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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汽车及其司机(1)
接人的汽车4点按时开到,简直跟鸽鸣式挂钟一样分秒不差。女孩把我从睡眠的深洞中拖出。我在洗脸间洗了两三把脸,可是因意全然没有消去。坐电梯下楼时间里竟打了3个哈欠。打法像是在向谁控诉什么,但控诉的和被控诉的都是我。
庞大的小汽车犹如潜水艇一般浮现在楼门前的路面上。车的确够大,小户人家足可在车盖下过活。车窗玻璃为深蓝色,从外面看不见里边。车身涂着漂亮的黑漆,从防撞器到挡泥板无一污痕。
车旁以立正姿势站着身穿洁白衬衣打橙色领带的中年司机。货真价实的司机。我一走近,他无言地打开车门,看我完全坐稳后才把门关上。接着自己钻进驾驶席关门。一切动静都只有一张张翻动新扑克牌那个程度。较之友人转让给我的那辆1950年型号的“大众”,安静得就像戴耳塞坐在湖底。
车内设备也非比一般。虽然也像大部分车那样在小配件上面绝对算不上有什么品位,但无疑是高档货。宽大的后排座位的正中间嵌着按键式电话机,旁边并排摆有银制的打火机和香烟盒。驾驶席靠背的背面安有折迭桌和微型柜,可用来写东西和简单进餐。空调风静谧而自然,脚下铺的地毯软软的。
注意到时,车已开动,感觉上就像坐在金属盆里在水银湖面上滑行。我琢磨这辆车究竟花掉多少钱,但琢磨不出。一切都已超出我的想象范围。
“听点什么音乐好么?”司机提议。
“尽可能催人入睡的。”我说。
“明白了。”
司机从座位下面摸索着挑出盒式音乐磁带,按下仪表板上的键。巧妙地藏在什么地方的扩音器中静静淌出大提琴奏鸣曲。无可挑剔的曲子,无可挑剔的音质。
“经常用这车迎送客人?”我问。
“是的。”司机小心翼翼地回答,“近来一直是的。”
“呃”
“本来是先生的专车。”过了一会司机说道。司机比外表要容易接近得多,“但他今年春天身体不好以后已不再外出,又不好叫车白白闲在那里。而且您想必也知道,车这东西不定期出动性能会降低的。”
“那是的。”我说。如此看来,先生身体不好并非机密事项。我从烟盒取出一支烟看了看。没商标名,没带过滤嘴,凑近鼻子一闻,味道近似俄国烟。我不知是吸好还是放进衣袋好,迟疑了一阵,转念放回原处。打火机和烟盒中间刻有一个图案:羊。
羊?
我觉得想什么都好像无济于事,遂摇头闭上眼睛。似乎自从第一次看见耳照片那个下午以来,般般样样的事情都开始变得棘手起来。
“到目的地要多长时间?”我问。
“30至40分钟。要看路面是不是拥挤。”
“那么请把冷气调弱一点好么?想接着睡午觉。”
“好的。”
司机调好空调,按下仪表板一个键。于是一块厚厚的玻璃板“嘶嘶”拱出,挡在驾驶席和后座之间。除了巴赫音乐,后座基本完全笼罩在沉默中。但我这时已几乎不再大惊小怪,只管把脸颊歪在靠背上睡了过去。
睡梦中出来一只奶牛。样子还算整洁于净利落,但还是属于吃过不少苦那种类型。我们在宽阔的桥面擦身而过。时值春日午后,令人心旷神怡。奶牛单手拎一个旧电风扇,问我买不买可以便宜点。我说没钱。真的没有。
那么用钳子换也可以,奶牛说。建议倒也可取。我同奶牛一起回家,拼命找钳子,却找不到。
“怪事!”我说,“昨天还有的嘛。”
正当我搬来椅子找上面壁橱时,司机拍肩把我叫醒。
“到了。”司机简单地说。
车门打开,傍晚的太阳照在我脸上。几千只知了打钟发条一般叫着。一股土味儿。
我下了车,伸腰做个深呼吸,祈祷梦境不是象征性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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