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我要。。。
轻松的小说阅读环境
心是孤独的猎手 - 第3节
繁体
恢复默认
返回目录【键盘操作】左右光标键:上下章节;回车键:目录;双击鼠标:停止/启动自动滚动;滚动时上下光标键调节滚动速度。
  米克朝门口走去,头也不回地说:“当然啦。他和我们住了三个月了。”
  比夫把衬衫袖子放下来,再小心地把袖子卷上去。米克离开时,他一直盯着她。她走了几分钟后,他还胡乱地摸着袖子,瞪着空荡荡的门口。然后他把胳膊交叉在胸前,目光又落回到醉鬼身上。
  布朗特重重地靠在柜台上。褐色的眼睛潮湿了,睁得大大的,显得很迷惘。他闻起来臭得像公山羊,急需洗一个澡。汗津津的脖子上一串串的污垢,脸上有一块油斑。嘴唇又红又厚,褐色的头发盖在额头上。工装裤对他来说有点短,他不停地拽着裤裆。
  “伙计,你也该懂事了,”比夫终于开了腔,“你不能就这样到处跑。看看你,我真吃惊,你居然没被当成流浪汉给抓起来。不要整天烂醉了。你急需洗一洗,头发也剪一剪。圣母马利亚!你不配走在人群里。”
  布朗特沉下脸,咬紧下嘴唇。
  “嘿,别发火。照我说的去做。到厨房去,叫那黑孩子给你一大盆热水。让威利给你毛巾和肥皂,好好地洗洗。吃点牛奶吐司,打开你的手提箱,换一件干净的衬衫和合适的裤子。明天你就能做你想做的,去你想去的地方工作,一切都会好起来。”
  “你知道你能做什么,”布朗特醉醺醺地说,“你只能——”
  “行啦,”比夫小声地说,“不,我不能。你别老这么不靠谱。”
  比夫走到柜台的另一头,拿来两杯生啤酒。醉鬼笨拙地拿起他的杯子,啤酒溅到了手上,弄湿了柜台。比夫津津有味地啜饮着自己的那杯酒。他从容地打量布朗特,眼睛半闭着。布朗特不是疯子,尽管他给人的第一印象如此。在他身上有什么东西走样了——仔细看他的每个部位都很正常,都是它应该的样子。因此,这种差异如果不是在身体中,十有八九是在精神里。他像一个在监狱里待过的人,或者在哈佛读过书,或者在南美和外国人混了很久。他像是去过一些别人很难去过的地方,或者做过一些别人难做的事情。
  比夫把脑袋歪到一边,说:“你是哪里人?”
  “哪儿人也不是。”
  “噢,你总得有个出生地吧。北卡罗莱那——田纳西——阿拉巴马——总有个地儿。”
  布朗特的眼神恍恍惚惚,目光涣散。“卡罗莱那。”他说。
  “我看得出你阅历丰富。”比夫微妙地暗示。

  可这醉鬼根本不在听。他的目光早从柜台转向了外面漆黑、空荡的大街。随后,他松松垮垮、踉踉跄跄地走到门口。
  “拜拜。”他向后喊了一声。
  比夫又是一个人了。他迅速地扫视了一遍餐馆。已经是午夜一点多,屋子里只有四五个客人。哑巴依然独自坐在中间的桌子边。比夫懒洋洋地看着他,晃了晃杯底最后几滴啤酒。慢慢地一口喝完酒,他接着去读摊在柜台上的报纸。
  他却看不进眼前的字。他想起了米克。应该卖给她香烟吗?抽烟对这些孩子真的有害吗?他想起了米克眯长眼睛、用掌心把头发向后捋的样子。他想起了她沙哑、男孩般的声音,想起她喜欢拽卡其布短裤的习惯,像电影里的牛仔一样昂首阔步地走路。一种温柔的情感攫住了他。他有些不安。
  他不知所措地将注意力转到辛格身上。哑巴坐着,双手插在口袋里,面前喝了一半的啤酒,已经变得温热而混浊。辛格走之前,他打算请他喝一口威士忌。艾莉斯说得对,他就是喜欢怪物。他对病人和残疾人抱有特殊的情感。如果碰巧进来一个长着兔唇或得了肺结核的家伙,他准会请他喝啤酒。如果是一个罗锅或残疾得很厉害的人,那就换成了免费的威士忌。有一个家伙在锅炉爆炸中炸飞了**和左腿,只要他进镇,准有一品脱免费酒等着他。如果辛格是个嗜酒的家伙,任何时候他都可以打五折。比夫点点头。他把报纸整齐地折好,放在柜台下面,和其他的报纸摆在一起。周末他会把它们挪到厨房后面的储藏室——里面有他保存完整的过去二十一年的晚报,一天都不缺。
