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51。。。
轻松的小说阅读环境
Site Manager
心兽 - 第一章(2)
繁体
恢复默认
返回目录【键盘操作】左右光标键:上下章节;回车键:目录;双击鼠标:停止/启动自动滚动;滚动时上下光标键调节滚动速度。
  孩子继续往下说。说的时候,有些东西就留在了舌头上。孩子心想,那只能是真相,躺在舌头上像一颗樱桃核,不愿掉进喉咙里。说话的声音一旦爬上耳朵,它就等待着真相。可是沉默之后,孩子想,一切都是谎言,因为真相掉进了喉咙。因为嘴巴没有说出吃了这个词。
  这词孩子说不出口。只说:
  她到过李子树边。在园中小路上她没有踩烂毛毛虫,她的鞋绕开了。
  祖父的眼睛耷拉下来。
  母亲转移方向,这时候从橱里取出针线来。她坐到椅子上,把居家服抚了又抚,直到看得见口袋为止。她把线打了个结。母亲在搞鬼,孩子想。
  母亲缝着一个纽扣。新针迹盖住了旧针迹。母亲搞鬼并非全无由头,她衣服上的纽扣松了。纽扣缝上了最粗的线。电灯泡的光也有一根根的线。
  孩子闭上眼睛。在紧闭的眼睛后面,母亲和祖父高高挂在桌子上方一条由光和线拧成的绳子上。
  用最粗的线缝的纽扣最结实。母亲永远不会丢掉这扣子,孩子想,除非它碎了。
  母亲把剪刀扔进衣橱。第二天及此后每个星期三祖父的理发师都上门来。
  祖父说:我的理发师。
  理发师说:我的剪刀。
  我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掉过头发,祖父说。头全秃了,连队理发师就在我那头皮上抹叶汁。头发又长出来了。比先前还漂亮哩,连队理发师冲我说。他爱下棋。连队理发师想到抹叶汁这个主意,是因为我弄了不少叶子茂密的树枝来雕刻棋子。那是同一棵树上的灰叶子和红叶子。木头和叶子一样,颜色也不大相同。我刻的棋子一半深色,一半浅色。浅色的叶子到了深秋才会变暗。树有这两种颜色,那是因为灰色树枝生长每年要晚很多。这两种颜色做我的棋子很不错,祖父说。
  理发师先给祖父剪头发。祖父坐在椅子上,头一动也不动。理发师说:不剪头发,头就成了乱草丛。这时候,母亲用腰带把孩子绑在椅子上。理发师说,不剪指甲,指头就成了铲子。只有死人才有这种指甲。
  松绑,松绑。
  住在四角中的六个女孩,数萝拉的薄雾连袜裤最少。而仅有的这几双在脚踝和腿部粘着指甲油。还有小腿肚那儿。要是萝拉没有及时逮住,破了的针脚还会一路抽丝,因为她自己也得走路呢,走在人行道上或者穿过那个乱蓬蓬的公园。
  怀揣着白衬衫的梦想,萝拉得追逐,得逃跑。这梦想即或在最幸福的时刻也还是和她脸上的地域一样贫瘠。
  有时候萝拉没能逮住抽丝的针脚,因为她在开会。在教席那边,萝拉说,她并不知道自己有多喜欢这个词。

  晚上,萝拉把带脚的连袜裤都挂到窗外。它们不会滴水,因为从来不洗。连袜裤挂在窗外,萝拉的脚和腿就像在里面似的,还有脚踝和硬邦邦的脚后跟,鼓出来的小腿肚和膝盖。它们仿佛能自个儿穿越乱蓬蓬的公园,去那黑漆漆的城里。
  四角里有人问:我那指甲剪在哪儿。萝拉说,在大衣口袋里。有人问,哪个大衣口袋。你的。你怎么昨天又拿走了。萝拉说,坐电车了,说着把指甲剪放到床上。
  萝拉总是在电车里修指甲。她经常漫无目的地乘车。在行驶的车内剪剪锉锉,用牙齿把指甲根的皮顶回去,直到每个指甲上出现豆大的白圈圈为止。
  电车靠站,如有人上车,萝拉就把指甲剪放进口袋,望着车门。因为大白天里总是有人这样上车来,好像是相识,萝拉写入本子。可是到了夜里,同一个人这样子上车来,就像是来找我的。
  夜里,当外面路上已无人迹,也没有人再穿越乱蓬蓬的公园时,当风声飕飕,夜空除了响声再无动静时,萝拉就穿上她的薄雾连袜裤。她从外边关上门之前,四角的灯影里只见萝拉有两双脚。有人问,你去哪里。而此时萝拉噔噔噔的脚步声已在长而空荡的走廊里响起。
