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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城8·非自然询问报 - 第六章 始料未及的激昂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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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始料未及的激昂情绪
  当身旁有个穿着亮眼、步伐雀跃、牵着你的手,对所有人露出甜美微笑的妙龄女子时,想要保持冷酷无情的神秘形象就变成非常困难的事情。尽管如此,有贝蒂在身边的感觉真好。她源源不绝的热情与乐观的态度,帮助我宣泄了不少我甚至没有察觉到的压力,她让我再度感到一种……活力十足的感觉。
  依照瑞克·尔戴的指示,我们来到夜城中一个比较低级的区域,街道狭窄,两旁都是破旧的小店跟卖场,半数街灯不会亮,大部分的霓虹招牌都有残缺的字母,店家是整年都在打折的那种店,商品都是最新款名牌货的仿冒品,买家不但要小心,而且最好还要手持棍棒,并且在离开的时候数清楚自己还剩几根手指头。他们贩卖蒙尘的美梦跟低俗的噩梦、骗人的奇迹,以及不可思议的装置,大部分都是电池已经耗尽的玩意儿。换句话说,都是烂货。这里是观光客陷阱,所有卑鄙、下流的骗术的大本营。人潮依旧拥挤,人行道上的每个人都在相互推挤。只要是人都喜欢杀价。
  接着突然之间,所有人都开始尖叫奔走。我停下脚步,迅速观察四周,不是因为我的关系。人群以极快的动作让道两旁,只见海伦娜女王招摇过市,神色不善地瞪视着我,身后跟了一群逢迎拍马的信徒和武装人员。我站在原地,尽可能表现出满不在乎的样子。贝蒂紧贴在我身边,情绪激动,微微发抖。海伦娜女王终于在我面前停下脚步,寒冷又深邃的目光停留在我身上。她从头到脚全部包皮在一袭白色的毛皮之下,不过此刻由于她摆出一副不可一世的架势,所以毛皮微微敞开,露出其下些许蓝白色的皮肤。她看起来像是一个死去之后被埋在永冻土层下的尸体,君临天下的外表下完全没有透露丝毫暖意,但是双眼中却绽放出一股骄傲优越的光芒。她满怀期待地看着我,等我主动下跪或是弯下腰去亲吻她的手背,我完全忽视她的存在,将注意力集中在她身后那群多采多姿的大军。
  “看清楚了。”我语气愉快地向贝蒂道。“这么多流亡者俱乐部的成员同时出现在公开场合可不是每天可以看到的景象。大部分的时间里,这些姿态甚高的小人物喜欢躲在他们自己的会员俱乐部里,以从前的头衔称呼彼此,因为其他人都不愿意这样称呼他们。他们彼此哀悼失去的土地跟背弃的国家,抱怨着此地的居民不尊重他们的身分,以及世界上再也找不到好的仆人之类的事情。”
  “外貌酷似秃鹰,站在海伦娜女王左边的驼背秃子名叫肉格,小妖精之王。传说打从三十年前出现在夜城之后,他身上那件脏兮兮的羽毛袍就一直没有换过,也一直没有洗过。千万不要站在他的下风处。仙后麦布亲自将他逐出妖精法庭,因为他利用幻术欺骗人类女性。他每次都会在完事后杀害受害女子,但是麦布在乎的并不是这一点,与同族以外的生物性交乃是妖精最介意的禁忌之一,于是他流落至此,所有幻术都被剥离,变成一个拥有毫无意义的头衔的强暴杀人犯。”
