
  “我投中了!长矛扎了进去——”接着他们竟想不到地追到了海边的一块开阔地。
  杰克焦急地在光秃秃的岩石上搜寻着。
  “野猪跑了。”
  “我投中了。”拉尔夫又说,“长矛扎进一点。”他感到需要有人证实一下。
  “你没看到我投吗?”
  莫里斯点点头。“我看到你投的。正扎在猪鼻上——嗖地一声!”
  拉尔夫兴奋地接着讲下去:“我确实投中了。长矛扎了进去。它被我刺伤了!”
  得到孩子们新的尊敬,拉尔夫心里很得意。他感到打猎毕竟是件好事。
  “它被我狠狠地扎了一下。我想那就是野兽!”
  杰克回来了。“那不是野兽,那是头野公猪。”
  “我打中了它。”
  “你为什么不抓住它呢?我尽力——”拉尔夫的话音高起来。“可那是头野公猪呢!”杰克的脸涨得红通通的。
  “你说它会要我们的命。为什么你急急忙忙要投呢?为什么你不等一会呢?”
  杰克伸出手臂。“瞧瞧。”他让大伙儿看他的左前臂。
  手臂的外侧是一道口子,虽然不大,但却是血淋淋的。“这是野公猪用獠牙挑的。我来不及把长矛扎进去。”
  杰克被大家注视着。
  “那是伤口,”西蒙说道,“你要吮吸伤口的血,就象贝伦加利亚那样。”
  杰克吮吸着伤口。
  “它被我打中了,”拉尔夫怒气冲冲地说。“我用长矛扎中的,野公猪被我刺伤了。”他有意再引起他们的注意。
  “踏着小路野公猪奔过来了。我就象这样一掷——”罗伯特朝他吼着。
  拉尔夫跟他玩起来,逗得大家都笑了。一会儿他们都用长矛去刺罗伯特,而罗伯特模仿猪的样子到处乱窜。
  杰克叫喊道:“拉开圈子!”一伙孩子围起圈子,占好位置。
  罗伯特模仿把猪吓得吱喳乱叫的声音,接着果真痛得直叫起来。
  “哦!别打了!我被你们打痛了!”罗伯特在他们当中四处地乱逃,一支长矛柄砸在他背上。
  “逮住他!”他的手臂和腿部被他们抓住不放。
  拉尔夫欣喜若狂,忘乎所以,埃里克的长矛被他一把抢过来,猛戳罗伯特。
  “宰了他!宰了他!”同一时刻,罗伯特尖声地叫,狂蹦乱跳地拼命挣扎。
  他的头发被杰克一把揪住,挥舞着刀子。
  杰克背后是罗杰,正抢上前来。
  孩子们齐声叫喊的声音更加响亮,就象他们在举行什么仪式,就象接近了跳舞和打猎的高潮。
  “杀野猪哟!割喉咙哟!杀野猪哟!狠狠揍哟!”拉尔夫也抢着凑上前去,将没有防卫能力的褐色的肉使劲儿拧去。
  紧拧和加以伤害的欲望主宰了一切。
  杰克的臂膀往下一沉。上下起伏的一圈孩子欢呼着,模仿地喊出野猪临死的惨叫。
  随后欢呼声渐渐消失,躺下来,喘着粗气,倾听着罗伯特惊恐的啜泣。
  用脏手臂擦着他的面孔,竭力爬起来。
  “嗳哟,我的屁股呀!”罗伯特烦恼地揉着臀部,杰克滚了过来。“这样玩真带劲。”
  “开个玩笑的,”拉尔夫不安地说道。“有一次我打橄榄球也痛得很厉害。”
  “咱们该弄一面鼓,”莫里斯说,“那一定更好玩。”
  拉尔夫瞧瞧他。“怎么象样呢?”
