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蝇王 - 第二章山上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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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螺一被拉尔夫吹完,平台就站满了人。这次聚会跟上午举行过的那次不同。下午的阳光从平台的另一侧斜射进来,大多数孩子的皮肤被炙热的太阳光所灼伤,他们穿上了自己的衣服。
  而合唱队,不象一个团体那样引人注目了,仍将斗篷扔在一边。
  拉尔夫身体的左侧朝着太阳坐在一根倒下的树干上。他的右面是合唱队的大多数成员;他的左面是这次疏散前相互陌生的稍大的孩子;他的前面是蹲坐在草地上的小孩子们。
  此刻变得安静了。带粉红斑点的米色贝壳被拉尔夫提到了自己的膝盖上,一阵突如其来的微风轻轻吹过平台。
  他拿不定主意站好还是坐好。他侧眼朝左面、朝洗澡的那个水潭方向瞧瞧。猪崽子就坐在身边一言不发。
  拉尔夫清清嗓子。
  “那就这样吧!”他随即发现自己能顺利地说下去,解释清自己必须说的话。
  他一手捋捋自己金黄的头发,一面说道:“我们在一个岛上。我们到过山顶,看到四面都是海水。我们到达的只是一个荒岛,荒无人烟,没有生机。”杰克插嘴说:“我们得有一支队伍——去打猎。猎野猪——”
  “对呀!这岛上有野猪。”他们三人全都忙着试图传递一种感受,一种看到过肉色有生命的东西在藤蔓中挣扎的感受。
  “我们看见——”
  “吱喳乱叫——”
  “它逃脱了——”
  “我还没来得及下手——但是——下一回!”杰克猛的将刀劈进一枝树干,挑战似的朝四下瞧瞧。
  会议又继续下去。
  “大家都清楚,”拉尔夫说,“咱们需要有人去打猎、去弄肉。另外一件事。”
  膝盖上的贝壳被他举起,他环顾着一张张光影斑驳的面孔。
  “一个大人也没有。咱们只好自己照顾自己。”
  会上一片唧唧喳喳,随之恢复平静。
  “还有件事。咱们必须象在学校里那样来个‘举手发言’,不能许多人同时发言。”他把海螺举到面前,打量着海螺嘴。
  “谁要发言我就将海螺给谁。”
  “海螺?”
  “这贝壳就叫海螺。要发言的人就拿着海螺说话。”
  “可是——”
  “瞧——”
  “他的发言不能被任何人打断,除了我。”杰克起身站起来。
  “咱们要作些规定!”他激动地高叫道。“规定许多条!谁要是违反这些条条——”
  “喂——哦!”
  “真带劲!”
  “好啊!”
  “干吧!”
  拉尔夫感到有谁把海螺从他膝上拿起。
  接着猪崽子兜着那只米色的大贝壳站了起来,欢叫声消失了。
  杰克还站着,疑惑不定地瞥了拉尔夫一眼,后者却在笑嘻嘻地轻拍着一根圆木。
  杰克只好坐了下来。
  猪崽子一面在衬衫上擦着刚摘下的眼镜,一面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与会者。
  “拉尔夫被你们妨碍了。你们不让他抓住关键的事情。”他停顿一下以引起大家的重视。
  “谁知道咱们在这儿?呃?”
  “在飞机场会有人知道。”
  “带喇叭那东西的大人——”
  “我爸爸。”
  猪崽子把眼镜戴上。
  “任何人都不知道咱们在什么地方,”猪崽子说道。
  他的脸色更加苍白,呼吸更加局促。
  “他们好象知道咱们要上哪儿;好象不知道。他们不知道咱们现在哪儿,因为咱们根本没到过目的地。”
  他张口结舌地瞧着大家,然后摇晃着身子坐下。
  拉尔夫把海螺从猪崽子手里拿回来。“这个就是我打算要说的,”他接着说,“当你们全都,全都……”他望着大伙儿全神贯注的表情。
  “击落的飞机着火了。没人知道咱们在哪儿。咱们也许会在这儿呆很长时间。”
  此时鸦雀无声,大家连猪崽子扑哧扑哧的呼吸声都能听见。
  阳光斜射进来,金色的阳光铺满了半个平台。环礁湖上的轻风连续不断,就象追逐着自己尾巴的小猫,夺路越过平台,窜进森林。拉尔夫把垂在前额上的一绺金发往后一捋。
  “那咱们只好长时间的呆在这儿。”
  没人吱声。拉尔夫突然咧嘴笑起来。
  “这个岛多棒啊!我们——杰克、西蒙和我——我们爬过山。这个岛好极了!有吃有喝的,还有——”
  “各种山岩”
  “蓝蓝的野花——”
  有点儿恢复过来的猪崽子指指拉尔夫手里的海螺,杰克和西蒙不出声了。
  拉尔夫继续说道:“咱们在岛上等的时候可以玩个痛快。”
  他不断地作着手势。“就象在书里写的一模一样。”
  一下就爆发出一阵喧嚷声。
  “金银岛——”
  “燕子号人和亚马逊号人——”
  “珊瑚岛——”
  拉尔夫把海螺挥舞着。
  “这是咱们的岛。一个美好的岛!在大人找来之前,咱们可以在这儿尽情玩耍。”杰克将海螺拿到手中。
  “有野猪,”他说。“有吃的,沿那边过去的小溪里可以去洗澡——样样都不缺。还有人发现别的东西吗?”