  “在他旁边的乃是高贵的托伯莫瑞陛下,阿弗利克大地的部落酋长。在那套斑马皮西装以及狮爪项链之下隐藏的乃是一名既高雅而又邪恶的绅士。托伯莫瑞本是一整座大陆的战争酋长,直到他的人民发现他为了好玩而赞助反抗势力,主动掀起战争为止。他非常喜欢坐在俯瞰战场的营帐中,欣赏战争画面,不断派遣年轻男子出门送死。我听说他的人民先把他Yan割了之后才将他丢入时间裂缝,这就是为什么他的脾气始终如此暴躁的原因。”
  “在海伦娜女王另外一边的是谋杀君主瑟克斯王子。没错,他身上那些锁链上挂着的是货真价实的人类眼球跟内脏。根据他抵达夜城后所杀害的人数来看,你会希望他身上除了锁链之外还可以穿点别的东西。他习练死灵法术,所谓的谋杀魔法,部分原因在于那是他家乡的传统,但是主要原因还是因为他乐在其中。不过自从渥克和他私底下谈过之后,他就不再去打观光客的主意了。”
  “最后,站在瑟克斯旁边的,是来自邪恶英格兰的阿图尔王。每一个光辉的美梦在时空之中都能够找到相对应的噩梦。每当有人接受援手,就有人被人一脚踹在脸上。在邪恶英格兰里,梅林·撒旦斯邦决定拥抱承袭自父亲的天赋,以其恐怖的观念抚养年轻的阿图尔成人。在他们的带领之下,坎莫洛特成为一个血腥与恐惧之地,身穿邪恶盔甲的骑士啃食善良百姓的心脏,整个英格兰全部笼罩在燃烧的柳条人的火光中。我至今尚未除掉阿图尔的唯一理由,就是我一直忙得没空去杀他。”
  我对海伦娜女王微笑。“差不多就是这样了,我有遗漏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你真的很爱听你自己的声音,泰勒。”海伦娜女王说道。“你必须称呼我为女王陛下。”
  “改天再说。”我开心地道。“找我干嘛,海伦娜?还是说你只是带着这群流亡者出门散步?”
  她花了一点时间才想出应该如何回应。她不习惯被人公然忤逆,更别说是公然奚落。“有人看见你……”她终于说道。“和康德将军交谈。告诉我你们都谈了些什么,你的决定、你们的计划,把一切都说出来,我就让你加入我的部队,你将拥有权力与财富。我有用得到你这种人的地方,泰勒。”
  “啊,这就是受人重视的感觉呀。”我道。“夜城领导地位才刚出缺,所有人就突然都想到要来招揽我了,我很荣幸,但是……也觉得你们很烦。我现在很忙,海伦娜,而且我必须要说,就算我不忙……你也出不起让我为你工作的酬劳,更别说要我帮助这群有头衔的垃圾了。”
  “为什么要跟我说这种话?”海伦娜女王问。“你明明知道我会为了这些话而取你性命。”
  我耸耸肩。“我想是因为你能勾起我内心最黑暗的一面。有些狗屎就是令我无法忍受。”
  她举起隐藏在长袍之下的手臂,植入式武器自蓝白色的皮肤底下隆起,阴暗的灰色枪口对我瞄准而来。肉格伸出一只萎缩的手掌,其上戴有一只锐利无比的铜手套,绽放着不可思议的奇妙能量。托伯莫瑞提起木杖狠狠地捶向地面,刻画其上的符文和印记随即发出令人不安的光芒。瑟克斯拔出一双锯齿刀锋的长匕首,看起来比较像是屠夫使用的工具,他对我冷笑,露出满嘴褐色的利齿。阿图尔阴邪野蛮的战斗盔甲缓缓苏醒,其上的金属零件爬满他的全身,发出一阵阵来自其他世界的低语声,他的双眼在钢铁头盔后绽放出有如焚烧尸体一般的火焰。

  位于海伦娜女王和一众流亡者身后的武装人员跟着也举起各式各样的武器,神色不耐地等待攻击的命令。
  贝蒂·迪凡轻轻发出哽咽的声响,显然希望自己身处其他的地方,但是她始终待在我身旁。
  我故意突然向前踏出一步,正面凝视着海伦娜女王的目光。“如果我想要,早就已经成为夜城之王了,但是我不想。你真的以为我会在你这种人面前低头下跪吗?”
  “我拥有强大的盟友!”海伦娜女王道。“属于我的大军!还有恐怖的武器!”