  “我不明白。我认为,要火堆,还要有面鼓,可以用鼓打拍子。”
  “要有一头野猪,”罗杰说,“就象真正的打猎一样。”
  “或者有个人来装扮一下,”杰克说。“可以找个人打扮得象头野猪,然后他可以扮演起来——你晓得,我被假装撞倒,如此,等等——”
  有一头真野猪该多好,”罗伯特一面还在摸着臀部说,“因为要把它宰了。”
  “让小家伙试试,”杰克说,笑声又起来了。
  拉尔夫端坐起来。“嘿,如果不加快速度是找不到咱们要找的东西的。”
  他们陆续站起来,以最快的速度穿上破衣烂衫。
  拉尔夫看着杰克。“该上山了。”
  “在天黑以前咱们要不要赶回到猪崽子那儿去呢?”莫里斯问道。
  双胞胎就象一个人似地点着头。
  “对,说得对呀。咱们早上再来爬吧!”拉尔夫向大海远处眺望。
  “咱们得再把火堆点着。”
  “没有猪崽子的眼镜,”杰克说,“所以生不了火。”
  “咱们可以搞清山上有没有能燃着的东西。”
  莫里斯踌躇地开了口,又不想要让人以为他好象是个懦夫。“如果野兽在那山头上呢?”
  杰克挥舞着长矛。“咱们把它宰了。”此时太阳仿佛不那么狠毒了。杰克拿着长矛乱刺乱捅。
  “还等着干吗?”
  “我猜,”拉尔夫说,“要是咱们继续这样沿着海边走,就会走到生火那地点的下方,然后咱们再爬山。”
  他们被杰克再一次领着沿着一退一涨的,令人眼花的大海往前走着。
  拉尔夫再一次做起白日梦来,他脚步灵巧地避开小路上的障碍。
  然而到这儿,他的脚步看来似乎没有以前那样灵巧。因为大部分的路程孩子们被迫直下到海边的光岩石处,他们非得在林木茂盛的黑的森林和岩石边之间侧身慢走。
  要攀登每一座小陡壁,有的简直就当做是前进的道路,在长长的之字形攀爬中,每个人都伸展开四肢攀爬着。

  他们到处都要爬过被海浪打湿的岩石,从海水退后留下的清澈的小水潭跳过。孩子们碰上了一道把狭窄的岸坡隔开,防御工事似的海沟。海沟深不可测,他们害怕地俯看着海水汩汩的黑幽幽的裂缝。
  随即海浪又冲了回来,海沟里的海水翻腾着,在他们面前,浪花四溅,正好溅到藤蔓里,孩子们身上被弄湿了,口中尖声叫唤。
  他们尝试着穿越森林,可森林严严实实,交织缠绕得就象鸟窝似的。
  最终他们只得等海水退时一个接一个跳过去,即使这样,有些孩子还是又一次淋得湿透。
  之后的山岩似乎更加难以通过,因此他们只好暂时坐下休息一会儿,好让一身破衣烂衫干一干,他们注视着缓缓地越过海岛的一排排清晰轮廓的巨浪。一群欢快的小鸟象昆虫似的飞来飞去,他们在小鸟出入的地方,又找到了野果。
  拉尔夫说他们走得太慢了。他爬上了一棵大树,拨开枝叶茂盛的树冠,看到四四方方的山头似乎还是在远方。
  然后他们就沿着山岩急匆匆地赶起路来,出乎意料的罗伯特的膝盖却被割伤了,伤势还是挺严重的,这才使大家意识到,如果要想不出事,这条小路就必须慢慢地爬。
  此后他们就象是在爬一座险峻的山岭那样艰难地挪着,直爬到山岩形成了一道无法攀登的悬崖绝壁,突出在绝壁之上的是难以对付的丛林,整块山岩则直落到大海之中。
  拉尔夫审视太阳。“现在是傍晚了。至少吃茶点的时间已经过了。”
  “这道绝壁我早已把它忘了,”杰克垂头丧气地说道,“我好像从来没有来过这儿。”
  拉尔夫点点头。“让我猜猜看。”直到今日,拉尔夫对当众思考并不感到有什么不好意思,他只是把白天作决定当做在下棋。
  唯一的麻烦是,他不可能成为一个出色的棋手。
  拉尔夫想到了小家伙们和猪崽子,他生动地想象出猪崽子一个人蜷缩在窝棚里,除了做恶梦的叫声,那周围就再也没其它声音了。
  “咱们不能让小家伙单跟猪崽子在一起,不能让他们整夜独自待着。”
  剩下的孩子全一言不发,只是围成圈站着,注视着他。“要是咱们现在赶回去那就要耽误时间了。”
  杰克清清嗓子,以一种奇怪的、局促的口气说道:“咱们不能让猪崽子再出什么乱子,是不是?”