  他把海螺给拉尔夫,坐了下来。
  显然没人看到别的东西。
  一个持反对意见的小孩被稍大一点儿的孩子发现了。
  有群小孩怂恿他出来,可他不肯。
  这个小孩是个小不点儿,小得象只虾米,大概六岁,由于一块紫红的胎记使他的一侧脸孔模糊不清。
  此刻他站着,在众目睽睽的眼光下显得不知所措,他用一只脚趾头往下钻弄着粗壮的野草。
  他嘟嘟喃喃,几乎要哭了出来。
  别的小孩低声嘟哝着,可态度却挺严肃,他们把他推向拉尔夫。
  “好吧,”拉尔夫说道,“那就来说吧!”
  小男孩心慌意乱地四下张望着。
  “快说吧!”
  小男孩伸出双手要把海螺拿走,与会的孩子们大笑大嚷起来,为此他马上缩回双手,哭开了。
  “让他拿海螺!”猪崽子喊道。
  “让他拿!”拉尔夫示意他将海螺拿起来,可随之一阵笑声把小男孩的声音淹没了。
  猪崽子跪在他身边,一手按在大海螺上,听他讲,并向其余的人作出解释。
  “他要知道你们将如何处置蛇样的东西。”
  拉尔夫笑了,别的孩子也跟着笑了。
  小男孩身体蜷缩成一团。
  “给我们讲讲蛇样的东西。”
  “现在他说那是只小野兽。”
  “小野兽?”
  “蛇样的东西。好大好大。他见过。”
  “在哪儿?”
  “在林子里。”
  不知是微风飘荡,还是夕阳西下树木底下已有阵阵的凉意。
  孩子们感到了这点,骚动起来。
  “在这么大点的岛上不可能有小野兽、蛇样的东西,”拉尔夫好心地解释道。

  “象非洲、象印度,只有在大地方,才找得到那种东西。”一阵喃喃细语声过后,接着是一阵庄重的点头。
  “他说小野兽在黑暗中出来。”
  “那他就没看见!”一阵笑声、欢闹声。
  “你们听见吗?他说那东西能在黑暗中被看到——”
  “他仍说见过小野兽。那东西来来回回好几次,要吃掉他——”
  “他在做梦呢。”随后哄堂大笑。
  拉尔夫向四周环顾,看着每一张面孔,寻求大家的支持。
  大点的孩子们赞同拉尔夫;可小孩子中却有很多人表示怀疑,单靠推理式的保证是不能使他们信服的。
  “他准是做恶梦了。因为老在这些藤蔓中徘徊。”孩子们都庄重的点头表示知道恶梦是怎么回事。
  “他说见过野兽、蛇样的东西。他问今晚它会不会再次出没。”
  “可根本没小野兽呀!”
  “他说小野兽在早上变成绳子样的东西挂在树枝上,不知道今儿晚上能不能再来。”
  “可根本没有小野兽呀!”
  此刻所有的笑声都消失了,大伙儿面容肃然地瞧着他。
  拉尔夫双手捋着头发,虽很开心但却恼怒地注视着这个小男孩。海螺被杰克一把抢过。
  “当然拉尔夫说得对。没有蛇样的东西。如果真有蛇我们就把它逮住杀掉。我们正要去猎野猪,为大伙儿搞点肉。我们也要去打蛇呢——”
  “可实在没有蛇呀!”