  我哈哈大笑。“你真以为那些东西能够改变什么吗?我是约翰·泰勒。”
  海伦娜女王直视我的目光一段比我预期之中还要长的时间,但是最后还是偏过头去,退开一步,植入式武器遁回皮肤之中。我好整以暇地环顾四周,只见所有流亡者也开始后退,收起他们手中的武器。他们的信徒不安扭动,彼此对看,其中有些人喃喃念诵我的姓名。
  因为我是约翰·泰勒,他们不知道我会采取什么行动。我必须强行压抑一股想要哈哈大笑的冲动。
  接着,就在一切都已经搞定的时候,上城塔菲·路易斯自街道的另一边冲了出来,身后跟着一群由流氓、保镖以及打手所组成的兵团,所有人都全副武装。我转过身去面对他。贝蒂自喉咙深处发出呻吟,紧紧贴在我的身边,简直已经躲到我的外套里面。塔菲大步来到我身边,将他全身昂贵的服饰有如种树一般固定在我面前,停顿片刻调节呼吸,然后完全忽略我的存在,对着海伦娜女王和众流亡者怒目而视。
  “你为什么要和这些过气贵族打交道?”他对我吼道。“你知道夜城真正的权势何在,你为什么不来和我打交道?”
  “我并不想和任何人打交道。”我闷闷地道。“我一直告诉大家我在忙,但是……”
  “不管他们出多少钱,我给你加倍。”塔菲道。“跟他们不同的是,你可以肯定我会付账。我要你站在我这一边,泰勒,而我想要的东西没有到不了手的。”
  “我建议你去跟海伦娜谈。”我道。“她似乎认为我是属于她的。你绝对不会相信她刚刚在你背后说了什么坏话。”
  接着我立刻让道一旁,上城塔菲·路易斯随即冲到海伦娜女王面前,朝向她不苟言笑的酷脸破口大骂,她当场出言回骂,然后流亡者与塔菲的手下纷纷开始动手,双方人马立刻展开混战。这时我已经拉着贝蒂退到安全距离外,眼睁睁地看着眼前上演的这场大战。观光客们爱死这一幕了,所有人都站在安全距离之外观赏,有人甚至拿出摄影机来拍摄,想要回去之后再度拿出来回味。
  海伦娜女王拥有她的植入式武器、流亡者,以及她的信徒,但是塔菲人多势众,他们利用人海战术群起而攻,将海伦娜跟她的手下扯倒在地,全然无视于他们威力强大的武器。我看见肉格被人丢在地上,踩在脚下,托伯莫瑞则被人用他自己的木杖殴打到杖断为止。瑟克斯匕首遭人夺下,当场开肠破肚。海伦娜跟阿尔图背靠着背,屠杀所有进入攻击范围的人,直到应接不暇为止;接着一道强光闪过,他们两人随即凭空消失,留下两派人马在街头继续恶斗。尸体越堆越多,排水沟中溅满鲜血。
  夜城中的政治永远不像外界那般无聊。
  我走入一条侧巷里,将暴力场景抛在脑后。贝蒂快步跟上,依然频频回首。
  “就这样?”她道。“你完全没有插手的打算?”
  “我做得还不够吗?”我道。“等他们打完之后,夜城之中最危险的两大势力将会两败俱伤。你还想怎么样?”
  “这个,我以为……我本来期待……”
  “期待什么?”
  “我不知道!一些更……戏剧化的场面。你是伟大的约翰·泰勒!我以为我终于可以看你动手了呢。”
  “打打杀杀没什么意思。”我道。“赢得胜利才是重点。你至今搜集的题材还不够吗?”
  “这个,是够了,但是……和我想象的很不一样。你和我想象之中大不相同。”她神色严肃地凝视着我。“你吓退了海伦娜女王以及一众流亡者,还有他们的手下。叫他们全部下地狱去,诅咒他们不得好死,而他们没有人敢轻举妄动。你是在虚张声势吗?”
  我冷笑。“我永远不会告诉你的。”
  贝蒂哈哈大笑。“这个故事将会让我声名大噪!我与约翰·泰勒共度一天!”
  她抓住我的肩膀,将我转面对她,然后用力亲吻我的嘴。那是一时冲动,是出于开心的举动。可能代表某些意义,也可能完全没有意义。我们在原地呆立片刻,接着她微微后倾,面露询问的神色。我本来可以一把将她推开,或是以微笑、笑话来化解这个状况,但是我没有这么做。我把她拉近身边,继续吻她,只因为我想要吻她。她依偎在我怀里。我们吻到彼此喘不过气来,双手在对方身上上下抚摸。最后,我们分开,然后再度凝视对方。她的脸离我很近,急促的喘息不断吹拂我的脸颊。她面色红润,神采飞扬,我的脑中充满她的体香,以及她的身影。我可以感受到她急速的心跳,如此贴近我的心脏,我可以感受到她全身的肌肤,热切地紧贴在我身上。
  “好了。”她道。“我没想到你会这么热情。你真的已经很久没有跟人接吻了吗?自从你……?”
