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我要。。。
轻松的小说阅读环境
我的名字叫红 - 38.奥斯蔓大师就是我
繁体
恢复默认
返回目录【键盘操作】左右光标键:上下章节;回车键:目录;双击鼠标:停止/启动自动滚动;滚动时上下光标键调节滚动速度。
  你们知道那种把生命慷慨地奉献给了艺术的顽固老人。他们指责所有的人。他们往往形容枯槁、消瘦而大。他们希望面前屈指可数的日子和过去漫长的岁月一模一样。他们乖戾易怒,永远抱怨连连。他们总想要自己掌控所有的状况,逼身边每个人只能绝望得举手投降;他们谁都不喜欢,什么事都看不顺眼。我就是样的一个人。
  大师中的大师,努鲁拉赫·瑟里姆·却勒比,我有幸与他在同一间画坊促膝绘画。当时我只不过是一个十六岁的学徒,他正值八,那时的他就是此种个性(虽然他的脾气没有我现在暴躁)。三十年前过世的最后一位伟大巨匠萨勒·阿里,性格也是如此(虽然他没有我高,也没有我)。既然当年批评的矛头指向了这些著名的大师,那么我也知道如今这些批评的矛头已经射中了我的后。因此我要你们道,这些攻击我们的陈腐指控根本是无稽之谈。事实是这样的:
  一、我们之所以不喜欢任何创新,是因为真的没有任何新的东西值得喜欢。
  二、我们把大部分的人当智障对待,因为,确实,大部分的人都是智障,不是因为我们郁积了愤怒、不悦或别种性格缺陷(我承认,对待这些人再好一点,这或许对于我们来说会是更加明智而谨慎的选择)。
  三、之所以忘记或搞混那么多名字和脸孔——除了那些学徒期受我训练、为我宠爱的细密画家之外——不是因为年老健忘,而是这些名字和面孔实在过于平淡无光,根本不值得记住。
  在因为自己的愚蠢以至提早升天的姨父的葬礼上,我试图忘掉亡者曾经强迫我模仿欧洲的绘画大师,带给了我难以言喻的痛苦。回程的路,我有下面的想法:失明与死亡,真主赐予的礼物,如今不再离我那么遥远了。当然,只要我的绘画和手抄本继续使你们的眼睛发亮,使你们的内心绽放幸福花朵,我就永远不会被忘记。但除此之外,等我死后,我希望人们知道,在我衰老的岁月,在我寿命的尽头,然有许多事物能教我开心地微笑。比如说:
  一、孩童。(他们会总结整个世界的规则。
  二、甜美的回忆。(漂亮男孩、美丽女子、好绘画和友谊。)
  三、欣赏赫拉特前辈大师们的经典画作。(这点无法向外行人解释。)
  总结其简单的意义:由我所领导的苏丹陛下的画坊,再也不出过去那些辉煌的艺术作品。我可以预见到,情况只会每况愈下,一切都将逐渐衰败,最终消失无踪。我痛苦地明白了,尽管我们热情地奉献了自己的一生追求,却很少能够达到赫拉特前辈大师的壮丽层次。谦卑地接受这个事实可以使生活变得简单一些。确实,正因为谦逊可以使生活变得简单一,因此在我们伊斯兰界中,它被视为至高的美德。
  带着这种谦逊之情,我开始修饰庆典叙事诗中的一幅插画,这幅画描绘了王子的割礼仪式中,埃及总督呈上了各式各样的礼物:一把黄金雕镂的宝剑,上面镶饰红宝石、翡翠和玳瑁,呈放在一块红丝绒上;一匹快如雷电、精力充沛总督引以为傲的阿拉伯骏马,它的鼻子上有一块白点,皮毛银亮光泽,全身配备着黄金马辔,镶有珍珠和翠绿橄榄石的缰绳及马镫以及一副绣饰着银丝线和蔷薇宝石的红丝绒马鞍。我拿起画笔,东一挥西一拂,为图画添入各种加强与修饰。这幅图画,最初由我设计构图,接着我再指派不同的学徒,分别绘画马匹、宝剑、王子与观礼的使节。我为竞技场里的梧桐树,加了几片紫色的树叶。我蘸了点黄色,涂上鞑靼大汗使者的长衫纽扣。正当我为马缰涂上一层薄薄的金箔时,外头有人敲门。我放下了手边的工作。