  “我们打猎时会搞清楚的。”拉尔夫恼了,一时没了主意。他感到自己面对着某种不可捉摸的东西。而看到他的眼睛又是那样的全神贯注,毫无幽默感。
  “可实在没有野兽呀!”从拉尔夫内部涌上来的某种力量迫使他又大声地强调这一点。
  “可我告诉你们野兽不在这儿!”
  与会者一片沉默。拉尔夫又把海螺举起,他一想到自己接下去要说的话,就转怒为喜了。
  “咱们现在来商量最重要的事情。我一直在思索。就是在我们几个爬山时也在想。”
  他向另外两个会意地咧嘴笑笑。“刚才在海滩上也在想。我想的就是,咱们玩,也不要忘了得救的事儿。”
  与会者表示赞同的热情呼声象热浪那样冲击着他,将他的话打断,他想了想后又说:“咱们要得救,当然咱们会得救。”
  一派喧闹声响起。这种只是出于拉尔夫的新的权威给大家带来了光明和欢乐,并非是有什么根据的直率的断论。
  拉尔夫只好挥舞海螺以示安静,让大伙儿继续听他说。
  “我父亲在海军里。他说已经没什么岛屿人们不知道的了。他说女王有个大房间,装满地图,世界上所有的岛都画在那上面。所以女王一定会有这个岛的地图的。”
  一片欢天喜地的声音又响起了。
  “早晚会有船派到这儿。没准儿还是我爸爸的船呢。大家等着,咱们会得救。”他为了强调而停顿了一下。
  他的话给与会者带来了一种安全感。他们本来就喜欢拉尔夫,而现在更尊敬他了。
  大伙儿自发地开始拍手叫好,一会儿掌声响彻整个平台。拉尔夫一阵脸红,他侧眼看到猪崽子的钦羡之情暴露无遗,而在另一侧看到杰克在嘻嘻地傻笑,表示他也知道怎么鼓掌。
  拉尔夫挥挥海螺。
  “停下!等一等!听我说!”他在安静的气氛中兴高采烈地继续说道:“还有件事。船只经过岛的附近时,船上的人不一定会注意到咱们。因此为了帮助他们找到咱们必须在山顶上升起烟来。咱们一定要生堆火。”
  “一堆火!生一堆火!”一半孩子立刻站了起来。
  杰克在当中鼓噪着,一时忘记拿海螺了。“来吧!跟我来!”
  棕榈树下的一片空地充满了孩子们的欢呼声。拉尔夫也站了起来,大叫安静,可没人听他的。人群一下子都一窝蜂地跑向岛的一端,——跟着杰克跑了。甚至连最小的孩子们也跑起来,踩着断枝落叶,拼命地跑着。留下拉尔夫拿着海螺,此外就只剩下了猪崽子。
  猪崽子的呼吸差不多完全恢复正常。
  “一群小孩儿!”他轻蔑地说。“一举一动都充满了孩子气!”拉尔夫踌躇地看着猪崽子,把海螺搁到树干上。
  “我打赌是吃茶点的时候了,”猪崽子说。
  “真不知他们跑到那山上去想干什么?”他略带敬意地抚摸着海螺,随后停下来抬头仰望。
  “拉尔夫!嘿!你上哪儿?”
  拉尔夫已经把第一层断裂面爬过去了。
  他前面老长一段路都留下了孩子们咔嚓咔嚓地踩着枝叶的声音和欢笑声。猪崽子用不满的眼光看着他。
  “象一群小孩儿——”他叹了口气,弯下腰系紧鞋带。
  蜂拥而去的人群的噪声随着他们上山而渐渐远去。然后,猪崽子带着一种长者不得不跟上孩子愚蠢的胡闹而作出牺牲的表情,他把海螺捡起来,转向森林,开始择路翻过起伏不定的孤岩。
  在另一侧的山顶下有块平坦的森林。拉尔夫无意中又做了个倒放着的杯子的手势。
  “那下面有咱们许多柴火。”杰克点点头,用牙齿咬住下嘴唇。
  一侧较陡峭的山,在距离他们脚下约一百英尺处开始,有块地方好象特地设计好了来放燃料似的。
  在潮湿的暑压之下,因为缺少足够的泥土供树木生长,而使它们过早地倒下腐烂了:藤蔓盘缠,在底下托着枯树,新的树苗夺路而长。
  杰克向已站好的合唱队转去。他们将黑帽子滑向一侧戴着,盖住一只耳朵,就象带着贝雷帽。
  “咱们要搞一个柴火堆。来吧!”