  我轻轻将她推开,她没有抵抗,但是她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我的双眼。
  “我不能这样。”我道。我的声音听起来一点也不像我。一点也不像是一个拥有自制力的人。
  “那么关于苏西的传说是真的了。”贝蒂道。她语带同情,没有批判的意思。“她无法……可怜的女人,还有可怜的你,约翰,人不能这样过活。你不能和一个连碰都不能碰的人发展出真正的亲密关系。”
  “我爱她,”我道。“她爱我。”
  “那不是爱。”贝蒂道。“那是一名残缺的灵魂为了寻求慰藉而纠缠着另外一个不放。我可以爱你,约翰。”
  “你当然可以。”我道。“你是女恶魔之女,爱情对你来说有如家常便饭。”
  “不。”她道。“正好相反。我之所以笑口常开,到处放电,纯粹是为了符合大家的期望,也因为这种形象对工作有所帮助,但是那并非真正的我,或至少,不是我的全部。我只有在关心的人面前才会毫无保留。我喜欢你,约翰,我崇拜你,我可以学着爱你。你可以吗……?”

  “我现在没办法谈论这个。”我道。
  “你总是必须面对这个问题的,而有时候……你可以向一个陌生人倾诉无法跟其他人透露的事情。”
  “你不是陌生人。”我道。
  “谢谢你,约翰。这是认识你以来跟我说过最动听的话了。”
  她凑向前来,脑袋靠上我的肩膀。我们轻轻拥抱彼此,没有激情,没有压力,只是一对靠在一起的男女,而这种感觉真好,太好了。我已经很久没有抱过任何人了,很久没有人抱过我了,那感觉就像是……我体内有一部分始终处于沉睡的状况,最后,我将她推开。
  “我们必须去找枢机主教。”我坚决地道。“潘·杜纳凡跟那片天杀的DVD依然下落不明,这表示塔菲以及海伦娜之类的角色将会出面寻找它,寄望这片录像对他们的野心有所帮助。我真的不喜欢他们在公开场合耀武扬威的样子。”
  “渥克会出面处理的。”贝蒂道。
  “我就是在担心这个。”我道。
  我们依照瑞克·尔戴的指引来到一间名叫粉红鹦鹉的小店。这间店只有一小扇橱窗,位于一整排店面的中间,左右分别是一家二手黑魔法书店以及一间长猪经销商。我们面前的橱窗里挂满以塑胶跟皮条为材质的流行服饰、几件女性束腹跟紧身衣,以及几双就连我穿都嫌大的高跟皮靴、焚香蜡烛、毛茸茸的手铐,以及某种让我不想太接近的尖锐物体。我推了推店门,门上锁了。门框上架有一具生锈的对讲机,我用拳头顶了顶按钮,然后凑到对讲机旁。
  “我是约翰·泰勒,来找枢机主教。开门,不然我会火大发飙,动手炸门。”
  “这栋房子加持了强力防护,”一个温温的声音说道。“就算是恶名昭彰的约翰·泰勒也进不来。马上离开,不然我放地狱獒犬出来咬你。”
  “我们需要谈谈,枢机主教。”
  “说服我。”
  “我刚去找过收藏家,”我道。“和他讨论下落不明的死后世界录像的事,东西不在他手上。你如果不同意跟我谈,我就告诉他东西在你这里,顺便将你的地址一并告知,你也知道他一直都想将你的收藏据为己有。”
  “恶棍。”对方冷冷地道。“好吧,你最好进来谈,把那个恶魔婊子一起带进来。”