  长矛拿在拉尔夫手里,用肮脏的矛尖轻敲着自己的牙齿。“要是咱们横穿过——”他四下查看。“得有人穿过岛去告诉猪崽子,咱们要天黑以后才回去。”
  比尔怀疑地问:“在这会儿要一个人穿过森林吗?咱们最多能省出一个人来。”
  西蒙挤过人群,走到拉尔夫身旁。“你如果许可的话,我去。老实说,我不在乎。”
  还没等拉尔夫回答,西蒙紧接着笑了笑,转身就爬进了森林。
  拉尔夫转头看着杰克,第一次狂怒地瞪着眼睛。“杰克——那次到城堡岩去,你走过整个一条路。”
  杰克也怒目而视。“是呀?”
  “你是沿着这部分海岸走的——到了山的下面,再过去一点。”
  “对呀。”
  “后来呢?”
  “我发现一条有几英里长的野猪跑的小道。”
  拉尔夫点点头并指着森林。“那么野猪的小道准在那附近。”
  人人都像有这么回事是的表示同意。
  “那好吧。咱们先穿过森林踏出一条路来,找到那条野猪小道再说。”他走了一步又停下。“再等一等!野猪的小道通向哪儿?”
  “山头,”杰克说,“我曾对你说过。”他讪笑着说道。“你不是要上山吗?”
  拉尔夫叹了口气,感到火药味儿很浓,他明白这是因为杰克感到领不了路而在发火。
  “我在考虑着光线,要不然我们走起来会跌跤的。”
  “我们要去找找野兽——”
  “光线太暗。”
  “我无所谓,”杰克语气激烈地说。“咱们到了那儿我就去。你不去吗?你还是乐意回到窝棚去告诉猪崽子吧?”
  这时可轮到拉尔夫脸红耳赤了,由于猪崽子告诉过他,拉尔夫对杰克有了更深的了解,他只是绝望地问道:“为什么你要恨我?”
  孩子们害怕地动了一下,似乎拉尔夫说了什么不体面的话。
  又是一阵寂静。拉尔夫仍在气头上,感情受到了打击,他先转开身去。
  “跟我来。”拉尔夫走在前面,他朝缠绕着的藤蔓乱劈乱砍。
  杰克在队伍尾部压阵,忽而有一种被人取代的感觉,没精打采地在想些什么。
  野猪时常在这条黑幽幽的通道上出没,夕阳西下,拉开黑色的天幕,树林里总是阴森可怖。
  这条路既宽又坚固,他们沿着小路快步跑着。盖在头顶上密密的树叶豁然开朗,他们收住脚,气喘吁吁地看着环绕山头稀疏闪烁着的星星。
  “瞧,到了。”孩子们心神不定地彼此对看着。
  拉尔夫作了决定。“咱们直穿到平台去,明儿再来爬。”
  他们喃喃地表示同意,可是杰克却正在他肩旁站着。“要是你吓坏了,那当然——”
  拉尔夫转过来与他相对。“谁是第一个上城堡岩的?”
  “我也上了。而且当时是大白天。”
  “好吧。谁想要现在就爬山?”回答他的只是一片沉默。
  “萨姆纳里克?你们怎么样?”
  “咱们该去和猪崽子说一声——”
  “——对,告诉猪崽子——”
  “可西蒙已经去了!”
  “咱们该去告诉猪崽子——万一——”
  “罗伯特?比尔?”他们这时正向平台走去。当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累了。
  拉尔夫转身看向杰克。“你瞧?”
  “我打算上山头。”杰克凶狠地说着,就象是在诅咒。
  他绷直了瘦身子瞪着拉尔夫,长矛拿在手里,好象在威胁拉尔夫。“我打算上山去找找野兽——现在就去。”
  随后是火辣辣的刺激,貌似随口说出,实则怀恨在心。
  “你去吗?”
  别的孩子听着这话忘记了马上想走,又折回来瞧着这两个人在黑暗中新一轮的斗法。
  杰克的话太棒了,太恶了,太咄咄逼人了,不必再次重复。
  拉尔夫措手不及,神经已经放松。因为他想着回到窝棚,回到平静而亲切的环礁湖水去。
  “我不在乎。”
  “他被他自己既冷静又随便的声音所吓倒,杰克恶意的嘲笑已经失去了效力。
  “要是你不在乎,那当然。”
  “哼,我根本不在乎。”
  杰克大跨一步。“那好吧——”安静的孩子们看着这两个人开始并肩爬山。
  拉尔夫停了一下。“咱们真傻。为什么就两个人上呢?要是发现什么东西,两个人可不够——”

  孩子们匆匆逃开的脚步声被听到。使人感到吃惊的是,有一个黑乎乎的人影却逆流而动。
  “罗杰吗?”
