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我要。。。
轻松的小说阅读环境
我的团长我的团 - 第二十四章
繁体
恢复默认
返回目录【键盘操作】左右光标键:上下章节;回车键:目录;双击鼠标:停止/启动自动滚动;滚动时上下光标键调节滚动速度。
  “不行。”“那哪成?”“扯犊子呢你。”“不中。”“扯卵谈。”“放屁你。”这种天南地北的否决语在同一秒钟之内蹦了出来,来自阿译,来自郝兽医,来自迷龙,来自豆饼,来自不辣,来自康丫,来自所有人。谁曾被五湖四海同时否定过吗?我只好看着他们发呆。这是我想到能跑掉几个的唯一办法。但是我忘了我们是哑巴牵引着的瞎子,无臂人背着的无腿人,谁也不敢离开谁。我们的上峰把我们成捆地计算,我们自己也把自己当人捆子。
  我看了看他们,说“那就打。没时间了。”
  阿译问:“那怎么打?”
  我瞪了阿译一眼,碰上这样一个一切问题都扔给你的上司也真就欠上吊了,“他们打仗步兵前,火力支援后。又是雾又是林子的,机枪掷弹筒不好打的。别怕死,扑上去抢前边步兵的枪。”
  于是阿译像木偶一样向众人重复:“别怕死,上去抢枪。”
  我看着所有人木头一样仍呆在原地,不好踢阿译我只好狠踢了康丫,“再蹲这就永远用不着怕死了!都藏起来!”
  这群残兵散勇总算是明白了,往茂密的枝丛里去找躲藏的地方。我拉了一把阿译,看着他的枪——冲上去的时候我需要那玩意儿。阿译看了我一眼钻进枝丛,他装傻充楞当没看见。我又看了眼迷龙,他总算把撬棍插回腰上而把步枪拿在手上。
  我需要那枝枪,它是我进攻的武器,但就像我需要阿译的手表一样,他不给我——尽管在他手上,那只是让他觉得自己还算安全的工具。”
  于是我只好一脸失败样儿地去找我的窝藏之地。
  追赶我们的日军终于在林径上出现,正像我以往经验中的一样,他们拉的是三角队形,轻装步兵在前方搜索,一组轻机枪和一组掷弹筒在后边掩护。我只能看到第一个轻装组,另外的支援兵都在林中和雾里,我们看不见他们就像他们看不见我们一样。
  卢沟桥响枪时我弃学,徐州会战时我从军,四年来败战无数却屡屡逃生,逃到后来我很愤怒,飞机坦克没有咱不说它,对方步兵战术的僵化死板像是得了阿译的亲传。一万年不变的三角队形在丛林和大雾中居然照用,火力兵力都被分散,打过半年仗的中国兵都会说找死了。
  但败的仍然是我们。直败到有一天,我只好想,是我们自己出了问题。”
  那几个排头的日本兵在狭窄的羊肠小径上仍坚持着三角队形,困扰我们的丛林和大雾同样在困扰他们,藤条缠住了脚,在枝叶上碰出了响动,诸如此类。远处快被雾气遮没了的枝丛里,他们的支援火力终于呈现为模糊的影子。我的注意力被排头日军刺刀尖上滴下的鲜血吸引,那显然来自我某个落后被杀的同僚。
  我回头看了一眼蹲在枝丛中冒着冷汗的阿译,开始缓慢地移动,几个前锋的同僚和我一起移动,我把我们调整到与日军支援火力呈直线的位置,而那个排头的三角型是中间点。
  我低声和我身边的人耳语:“这边上。他们挡住了机枪。”我同时看了一眼身后的阿译,发现他拿着枪的手在颤抖。“瞄稳了。别打着自己人。”说完之后,我再无暇关注他。
  我很早就明白,当没得选择时,中国人并不怕死,我在我的同僚背上拍击了一下,我们的前锋已经向几米开外的那几个步兵扑去,日军开枪,枪法倒是奇准,两支枪命中一个中国兵,一支枪命中另一个,但这边也是真不怕死,我被双枪齐中的同僚倒下了,挨了一枪的那个仍扑了上去,他被日军用刺刀捅入了身体,但也用身体滞留着对方的刀尖。
  我是扑上去的第三个,当我抓着一块尖石跃起时,一根弹起的枝条狠狠抽在我的腿伤上,我痛得一下跪了下来,第四个和第五个同僚从我身边跃过。此时我听见一声尖厉的枪声,那发子弹贴着我的耳朵划过,我的发根都彻底被燎焦了,毫无疑问它打的是我,同样毫无疑问,它来自我的后方。
  我回头,阿译双手持着他的手枪,他抖得不像话,枪口对着我,“不许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我愤怒地看着他,阿译畏缩了一下,但枪并没放下,“……我在督战。”
  他吓疯了,他下辈子该投胎做蝴蝶或者花树。我们已经完蛋,我们出了问题。
  我回头看我们的战场,第四个兵已经饮弹身亡,第五个兵正被两名日本兵合力捅死,最要命的是第二个三角已经从直线转为侧翼,机枪火力横穿丛林,断绝了我们再扑上去的任何企图。
  我转回了身,喊:“跑!跑!”