  一阵锁头跟门闩开启的声响过后,店门在我们面前缓缓打开。我大步走了进去,贝蒂紧随在后。里面或许有着诡雷、陷阱门,或是各式各样令人不快的东西在等着我们,但是在夜城里面对任何情况都绝对不能示弱。自信就是一切。店门在我们进入之后自动关闭上锁。店内的景象和外表完全不同,这一点倒是在我意料之中。首先,店内的空间比外面看来要大上许多,由于居住跟商业空间有限的关系,这种将大空间塞入小空间的法术在夜城里随处可见。这种法术存在风险,因为施法者通常都是见不得光的法师,完全只作现金交易的那种家伙,只要法术设置错误,或是念错一句咒语,整个空间就随时都有可能崩坏,内部空间将会突然扩张,摧毁所有位于原始空间中的物品……到时候一整条街都会沦为废墟,里面的人都会变成尸体。
  商店内部空间辽阔,光线明亮,墙壁跟地板上全都一尘不染。这间宛如仓库般的巨大建筑之中摆满一排又一排蔓延数里之遥的玻璃柜与展示架,陈列了数百件奇形怪状的宝物。贝蒂激动地发出“喔”、“啊”之类的声响,我必须出手制止她动手乱摸。枢机主教说过这个地方加持了强大的保护,而我相信他所言不虚,若非如此,收藏家早就把这里清空了。
  枢机主教沿着照明充足的中央走道来到我们面前。一个年近五十、身材高壮、比例完美的男人,脸部线条分明,嘴角带有轻松的微笑,眼睛四周涂有淡淡的睫毛膏。他身穿白色紧身裤,红色衬衫,扣子只扣到肚脐,裸露出胸毛刮得很干净的胸肌,脖子上裹了一条印有花纹的丝巾。他一手拿着杯马丁尼,没有伸手和我们握手的意思。
  “哇。”我道。“教会免除你职务的时候免除得十分彻底,是不是?”
  枢机主教轻轻一笑。“教会从来不曾认同过我们这种人的……性向。虽然教堂之中的艺术品大部分都是出自我们的手笔。他们之所以忍受我这么久纯粹是因为我有用处,是名受人尊敬的学者,而且……行事低调。但是当他们发现我的所作所为并且提出指控的时候,以上的一切都帮不上任何忙……我又没有拿走任何意义重大或是价值不菲的东西,我只是想要帮我自己弄点美丽的东西而已。啊,好吧,至少我不需要再穿那些难看的长袍了,那么单调乏味,而且重要部位老是空荡荡的。”
  “不好意思,”贝蒂道。“你的店为什么要取名粉红鹦鹉?这个名字和……和这一切有什么关系?”
  枢机主教笑容扩大。“我个人的小玩笑。取这个店名是因为我以前养过一只鹦鹉。”
  贝蒂咯咯娇笑。我以一种不要离题的目光盯着枢机主教。
  “前来参观我的收藏,是不是?”他道,显然不把我的目光放在心上。他小口啜饮手中的马丁尼,小拇指微微上扬。“没问题,慢慢欣赏。”
  我在展示柜之间参观了一会儿,一来为了表示礼貌,二来因为我真的有点好奇。我让贝蒂跟在我的身边,随时确保她和展示品之间保持一定的距离。我很肯定枢机主教抱持一种打破了就要赔的理念。他陪伴在我们身后,展现出无比的耐心。我认出展示柜中某些物品,有些是亲眼见过,有些是曾有耳闻。枢机主教以工整的字体标示出所有展示品的名称,这里有一本《抹大拉的玛利亚福音书》(书中附有插图,我很肯定是哪一种插图)、琼安教皇的圣袍、犹大·伊斯加略上吊所用的绳索、几幅不为世人所知的大师作品,赤裸裸地描绘着旧约圣经之中某些故事里的情色场景,或许是古时候某些权贵私底下聘请这些大师成就的画作,还有一本封面以黑羊皮所制的撒旦圣经,其上印有反向十字架的浅浮雕。
  “那是十分稀有的版本。”枢机主教凑在我的身后说道。“属于盖尔斯·迪莱斯①所有,那是在这个老怪物遇上奥尔良之女②之前的事了。这个山羊皮的特别版本全世界只有十七本。”
  “为什么是十七本?”贝蒂问。“有点奇怪的数字,不是吗?”