  “是我。”
  “那就有三个了。”
  他们再一次出发去爬山坡。四周是黑潮流般的夜色。
  杰克一声不吭,呛着一下,咳嗽起来。
  阵风吹过,他们三个全都嘴里呸呸地吐着唾沫。
  拉尔夫泪水直淌,眼前一片模糊。
  “全是灰尘。咱们已经到了烧过的火堆这块地方的边缘了。”还有不时吹拂的微风和他们的脚步,扬起了一小股讨厌的尘灰。
  他们又停下了,拉尔夫边咳嗽边想到他们有多蠢。
  要是并没有野兽——其实根本没有野兽——那当然皆大欢喜;可要是真有东西在山顶上等着——他们三个又管什么用——面前是一片令人恐怖的黑暗,手里只拿着木棒?
  “咱们真是傻瓜。”
  黑暗中有人答话说:“害怕了?”
  拉尔夫恼火地晃动着身体。这全是杰克的过错。
  “我当然怕了。可咱们还是傻瓜。”
  “如果害怕不敢上了,”那声音讥讽地说,“我就一个人上。”
  拉尔夫听着杰克的挖苦,真是恨透了他。眼眶里尘灰扎眼,他又累又怕,因此勃然大怒。“那就去吧!我们在这儿等着。”
  一片鸦雀无声。
  “为什么你就不去呢?吓坏了?”有一团较深的黑影在黑暗中呈现,那是杰克,跟他们分开后就走了。
  “好。回头见。”黑影不见了。
  又出现了另一个黑影。拉尔夫感到自己的膝盖碰着什么硬东西,原来是摇动了一根烧焦的既锋利又难以触摸的树干。
  他感觉到树皮烧成的尖尖的余烬朝他膝盖后部推过来,知道罗杰已坐了下去。
  他用手摸索着,就蹲在了罗杰的身旁,与此同时在无形的灰烬中,树干晃来晃去。
  罗杰天性沉默寡言,他一言不发,既不发表有关野兽的意见,也不告诉拉尔夫他为何要进行这种发疯的探险。
  他只是坐着,轻摇着树干。拉尔夫听到了一阵轻快而又令人恼怒的敲打声,知道这是罗杰用他那根蠢木棒在敲打着什么。
  他们就那样坐着,罗杰摇晃着,轻敲着,无所事事。拉尔夫却正生着气;夜空逼近,他们周围,除了山顶戳破的那块夜色,其余的天空是满天星斗。
  这个时刻,在他们上面发出了一阵溜着地急走的声音,有人冒险地闯过山岩和尘灰,大步走着。
  随后他们被杰克找到,他浑身哆嗦,哭丧着声音说起话来,他们刚听得出是杰克的口音。“在山顶上我看到一样东西。”他们听到一根树干被他撞得摇晃得很厉害的声音。
  他静躺了一会儿,接着咕哝道:“注意。那东西可能跟上来。”
  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在他们四周的灰烬里响起。
  杰克坐了起来。“我看到山上有一个身体会发胀的东西。”
  “这是你想象出来的吧,”拉尔夫颤抖地说,“因为没有什么东西身体会发胀的,不管什么生物都不会发胀。”
  他们被罗杰的声音吓了一跳,因为已把他忘了。“青蛙。”
  杰克全身战栗,格格地笑出声来。
  “有种青蛙。会发出一种‘噗噗’嘈杂响声。那东西的身体还会膨胀呢。”
  拉尔夫吃了一惊,倒不是因为自己说话的声音——他的语调平静——而是因为自己大胆的想法。“咱们上去看看。”
  自从拉尔夫认识杰克以来,他第一次感到杰克踌躇不前。
  “这会儿——?”