  阿译的枪仍瞄着我,忽然清醒了似的打了个突,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逃跑了,同时带跑了绝大部分人坚持下去的勇气,他的身后跟上了一大群。
  我艰难地跟随拔步,看见迷龙瞄着我,他开枪,打死了正追到我身后要给我一刺刀的日本兵——我们唯一的斩获。

  迷龙大骂:“跟你们一伙还不如跟耗子认亲家!”但是他还是冲过来两步拽上了我,那家伙力气非人,我瘸都比原来瘸得快了一倍。
  我们再度仓惶逃离,日军的掷弹筒和歪把子在追击中都无法大展拳脚,但是步枪的射击中我身边的又一个倒霉蛋倒下——我们的处境比刚才更妙了。
  我在狂奔中瞪着林子尽头透出的一点微光,阿译跑在最前,光着腿,日军斥候的上衣在他身上如同张开的乌鸦翅膀,一堆被恐惧左右的家伙追随在盲目的阿译之后。
  我被迷龙拖拽着,使出挣命的力气对阿译大叫:“别跑出林子!你他妈找死!”但是那家伙头也不回,以少有的果敢跑出了林子。我只好向其他家伙嚷嚷:“由他去死!往林子里跑!”
  可追击的子弹从林子里射来,他们像被牧羊犬咬到的羊群一样追着阿译跑。
  我也只好紧随其后跑出了丛林,并且弄明白了阿译为什么亡命地跑向他正跑去的地方——雾气中有火光,因为火烧着,影影绰绰映出火光下的建筑剪影。
  我拼劲力气大喊:“别往有火的地方跑!你们嫌小日本枪打得不够准?”
  一点儿用也没有,在迷雾和恐怖中他们毫不犹豫跑向他们不知所以然的灯塔。我绝望地站住了,喘了口气,顺便大骂一句:“王八营长!犊子督战!”
  阿译回望了我一眼,继续冲向他的光明,也就是说我刚才的嚷嚷他全都听见了,只是他完全放弃看思考——一发追踵而来的子弹几乎打掉迷龙的脚后跟,迷龙跳了起来,拉着我继续这场亡命的长跑。
  终于我看清了阿译他们寻找到了什么:林边空地上的两栋简易建筑。两栋都在烧着,一栋火小一点儿,一栋火大一点儿,火大的那栋烧得噼里啪啦地正在爆炸,火小一点儿的那栋旁边,两个英国兵正在试图让它烧得跟另栋一样大,他们的工作已经将完,三加仑的汽油桶已经连桶扔在了屋边,他们正在上车。
  我用英文喊过去:“站住!”