  是一位皇室僮仆。财务大臣传唤我进宫。我的眼睛微微发疼,把放大镜放进口袋,跟着僮仆走了去。
  喔,连续工作了这么久之后,能够上街走走,真是舒爽极了!每当这种时候,一个人总会惊艳于世界的新鲜和亮丽,佛安拉前一天才创造了它。
  我注意到一条狗,比我见过的任何一张狗的画像更为意味深长。我见到一匹马,比我的细密画师笔下的随便一匹都还要糟糕。我瞥见竞技场里有一棵梧桐树,不久前我才用紫色调加强了它的叶子。
  过去两年来我一直描绘竞技场中的游行,因此当我踱步穿越竞技场时,仿佛踩进自己的图画一样。比如说我们要转进一条街道:若是在一幅法兰克绘画中,我们的结果便是走出图画和画框外;若是在一幅坚守赫拉特大师风范的图画里,们终究会抵达安拉俯瞰我们的位置;若是在一幅中国绘画中,我们将被困住,永远也走不出去,因为中国的绘画可以无边无际地予以延伸。
  我发现僮仆并非带领我前往议会厅,往常我与财务大臣习惯在那里见面,讨论下列事项:我的细密画家们正在为苏丹殿下制作的手抄本、彩绘鸵鸟蛋或其他礼物;插画家的健康状况,或是财务大臣自己的身体和情绪;颜料、金箔或其他材料的申请;惯常的意见和要求;世界庇护,苏丹殿下要求、命令、喜好脾气;我的视力、我的眼镜或我的风湿痛;或者是财务大臣那游手好闲的女婿,以及他那只虎斑猫的健康。我们安静地走进苏丹的御花园,犯似的小心谨慎,踏着轻巧优雅的步伐,安详地穿越树林,往下走向海边。“我们正朝滨海别墅去,”心想,“也就是说我将会见到苏丹。陛下必定在那里。”然而我们却转上了另外一条路。我们经过停放划艇和轻舟的帐,穿越一座石头建筑的拱形入口,再继续往前走了几步。我先是闻到一股烤面包皮的香味从侍卫队厨房飘散而出,接着才瞥见一身红色制服的皇家侍卫兵。

  财务大臣与皇家侍卫队长共处一室:天使魔鬼!
  这位替苏丹陛下在宫殿底下执行死刑、施加酷刑、拷问、鞭打、目和笞跖等刑罚的侍卫队长亲切地对我微笑,仿佛一个无所事事的房客,准备向我这位倒霉与他住一间旅店房间的室友,述说一则感人肺腑的故事。
  然而叙述故事的人不是侍卫队长,而是财务大臣。
  财务大臣含蓄地说:“一年前,苏丹下吩咐我以最高机密负责制作一本手抄绘本,一本日后将用作外交赠礼之一的手抄本。基于书籍的秘密性,陛下认为这本书并不适合由皇家史官罗克曼编纂;同样地,他不想涉到你,尽管他对你的才华极为钦仰。事实上,他认为你因为全心投入庆典叙事诗,想必分身乏术。”
  乍进房间时,我猛然以为有哪个无赖恶意中伤,宣称我在某幅画中表露异端邪说,或是在某件作品里犯下欺君之罪。我惶恐地想像君王听信了这个无耻之徒的谗言,不顾我老迈的年,即将对我展开严刑拷问。因此,当我听到财务大臣只是试图解释苏丹陛下委托了一个外人编辑手抄本——这些话语的确甜过蜂蜜。我倾听着关于手抄本的内容,没什么新意,因为我早已知情。对于艾尔祖鲁姆努斯莱特教长的许多谣言,我也略有听闻,而画坊里的各种勾心斗角自然更不陌生。
  为了表明我问过一个问题,我就问谁负责编辑这本手抄本,其实我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姨父大人,如你所知。”财务大臣说。他紧盯着我的眼睛,补充道:“你很清楚他并非寿终正寝,也就是说,他是被谋杀的,对不对?”