  也许,头三年我在四角的名字叫做有人。当时除了萝拉都可能叫做有人。在敞亮的四角里,有人不喜欢萝拉。大家全是有人。
  有人走到窗口,看不见下面的路,也看不见萝拉经过。只看到一个一跳一跳的小点。
  萝拉去坐电车。下一站要是有人上车,她就把眼睛睁得大大的。
  半夜三更只有男人上车,他们刚下中班,从洗衣粉厂和屠宰场回家。他们从黑夜走进车厢的灯光里,萝拉写道,而我看见一个男人,累了一天,他只是他衣衫里的一个影子。他的脑袋里早已没有爱,口袋里早已没有钱。只有偷来的洗衣粉或动物杂碎:牛舌、猪腰或牛犊肝。
  萝拉的男人们在前排椅子上坐下。他们在灯光中打盹,垂着头,铁轨咯吱吱一响,就抽搐一下。间或,他们拉一拉包皮,贴近自己的身子,萝拉写道,我看见他们脏兮兮的手。为了包皮的缘故,他们在我脸上瞟一眼。
  就这么短短的一瞥,萝拉便在一个困倦的脑袋中点燃了一把火。他们不再合眼,萝拉写道。
  下一站,有个男人跟着萝拉下车。他的眼睛里带着这座城市的黑暗。以及一条瘦狗的贪婪,萝拉写道。萝拉没有回头,疾步而行。她离开大街,抄近路进入乱蓬蓬的公园,以此招引那些男人。一句话都没有,萝拉写道,我躺到草地上,他把包皮搁在最长最低的树枝下。没什么好说的。

  夜追逐着风,萝拉一声不吭来来回回甩着头和肚子。头上的叶子簌簌响着,就像很多年前一个半岁大的孩子头上的叶子。那个除了贫穷谁都不想要的第六个孩子。像当年一样,萝拉的腿给树枝划破了。可她的脸从没被划破过。
  几个月来,萝拉每周换一次学生宿舍玻璃展窗中的墙报。她站在大门旁边,在玻璃罩里扭动着屁股。她把死苍蝇吹掉,拿着两只她箱子里的专利长筒袜擦拭玻璃。用一只袜子打湿,用另一只擦干。然后换上新的剪报,将独裁者前一次的讲话揉了,贴上这一次的。完了,萝拉把袜子扔掉。
  为擦玻璃罩,萝拉差不多用完了箱子里全部的专利长筒袜,然后就用别人箱子里的。有人说,这不是你的袜子。萝拉说,你们反正不穿了。
  有个父亲在园子里锄着夏天。孩子站在菜畦边想:父亲懂得生活诀窍。因为父亲将他的愧疚植在最蠢的草里,然后把它们锄掉。刚才孩子还在暗暗希望那些最蠢的草逃离锄头,活过夏天。可是它们逃不掉,因为要等到秋天才会长出白色的羽毛。然后才学飞舞。
  父亲从来用不着逃跑。他是唱着歌一路行进到世上来的。他在世上造了很多坟墓,造完立马走人。一场打输的战争,一个返乡的纳粹党卫军士兵,一件新熨好的夏季衬衫放在橱里,父亲的头上还没有长白发。
  父亲一大早就起来,他爱躺在草地上。躺着看迎来白天的红云。由于清晨跟夜一样寒冷,红云只好将天撕开。白天在上面的天边显现,孤独便潜入下面草地上父亲的脑中。孤独将父亲迅速赶到一个女人温暖的肌肤旁边。他取着暖。他造了坟墓,又很快给女人造了一个孩子。
  父亲将坟墓截在喉咙口,那是衬衫领子和下巴之间喉结的所在。喉结尖尖,闩住了出口。这样坟墓永远也上不来,走不出两片唇。他的嘴喝着乌黑的李子酿的烈酒,他的歌沉甸甸、醉醺醺,赞美着元首。
  锄头在菜畦里有个影子,不跟着锄头一块儿动,影子静静的,望着园中小径。那里有个孩子正在摘青涩的李子,摘满所有的口袋。
  父亲站在锄掉的最蠢的草中间说:青李子吃不得,核还软,会咬到死亡。谁都救不了你,要死人的。高烧会把你身子里面的心烧没了。
  父亲的眼睛模糊了,孩子发现,父亲爱她爱得上瘾,爱得没有节制,曾经造过坟墓的他盼着孩子死去。
  为此,孩子后来吃空了装李子的口袋。每天,只要父亲不注意,孩子就往肚子里塞半树的李子。孩子一边吃一边想,这是在找死。

  然而父亲没注意,孩子也就命不该死。
  最蠢的草就是白乳飞廉。父亲懂得生活诀窍。好比每个念叨死亡的人懂得如何活下去。