  尽管没着意瞄准,他们着实是向我们开枪了,我们胡乱地躲避,没打中什么,但堵住了我们任何逃跑的可能。
  “该死的缅甸佬!”英国兵边骂边发动了汽车,像我们所遇见的第一辆英国车一样,瞬间便没入了雾气。我清楚地看到骂我们的那个英国人对着我们用手指在颈下划过,吐出了舌头。
  日军的影子在我们身后的雾气中隐约地出现,机枪的火力扫射过来。我们在原地没动,,他们现在终于可以使用他们设计蹩脚的歪把子机枪。又一个人倒地了,阿译们再次拔步。
  我声嘶力竭地叫:“分开跑!别进屋!我求……”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魂飞魄散的他们根本没勇气去冲越日军那条有组织的射杀线,阿译一头扎进还没烧得太狠的屋里,其他人也都扎进屋里,于是我的最后一次嚎叫也变成了嘟囔:“……你们。”
  那栋火大的房子烧得发生了一次小型的爆炸,什么东西烧得哧哧乱窜,像是刚点上就被人给踢倒的一个大号烟花。
  迷龙大骂,他手上挨了一下,于是他不管三七二十几,把我也拖进了屋里。
  这栋房子的结构非常简单,单层,几乎就是用单层水泥板搭的,它明显是源自某些只想偷懒的英国工兵,而非缅甸人的设计,有一条折了个弯的走廊,分出了很多单独的房间,像是个简易营房。
  冲进这里的人便在地上瘫了一堆,阿译几个体质虚的已经跑得哇哇地呕吐。迷龙把我扔在他们中间,叫骂连天地对门外的迷雾里开了一枪,那最多算扬刀立威而已,根本不可能命中。
  我不再管他们,径直冲向里边,我想找一个出口,但只找到一堵死墙,我瞪了半晌那堵墙也没在上边瞪出一个出口来,我砸了砸这建筑里的几扇门,它们干脆是那种包皮了薄铁皮的玩意儿,无一例外地锁着,我确信凭我的力量无法打开它。
  我蹒跚地回去属于我的人群,被燃烧中弥漫了这建筑的烟雾呛得咳嗽着,也听着来自隔壁建筑的爆炸和尖啸。阿译们在那又呕吐又咳嗽地把自己整治得够呛,有人在做和我曾做过的徒劳,砸门。
  我靠在旁边的墙上,待了一会儿后开始大笑。
  阿译用一种知道做错了事的哀怜眼神看着我,那真叫我受不了。
  我边笑边说:“你真行,真行。滇缅人的房子都是四通八达,你偏就能找到一栋只有一个门的英国仓库。”
  醒过神来的阿译现在想亡羊补牢,他挥舞着手枪,“准备防御!”
  “来不及啦。你打过仗吗?你知不知道我们败了的时候就好像受惊的绵羊,顾头不顾腚扎个自以为安全的地方,然后叫人圈起来杀?”我失望地都不想跟阿译说话了。

  阿译还想维持着他的身份,挥着枪说:“你不要动摇军心!”
  “再给我一枪啊——别挥那枪啦,又不是你们训练团的教鞭,要走火的!”我说。
  他现在清醒些了,不会乱挥枪,也没打算再给我一枪,但他向其他人招呼:“跟我来!冲出去!”