  “不”我简洁地说,像个孩童般,接着陷入了沉默。
  “苏丹下极为震怒。”财务大臣说。
  那个低能的姨父大人是个蠢材。细密画师们总是嘲笑他的装模作样远胜于他的博学多闻,他的野心抱负远高于他的智慧才能。我知道在葬礼上有股腐臭的气味。他是怎么死的?我很好奇。
  财务大臣巨细靡遗地进行了叙述。骇人听闻。亲爱的真主,请您庇佑我们。不过,谁可能是凶手?
  “苏丹颁令,”财务大臣说,“这本引起争的手抄本必须尽快完成,庆典叙事诗也一样……”
  “他还颁布了第二道命令。”皇家侍卫队长说,“倘若,这个泯灭良的凶手是其中一位细密画家,他要我们揪出这邪恶的魔鬼。他要给凶手判以严酷的刑,为众人立下范例,谁也别再想阻止苏丹陛下的书,谁也别再想杀死他的细密画家。”
  侍卫队长脸上浮现一抹兴奋之情,似乎暗示着他已经知道苏丹陛下颁订的惩罚。
  我明白了苏丹陛下不久前才指派这两人负责此项任务,迫使两人不得不合作——就此他们至今难掩彼此的憎恶。想到这一点,燃起了我对苏丹的敬爱,远超过单纯的敬畏。一个小男仆端来了咖啡,我们坐了会儿。
  他们说姨父大人有一个受到他亲自教导的外甥,名叫黑,对绘画和书本艺术颇为熟稔。他问我见过他吗,我没有回答。他们说:不久前,在他的姨父邀请下,黑离开任职的塞尔哈特帕夏,从波斯前线回来(侍卫队长投给了我一个怀疑的眼神)。回到伊斯坦布尔后,他设法赢取了姨父的宠爱,并得知姨父监制的书本内容。黑宣称高雅先生遇害后,姨父怀疑夜晚拜访他共同绘画手抄本的几位细密画师,其中一位就是凶手。他已经看过这些大师绘制的图画,并说谋害姨父的凶手是其中一人,这个画家同时偷走了使用大量金箔的苏丹肖像。这个年轻人,两天来隐瞒了姨父的死讯,没有向皇宫及财务大臣报告。就在这短短两天的时间内,他仓促地迎娶了姨父的女儿,举办了一场在道德上及宗教上皆引人争议的婚礼,并进驻姨父的房子。因此,他们俩人都认为黑涉嫌重大。
  “如果搜索我的细密画师的屋子和工作室,结果在其中一人那里找到遗失的图画,那么黑将能立即洗罪嫌。”我说,“然而坦白地说,我可以告诉你们,我挚爱的孩子们,我天赋异禀的细密画家们,从他们做学徒时我就看着长大的这些人,他们不会夺走任何人的生命。”
  “至于橄榄、鹳鸟和蝴蝶,”侍卫队长用嘲讽的语调说出我给他们的慈爱昵称,“我们打算搜索他们的家、出没的场所、工作地点,以及,如果有店铺的话还要搜他们的店铺。我们翻遍每一块石头。这也包皮括黑在内……”他露出不得已的表情说:“因为情势颇为棘手,因此,感谢真主,法官准许我们在质询时如果有必要,可以诉刑讯。由于第二件命案的受害者关系到细密画家部门,使得其中每一个人,从学徒到大师,全都有嫌,因此刑讯是依许可的。”
  我一言不发地想着:一、所谓“依法许”,表明了准许刑讯的人并非苏丹陛下本人:二、由于在法官眼中,所有细密画家都是这起双重谋杀案的嫌犯,也由于我,尽管位居画坊总监,却无法指认出我们之中谁是凶嫌,因此我也有罪;三、我明白他们希望得到我的默许或口头上的认可,同意他们拷问我亲爱的蝴蝶、榄、鹳鸟与其他人,而这些人,近几年来,全都背叛了我。

  “由于苏丹陛下希望如期成庆典叙事诗与这本显然只做了一半的书,”财务大臣说,“我们很担心拷打可能伤及画师们的双手与眼睛从而影响他们的技巧发挥。”他面向我说:“没错吧?”