  他们找出最适合的下坡路,开始用力地拖拉枯树残枝。已到山顶的小孩子们也跟着滑了下来,除了猪崽子一人外,每个人都在忙碌。
  树木大多数都已腐烂不堪,一拉就碎,木屑四飞,还有纷扬的树虱和烂物;可也有些将树干原根拉出来。
  双胞胎萨姆和埃里克先找到一根可能会是原根的圆木,但他们搬不动,拉尔夫、杰克、西蒙、罗杰和莫里斯来插手帮忙。
  接着他们把那棵样子古怪的枯树一点点抬到岩石上,把它倒在了柴火堆上。
  每一群孩子都多少加了点柴火,这样柴火堆越来越高。
  又一个来回时拉尔夫发现自己正和杰克一块儿扛一根大树枝,他们俩共同承受着这个重物,不由互相咧嘴而笑。
  在微风中、在欢叫中、在斜射到高山上的阳光中,再次散发出一种魅力,一种亲密无间、大胆冒险和令人满足的光辉,一种奇妙而无形的光辉。
  “真有点吃不消。”杰克露齿笑着回答:“咱们俩能扛得动。”
  他们俩一块儿竭力把树枝扛着,摇晃着爬上了最后一段陡峭的山路。
  他们俩一块儿哼着一!二!三!大树枝被砰地扔到大柴火堆上。
  随后他们俩又充满了胜利的喜悦,欢笑着走回去,于是拉尔夫情不自禁的来了个拿大顶。

  在他们下面,孩子们仍在干着活,尽管有些小家伙已经失去兴趣,在这片新的森林里寻找起野果来。
  此刻双胞胎出乎人们的意料,捧着一抱抱枯树叶爬上山来,把叶子倾倒在柴火堆上。
  感到柴火堆够高了,孩子们一个个都不再回去拿,他们站在粉红色的、嶙峋的山顶石之中。呼吸现在平静了,身上的汗水也干了。
  拉尔夫和杰克互相瞅瞅,大伙儿站在边上干等着他们。他们俩产生起一种惭愧的感觉,也不知道用什么语言来表达这种心情。
  红涨着脸的拉尔夫先开了口。“你来怎么样?”他清清嗓子继续说:“你来点火好吗?”
  于是尴尬的局面出现了,杰克的脸也红了。他开始含糊不清地喃喃而语。“你拿两根树枝互相摩擦。你摩擦——”
  他瞥了一下拉尔夫,拉尔夫却不打自供了无能,他脱口而出。
  “谁有火柴?”
  “你做张弓,旋动那枝箭取火,”罗杰说道。
  他搓手模仿着,“嘶嘶。嘶嘶。”一阵微风拂过。
  随之而来的是穿着短裤和衬衫的猪崽子,从森林中他谨慎地费力地走了出来,夕阳的亮光把他的眼镜反射得一闪一闪的。
  海螺被他的胳膊夹着。
  拉尔夫朝他喊道:“猪崽子!你忘了带火柴?”
  别的孩子跟着嚷嚷,使得山上一片嗡嗡响。
  猪崽子摇摇头,来到柴火堆旁。“嗳呀!这么大堆是你们搞的?是不是?”
  杰克突然用手指着,说:“他的眼镜——拿眼镜作聚光镜!”
  猪崽子来不及脱身就给团团围住了。
  “嘿——放我走!”正当猪崽子发出恐怖的尖叫,杰克手快的将眼镜从他脸上抢走。
  “当心!还我眼镜!我什么也看不见了!你要把海螺给打碎了!”
  他被拉尔夫用胳膊肘推向一边,跪在柴火堆旁。
  “站开,别把光挡住。”一阵推推拉拉,再加上瞎起劲的大叫大嚷。
  眼镜片被拉尔夫前前后后,上下左右地移来移去,夕阳的一道亮闪闪的白光落到一块烂木头上。
  几乎同时升起了一缕轻烟,把拉尔夫呛得干咳起来。
  杰克也跪下轻轻地吹着,于是轻烟飘散开去,接着烟更浓了,有一小团火苗终于出现了。
  在明亮的阳光下几乎看不见的火苗卷住了一根细树枝,火越来越大,火光灿灿的闪现着,又窜上一根树枝,发出噼哩叭啦的尖响的爆裂声。孩子们为火苗越窜越高而欢腾。
  “我的眼镜!”猪崽子号叫着。“还我眼镜!”