  “弟兄们,让他先走十秒再上。”我在背后大声说。
  好了,现在大家都相对冷静了,于是不再死跟着阿译跑了,也用不着十秒钟,阿译刚冲到门口就被几支精确已久的步枪盖了回来,郝兽医亡命地抢上去,拖回一个脑子慢到跟阿译跑的兵——那位现在已经成了伤兵。
  迷龙骂着,冲到门边举起我们仅有的一支步枪向外瞄准,他根本看不见雾气里的日军,只有远处的雾霭和近处的火焰。
  我推开了那个勇猛的家伙,用来轰他的是机枪的弹雨和一枚失近的手炮弹,三角阵的那两个角一起发动,机枪在他刚站的地方锄出一排坑,炮弹在门外炸出一片烟尘。气浪把我们俩掀了回来。
  我们狼狈地回到相对安全处。迷龙吐着嘴里的沙土,他居然被炸得有些服气,“小个子狠啊。从东北到西南,这小炸弹还越扔越准了。”
  不辣居然有点儿得意:“小个子就是狠。”
  蛇屁股扫他的兴,“他说的是小日本。”
  不辣丧气地吐口水,“呸呸。”
  我不想说话,我看着阿译,阿译坐回了他冲之前所呆的地方,他看了我一眼又低头,因为我的眼神很恶毒。
  我决定不放过他,“被封住了,营座。你跑进来的时候没想过?头上烧得火光冲天,眼珠子熏得快掉出来了,你看不见他们,他们看着你,你们跑出去比个固定靶还好打,因为你是瞎子。我们可以休息了,他们不会进来,他们现在连子弹都想省了。房顶很快就烧通,这里塌了,简单死啦,简单死我们啦。”
  阿译再没说我动摇军心,但郝兽医把我拉开了,我坐了下来。
  终于结束了,活着这件事情。我的遗书到不到得了没啥关系,我庆幸我曾绵尽薄力让家人南迁,去了一块暂时还算安全的地方。父亲并不爱我,母爱也不适合一个愤世嫉俗的男人,未婚妻文黛也将会很快嫁人。我希望她不要嫁给一个汉奸——但是那关我什么事呢?”
  我从裤衩里掏出了药瓶,登机时我用绳子把它们绑在裤衩里。我看了看瓶里,又看看周围,众生在临终前的沮丧实在没什么好看的,于是我又看着药瓶——我还有四颗磺胺。
  我把那四颗药全倒在手掌上,团弄着,这是我最后拥有的东西。嚼掉了它,嚼掉了我和世界最后的联系。
  我把它们全放进了嘴里,嚼着,很苦,药味可称辛烈。
  郝兽医看着我嚼药时扭曲的表情,提醒我:“吃太多了。这药反应大。”
  我乐了,“你这时候还装什么医生?”
  郝兽医说:“我就是医生。”
  “我要是蠢得什么都信了,就会信你是医生。”
  “你不会用最后的时间来跟我打嘴仗的。”
  “我就是要用最后的时间来跟你打嘴仗。”
  但是他不理我,他和阿译耳语,阿译从衣服上撕下了一些布给他,他去包皮扎那个跟着阿译冲击未遂的伤员。
  我看着他们忙活,不忘自己的刻薄本色,“以后我们的墓碑上写着,他们有一条裤衩——如果我们有碑的话。”
  他们无动于衷,我嘴再损也损不过即将来临的死亡。
  我们出去不得的门就在一支歪把子机枪的准星之下,那枝枪架在树杈上,封锁我们的日军连拿枪的力气也都省了。
  我们相邻的建筑发生了一次更大规模的爆炸,一角屋顶被炸飞了。我们所在的地方冒着烟,烟与雾绞在一起,冒着火,让我们像在黑夜中呆在一座灯塔之下。
  远远的有汽车的引擎声。
  我们都在呆呆地等着这房子坍塌,没人在哭但又每个人都在哭,因为烟雾已经彻底弥漫了这栋建筑,每个人都在咳着流泪。
  康丫居然还在跟人要东西,不过这次他要的比较特别,“有种的没?给我一枪得了。”
  迷龙站起来说:“好啊好啊,我喜欢痛快人。”
  他说成那是真成,拿着步枪就瞄住了康丫的脑袋。康丫倒也冷静,仔细端详了一下枪口,说:“算了算了。”
  迷龙为之气结,“你崩死我得了!谁能痛快点儿?”