  “最近另一件案例也遭遇类似的困难。”侍卫队长粗声说,“两位专事修补的金匠和珠宝匠受到魔鬼的诱惑,傻里傻气地迷恋上苏丹陛下的妹妹娜吉米叶苏丹的一只红石柄咖啡杯,最后居然忍不住偷了它。苏丹的妹妹悲伤不已,因为她极钟爱那只杯子。由于杯子的窃案发生在于斯曲达尔皇宫,君王便指派我调查。我也明白,苏丹陛下和娜吉米叶苏都不希望金匠珠宝匠大师们的眼睛与手指受伤,免得影响他们的技艺。因此,我把所有珠宝匠大师剥得精光,丢进院子冰冷刺骨、结满冰霜的水池里。每隔一段时间,我就把他们拖出来,狠狠鞭打,留意不伤到他们的脸和手。短短的时间内,被魔鬼所惑的珠宝匠就招供了,并得到了该有的惩罚。尽管浸泡冰水、受尽寒风、饱尝鞭打,但因为其他珠宝匠的内心清白,没有任何人的眼睛手指受到永久的伤害。就连苏丹也特别提起,他的妹妹对我的表现颇为赞赏,同时,珠宝匠们工作得更为卖力,因为坏了一锅粥的老鼠屎如今已经被剔除。”
  我相信侍卫队长会以比对待珠宝匠更为严酷的折磨,来对付我的细密画师。虽然他尊敬苏丹陛下对手抄绘的热情,但就如其他许多人样,他也视书法为惟一值得景仰的艺术形式,瞧不起装饰和绘画,认为它们是徘徊在宗教信仰边缘、本就该受罚的不正经的雕虫小技,只适合女人。他故意刺激我说:“当你埋首于工作时,你挚爱的细密画家们早已开始密谋,彼此算计着等你死了以后谁能当上画坊总监。”
  难道还有什么新的谣言?难道还有什么新的阴谋吗?我强忍着没有回答。财务大臣相当清楚我对他充满愤怒,竟然背着我委托那已故的智障编辑手抄本。他也深知我气极了些忘恩负义的细密画家,为了多赚几枚银币曲意逢迎,偷偷绘制了这些图画。
  我发现自己正默默地猜想着可能对我的细密画师们采用的刑讯手段。他们不会选择剥皮拷问,因为那没有任何补救措施;他们也不会使用对付叛军的戳桩刑,因为那是用来树立威慑效果的杀人手段;噼噼啪啪地敲断碾碎细密画家的手指、胳膊或腿显然也不可行。当然,挖掉一只眼睛——依据伊斯坦布尔街头日益增多的独眼龙判断,我猜想这是最近逐渐流行的方式——也不适合用在艺术大师们的身上。因此,我眼前浮现一个画面,在皇室御用花园隐蔽的一,我亲爱的细密画家泡在冰冷的池塘里,围绕在朵朵睡莲之间,全身猛打颤,恨得牙痒痒地彼此怒视,想到这里我忍不住想大笑。尽管如此,我心痛地想到,当热铁烙烫上橄榄的臀部时,他不知会如何惨叫;当沉的枷锁套上鹳鸟的手脚时,他的皮肤不知会变得如何青白一片。我更不敢想像亲爱的蝴蝶——他对彩绘技巧与热情教我热泪盈眶——被当作一个寻常窃犯施以笞跖刑的模样。我呆立原地,脑中一片空白。
  深沉的寂静吞没了我老迈的心灵,无言。曾经有一段时间,我们一起绘画,满腔的热情使我们忘却了一切。