  有时我看见萝拉在淋浴室里站着,是下午时分,洗昼浴吧,太晚了点;洗夜浴吧,又太早了点。我看见萝拉背上有一道绳状的痂,股沟上方有一圈圆形的痂。绳子和圆圈活像一个钟摆。
  萝拉迅速转过身来,我看见了镜中的钟摆。它该当当敲响才对啊,因为我进入淋浴间时,萝拉吓了一大跳。
  我心里想,萝拉有擦伤的皮肤,却从来没有爱。有的只是公园地上腹部的撞击。还有身上那些男人的狗眼。他们整天听着洗衣粉从粗管子里往下泻的声音,听着动物的残喘。他们的眼睛一整天都熄着火,只有在萝拉身上的时候才燃烧。
  宿舍里,一个楼层的房间一个挨着一个,住在小四角中的女孩们把自己的吃食都存放在餐室的冰箱里。羊奶酪和香肠,是从家里带来的,还有鸡蛋和芥末。
  我打开冰箱,格子内侧放着一个舌头或一个腰子。舌头都冻干了,腰子裂着褐色的缝。三天之后,格子内侧又空了。
  我观察着萝拉脸上没有脱贫的地域。看不出她是把那些舌头和腰子吃了还是扔了,从颧骨上、嘴角和眼睛里都看不出来。
  无论在食堂还是在运动房,我都没看出萝拉是吃了还是扔了那些屠宰场的杂碎。我很想知道个究竟。我好奇心炽,想羞辱一下萝拉。我左看右看,看得目盲。不管是久久端详还是匆匆一瞥,在她的脸蛋上我总是只见那个地域。当萝拉在烧热的熨斗上煎鸡蛋,用刀刮下来吃的时候,偏让我撞见。萝拉却把刀尖递过来让我尝。可好吃了,萝拉说,不像煎锅里做的那么油腻。吃完,萝拉把熨斗搁在角落里。
  有人说:你吃完把熨斗弄弄干净。萝拉说:反正不能再熨了。
  这种眼光折磨着我。每当我跟萝拉中午在食堂一起排队,继而同桌吃饭,我就想,这种眼光的由来,在于我们吃饭只得到一把汤匙。从来没有叉子,也从来没有刀。所以我们只能用汤匙戳压盘中的肉,再用嘴撕咬成一块一块吃。我想,这种眼光的由来,在于从不让我们用刀切、用叉子扎着吃。在于我们像动物一样进食。
  食堂里大家都饥肠辘辘,萝拉写入本子,一大堆人压抑地、咂吧咂吧地吃着。原本是一只只执拗的羊。在一起就是一群贪吃的狗。
或许您还会喜欢:
银河系漫游指南
作者:佚名
章节:37 人气:0
摘要:书评无法抗拒——《波士顿环球报》科幻小说,却又滑稽风趣到极点……古怪、疯狂,彻底跳出此前所有科幻小说的固有套路。——《华盛顿邮报》主角阿瑟·邓特与库尔特·冯尼格笔下的人物颇为神似,全书充满对人类社会现实的嘲讽和批判。——《芝加哥论坛报》一句话,这是有史以来最滑稽、最古怪的科幻小说,封面和封底之间,奇思妙想随处可见。 [点击阅读]
银湖宝藏
作者:佚名
章节:15 人气:0
摘要:那是一个烈日炎炎的六月天,中午时分,“小鲨鱼”号——最大的客货两用轮船中的一艘,正以它那强有力的桨轮拍打着江上的潮水。它清早就离开了小石城,现在即将抵达路易士堡。从外表看,这艘轮船同在德国河流中常见到的轮船很不相同。下部结构,仿佛是一艘大而低矮的艇。由于北美江河上有许多浅滩,这种结构可以避免一些事故。小艇上面,仿佛是一幢三层的楼房。甲板底下,安装着锅炉和汽轮机,堆放着煤和货物。 [点击阅读]
镜中恶魔
作者:佚名
章节:12 人气:0
摘要:我们的心仍旧战栗1987年我到德国后曾在柏林生活了三年。当时柏林还是一座有一堵“移动的”墙的城市。有些日子这堵墙就立在街的尽头,而在另一些日子它又不在那里了。我深信:那墙由生活在不毛之地的动物驮在背上游走。兔子和乌鸦,这些被射杀的动物就像枪管一样令我感到恐惧。墙消失了,被射杀的动物逃到乡下去了。可能它们逃亡时心也怦怦地跳,就像此前许多遭追杀者那样。当时正值严冬,墙的后方一片荒凉犹如不毛之地。 [点击阅读]
阴谋与爱情
作者:佚名
章节:15 人气:0
摘要:第一场乐师家里的一房间。米勒正从圈椅里站起来,把大提琴靠在一旁。米勒太太坐在桌旁喝咖啡,还穿着睡衣。米勒(很快地踱来踱去)事情就这么定了。情况正变得严重起来。我的女儿和男爵少爷已成为众人的话柄。我的家已遭人笑骂。宰相会得到风声的——一句话,我不准那位贵公子再进咱家的门。 [点击阅读]