  他气不过,迷龙气不过的时候一向觉得得做点儿什么,他去砸门,拿枪托砸不开索性拿肩膀撞,我们看着他的徒劳,那家伙从门上被弹回来。
  蛇屁股劝阻他:“弄不开的,我试过。”
  不辣更实际,“弄开也没用,这屋子没窗。”
  但迷龙发了邪劲,他又猛撞了一次,又被弹回来,他肩膀上已经明显地肿了一块,那家伙操起枪,对着锁头砰砰地来了两枪,再撞,再被弹回来。

  “东三省要以后就姓了日,你他妈就给我开不开!”迷龙发狠了。
  真是疯子自有疯子的招,我们看着他一头扑了过去,那扇薄铁包皮着的门居然直直地倒下,连门枢都被他撞脱了,迷龙一头扎了进去,我们听着来自里边的木头碎裂声。
  我们从那堆木箱碎片中把迷龙拽出来,那家伙还有点儿发晕。我们打量着这间被他撞开的房间,这地方像它的外观一样,明显是英军的一个简易仓库,这间屋大半物资已经被搬空,迷龙撞进来正好撞在剩余的那半角物资上——某些对东方很有雅兴的英国军官收罗的缅锦一类的,用木箱草草盛着,现在那些木箱已经被迷龙撞塌撞碎,郝兽医好心地给迷龙拔着扎在身上的木刺。
  蛇屁股抱怨,“什么有用的都没得。”
  不辣看着同样透进这屋的烟雾和火苗,提醒道:“把门装回去!一点就呼呼烧。”
  迷龙可算费力不讨好,撞开了门还要往回装,蛇屁股几个帮着他把门往回搬,但迷龙忽然想起啥来,把搬半截的门一扔去捣腾那些花里胡哨的织物。
  险些被砸了脚的康丫抱怨:“有嘴的没呀?放手你要说啊!”
  我一直在门口悻悻地看着,“迷龙,阴间的黑市花布好卖吗?”
  但迷龙根本不搭理我们,他扯了一截缅锦,往自己身上一缠,他向我们转过身时就活像个托钵僧一类的人物。
  “老子不咋想光着死。”说完他阴着脸出去了。
  我们呆了一会儿,然后都开始动作,不辣几个没什么想象力,像迷龙一样拿布在身上缠,郝兽医不想太像个印度托钵僧,像缠绷带一样地缠。
  郝兽医看着康丫,“你象个缅甸人。”
  康丫还嘴,“你那是老不死的裹尸布。”
  这时候其他人也相继进来和出去,显然是被迷龙提醒了,我们瓜分着布匹,后来阿译也悄没声地进来,他也知道光着腿穿上衣不好看,给自己缠了个裙子。
  我拿着比他们都少的一截布,在倒在地上的门上找到一个钉子头,我就着那截钉子在布料中间撕开了一个口子。
  一边忙活着裹尸布我一边觉得很好笑,觉得悲哀和荒唐,不光着死掉在我们心里居然这么重要。几年来我想这件事已经想得脑袋上快开了一个口子-我们所在意的到底是什么?
  我拿起一截被他们扔在一边用来捆布匹的绳子,就着布上的口子套进了自己的头,然后把绳子绑在自己腰上。
  我的一直沉默的同僚哑然地回头看着我。他们沉默了一会儿。
  不辣赞叹道:“娘的,他成地主老财了。”
  郝兽医点头,“连坎肩都有了。”
  康丫也四处找绳子,“这小子是聪明。”
  大家都开始去抢绳子,因为布肯定够,绳子却肯定不够。
  然后我们听见屋外轰鸣的汽车引擎声,和一个用日语大叫着“乌哉(万岁)”的声音——我们都打过仗,不懂日语但至少懂得这一句,我们也都能听出那里边的狂热。
  我们花花绿绿聚集在同样花花绿绿的迷龙身边时,他正拿着枪看着外边——当然,聪明到并没有靠近门——从我们有限的视野里,外边仍是大雾,而车声在外边奔蹿迂回,东边在乌哉,一会西边也在乌哉,伏击我们的日军也在狂热地响着乌哉,听起来我们像是被足足一个中队的狂热日军给包皮围了——当然,一个中队或半个小队,最后的结果对我们不会有什么区别。
  康丫迷惑地问:“搞什么玩意儿?”
  不辣说:“围我们的鬼子都死脱了,叫魂呢。”
  我们只好装没听见,这样美好的愿望当然不会是真的。
  “我看他们是要冲锋。”阿译瞎猜着说。
  我语中带刺地说:“不该冲的时候来个万岁冲锋,如此这般这指挥官跟我方战术就是棋逢对手了。”
  阿译只好青着脸当没听见,连郝兽医也只轻咳了一声,被他害惨了的我们是不会为他打抱不平的。而现在那乌哉的声音已经完全来自一个方向,我们所正对的前方,尽管我们只能往那片看见大雾茫茫。
  迷龙对外喊:“出不来气了就赶紧归位!回你们那岛上去嚎丧!”
