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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影灯 - 第七章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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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02
  “绝对不行吗?”
  “你这么风风火火的,也得容我想想嘛。”
  “哼!”
  “哼什么?”
  “抠门儿。”女人猛地一转身,站到了西服立柜前。她身体纤细,但在白衬裙遮掩下的屁股却是丰满浑圆。
  “你那店的事,等我们那里搞完了准让你干就是。”
  “我们那里?是怎么回事?”真弓把白色乔其纱连衣裙从头顶上套了下来。
  “我想再新开一处医院。”
  “在哪儿?”
  “中目黑区。”
  “离这儿不远呀!”
  “我仅仅在考虑,对谁也还没说。”
  “太棒啦!”穿好连衣裙,再用发刷梳拢一下头发,真弓已经变成了在裸体时想象不到的高雅姑娘了。
  “那医院大吗?”
  “我想建个有50张床位的。”
  佑太郎穿好裤子,梳了梳头。
  “可是,医院那玩艺儿挣钱吗?”
  “不是用挣来的钱,而是用银行的贷款。”
  “难道唯利是图的银行会借钱给人?”
  梳完头,穿好西服上衣,佑太郎再也不是刚才的狂态表演者,而是道貌岸然的绅士了。
  “究竟会怎样我现在也不知道,所以正在琢磨着。”
  “那,现在这个医院怎么处置呢?”
  “现在的医院原样不动。如果新的医院建起来,一色豪华病房,专收自费患者住院,再也不是健康保险医院了。”
  “现在这个医院里不是也有一天1.5万日元的豪华病房吗?”真弓又照了一下镜子说。
  “有倒是有,不过,也有光靠保险的患者病房啊!”
  “两样都有难道不好吗?”
  “倒没什么不好,不过,,时间长了,患者之间会产生嫉妒心理。”
  真弓离开镜子,来到沙发旁在佑太郎身边坐下。
  “嗯,我若是生了病,也能让我去住那最高级的房间吗?”
  “让我想想看。”
  “瞧这回答多没劲儿,我若是真生了病,爸爸一定会很为难的。”真弓一个人嘻嘻地笑了起来。
  “嗯,同样跟病人打交道,真不如光同有钱人好些。”
  “那么说也不全面。”佑太郎把剩余的啤酒一口喝光。
  “即使有了好病房,没人去住也同样无济于事。”
  “搞个妇产科医院不好吗?堕胎的全都是自费,准能挣钱!”
  “说得容易,好医生倒是不易找的。”
  “给我看病的那位大夫还在吗?”
  “谁?”
  “高个子,表情严肃,长得满帅的那个。”
  “你说的是直江大夫?”
  “对对,他是叫直江。”
  “你那么喜欢他?”
  “只要他摸我一下,就能使我神魂颠倒。”真弓摊开两手,做了个倾倒的动作,“他不但英俊而且面孔深沉,穿上隔离白衣时,可神气啦!”
  “他的医术也是无比高超的。”
  “我说是嘛,我从第一眼看见他时便有这种感觉。”
  “你纯粹在胡说八道,顺杆爬。”
  “天哪,我说的都是实话。真那么想过。他是不是不大说话?冷峻的面孔,让人害怕?”
  “这么说,是真的喽!”
  “他手头麻利果断,多少有些杀气。”
  “活像小说里的狂四郎①。”
  “对啦,他是个医生狂四郎,不过,我真希望让他给治病。下一回有机会请把他带到我们店里来。”
  “一起去可不方便。好啦,我们走吧!”佑太郎站起来,穿上外套。
  同一时间,小桥医师在门诊室正同患者户田次郎面对面地生着。
  已经5点多了,门诊室里只有值班医师小桥和值班护士高才亚纪子两人,另一名值班护士田中绿因为帮助厨房送饭到病房基了。
  “是在什么时候告诉你的?”
  小桥医师坐在转椅上摇晃着向户田问道。
  “昨天下午。”户田次郎的头部和右眼被绷带缠得严严实实。

  “真是护士长告诉你的?”
  “是的,她把我叫到走廊里,小声对我说的,别人不知道。”
  “太不近人情了。”
  小桥医师闷闷不乐起来。
  六天前户田次郎在涩谷区道玄坂的酒吧间喝酒,酒醉后同男人发生口角,结果被对方用啤酒瓶击伤了脸面。
  虽然当时止住了严重的出血,伤痛也减轻了,但稍稍走动时患者就感到有些晕眩和头痛。尽管眼睛没伤着,可是从额头到右颊却被划开了三条口子,其中有些已经感染化脓,每逢动嘴时便感到抽搐疼痛。受伤后,由于暴跳又被塞进厕所里,失血过多,体力尚未恢复正常。
  ①“狂四郎”指放荡不羁的男子。
  倘若出院,也要在一周以后,最少也得在拆线后两三天,然而,昨天下午他突然遭护士长勒令出院。
  “住院时确实只交了3万日元押金,我也知道医疗费马上就要用光了,可是……”户田垂头丧气,同用救护车抬进来时的暴跳劲儿相比判若两人,“不过,我认为有了3万日元总能再住几天的。”
  “因为你住的病房是每天3千日元的。”护士高木亚纪子好像述说理由。
  “这件事,前天我才知道。”
  “可在当时空闲的病房中这是最便宜的。”
  “被抬进来时,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平时你不加入健康保险,当然会这样。”
  “对不起!”