  拉尔夫的口气可以想象。“那当然。”拉尔夫跳下树干,领头朝上走着,横穿过发出响声的灰烬,身影淹没在沉沉的夜色之中,其他两人跟在后面。
  拉尔夫有形的话音沉默下去,他内在的理智的话音,还有其他话音,象泉水一样涌现出来。
  猪崽子称他为小孩儿。另一个话音告诉他别做傻瓜了,黑暗和危险的行动使夜晚如牙医的椅子般地变来变去,不可捉摸。
  他们走到最后一段斜坡时,杰克和罗杰靠得更近了——从墨水似的阴影变成了清晰可辨的人影。
  他们不期然地停住了脚,蹲伏在一块儿。在他们背后,海平线之上,一块天空逐渐变亮一点,很快月亮就会升上来。
  阵风又一次呼呼地在林中怒号起来,把他们的破衣烂衫吹得紧贴在身上。
  拉尔夫移动了一下。“跟我来。”他们轻轻地匍匐向前,罗杰落后一点。
  杰克和拉尔夫一起翻过了山脊。
  耀眼的环礁湖平卧在他们之下,环礁湖向前是一长条礁石,白晃晃地模糊一片。罗杰跟了上来。
  杰克低声说道:“咱们用手和膝盖轻轻地往前爬。或许那东西睡着了。”
  罗杰和拉尔夫朝前移动着,杰克跟在后面,尽管他说过好些豪言壮语。
  他们来到平坦的山头,那儿的山岩对手和膝盖而言是很硬的。
  有一个胀鼓鼓的家伙。拉尔夫把手插进了冷冷的、松软的火堆灰烬之中,没让自己惊叫出来。
  由于这不期而遇的触碰:他的手和肩都在颤动。刹那间出现了令人恶心的绿光,在夜色中忽而又消失了。
  罗杰躺在他身后,杰克的嘴巴正在他耳旁轻轻说着:“那边过去,那儿的岩石原来有个裂口,有一堆东西——看到吗?”
  一阵风把熄灭的火堆中的一股灰烬吹到了拉尔夫脸上。
  他既看不见裂口,也看不见有什么别的东西,因为绿色的光又亮起来了,并且更亮了,山顶正在滑向一侧。
  他再次听到了一段距离之外杰克的咕哝声。
  “吓慌了?”就要被吓到瘫痪的程度;就要吓到一动也不动地搁在这似乎在缩小并移动着的山头上。
  杰克再次从他身旁溜开了,什么东西被罗杰撞了一下,发出嘘嘘的呼吸声,又摸索着朝前走。拉尔夫听到他们悄悄地说着话。
  “你看见了什么啦?”
  “瞧——”在离他们只有三四码的地方,在不该有岩石的地方冒出一堆岩石样的东西。
  拉尔夫听到从什么地方传来细小的窃窃私语声——好象是从他嘴巴里出来的。
  他鼓足勇气,将恐惧和厌恶置之度外,站了起来,拖着铅样重的腿往前迈了两步。
  一弯新月在他们背后,高高地升在海平线上面。在他们面前,一只大猿似的东西正坐在那儿打盹儿,头被埋在双膝之中。
  接着林中充满呼啸的风声,沉沉的夜色中一片混乱,那东西抬起了脑袋,一张破烂不堪的怪脸直挺挺地盯着他们。
  拉尔夫大踏步地穿过灰烬,他听到别人大声喊叫、连蹦带跳,他鼓足勇气走在非常困难的黑的山坡上。
  很快地,他们就离开了这座山,三条木棒和那弓着身子的怪物被他们丢弃在山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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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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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纪德是个不可替代的榜样在二十世纪法国作家中,若论哪一位最活跃,最独特,最重要,最喜欢颠覆,最爱惹是生非,最复杂,最多变,从而也最难捉摸,那么几乎可以肯定,非安德烈·纪德莫属。纪德的一生及其作品所构成的世界,就是一座现代的迷宫。这座迷宫迷惑了多少评论家,甚至迷惑诺贝尔文学奖评委们长达三十余年。这里顺便翻一翻诺贝尔文学奖这本老账,只为从一个侧面说明纪德为人和为文的复杂性,在他的迷宫里迷途不足为奇。 [点击阅读]
男人这东西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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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对于性,少男们由于难以抑制自己而感到不安;与此同时,他们又抱有尝试性爱的愿望。因此,他们的实情是:置身于这两种互相矛盾的情感的夹缝中苦苦思索,闷闷不乐。无论男性还是女性,成长为响当当的人是极其不易的。在此,我们所说的“响当当的人”指的是无论在肉体还是在精神方面都健康且成熟的男人和女人。在成人之前,人,无一例外要逾越形形色色的障碍、壁垒。 [点击阅读]
畸形屋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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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大战末期,我在埃及认识了苏菲亚-里奥奈兹。她在当地领事馆某部门担任一个相当高的管理职位。第一次见到她是在一个正式场会里,不久我便了解到她那令她登上那个职位的办事效率,尽管她还很年轻(当时她才二十二岁)。除了外貌让人看来极为顺眼之外,她还拥有清晰的头脑和令我觉得非常愉快的一本正经的幽默感。她是一个令人觉得特别容易交谈的对象,我们在一起吃过几次饭,偶尔跳跳舞,过得非常愉快。 [点击阅读]