  他真是个惹事精,他刚喊完那边机枪就响了,轰轰地响了一个长连射,我们吃过苦头的全都以最快的速度闪回房中,那个连射停了,却没有子弹扫射到我们,我们探头,枪这回响了一个短点射,偏高的火线几乎把阿译给报销。
  然后安静了下来。
  我们屏着息,一片死寂。
  一个人跳下车,我们可以听得出他在换着弹匣。架在枝杈上的三八步枪仍瞄着我们出不来的门,他没动手,低下头瞄了一下。
或许您还会喜欢:
妻妾成群
作者:佚名
章节:19 人气:3
摘要:第1节四太太颂莲被抬进陈家花园时候是十九岁、她是傍晚时分由四个乡下轿夫抬进花园西侧后门的,仆人们正在井边洗旧毛线,看见那顶轿子悄悄地从月亮门里挤进来,下来一个白衣黑裙的女学生。仆人们以为是在北平读书的大小姐回家了,迎上去一看不是,是一个满脸尘土疲惫不堪的女学生。那一年颂莲留着齐耳的短发,用一条天蓝色*的缎带箍住,她的脸是圆圆的,不施脂粉,但显得有点苍白。 [点击阅读]
莫言《红高粱家族》
作者:莫言
章节:60 人气:2
摘要:一九三九年古历八月初九,我父亲这个土匪种十四岁多一点。他跟着后来名满天下的传奇英雄余占鳌司令的队伍去胶平公路伏击日本人的汽车队。奶奶披着夹袄,送他们到村头。余司令说:“立住吧。”奶奶就立住了。奶奶对我父亲说:“豆官,听你干爹的话。”父亲没吱声,他看着奶奶高大的身躯,嗅着奶奶的夹袄里散出的热烘烘的香味,突然感到凉气逼十人,他打了一个战,肚子咕噜噜响一阵。余司令拍了一下父亲的头,说:“走,干儿。 [点击阅读]
芙蓉锦
作者:佚名
章节:55 人气:2
摘要:001婚礼中的插曲1林静站在巨大的落地镜前,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突然觉得有些陌生,不禁伸手抚触自己的脸庞。高挽着的头发,披着轻柔的婚纱,精致的妆容,有着一种妖冶的美,雪白的项颈装饰这耀眼的钻石项链,圆润的耳垂搭配着同一系列的耳环,巴黎空运过来的婚纱,镂空的设计衬托着她那姣好的身材,带着点妖娆。这是她吗?林静不禁在心底问自己。是的,是她,今天是她结婚的日子,而她就是新娘。 [点击阅读]
喊山
作者:佚名
章节:8 人气:4
摘要:太行大峡谷走到这里开始瘦了,瘦得只剩下一道细细的梁,从远处望去拖拽着大半个天,绕着几丝儿云,像一头抽干了力气的骡子,肋骨一条条挂出来,挂了几户人家。这梁上的几户人家,平常说话面对不上面要喊,喊比走要快。一个在对面喊,一个在这边答。隔着一条几十米直陡上下的沟声音到传得很远。 [点击阅读]
被禁止的爱
作者:佚名
章节:22 人气:2
摘要:我初识丛昌岷博士是在仁心医院开设心理诊所的头一年。心理诊所顾名思义就是治疗人们的“心病”的地方,它不像医院的精神科那样,用传统的处方开药的方式来治疗,而是用谈话交流、认知的改变,或者梦分析、催眠、音乐、以及艺术的表现,甚至生物反馈等技术来进行,达到不药而愈的效果。 [点击阅读]
北京北京
作者:佚名
章节:20 人气:2
摘要:一九九四年北京的一个夏夜,我说:“我要做个小说家,我欠老天十本长篇小说,长生不老的长篇小说,佛祖说见佛杀佛见祖日祖,我在小说里胡说八道,无法无天。我要娶个最心坎的姑娘,她奶大腰窄嘴小,她喜欢我拉着她的手,听我胡说八道,无法无天。我定了我要做的,我定了我要睡的,我就是一个中年人了,我就是国家的栋梁了。 [点击阅读]