  夜里两点,布朗特又回来了。他还带来了一个高个儿黑人,拎着黑包皮。这醉鬼试图领着他去柜台那儿喝上一杯,可黑人一发现他的意图,马上就走了。比夫认出了他。在记忆里,他一直在镇上行医,而且和厨房里的小威利有点儿什么关系。在他转身之前,比夫看见他的目光仇恨而颤栗地扑向布朗特。
  布朗特就站在那儿。
  “你不知道吗,白人喝酒的地方,不许带黑鬼进来。”有人问他。
  比夫远远地瞅着这一幕。布朗特非常生气,很明显他喝高了。
  “我自己就是半个黑鬼。”他叫嚣着,像是在挑衅。
  比夫警惕地注视着他,屋里静悄悄的。从他厚厚的鼻孔和滚动的眼白,倒是能看出他不完全是在编瞎话。
  “我是部分黑鬼加南欧猪加东欧猪再加上中国猪。我全是。”

  一阵哄笑。
  “我还是荷兰人加土耳其人加日本人加美国人。”他绕着哑巴喝咖啡的桌子,走着“之”形。他的声音巨大、嘶哑。“我是知道的人。我是一个陌生人,在一个陌生的国度。”
  “静一静。”比夫对他说。
  布朗特谁也不理,除了那个哑巴。他们在互相打量对方。哑巴的眼睛像猫一样冷淡而温和,他的全部身体都像是在倾听。醉鬼暴怒了。
  “你是这镇上惟一能听懂我说话的人,”布朗特说,“两天啦,我一直在脑子里和你交谈,因为我知道你明白我想说什么。”
  隔间里有人在笑,这醉鬼根本不知道他选中了一个聋哑人作为交谈对象。比夫观察的目光飞快而短促地射向这两个男人,他聚精会神地听着。
  布朗特在桌子边坐下,身子俯向辛格。“有两种人:知道的人和不知道的人。一万个不知道的人当中只有一个知道的人。这是所有时代的一个奇迹——芸芸众生无所不知啊,可他们却不知道这一点。就像十五世纪每个人都相信地球是平的,只有哥伦布和少数几个人知道真理。不同的是,需要天赋才能发现地球是圆的。而我说的真理是这样明显,却没有人知道,这可真是历史上的一个奇迹。懂吧。”
  比夫胳膊肘支在柜台上,好奇地注视布朗特。“知道什么?”他问。
  “别听他的,”布朗特说,“别理那个平足的,青下巴的,多管闲事的杂种。你知道,我们知道的人彼此遇见,这是一个事件。它简直是不可能发生的。有时我们遇到了,从来想不到对方就是知道的人。这真糟糕。在我身上发生很多次了。可你瞧,我们这样的人真是太少了。”
  “共济会?”比夫问。
  “闭嘴,你!小心我把你胳膊拧下来,再用它把你打得青一块紫一块。”布朗特破口大骂。他把身子弯向哑巴,声音放低了,醉醺醺地小声说:“怎么回事呢?为什么这个无知的奇迹会世代延续呢?一个原因。共谋。广大而阴险的共谋。蒙昧主义。”
  隔间里的人还在笑这个醉鬼,笑他企图和一个哑巴对话。只有比夫是认真的。他想搞清哑巴是不是真能明白醉鬼的话。这家伙频频点头,脸上一副沉思的表情。他只是有点慢——仅此而已。布朗特在“知道”的话题中**了几个笑话。哑巴一直很严肃,直到醉鬼说了这句妙论后几秒钟,他才笑了一下;谈话又变得沉闷了,可微笑依然停滞在他的脸上。这家伙太不可思议了。人们甚至在意识到他与众不同之前,已经不自觉地被他吸引。他的眼神令人觉得他听见了别人从没听到的东西,他知道一些别人无法想象的事情。他仿佛来自另外一个星球。

  杰克·布朗特趴在桌子上,话像决了堤的洪水从体内流出来。比夫已经听不懂了。布朗特喝成了大舌头,语速又太快,声音被震成一团。比夫暗想,当艾莉斯把他赶走后,他能去哪儿呢?早晨她就会这样做——她说过。
  比夫困倦地打着呵欠,用指尖轻轻地拍打张开的嘴,让两颚变得轻松些。已经是午夜三点,这是一天中最萧条的时候。
  哑巴是耐心的。他已经听了差不多一个小时。他开始不时地看看钟。布朗特没注意到这个,继续高谈阔论。他终于停下来,卷了一支烟;哑巴朝时钟的方向点点头,用他特有的方式,无法察觉地笑笑,从桌旁起身。他的双手和往常一样,插在口袋里。他迅速地走了出去。