  拉尔夫远离柴火堆一点,眼镜被塞到猪崽子摸索着的手里。
  猪崽子的声音慢慢变成了叽哩咕噜的自怨自诉。“弄得这么脏。我戴着连手都看不见——”
  孩子们跳起了欢快的舞。
  柴火堆那么腐烂不堪,现在象引燃物那么干燥,一根根大树枝被黄金般的火焰大口地吞没着,熊熊的火苗窜到二十英尺,在空中不停地摇摆着。
  火堆近处,热浪逼人,微风吹过,带起一条火星。在烈火中一根根树干蜷缩为灰白的余烬。
  拉尔夫叫喊道:“再要柴火!大家全去找柴火!”
  此刻生活变成了一场同火的竞赛,孩子们四散奔进了稍在高处一点的森林。
  要保持一面迎风飘扬的美好的火之大旗已成当务之急,没一个人再顾得上别的。即使连最小的孩子们也拿来小片的木头投进火堆,除非果子把他们吸引住。
  空气流动快得引起一股轻风,因此下风头和上风头有了明显的界限。
  一头空气凉嗖嗖的,但另一头火堆中却冲出灼人的热浪,一瞬间连头发都能烫着。
  孩子们感到了习习晚风吹拂在湿漉漉的脸上,停下享受这股清凉,于是便意识到自己已精疲力竭。
  他们在乱石堆中的阴影里扑倒。
  火苗迅速减弱下去,随后火堆渐渐坍下去了,内中不时地响起一种焦炭轻轻的爆裂声,倾斜开来,随风飘去。孩子们象狗似的喘着粗气躺在地上。
  拉尔夫把搁在前臂上的脑袋抬起来。
  “没用啊。”罗杰不住地朝灼热的灰烬吐唾沫。
  “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有烟,只有火啊!”猪崽子已经安安稳稳地坐在两块岩石当中,海螺被放在膝盖上。
  “咱们没生成火,”他说,“有什么用!象这样烧的火堆咱们又没法维持,再怎么试也不行!”
  “胖子你太费心思啦,”杰克鄙视地说。“你只会干坐。”
  “咱们用过他的眼镜,”西蒙边说,黑污污的脸颊边被他的前臂擦着。“他那样也算帮了忙。”
  “我拿着海螺,”猪崽子恼怒地说道。“你们让我发言!”
  “在山顶上时海螺不算数,”杰克说,“你还是闭嘴吧!”
  “我把海螺拿在手里。”
  “放上青树枝,”莫里斯说道。“那是生烟的最好法子。”
  “我拿着海螺——”
  杰克恶狠狠地转脸说:“你住口!”
  猪崽子蔫了。
  拉尔夫把海螺从他那儿拿过来,环顾了一下周围的孩子们。
  “咱们得派专人看管火堆。要是哪一天有船经过那儿,”——他挥臂指向笔直的海岸线——要是咱们有个点燃的信号,他们就会来带咱们走。还有件事。咱们该再作些规定。海螺在哪儿吹响,就在那儿开会。山上这儿同下面那儿都一样。”大伙儿都同意了。
  猪崽子张嘴要说,瞥见杰克的眼神,又哑口无言了。
  海螺被杰克伸手拿过去,他站起来,乌黑的手小心地捧着易碎的海螺。
  “拉尔夫说的我同意。咱们必须有规定照着办。咱们毕竟不是野蛮人。咱们是英国人,英国人干哪样都干得最棒。所以咱们干哪样都得象个样。”
  他转向拉尔夫。
  “拉尔夫——合唱队将被我——我的猎手们拆散开来,也就是说——分成小组,我们负责看管生火堆的事——”
  慷慨大度的举动引起了孩子们一阵喝彩声,杰克因此咧嘴笑看着大家,随后将海螺挥动以示安静。
  “我们现在就让火把它烧完。反正晚上有谁会看到烟呢?而且,我们只要喜欢,随时都可以再把它生起来。奥尔托斯——这星期你来管生火,下星期再增加到三个人——”
  与会者庄重地一致同意。
