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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目漱石这个老妖怪确实有几分大智慧的。他的刻薄与尖锐并不通过激烈的言辞来表达,此君十分擅长拐着弯不带脏字的损人,笔法尖刻入木三分。就像藏在梅 花肉垫之后的猫爪子,软软的磨蹭着你要害,冷不丁狠狠戳一下——绝对是闷骚型的刻薄。字里行间渗透着嘲弄,甚至可以说是愤世嫉俗。不过作者将愤世嫉俗掩藏 在消极避世的身后,糅杂出一套冷漠的生存哲学。这就是夏目漱石的大智慧。令人折服又无奈。
先说这只抓不到老鼠的猫君——这厮终日白吃白喝无所事事,眯缝着眼睛观察着苦沙弥家里芝麻蒜皮的琐事……就这样将人世间子虚乌有的大道理小花招看了个通透。动辄还要恶毒的骂骂人(“人”字在这里当然泛指人类)——
“……主人的妻子,把吃奶的孩子推开有一尺多远,正张开嘴打着鼾,头也从枕头上落了下来。据我看来,说到人最难看之点,再也没有比张着嘴睡觉更不像话的啦。我们猫儿一辈子也没有这样丢过人。……”
“……假如人类的品性*可以用围棋子儿推测出来的话,那么不能不说所谓人类,正像除了站立着的两条腿无论如何不肯向前迈出去那样,还喜欢用小刀划定自己的地盘,缩小他们广阔的世界。大概可以用一句话来加以评论,那就是:所谓人类,是一种自讨苦吃的动物……”
“……阿三的那腮帮子恰像河豚灯笼那样,鼓得浑圆浑圆。由于鼓得太狠,不知把她那两只眼弄到哪里去了……”
骂归骂,猫君对人类的评价还真是刁钻又客观的。人家猫君以“猫大菩萨”自居,一边对人类做的各式各样的蠢事嗤之以鼻,一边自己也悠哉悠哉做点 五花八门的蠢事来给自己消遣解闷,玩丢了性*命也在所不惜。哦,说到这里,不得不提一下猫君的死因,我们的猫大菩萨是偷喝了啤酒之后在厨房耍酒风掉进水缸里 淹死的,一点也不壮烈,滑稽的悲剧死法。
大智慧的猫君临死之前感到了宁静——
“……我就要死去。死,获得了这种宁静,如果不死是不可能获得这种宁静的。南无阿弥佗佛、南无阿弥陀佛。感谢呀感谢……”
人化身一只猫,何尝不是将自己的神志附着在猫身上——跳出自己的躯壳,也就跳出是浑浑噩噩是非圈,便能置身事外的对人世间种种劣根性*进行冷嘲。
苦笑,人活的还没猫清醒。没什么真本事却仍要摆出一副清高架势。猫君的主人——中学教员苦沙弥,天天回家只顾钻进书斋里“用功”,却是从来没见他真正读什么书的,倒是常躺在案上睡午觉。书可以不念,文章可以不写,但是书斋却是一定要进的。
在猫君眼里,苦沙弥、迷亭、东风、寒月……一系列人跑马灯般轮番上演着各式闹剧。
迷亭是我挺喜欢的一个人物,属于没心没肺的狂放无厘头型;此君唯恐天下不乱,眼尖嘴毒,时不常的编几条典故来捉弄人。虽然不着边儿,但是心眼却是不坏。摘一段迷亭向苦沙弥、寒月等人胡喷的片断——
“鸿台那棵是‘吊钟松’,堤三番町这里的才是‘吊脖子松’哪。为什么会有这个名字呢?原来,从古来就传说,不管谁,一来到这棵松树下,就想上 吊。堤上本有好几十棵松树,可只要一发现有人上吊,赶来一看,准吊在这棵树上。每年总要有两三个人吊死在这里,全是不愿意吊死在另外的树上的……”
文中大大小小人物也有几十号了,性*格鲜明各有特色*,即使是跑龙套的小小路人甲,寥寥数笔,形韵兼备。不得不赞夏目漱石笔下的功夫炉火纯青。
我读小说一向不喜欢深挖什么社会性*和国民性*,宁可将更多的注意力集中在文字营造的氛围,关注人物的命运与心境。笑……这大概是懒惰本能吧。偏偏我所能找到的关于这本书的介绍,通通都与“社会国民知识分子揭穿嘲讽……”等字眼脱不了关系,难免产生逆反……
所以相比夏目漱石的尖锐,我更偏爱川端康成的才情。俩人都是天才但是不同路,姑且将川端称为“纯才华型”——竭尽奇异唯美之极限;那漱石就是“纯智慧型”——“人类一思考,猫君就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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