  “这些人是苏丹手下最优秀的细密画家。”我说,“千万别让他们受到伤害。”
  财务大臣心满意足地起身,从房间另一头的工桌上抓起一迭纸,拿到我面前排好。接着,似乎觉得房间太暗,他端来了两支巨大的烛台,放到了我的身旁。烛火上下跳动、左右摇摆着。这就是那些画。
  我该如何向你们解释我在放大镜下看见的图画?我很想大笑,但并不是因为它们很可笑。我感到了愤怒,却又不是因为它们是些可以当真的东西。姨父大人似乎指示过我的大师们:“别画得像你们自己,假装你们是别人那样去画。”他似乎迫他们回想不存在的记忆,去幻想并画出未来的模,一种他们绝不会期待的未来。更荒唐的是,他们竟然为了种垃圾自相残杀。
  “看着这些插画,你能告诉我哪一幅画是出自于哪一位细密画家之手吗?”财务大臣问。
  “可以,”我生气地说,“些图画是在哪里找到的?”
  “黑亲自把它们带来的,然后留在了我这里。”财务大臣说,“他决心证明他和他的已故姨父是无辜的。”
  “质的过程中,拷问他。”我说,“这么一来,我们就会知道已故的姨父还藏着什么秘密。”
  “我们已经派人去叫他了。”皇家侍卫队长,“稍后,我们会彻底搜查这对新婚夫妇的家。”
  两人的脸都突然亮起来,涌上一丝恐惧与敬畏,两人肃然起立。
  无需转身,我便明白他已来到,荣耀的苏丹陛下,世界的庇护。
  “去雅先生家里,和他的遗孀聊一聊,弄清楚他们为什么没有送哈尔瓦糕。赶紧回来把消息告诉我。”
  “你有什么口信要给哈桑吗?”我说。

  我觉得很尴尬,不是因为问了这个问题,而是说话时不敢直视她的眼睛。为了掩饰我的尴尬,我叫住哈莉叶,掀开她手里那只瓶子的盖子。“噢喔,”我说,“加开心果的粗麦哈尔瓦糕。”我尝了一口,“他们还掺了酸橙。”
  看到谢库瑞冲我甜甜地微笑,仿佛一切事情都在照计划进行着,这让我很开心。
  我一把抓起我的包皮袱离开。还没走两步我就看见黑在马路的尽头。他刚从岳父的葬礼回来,从他容光焕发的表情看来,这位新丈夫还挺满自己的生活。为了不破坏他的好心情,我离开马路,钻进一排树丛,然后穿越吊死犹太人的花园,他妹妹就是著名的犹太医默谢·哈门的情人。每当行经这座让人联想起死亡的花园,我都会感到无限忧伤,以至于总是忘记我得负责替这栋房子找个买主。
  亡的气息也弥漫在高雅先生的家中,但没有激起我任何的忧伤。我可是艾斯特呢,进出过千万间房子,认千百个寡妇;我知道失去丈夫的年轻女人们,若不是沉浸于挫折和痛苦,就是充满愤怒与抗拒(不过,所有这些折磨谢库瑞都经历过)。卡比叶选择了愤怒的毒药,我明白这有助于加快我工作的进程。