  “我也是这么问。”枢机主教道。“当我继续追问时,对方告诉我一头山羊的羊皮最多就只能做出十七本,这让你好奇最后一本书的封底上会不会有羊耳朵……我也不太敢想象他们把那只羊的脊椎拿去干嘛了。啊,泰勒先生,你发现我的骰子了,我很骄傲能够收藏那些骰子,那些是基督还挂在十字架上时,罗马士兵用来赌他身上的衣服所用的骰子。”
  “这些骰子有任何……特殊能力吗?”我说着凑上前去仔细端详,它们看起来非常普通,就只是两颗木头骰子,其上的颜色跟点数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经褪光了。
  “没有。”枢机主教道。“它们只是骰子,它们价值不菲,不过在于历史意义之上。”
  “这是什么?”贝蒂问。只见她皱着鼻头,打量着封存在透明树脂方块中的一条很小、很老而且显然非常普通的鱼。
  “啊,那个呀,”枢机主教道。“那是基督喂食五千人③的神迹之中唯一残存下来的鱼……你绝对无法想象某些老饕愿意付出多少钱、多少政治地位,甚至是性服务,只为了尝一尝这条鱼的味道……那些俗不可耐的家伙。”
  “你为什么来到此地,来到夜城,枢机主教?”贝蒂问,尽量让声音保持愉快、漫不经心,一点也不像是新闻记者。枢机主教可没有被她骗到,不过依然面带微笑。于是她继续追问:“为什么只收集基督教圣物?难道在教会这样对你之后,你依然是名信徒吗?”
  “当然。”枢机主教道。“在某些方面来讲,天主教会和黑手党其实也没有多大的不同——一日信徒,终生信徒。至于为何来到夜城——这里是地狱呀,不然我早就离开了。啊,老笑话永远都是最好的笑话。我为了惩罚自己犯了贪婪的原罪而强迫自己受困于这个恶心的避风港。我受不了诱惑,身心堕落,有时候我觉得自己依然不断地在向下沉沦……但是我有这些收藏品可供慰藉。”他喝干手中的马丁尼,舔了舔嘴唇,将酒杯小心翼翼地放在一只迷你金牛之旁,然后目光稳健地凝视着我。“你为何而来,泰勒先生?你找我做什么?你一定知道我不可能信任你,特别是在你为梵谛冈寻回堕落圣杯之后。”
  “我是帮梵谛冈里的一名特定人士工作,”我小心回答。“并非梵谛冈本身。”
  “你真的找到堕落圣杯了,是不是?”枢机主教迫切地说道。我可以感到他收藏家的本能蠢蠢欲动。“黑暗之杯……长什么样子?”
  “难以形容。”我道。“不要费心找寻它了,它已经……失去了魔力,如今它只是一个普通的杯子。”
  “它依然是历史。”枢机主教说道。
  贝蒂突然弯下腰去,自一张椅子上拿起一本平装本小说。“《达文西密码》?你真的在看这种东西,枢机主教?”
  “喔,是呀……我喜欢看笑话。”
  “放下,贝蒂。”我道。“那搞不好是什么错印的稀有版本,他或许还会因为我们把指纹沾在上面而跟我们收钱。枢机主教,我们是为了死后世界录像而来。我想你应该听说过潘·杜纳凡的DVD?”
  “当然。但是……我没有兴趣染指它,我不想要。因为我有自知之明,我知道光是持有这片DVD对我来说是不够的,我必须要知道其中的内容……但是我不认为我已经准备好去面对那些内容。”
  “你认为它可能会动摇你的信仰?”我问。
  “或许……”
  “难道你都不好奇吗?”贝蒂问。
  “当然好奇……但是相信一件事情是一回事,确实得知事实又是另外一回事。我试着期望最好的状况,但是当圣父本人已经当面告知你这辈子都没指望了,只因为你身为上帝的创造物之时……期望就是我仅存的一切了。这算不上是什么信仰的替代品,然而即使是冷酷的慰藉也比什么都没有要好。”
  “我相信上帝不会如此无情,”我道。“我不认为上帝会执着在这种小事之上。”
  “是呀,没错。”枢机主教冷冷地道。“你非这样相信不可,不是吗?”
  “如果有听说任何消息,让我知道。”我道。“只要死后世界录像依然流落在外、下落不明,就会有越来越多人出面争夺它,为了各式各样错误的理由,甚至连消去之人都可能有兴趣染指。”
  枢机主教突然间血色全消,所有友善的神色完全被赤裸裸的恐惧所取代。“他不能来这里!他不能!你见过他了吗?你可能把他引来这里!引到我的面前!不、不、不……你们必须离开,立刻。我不能冒险!”