  “而且设个观察哨很有必要。要是我们看到那儿有船,”——大伙儿顺着杰克臂骨粗突的手臂所指的方向望过去——当青树枝被我们放上去时烟就更浓了。”
  大家聚精会神盯着深蓝的海平线,似乎那儿随时都可能出现一个小小的船影。
  西下的夕阳一点点滑向海平线,就象一滴燃烧着的金子。
  当阳光和温度趋弱之际,他们意识到了傍晚姗姗来临。
  罗杰把海螺拿起来,神色沮丧地环顾着大伙儿。
  “我一直盯着海看,连船的影子也没有。咱们得救的希望是多么渺茫。”一阵嘁嘁喳喳的咕哝之声过后,然后又是一片静寂。

  拉尔夫取回了海螺。“我以前说过会有人来救咱们的。咱们只要耐心地等着就行了。”
  猪崽子勇敢地、怒气冲冲地将海螺拿过去。“那就是我说的!我说过开会呀,还有别的事呀,可随后你们都要我住口——”他的嗓门大得变成了一种道德上的责问,变成了一种哀诉。
  大伙儿骚动起来,开始轰他下去。“你们说要一个小火堆,但是却弄了个象干草堆那样的大堆。要是我说什么,”以一种认识到无情现实的痛苦表情的猪崽子 叫喊道,“你们就说住口住口,可要是杰克、莫里斯或西蒙——”他激动地说不下去,站在那里,眼光越过他们,俯视着山的冷漠的一侧,直看到他们刚才找到枯树 残枝的那块美好的地方。
  随后猪崽子诡秘地笑起来,大伙儿则默不作声,吃惊地瞧着他那闪光的眼镜。
  他们追随着他那专注的眼光看去,想发现这带敌意的冷笑究竟是什么意思。
  “你们的确有了小火堆呢。”
  从枯死或即将枯死的树木上垂下的藤蔓中,正到处冒着烟。
  他们看到,一闪一亮的火光在一缕烟的底部出现了,随后烟越冒越浓。
  小小的火苗在一株树干上跳动着,又悄悄地爬过簇叶和灌丛蔓延开去,火势越来越猛。一条火舌舔到另一根树干,象喜悦的松鼠攀缘直上。烟正在四散扩冲。
  火之松鼠依着风势,跃攀上一棵挺立的树木,又从上往下吞噬着。在黑的树叶和浓烟笼罩之下,遍地的大火紧贴地面抓住森林张口吞噬。有成片的黑黄色的不断地浓烟滚滚涌向大海。
  看着熊熊的烈焰,看着它不可抗拒的势头,孩子们爆发出一阵阵激动的欢呼声,一阵阵尖叫声。火焰仿佛凶禽猛兽,腹部贴地象美洲豹似的匍匐前进,接着扑向一排桦树似地小树苗——密布在粉红色的岩石露头上的小树苗。
  大火扑闪着向挡道的树木蔓延,树上的枝叶随火而尽。火势中心的烈焰轻捷地跃过树木之间的间隙,然后摇曳而行,兀地一闪就点燃了一整排树木。孩子们欢 天喜地,在他们的下面,四分之一平方英里的一块森林发狂似的冒着浓烟烈焰,让人胆颤心惊。一阵阵噼噼剥剥的火声汇成了似乎要震撼山岳的擂鼓似的隆隆声。
  “你们总算有了自己的小火堆。”情绪低落的孩子们变得默不作声,拉尔夫吃惊地意识到他们对自己释放出的那种力量开始产生一种敬畏感。这种想法和恐惧使他勃然大怒。
  “哼,住口!”
  “把海螺给我拿着,”猪崽子用受伤的口吻说道。“我有权发言。”
  大伙儿看着他,以一种不屑的眼光看着他,他们竖起耳朵倾听着擂鼓似的隆隆火声。
  猪崽子怯懦地瞥一眼那凶猛的大火,海螺被紧兜在怀里。
  “现在只好让那林子烧光了。那可是咱们的柴火呢。”他舔舔嘴唇。“咱们真是无计可施了。咱们应该更小心些。我真怕——”
  杰克将视线移开火海。“你老是怕呀怕呀。唷——胖子!”
  “把海螺给我拿着,”猪崽子脸色苍白地说。
  他转向拉尔夫。“拉尔夫,我拿着海螺,是不是?”
  拉尔夫不情愿地转过身来,仍留恋着那既光彩夺目又令人畏惧的景象。
  “怎么啦?”