  如同一切命运乖舛的骄傲女人,卡比叶自然会怀疑所有访客都故意挑她最悲惨的时刻来可怜她;甚至更恶毒的,来见证她的痛苦,并暗自欢喜自己的境况比她好多了。因此,她不与宾客多寒暄,抛弃任何花言巧语,直接切入话题。艾斯特今天下午来有何贵干,为什么要趁卡比叶正准备小睡一儿以缓解悲痛的时候来访?我知道她对最新的中国丝绸和布尔萨手帕毫不感兴趣,所以甚至不用假装解开包皮袱,便直接切入正题,转达泪人儿谢库瑞的挂念。“你的哀伤谢库瑞感同身受,但一想到她竟然无意间冒犯了你,不禁更加深了她的痛苦。”我说。
  卡比叶高傲地承认自己没有问候谢库瑞,没有登门拜访表示哀悼,或与她一同哭泣,也没有做任何哈尔瓦糕派人送去。她的骄傲背后,隐含着丝藏不住的得意:很高兴有人察觉到了她的愤恨。逮住这一点,你们机敏的艾斯特企图从中挖掘出卡比叶愤怒的原因和始末。
  没过多久,卡比叶便承认她对已故的姨父大人极为不满,原因是他所编辑的手抄绘本。她说她丈夫,愿他安息,并不愿意为了多赚几枚银币参与书本制作,但是姨父大人却说服他说这个计划是苏丹的旨意。虽然如此,她的先夫察觉到姨父人雇他镀金的图饰,渐渐从简单的装饰插画发展成为完整的图画,不仅这样,这些绘画还包皮含了法兰克异端邪说、无神仰,甚至亵渎神圣的痕迹。渐感不安,并开始分不清是非对错。远比高雅先生还要理智和谨慎的卡比叶小心地补充道,所有这些疑虑并非一夕之间迸发,而是逐渐产生。由于可怜的高雅先生从不曾找到任何公然渎神的证据,只好把自己的担忧视为空穴来风,抛在脑后。此外,他透过更加虔诚来让自己心安,从不错过艾尔祖鲁姆努斯莱特教长的任何一场讲道,要是没能及时做祷告他就会从心底感到不安。他明白画坊里几个混蛋嘲笑他对信仰的全心奉献,但更深知他们无耻的讥笑源自于嫉妒他的才华和技艺。
  一颗豆大、晶莹发亮的泪珠从卡比叶湿润的眼睛滑下脸颊,这一瞬间,你们好心肠的艾斯特下了一个决定,要尽快帮卡比叶找一个比她亡夫更好的丈夫。
  “先夫并不常我讲他的这些忧虑。”卡比叶谨慎地说,“根据我所记得的,把它们拼凑在一起之后,我得出了结论,所有落到我们头上的事件的起因,全指向最后一晚引他去姨父大人家中的那些图画。”
  好一种表达歉意的方式。为了回应她的话,我提醒她,如果考虑到姨父大人可能也是死于同一个“混蛋”手下,那么她与谢库瑞的命运,以及她们的敌人,其实是一样的。角落里那两个瞪着我看的大头孤儿更透露两个女人另一个相似处。不过,无情的媒婆头脑立刻提醒我,谢库瑞可要比她美丽、富有且神秘得多。我一五一十地把的想法告诉了卡比叶:
  “谢库瑞要我告诉你,如果她冒犯了你,她很抱歉。”我说:“她想说她爱你如姐妹,更如天涯沦落人。她希望你一想,帮帮她。高雅先生最后一晚出门时,有没有提过他要与姨父大人之外的人见面?你有没有想过他可能是要去见别人?”