  布朗特喝得烂醉如泥,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甚至没注意到哑巴不再回应了。他扫视着咖啡馆,嘴巴张得老大,眼珠子迷迷糊糊地滚动。额头上红色的血管凸起,他愤怒地用拳头猛击桌面。现在,他的酒疯耍不了多久了。
  “够啦,”比夫友好地说,“你的朋友已经走了。”
  这家伙还在寻找辛格。他从没像现在这样醉过,表情丑陋至极。
  “我有东西给你,和你说句话。”比夫哄着他说。
  布朗特费劲地把身子从桌边拖起来,迈着松散的大步向大街走去。
  比夫靠在墙上。进进出出——进进出出。无论如何,这和他没关系。屋子变得空旷和安静。时间在苟延残喘。他的脑袋倦怠地向前垂着。一切的喧哗正在缓慢地向这屋子告别。柜台、面孔、隔间和桌子,角落里的收音机,天花板上的吊扇——所有的东西都模糊不堪,停滞不前。
  他肯定是睡着了。一只手在晃动他的胳膊。他的意识慢慢地回到了身体,抬起头看看是怎么回事。威利,就是那个厨房里的黑孩子,站在他的面前,戴着帽子,身上系着长长的白围裙。威利结结巴巴的,不管他想说什么,他总是对此很激动。
  “这样,他用拳头往这砖墙上砸——砸——砸。”
  “什么?”
或许您还会喜欢:
青鸟
作者:佚名
章节:9 人气:2
摘要:郑克鲁莫里斯·梅特林克(MauriceMaeterlinck,1862—1949),比利时象征派戏剧家。出生于公证人家庭,早年学习法律,毕业后随即到巴黎小住,结识了一些崇尚象征派诗歌的朋友,从此决定了他的文学生涯和创作倾向。他的第一部作品《温室》(1889)是象征派诗歌集。同年发表的剧本《玛莱娜公主》得到了法国评论界的重视,这个剧本第一次把象征主义手法运用到戏剧创作中。 [点击阅读]
1973年的弹子球
作者:佚名
章节:28 人气:2
摘要:喜欢听人讲陌生的地方,近乎病态地喜欢。有一段时间——10年前的事了——我不管三七二十一,逢人就问自己生身故乡和成长期间住过的地方的事。那个时代似乎极端缺乏愿意听人讲话那一类型的人,所以无论哪一个都对我讲得十分投入。甚至有素不相识的人在哪里听说我这个嗜好而特意跑来一吐为快。他们简直像往枯井里扔石子一样向我说各种各样——委实各种各样——的事,说罢全都心满意足地离去了。 [点击阅读]
1Q84 BOOK2
作者:佚名
章节:34 人气:2
摘要:&nbs;《1Q84BOOK2(7月-9月)》写一对十岁时相遇后便各奔东西的三十岁男女,相互寻觅对方的故事,并将这个简单故事变成复杂的长篇。我想将这个时代所有世态立体地写出,成为我独有的“综合小说”。超越纯文学这一类型,采取多种尝试。在当今时代的空气中嵌入人类的生命。 [点击阅读]
人间失格
作者:佚名
章节:21 人气:2
摘要:《人间失格》(又名《丧失为人的资格》)日本著名小说家太宰治最具影响力的小说作品,发表于1948年,是一部自传体的小说。纤细的自传体中透露出极致的颓废,毁灭式的绝笔之作。太宰治巧妙地将自己的人生与思想,隐藏于主角叶藏的人生遭遇,藉由叶藏的独白,窥探太宰治的内心世界,一个“充满了可耻的一生”。在发表这部作品的同年,太宰治就自杀身亡。 [点击阅读]
假戏成真
作者:佚名
章节:20 人气:2
摘要:接听电话的是波洛的能干秘书李蒙小姐。她把速记簿摆到一边去,拎起话筒,平淡的说,“屈拉法加8137。”赫邱里-波洛躺回直立的椅背上,闭起双眼。他的手指在桌缘上轻敲着,脑子里继续构思着原先正在口述的信文的优美段落。李蒙小姐手掩话筒,低声问说:“你要不要接听德文郡纳瑟坎伯打来的叫人电话?”波洛皱起眉头。这个地名对他毫无意义。“打电话的人叫什么名字?”他谨慎地问。李蒙小姐对着话筒讲话。 [点击阅读]
冰与火之歌5
作者:佚名
章节:73 人气:2