国史大纲
作者:佚名
章节:73 人气:2
摘要:钱穆着商务印书馆修订本凡读本书请先具下列诸信念:一、当信任何一国之国民,尤其是自称知识在水平线以上之国民,对其本国已往历史,应该略有所知。(否则最多只算一有知识的人,不能算一有知识的国民。)二、所谓对其本国已往历史略有所知者,尤必附随一种对其本国已往历史之温情与敬意。(否则只算知道了一些外国史,不得云对本国史有知识。 [点击阅读]
血色浪漫
作者:佚名
章节:26 人气:2
摘要:在钟跃民的记忆深处,1968年的那个冬天发生的事情显得格外清晰,那年冬天他差点儿卷入一场杀人案中,至今想起来还心有余悸。1968年是个闹哄哄的年头,钟跃民记忆中的背景是红色的,当时北京的大街小巷都用红油漆覆盖起来,上面写满了毛主席语录,映入眼帘的是红旗、红色的语录本、红袖章……总之,红色成了当时的主色调,连每个人的内心里都充满了红色的希望。 [点击阅读]
韩寒《青春》
作者:韩寒
章节:45 人气:2
摘要:《青春》里收编了我最近的一些文章。这本书最早在台湾地区出版,大陆版本自然多有不同。这个书名源于早先时候富士康员工不断跳楼,我写了一篇文章,叫《青春》。这是一个太大的名词,其实不太恰当,就好比你不能弄一些街拍照片就出版一本摄影集叫《中国》。和很多人逝去的青春不一样,这篇文章得以幸存。文章里提到的一个朋友,是我的邻居,出现在很多的场合,包皮括《独唱团》里的《所有人问所有人》。 [点击阅读]
倾城之恋
作者:张爱玲
章节:9 人气:3
摘要:娄家姊妹俩,一个叫二乔,一个叫四美,到祥云时装公司去试衣服。后天他们大哥结婚,就是她们俩做傧相。二乔问伙计:“新娘子来了没有?”伙计答道:“来了,在里面小房间里。”四美拉着二乔道:“二姊你看挂在那边的那块黄的,斜条的。”二乔道:“黄的你已经有一件了。”四美笑道:“还不趁着这个机会多做两件,这两天爸爸总不好意思跟人发脾气。”两人走过去把那件衣料搓搓捏捏,问了价钱,又问可掉色。 [点击阅读]
美学散步
作者:佚名
章节:24 人气:2
摘要:李泽厚八十二岁高龄的宗白华老先生的美学结集由我来作序,实在是惶恐之至:藐予小子,何敢赞一言!我在北京大学读书的时候,朱光潜、宗白华两位美学名家就都在学校里。但当时学校没有美学课,解放初年的社会政治气氛似乎还不可能把美学这样的学科提上日程。我记得当时连中国哲学史的课也没上过,教师们都在思想改造运动之后学习马列和俄文……。所以,我虽然早对美学有兴趣,却在学校里始终没有见过朱、宗二位。 [点击阅读]
鬼车
作者:佚名
章节:4 人气:6
摘要:这已经是苗我白近几天第4次在深夜3点钟被楼下的汽车报警器的鸣叫声吵醒了。他怒不可遏。从30岁起,苗我白的夜间睡眠改为一次性的:醒了当夜就再也睡不着,不管几点醒。这个毛病已经困扰苗我白6年。为了能睡一个完整的觉,苗我白每天下午从5点起就停止饮水,以防夜间膀胱骚扰大脑。和苗我白睡在一张床上的,是他的妻子鲍蕊。鲍蕊不是苗我白的原配妻子。苗我白的第一任妻子是崔文然,那是苗我白的至爱。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