癌症楼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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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肖韦宏瑞典皇家学院将1970年度的诺贝尔文学奖授予苏联作家索尔仁尼琴,从而使前苏联与西方之间继“帕斯捷尔纳克事件”之后又一次出现了冷战的局面。从那时以来,索尔仁尼琴也由一个“持不同政见者”变为“流亡作家”,其创作活动变得更为复杂,更为引人注目。索尔仁尼琴于1918年12月11日生于北高加索的基斯洛沃茨克市。父亲曾在沙俄军队中供职,战死在德国;母亲系中学教员。 [点击阅读]
白发鬼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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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诡怪的开场白此刻,在我面前,这所监狱里的心地善良的囚犯教诲师,正笑容可掬地等待着我开始讲述我的冗长的故事;在我旁边,教诲师委托的熟练的速记员已削好铅笔,正期待我开口。我要从现在起,按照善良的教诲师的劝告,一天讲一点,连日讲述我的不可思议的经历。教诲师说他想让人把我的口述速记下来,以后编成一部书出版。我也希望能那样。因为我的经历怪诞离奇,简直是世人做梦都想不到的。 [点击阅读]
白牙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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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黑鸦鸦的丛林,肃立在冰河的两岸。不久前的一阵大风,已经将树体上的冰雪一掠而去。现在,它们依偎在沉沉暮霭之中,抑郁寡欢。无垠的原野死一般沉寂,除了寒冷和荒凉,没有任何生命和运动的含义。但这一切绝不仅仅意味着悲哀,而是蕴含着比悲哀更可怕的、远超过冰雪之冷冽的残酷。那是永恒用他的专横和难以言传的智慧,嘲笑着生命和生命的奋斗。那是“荒原”,是充满了野蛮,寒冷彻骨的“北国的荒原”。 [点击阅读]
白衣怪圈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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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1月4日星期一上午7时5分马萨诸塞州波士顿的冬夜一片漆黑。海伦·卡伯特在拂晓时醒了过来。她躺在路易斯伯格广场她父母的家中,一缕缕暗淡的晨曦刺破了笼罩这间三楼卧室的黑暗。她睡在一张有顶篷装饰的床上,懒得睁开眼睛,依然沉浸在鸭绒被赐予的舒适温暖之中。她称心如意,全然不知她的脑组织已出了大毛病。这次假期海伦并不很愉快。她是普林斯顿大学3年级学生,为了不影响功课,她预约了在圣诞和新年假期中做刮子宫手术。 [点击阅读]
白马酒店
作者:佚名
章节:25 人气:0
摘要:(一)我身后的磨咖啡器像只愤怒的毒蛇一样,发出嘶嘶怪响,带着一种邪恶、不祥的意味。我想,或许我们这个时代大多数的声音都带有这种味道:喷射机从我们头上呼啸而过时,带着使人畏惧的震耳欲聋声音;地下铁迫近隧道时,也有缓慢吓人的隆隆巨响;而地面上那些笨重的往来车辆,更是连人住的屋子都给动摇了……此外,目前家庭中所用的许多器具,虽然也许使用起来颇为方便, [点击阅读]
盆景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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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从港口往市区方向走500米就到了宫岛市政府,其位于山脚下。该市政府是一座豪华的四层的钢筋水泥建筑,只有观光科是单独租用了宫岛港大厦的二楼作为办公地点。所有的外地游客都要通过这里才能进入宫岛,所以在这里办公是非常便捷的。当迁谷友里子走进观光科时,那里的职员们正心神不宁地担心着窗外的天气。“照这样下去,天气恐怕会大变。”野崎科长担心地说着,转过身来,看到友里子后挥挥手,“呀,你好。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