阿尔谢尼耶夫的一生
作者:佚名
章节:36 人气:0
摘要:p{text-indent:2em;}一“世间的事物,还有许多未被写下来的,这或出于无知,或出于健忘,要是写了下来,那确实是令人鼓舞的……”半个世纪以前,我出生于俄罗斯中部,在我父亲乡间的一个庄园里。我们没有自己的生与死的感觉。 [点击阅读]
随感集
作者:佚名
章节:19 人气:0
摘要:白开元译1梦,我心灵的流萤,梦,我心灵的水晶,在沉闷漆黑的子夜,闪射着熠熠光泽。2火花奋翼,赢得瞬间的韵律,在飞翔中熄灭,它感到喜悦。3我的深爱如阳光普照,以灿烂的自由将你拥抱。4①亲爱的,我羁留旅途,光阴枉掷,樱花已凋零,喜的是遍野的映山红显现出你慰藉的笑容。--------①这首诗是赠给徐志摩的。1924年泰戈尔访毕,诗人徐志摩是他的翻译。 [点击阅读]
隐身人
作者:佚名
章节:58 人气:0
摘要:冬天的最后一场大雪,使二月初的高原变得格外寒冷。一个陌生人,冒着刺骨的寒风和漫天飞舞的雪花,从布兰勃赫斯特火车站走来。他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一顶软毡帽的帽檐几乎遮住了他整个脸,只露出光亮的鼻尖。套着厚手套的手,费力地提着一只黑色小皮箱。雪花飘落在他的胸前、肩头,黑色的小皮箱也盖上了白白的一层。这位冻得四肢僵直的旅客跌跌撞撞地走进“车马旅店”,随即把皮箱往地上一扔。“快生个火。 [点击阅读]
隔墙有眼
作者:佚名
章节:13 人气:0
摘要:1六点钟过了。一小时前去专务董事办公室的会计科科长还没有回来。专务董事兼营业部主任有单独的办公室,和会计科分开。天空分外清澄。从窗外射进来的光线已很薄弱,暮色苍茫。室内灯光幽暗。十来个科员没精打采,桌上虽然摊开着贴本,却无所事事。五点钟下班时间一过,其他科只剩下两三个人影,唯有这会计科像座孤岛似地亮着灯,人人满脸倦容。 [点击阅读]
雪国
作者:佚名
章节:29 人气:0
摘要:【一】你好,川端康成自杀的原因是因为:他是个没有牵挂的人了,为了美的事业,他穷尽了一生的心血,直到七十三岁高龄,还每周三次伏案写作。但他身体不好,创作与《雪国》齐名的《古都》后,住进了医院内科,多年持续不断用安眠药,从写作《古都》之前,就到了滥用的地步。 [点击阅读]
雪莱诗集
作者:佚名
章节:50 人气:0
摘要:孤独者1在芸芸众生的人海里,你敢否与世隔绝,独善其身?任周围的人们闹腾,你却漠不关心;冷落,估计,像一朵花在荒凉的沙漠里,不愿向着微风吐馨?2即使一个巴利阿人在印度丛林中,孤单、瘦削、受尽同胞的厌恶,他的命运之杯虽苦,犹胜似一个不懂得爱的可怜虫:背着致命的负荷,贻害无穷,那永远摆脱不了的担负。 [点击阅读]
霍乱时期的爱情
作者:佚名
章节:42 人气:0
摘要:第一章(一)这些地方的变化日新月异,它们已有了戴王冠的仙女。——莱昂德罗·迪亚斯这是确定无疑的:苦扁桃的气息总勾起他对情场失意的结局的回忆。胡维纳尔?乌尔比诺医生刚走进那个半明半暗的房间就悟到了这一点。他匆匆忙忙地赶到那里本是为了进行急救,但那件多年以来使他是心的事已经不可挽回了。 [点击阅读]
霍桑短篇作品选
作者:佚名
章节:28 人气:0
摘要:01牧师的黑面纱①①新英格兰缅因州约克县有位约瑟夫·穆迪牧师,约摸八十年前去世。他与这里所讲的胡珀牧师有相同的怪癖,引人注目。不过,他的面纱含义不同。年轻时,他因失手杀死一位好友,于是从那天直到死,都戴着面纱,不让人看到他面孔。——作者注一个寓言米尔福礼拜堂的门廊上,司事正忙着扯开钟绳。 [点击阅读]
Copyright© 2006-2019.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