  “这是在他身上发现的。”她说。
  她打开一只柳编盒子的盖子,里面放着绣花针、几块布和一颗大核桃。她从盒里拿出一张折迭起来的纸。
  我打开这张皱巴巴的粗纸,仔细端详,看见用墨水画出的各种形状,被井水浸泡得已经晕开或褪色了。我好不容易才看出那是什么形体,这时,卡比叶说出了我的想法。
  马。”她说,“但是已故的高雅先生只做镀金的工作,从来不画马,也不可能有任何人请他画马。”
  你们老迈的艾斯特望着这几匹潦草画出的马匹,但实在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如果我把这张纸拿给谢库瑞,她一定会很高兴。”我说。
  “如果谢库瑞真的那么想要这张纸,就叫她自己来拿。”卡比叶丝毫不带感情地说。
或许您还会喜欢:
贵族之家
作者:佚名
章节:47 人气:0
摘要:在俄罗斯文学史上,伊万-谢尔盖耶维奇-屠格涅夫(一八一八——一八八三)占有一席光荣的位置。而在他的全部文学作品中,长篇小说又具有特殊重要意义。屠格涅夫是俄罗斯和世界文学现实主义长篇小说的奠基者之一,他的长篇小说给他带来了世界声誉。他的六部长篇小说有一个共同的中心主题:与作家同时代的俄罗斯进步知识分子的历史命运。屠格涅夫既是这些知识分子的编年史作者,又是他们的歌手和裁判者。 [点击阅读]
赫塔米勒短篇集
作者:佚名
章节:3 人气:0
摘要:1他已经死了。也许他还活着。人可以默默无闻地活着。我知道他再也不来了。每当铁皮咯吱作响的时候,每当我看见白色的树皮或者看见某人手中拿着一块手帕的时候,我就会浮想连翩,我就会想起我没有看见的某种事物。也许我应该想那些映入我的眼帘的事物,但是我不敢想。谁能告诉我必须想多久才能牢记那幕惨剧呢?怎样做才能从我的脑海中抹去对它的记忆呢?我不知道我应该看外部世界的白树皮还是应该潜沉于内心世界之中。 [点击阅读]
达芬奇密码
作者:佚名
章节:114 人气:0
摘要:郇山隐修会是一个确实存在的组织,是一个成立于1099年的欧洲秘密社团。1975年巴黎国家图书馆发现了被称作“秘密卷宗”的羊皮纸文献,才知道包皮括艾撒克·牛顿爵士、波担切利、维克多·雨果和列昂纳多·达·芬奇等众多人物均为郇山隐修会成员。人们所知的“天主事工会”是一个梵帝冈教派——一个极度虔诚的罗马天主教派。 [点击阅读]
远大前程
作者:佚名
章节:60 人气:0
摘要:1993年暑假后,我接到上海的老朋友吴钧陶先生来信,说南京译林出版社章祖德先生请他译狄更斯的《远大前程》,万一他没有时间,还请他代为找一位译者。吴先生正忙于孙大雨先生的作品编校,而且上海的一些译者手头都有任务,所以他请我译这部作品。我虽然在英语专业从事英美文学的教学和研究工作一辈子,但还没有正正式式地译过一本世界名著。我大部分精力花在中美文化的比较,以及向国外介绍中国文化方面。 [点击阅读]
迷茫的女郎
作者:佚名
章节:7 人气:0
摘要:1去年春天,三泽顺子刚从东京的一所女子大学毕业,就立刻进了R报社工作了。当时,在入社考试时,有关人员问她希望到哪个部去,她回答说,想到社会部。有关人员看了她的履历表说:“你的英语不错嘛!”是的,三泽顺子毕业的那所女子大学,英语教学是相当有名气的。然而,后来顺子没有能到社会部去,却被分配在R报社的资料调查部。和顺子同时考入报社的女性还有事业部的一个,校阅部的一个。 [点击阅读]
追风筝的人
作者:佚名
章节:24 人气:0
摘要:卡勒德·胡赛尼(KhaledHosseini),1965年生于喀布尔,后随父亲逃往美国。胡赛尼毕业于加州大学圣地亚哥医学系,现居加州执业。《追风筝的人》是他的第一本小说,因书中角色*刻画生动,故事情节震撼感人,出版后大获好评,获得各项新人奖,并跃居全美各大畅销排行榜,目前已由梦工厂改拍成电影。 [点击阅读]