  “住院费之外还要手术费、药费等等。”
  “我不是跟你谈钱的事!”这时,小桥突然喊起来,“我不是说有无保险,有无住院费!”
  亚纪子看到他发火,急忙不吱声了。
  “住院和出院与有钱无钱毫无关系。问题在于从医学角度上看患者处于该住院的状态,还是该出院的状态?只有这条标准!”
  小桥兴奋时的特征是嘴角微微颤抖。
  “这个医院动不动就讲钱!”
  二人被小桥的汹汹气势所压倒,谁也不发一言。过了一会儿,户田像引咎自责似的抬起他的只露出左眼的脸说:
  “都怨我手无分文同别人打架惹了麻烦。”
  “……”
  “酒醉容易生事,我也知道这点。”
  “事到如今说那些话有啥用处?”听了小桥的话,户田又伏下了他那缠满绷带的脸。
  “不过,护士长也够讨厌的了。”
  “不不,这事不能怨护士长,是因为我没交钱……”
  “尽管你这么说,难道你愿意被撵出医院吗?”
  “不,那我可怎么办呢?”
  “那么,现在可不是说无关痛痒话的时候,别忘了你是病人,问题在于你的脸伤化脓没愈,仍有晕眩和头痛症状。”
  “完全对。”
  “那么,就该进一步认真地考虑考虑。”
  “难道还能有好办法吗?”
  虽然把户田训斥了一顿,但也找不到什么妙策。小桥心里焦急,从白大褂兜里掏出烟卷来。亚纪子看在眼里,马上从煮针器旁取过火柴,放到桌上。
  “现在手里有多少钱?”
  “五六千日元吧。”
  “干什么工作来着?”
  “乐队演奏员。”
  “夜间酒馆的?还是……”
  “是的,就算……”
  “那么,一起到医院来的那伙人也都是演奏员吗?”
  “几乎都是。”
  户田的话让人摸不透。他自己说是乐队演奏员,可据护士们说来探望他的小伙子均是一副流氓相。因此,户田以前当过演奏员一说令人怀疑。
  “从朋友们那里再也借不来钱啦?”
  “嗯,恐怕是很难……”
  类似同事模样的人前来探望,也只是住院后一两天的事,第三天以后便再也见不到了。
  “家里人呢?”
  “没有。”

  “父母呢?”
  “离这儿远。”
  “远也算有啊,不依靠父母吗?”
  户田未予答理,用手摸了摸缠绷带的额头。
  “大夫,能不能把他当成接受生活救济的病人看待?”站在一旁的亚纪子插嘴说。
  “这事我们也曾考虑过。即使以后能够接受生活救济,可远水解不了近渴啊!”
  “这需要相当长的时间。”
  “即使你合乎救济条例,接受生活救济人的药费,也得去保险公司申请,等钱来到医院时,至少也要三个月。”
  “不过,户田先生现在确实没有收入,有其他办法吗?”
  “事情倒是如此,但我看那个小气鬼院长等不上三四个月。”院长的方针是尽量不收救济户患者,即使来了也早些打发回去。
  “你父母在什么地方?”
  “在宫崎。”
  “马上写封信,让他们寄些钱来。”
  “……”
  “事出突然,你父母也许会大吃一惊的。但是,为了你的身体他们总能想点办法。”户田点头称是,又用手摸了摸绷带。
  “再有四五天你就能出院,3万日元足够。所借的钱在你出院后可以干活挣钱还给他们嘛。”
  “可是,大夫,护士长已经告诉他明天就得出院,即使他向父母要钱也来不及了。”
  “是有些困难。让我跟护士长说说,求她再等一天。”
  “但这并不是护士长的随意决定,她背后准有院长的话。”
  “院长我也不在乎。”
  “大夫,您千万不要蛮干。”
  “不是蛮干,我只是想做一件顺乎情理的事。”
  “可是,这件事错在患者身上,是因为他住院治病不给钱的缘故。”
  “当医生的人没有必要考虑钱的事。只要忠实地为医学献身就够了。”
  “可是开医院那么办就不行啦!”
  “你什么时候成了院长的同伙?”
  “谁是他的同伙……”亚纪子沉下脸去,“我只想说,这事不能都怪院长不好。”
  “就是他不好嘛。你想想,他并不缺钱花可总想发财。他把治病当做发财的手段,难道这不是不好吗?”