  他推着我和贝蒂朝向店门前进。如果我们不愿意离开的话,他根本没有力气强迫我们,但是我看不出任何赖着不走的理由。他不知道任何有用的线索,于是我任由他将我们推到门口,跟着又推出门外。我们一回到街上,店门立刻关闭,接着又是一堆门锁和门闩回归定位的声响,看来枢机主教深信这些传统的方法可以保护自己。我伸手理了理身上的外套,我已经很久没有被人这样推出门外了。接着门后突然传来一声惨叫,声音很响、很尖锐,是充满了凄惨恐惧的嚎声。我用力敲门,对着对讲机大叫,但是惨叫声持续不断,远远超过人类的肺活量应该能够承受的地步,其中带有令人难以忍受的痛苦与恐惧,接着一切戛然而止,而这片死寂比之前的叫声更加可怕。
  门锁与门闩缓缓开启,一个接着一个,然后店门向内敞开。我把贝蒂拉到身后,将门整个推开,巨大的展示间尽收眼底,但是却连一个人影也看不到。屋内了无声息,我缓缓移动脚步,小心谨慎地前进,全然不顾贝蒂的催促,到处都找不到枢机主教,他所有的收藏品也全部消失不见。除了一排排空荡荡的展示柜之外,什么东西都没有留下。
  “消去之人。”我道。我的声音在一片宁静之中回荡,不断复诵着这个名字。
  “你认为是我们把他引来的吗?”贝蒂小声问道。回音将她的声音转化为一阵令人不安的低语。
  “不是。”我说。“被人跟踪的话我一定会发现的,我很肯定我能发现。”
  “即使是消去之人?即使是他?”
  “特别是他。”我道。
  注释:
  ①盖尔斯·迪莱斯(Giles de Rais),圣女贞德麾下的著名战将,后来被人发现是个奸杀孩童的连续杀人魔。
  ②奥尔良之女(Maid of Orleans),即圣女贞德。
  ③相传基督曾以五块面包皮跟两条鱼喂食五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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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我出生在罗马一个显贵门第。我三岁时,父亲不幸去世、母亲尚年轻,立意改嫁,托一个无子女叔父照管我的学习。他高兴地、甚至是迫不及待地收留了我,因为他想利用他的监护人身份,决定把他收养的孤儿,培育成一个忠于神甫的信徒。对于狄法洛将军的历史,知道的人太多了,这里就用不着我赘述。将军死后,神甫们看到法国军队威胁着这个宗教之国,便开始放出风,说有人看到基督和圣母木头塑像睁开了眼睛。 [点击阅读]
地狱
作者:佚名
章节:110 人气:2
摘要:致中国的合作者、读者和书迷们:对于今年不能亲至中国一事,我深感遗憾,因此想借这封短信向你们所有人表达我的感激之情,有了你们,才有我所谓的成功。谢谢你们为我的作品中文版所付出的时间与努力,你们的厚爱尤其让我感动。我希望能在不久的将来拜访你们美丽的国家,亲口表达我的谢意。谨致最诚挚的祝愿。 [点击阅读]
大江健三郎口述自传
作者:佚名
章节:20 人气:2
摘要:铁凝喜爱一个作家的作品,是不能不读他的自传的。每当我读过那些大家的自传后,就如同跟随着他们的人生重新跋涉了一遍,接着很可能再去重读他们的小说或诗。于是一种崭新的享受开始了,在这崭新阅读的途中,总会有新的美景突现,遥远而又亲近,陌生而又熟稔——是因为你了解并理解着他们作品之外的奇异人生所致吧。读许金龙先生最新译作《大江健三郎口述自传》,即是这样的心情。 [点击阅读]
契诃夫短篇小说集
作者:佚名
章节:44 人气:2
摘要:我的同事希腊文教师别里科夫两个月前才在我们城里去世。您一定听说过他。他也真怪,即使在最晴朗的日子,也穿上雨鞋,带着雨伞,而且一定穿着暖和的棉大衣。他总是把雨伞装在套子里,把表放在一个灰色的鹿皮套子里;就连那削铅笔的小刀也是装在一个小套子里的。他的脸也好像蒙着套子,因为他老是把它藏在竖起的衣领里。他戴黑眼镜穿羊毛衫,用棉花堵住耳朵眼。他一坐上马车,总要叫马车夫支起车篷。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