  “海螺。发言的权力也有我一份。”
  双胞胎一起咯咯地发笑。
  “我们要烟火——”
  “瞧哪——”一股烟幕延伸出岛外达数英里之遥。
  除了猪崽子以外,所有的孩子都傻傻地笑开了,一下子他们又笑又叫,兴高采烈。
  猪崽子冒火了。“把海螺给我拿着!你们听着!咱们该做的头一件事就是在那下面的海滩边造几间茅屋。夜里在那下面可冷呢!但拉尔夫刚说个‘火’字,你们就乱叫乱嚷地,扯开嗓门儿爬到山上来。就象一帮小孩儿!”
  他那激烈的长篇大论引起大家的注意。
  “如果你们不肯急事先办、合理行动,又怎么能盼望得救呢?”他取下眼镜,作了个要将海螺放下的姿势,但是大多数大孩子朝海螺突然一瞥又使猪崽子改变了主意。海螺被他往胳膊下一塞,又蹲伏到一块岩石上。
  “后来你们又到这儿搞了个根本没用的大篝火。这下可把整个岛都点着了。要是整个岛化为灰烬,才真是可笑哩!咱们只好吃煮水果,还有烤猪肉。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你们说拉尔夫是个头,却不给他时间多想想。随后他说了句什么,你们就哄地一下跑了,就象、就象——”
  他停下喘了口气,大火正朝着他们咆哮。“事情还没完呢。那些小孩儿们。那些小家伙。谁注意他们了?谁知道咱们有多少人?”
  拉尔夫突然朝前一迈。“我早跟你讲过,要造份名单!”
  “我能做到吗?”猪崽子气愤地叫喊道,“全靠我一个人?他们待不了两分钟就跳到海里;要不就跑进森林;他们散得哪儿都是。他们的人和名字我怎么能一一对上号呢?”
  拉尔夫把灰白的嘴唇舔舔。“你就不清楚咱们应该有多少人吗?”
  “那些象小虫子似的小东西到处乱跑,你说我怎么能跟上他们呢?后来你们三个就回来了,你一说要搞个火堆,他们全跑了开去,我根本就没有机会——”
  “随后你们就来到山上,在这儿抢走了我的眼镜——”
  “够了够了!”拉尔夫不耐烦地叫着,一把夺回了海螺。
  “要是你不想干就别干。”
  杰克向他转过身去。“你闭嘴!”
  “——那些小东西正在下面那有火堆的地方闲逛。你怎么能担保他们现在就在那儿?”猪崽子站起来把浓烈的烟火指了指。
  孩子们一阵咕哝,又安静下来。猪崽子的神态显得有点异样,因为他呼吸紧张。
  “那个小东西——”猪崽子气喘吁吁地说——“那个小男孩脸上带斑记,我没看见他。他到哪儿去了?”
  人群静得象死一样。“那个小男孩说看见过蛇。他在那下面——”
  大火中有一棵树象炸弹似的轰地炸裂开来。一条条高挂着的藤蔓刹时跃入眼帘,它们拼命地挣扎着,随之又垂荡下去。小孩子们看到后尖声大叫起来:“蛇!蛇呀!看蛇哪!”
  西下的夕阳不知不觉之中,离海平面更近了。由下而上的阳光把孩子们的脸膛映衬得通红通红的。
  猪崽子扑倒在一块岩石上,伸开双手紧抓着。
  “那个脸上有斑记的小东西——眼下他可在——哪儿呀?我对你们说,我找不着他啦!”孩子们面面相觑,惊恐万状,心里很疑惑。
  “——他眼下在哪儿?”拉尔夫似乎羞愧地喃喃答道:“估计他回到那,那——”
  在他们下面,还有擂鼓似的隆隆火声在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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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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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varcpro_id='u179742';varcpro_id='u179742';沃格雷夫法官先生新近离任退休,现在正在头等车厢的吸烟室里,倚角而坐,一边喷着雪茄烟,一边兴致勃勃地读着《泰晤士报》上的政治新闻。沃格雷夫放下报纸,眺望窗外。列车奔驰在西南沿海的萨默塞特原野上。他看了看表,还有两小时路程。 [点击阅读]
无声告白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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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第一章莉迪亚死了,可他们还不知道。1977年5月3日早晨6点30分的时候,没有人知道莉迪亚已经死了,他们只清楚一个无伤大雅的事实:莉迪亚来不及吃早餐了。这个时候,与平常一样,母亲在莉迪亚的粥碗旁边放了一支削好的铅笔,还有莉迪亚的物理作业,作业中六个有问题的地方已经用对勾标了出来。 [点击阅读]
无妄之灾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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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薄暮时分,他来到渡口。他大可早就来到这里。事实上是,他尽可能拖延。先是跟他的一些朋友在“红码头”午宴;轻率、散漫的对谈,有关彼此都认识的一些朋友的闲话——这一切只意味着他内心里对他不得不去做的事退缩不前。他的朋友邀他留下来喝午茶,而他接受了。然而最后他知道他不能再拖延下去了的时刻终于还是来到了。他雇来的车子在等着。 [点击阅读]