摘要:人味在夜空中飘荡。狼灵停在一棵树下,嗅了嗅,灰棕色毛皮上洒满了斑驳阴影。松林的风为他送来人味,里面混合着更淡的狐狸、兔子、海豹、鹿,甚至狼的气味。其实这些东西的气味也是人味:旧皮的臭气,死亡和酸败的气息,且被更浓烈的烟、血和腐物的味道所覆盖。只有人类才会剥取其他动物的毛皮毛发,穿戴起来。狼灵不怕人,就和狼一样。他腹中充满饥饿与仇恨,于是他发出一声低吼,呼唤他的独眼兄弟,呼唤他的狡猾小妹。 [点击阅读]
南非洲历险记
作者:佚名
章节:23 人气:2
摘要:南非洲历险记--第一章在奥兰治河边第一章在奥兰治河边1854年2月27日,有两个人躺在奥兰治河边一棵高大的垂柳下,一边闲谈一边全神贯注地观察着河面。这条被荷兰殖民者称作格鲁特河,被土著霍顿督人称作加列普的奥兰治河,可以与非洲大陆的三大动脉:尼罗河、尼日尔河和赞比西河相提并论。像这三大河流一样,它也有自己的高水位、急流和瀑布。 [点击阅读]
堂吉诃德
作者:佚名
章节:134 人气:2
摘要:【一】乍看似乎荒诞不经.实则隐含作者对西班牙现实深刻的理解.作者采用讽刺夸张的艺术手法.把现实与幻想结合起来.表达他对时代的见解.现实主义的描写在中占主导地位.在环境描写方面.与旧骑士小说的装饰性*风景描写截然不同.作者以史诗般的宏伟规模.以农村为主要舞台.出场以平民为主.人数近700多人.在这广阔的社会背景中.绘出一幅幅各具特色*又互相联系的社会画面.作者塑造人物的方法也是虚实结合的. [点击阅读]
天使与魔鬼
作者:丹·布朗
章节:86 人气:2
摘要:清晨五点,哈佛大学的宗教艺术史教授罗伯特.兰登在睡梦中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吵醒。电话里的人自称是欧洲原子核研究组织的首领,名叫马克西米利安.科勒,他是在互联网上找到兰登的电话号码的。科勒急欲向他了解一个名为“光照派”的神秘组织。他告诉兰登他们那里刚刚发生了一起谋杀案。他把死者的照片传真给兰登,照片把兰登惊得目瞪口呆。 [点击阅读]
安妮日记英文版
作者:佚名
章节:192 人气:2
摘要:Frank and Mirjam Pressler Translated by Susan MassottyBOOK FLAPAnne Frank's The Diary of a Young Girl is among the most enduring documents of the twentieth century. [点击阅读]
将军的女儿
作者:佚名
章节:37 人气:2
摘要:“这个座位有人吗?”我向独自坐在酒吧休息室里的那位年轻而有魅力的女士问道。她正在看报,抬头看了我一眼,但没有回答。我在她对面坐了下来,把我的啤酒放在两人之间的桌子上。她又看起报来,并慢慢喝着波旁威士忌①和可口可乐混合的饮料。我又问她:“你经常来这儿吗?”①这是原产于美国肯塔基州波旁的一种主要用玉米酿制的威士忌酒。“走开。”“你的暗号是什么?”“别捣乱。”“我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你。”“没有。 [点击阅读]
庄园迷案
作者:佚名
章节:24 人气:2
摘要:范-赖多克夫人站在镜子前,又往后退了一小步,叹了一口气。“唉,只好这样了,”她低声说,“你觉得还可以吗,简?”马普尔小姐仔细打量着服装设计大师莱范理的这件作品,“我觉得这件外衣十分漂亮。”她说。“这件衣服还可以。”范-赖多克夫人说完又叹了一口飞,“帮我把它脱下来,斯蒂芬尼。”她说。一位上了年纪的女仆顺着范-赖多克夫人往上伸起的双臂小心地把衣服脱下来,女仆的头发灰色,有些干瘪的嘴显得挺小。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