透明的遗书
作者:佚名
章节:12 人气:0
摘要:好像睡着了,尽管只是短暂的时间,感到“咯噔”一下小小的震动,醒了过来,西村裕一条件反射般站了起来,急忙朝车门方向走去。“咯噔”一声响过以后,不到二十秒钟将抵达Y车站。但站起身来,立即发觉窗外的景色与往常不同。只见一片广阔的河滩,电车临近铁桥,从脚下传来“轰隆、轰隆”重重的金属声。西村苦笑了一下,心想习惯这东西实在太可怕了。 [点击阅读]
通灵女
作者:佚名
章节:7 人气:0
摘要:1十岁的香樱里还不懂得“烦躁”这个词,所以,她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那种萦绕心头的感觉,只能认为“烦死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自己也记不清楚了。虽然并非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如此,但是,每天早晨起床时、吃饭时、上学时,那种“萦绕心头”的感觉总是挥之不去。每当这时候,母亲对待香樱里的惟一方法,就是说她,“什么呀,睡迷糊了吗?”香樱里自己也想:是呀,是睡迷糊了吧。 [点击阅读]
采果集
作者:佚名
章节:9 人气:0
摘要:吴笛译1如果你吩咐,我就把我的果实采满一筐又一筐,送到你的庭院,尽管有的已经掉落,有的还未成熟。因为这个季节身背丰盈果实的重负,浓荫下不时传来牧童哀怨的笛声。如果你吩咐,我就去河上扬帆启程。三月风躁动不安,把倦怠的波浪搅得满腹怨言。果园已结出全部果实,在这令人疲乏的黄昏时分,从你岸边的屋里传来你在夕阳中的呼唤。 [点击阅读]
金粉之谜
作者:佚名
章节:16 人气:0
摘要:一、夜访侦探夜晚,拉乌尔看完了戏,回到自己家里。在前厅的穿衣镜前面,他站了一会儿,自我欣赏了一番:优美的身躯,宽阔的肩膀,高挺的胸脯,健壮的肌肉,配上一套高级衣料制做的西服,真是一表人材。前厅不大,陈设挺考究。可以清楚地看出,这是单身汉居住的公寓套间,家具精美,起居恬适。住在这里,准是一个重视生活享受、又很富裕的人。每天晚上,拉乌尔都喜欢坐在工作间宽大的坐椅里,抽上一支香烟,闭目养神。 [点击阅读]
金色的机遇
作者:佚名
章节:12 人气:0
摘要:乔治。邓达斯仁立在伦敦街头沉思。在他的周围,卖苦力的与赚大钱的像是席卷而来的潮水一样汹涌流动。此刻,乔治衣冠楚楚,裤线笔直,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们。他正忙着考虑下一步的行动。刚刚发生了一件事情!用社会下层的说法,乔治与他富有的舅舅(即利德贝特。吉林公司的艾尔弗雷德。利德贝特)“吵了一架”。准确他说,这嘲争吵”完全是利德贝特先生单方面的。那些言辞就像是愤怒的溪流从他的嘴里源源不断奔涌而来。 [点击阅读]
铁皮鼓
作者:佚名
章节:46 人气:0
摘要:供词:本人系疗养与护理院的居住者①。我的护理员在观察我,他几乎每时每刻都监视着我;因为门上有个窥视孔,我的护理员的眼睛是那种棕色的,它不可能看透蓝眼睛的我——①本书主人公,自述者奥斯卡-马策拉特,因被指控为一件人命案的嫌疑犯而被“强制送入”疗养与护理院(疯人院的委婉称谓)进行观察。本书的脚注皆为译注。因此,我的护理员根本不可能是我的敌人。我已经喜欢上他了。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