  “大夫,患者在这里……”
  小桥看见亚纪子递过来的眼色,这才意识到眼前还有一个患者,于是不做声了。因为医师之间的意见分歧让患者看见太现丑了。
  “总之,你给你母亲写封信吧。”
  “是是……”
  “倘若院长说急于要钱的话,我可以暂时垫上。”
  “您……”亚纪子又劝戒了。
  “不,不用。这么几个钱,我会想出办法的。”他耷拉着头,直至低垂到露出脖子后的发际来。
  “你就放心好啦。”小桥觉得自己做了一件非常伟大的事似的心情愉快极了。当医生的第三个年头,自己总算成长为名副其实的医生了。亚纪子在旁边好像惊呆了似的凝视着他,说,“坐的时间太久,又会产生晕眩的哟!”
  “大夫,我……”患者户田徐徐抬起头来,“不向直江医师打个招呼能行吗?”
  “你向直江医师说了什么?”
  “今早,在他查房之后我向他恳求过。”
  “直江医师怎么说的?”
  “他说没办法,只能出院了。”
  “他真是这么说的?”
  “是。”
  “可你走到街上人声嘈杂的地方以及人群拥挤的地方,不是产生头痛和晕眩吗?”
  “是的。”
  “直江医师是知道这些情况的呀。”
  “您……”亚纪子又插嘴了,“直江医师已经定论说:也许有些难处,不过,出院也可继续治疗。”
  “岂有此理!”
  这话倘若是院长说的,倒情有可原,若是直江医师也这么说那就太冷酷了。
  “门诊治疗真的不行吗?”

  亚纪子又叮问一句。
  “不行!至少要住院两周是直江医师亲口说的。”
  “但是,直江医师倘若再说可以出院呢?”
  “门诊治疗并不是绝对不行。这么做患者要多受痛苦,也会延迟治愈期。在这个医院里比户田君病情轻得多的患者有那么多,而放着他们把户田君撵出去,不通情理呀。”
  户田低垂眼皮,25岁的青年头上缠上绷带,越发显得可怜了。
  “我明白啦。我不会让你为难的,今晚放心睡大觉吧。”
  “对不起!”户田站起来,鞠了一躬,两手捺着睡衣前大襟走出诊察室。小桥看着他走出去的背影,又点着了一支烟。
  门关上了,脚步声远去以后,亚纪子向小桥说:“您那么说不要紧吗?”“我没有说错一句话。”“这倒是事实,不过,那个患者也够怪的。”
  “为什么?”
  “年纪轻轻没有固定工作,每天瞎混,又有些流氓模样的朋友,让人讨厌。”
  “喜欢和讨厌,与生病没关系。”
  “那倒是,不过,这人很讨厌。每次我去检查体温、诊脉时,他总是抓住我的手腕。”
  “年轻人嘛。”
  “或是猥亵地笑一笑,还给我看下流照片。”
  “还做过这种事?”
  “护士们都讨厌他。”
  小桥听了这些话,觉得刚才自以为是的话说得过分了。
  “然而,那事和这事是两码事。”
  “您说,他的父母真会给他寄钱来吗?”这件事小桥也没有把握,“您给他垫付不要紧吗?”
  “不要紧!”他为自己鼓劲似的说,然后回头看了看身后的黑板,“大病房没有空床位吗?”
  “现在空着的只有二等以上的病房。您打算把户田先生搬到更便宜一点的病房去吗?”
  “这样可以延长他的住院时间,哪怕一天也好。”
  “不要差额的大病房在咱医院里仅仅有两间啊。”
  “总之,这个医院的方针是只以有钱人为对象的,完全违背了为大众谋求保健,确立福利社会的诺言。”
  “您说什么?”
  “院长竞选议员时的诺言。”
  亚纪子笑出了声。
  “那个震颤症患者完全没有必要住院,让他搬出来,命令出院!”
  “那可不行!”只剩下两个人时,亚纪子的语气已经变成恋人之
  间的语调了。
  “最近以来,我怎么也弄不明白直江医师的做法。”
  “为什么?”
  “像那样轻的患者,按照护士长的意图让他去住院,打些毫无必要的针剂。对石仓老人进行假手术,对刚才那个伤口化脓的人命令出院等等。”
  “因为是院长的方针,他有什么办法?”
  “然而,他在大学里是位医术高超的人,如果他不能向院长提意见,那么还有谁去说呢?”
  “但是,直江医师同院长之间却明显地有着一条线。”
  “那是因为他不是经营者。”
  “我想不单单是这个原因,我认为他自己有一整套自己的想法。”
  “不值得信任。”
  “直江医师是位了不起的人。”
  “不对,他狡猾。”
  “不许对前辈如此不敬。”
  “他也许曾经是位优秀的医师,但他既不是我的先辈也不是大学医院的同事。即使批评他也不为错。”
  “说这种话让伦子小姐听见会惹出麻烦来的。”
  “怕什么?倘若她听见转告给直江医师,那我则是求之不得,我应该感谢她才是。”
  “你好糊涂,到了那一步,你可就糟啦!”
  “在这呆不下去,我随时可以回到大学医院,没有必要留在那种人的手下。”
  “阿修!”亚纪子第一次呼唤小桥的名字,“不许你说那种话。”说完,亚纪子把门推开,小跑似的奔向二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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