日常生活的冒险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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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1读者可曾想象过接到这样来信时的辛酸味?信上说,你的某一尽管时有龃龉,但长期来常挂心间交谊甚笃的好友,不意在某个远如火星上的共和国的哪个陌生处所,原因不明,轻生自尽了。在弱小的兽类世界,想来也有像遇到较强兽类,将其坚实头颅,如同软蜜饯似地一下咬碎一类的残酷体验,但在人类世界,以我目前的想法,即此便是辛酸不过的体验了。 [点击阅读]
日本的黑雾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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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松本清张是日本当代着名的小说家,一九〇九年生于福冈县小仓市。高小毕业后,曾在电机厂、石版印刷厂做过工,生活艰苦。自一九三八年起,先后在朝日新闻社九州岛分社、西部总社、东京总社任职,同时练习写作。一九五〇年发表第一篇作品《西乡钞票》,借明治初期西乡隆盛领导的西乡军滥发军票造成的混乱状况来影射战后初期日本通货膨胀、钞票贬值的时局。一九五二年,以《〈小仓日记〉传》获芥川奖,从此登上文坛。 [点击阅读]
日瓦戈医生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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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精彩对白Gen.YevgrafZhivago:Tonya,canyouplaythebalalaika?日瓦戈将军:冬妮娅,你会弹三弦琴吗?Engineer:Cansheplay?She'sanartist!工程师:她会弹吗?她是个艺术家!Komarovski:Igivehertoyou,YuriAndreavich.Weddingpresent.科马罗夫斯基:我把她给你,尤里,结婚礼物。 [点击阅读]
时间旅行者的妻子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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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时间旅行者的妻子》作者简介奥德丽·尼芬格(AudreyNiffenegger),视觉艺术家,也是芝加哥哥伦比亚学院书籍与纸艺中心的教授,她负责教导写作、凸版印刷以及精美版书籍的制作。曾在芝加哥印花社画廊展出个人艺术作品。《时间旅行者的妻子》是她的第一本小说。 [点击阅读]
时间简史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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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宇宙论是一门既古老又年轻的学科。作为宇宙里高等生物的人类不会满足于自身的生存和种族的绵延,还一代代不懈地探索着存在和生命的意义。但是,人类理念的进化是极其缓慢和艰苦的。从亚里士多德-托勒密的地心说到哥白尼-伽利略的日心说的演化就花了2000年的时间。令人吃惊的是,尽管人们知道世间的一切都在运动,只是到了本世纪20年代因哈勃发现了红移定律后,宇宙演化的观念才进入人类的意识。 [点击阅读]
昂梯菲尔奇遇记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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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一位无名船长为搜寻一座无名小岛,正驾着无标名的航船,行驶在不知晓的海洋上。1831年9月9日,清晨6时许,船长离舱登上了尾船楼板。东方欲晓,准确地说,圆盘般的太阳正缓缓地探头欲出,但尚未冲出地平线。长长地发散铺开的光束爱抚地拍打着海面,在晨风的吹拂下,大海上荡起了轮轮涟漪。经过一个宁静的夜,迎来的白天将会是一个大好的艳阳天,这是末伏后的九月难得的天气。 [点击阅读]
星球大战4:新希望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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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另外一个星系,另外一个时间。“古老的共和国”是传奇的共和国,它的广袤无垠和悠久永恒远非时间和距离所能衡量。不必追溯它的起源,也不必寻求它的方位……它就是宇宙这一方的独一无二的共和国。在参议院的英明治理和杰迪骑土们的保卫下,共和国一度十分兴旺发达。然而,事物的发展往往就是这样:当财富和权力从受人倾慕而膨胀到令人畏惧时,奸邪之徒就会应运而生。他们贪得无厌,渐荫觊觎之心。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