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我要。。。
轻松的小说阅读环境
我的名字叫红 - 9.我,谢库瑞
繁体
恢复默认
返回目录【键盘操作】左右光标键:上下章节;回车键:目录;双击鼠标:停止/启动自动滚动;滚动时上下光标键调节滚动速度。
  噢,为什么黑骑着白马从对面经过时,我会站在窗前?为什么我会在那一刻刚好凭直觉打开了百叶窗,并从积雪覆盖的石榴树枝后,望了他那么久?我没办法准确地告诉你们。是我通过哈莉叶告诉了艾斯特,因此,我当然很清楚黑会经过那条路。在此同时,我独自走上有壁柜的那个房间,检查箱子里的床单,房间的窗子正对石榴树,恰巧就在那一刻,一个念头忽然闪过,我激动地使尽全力推开了百叶窗,阳光流泻一室:站在窗口,虽然有点晃眼,但我与黑四目相对,这是何等美妙。
  他长大了,也更成熟了,褪去了年轻时生涩的瘦小模样,如今成了一个潇洒的男人。听着,谢库瑞,我的心这么告诉我,他不但外表英俊,看进他的眼里,会发现他拥有一颗孩童的心,纯真孤独:嫁给他。然而,我却给了他一封意思完全相反的信。
  尽管他年纪比我大十二岁,但在我十二岁时,却比他成熟得多。那个时候,不像一般男人会笔挺地站在我面前,大声宣布他要做这或做那,要跳过这里或要爬上那里;相反的,他只是埋首于眼前的书本或图画中,好像凡事都让他不自在似的躲了起来。到最后,他也爱上了我。他画了一幅画表达了他的爱意。那时我们两个都长大了。当我到了十二岁时,感觉到黑无法再直视我的眼睛,好像很害怕我会发现他已爱上了我。“将那把象牙柄刀子拿给我。”比如,当他说这话的时候,会望着刀子而不是我。再比如,如果我问他:“你想喝杯樱桃蛋奶吗?”他都不敢像我们嘴里塞满食物时会做的那样,以一个甜美的微笑、一个面部表情来表示愿意;相反的,他会像对耳背的人说话一样扯开喉咙大叫:“好。”因为他害怕,不敢看我的脸。当时,我是美丽绝伦的少女,任何一个男人,就算隔得远远的,或者透过拉开的帘幕或微启的门,甚至隔着我脸上层层的头纱,只要瞥一眼,都会立刻迷恋上我。我不是自夸,只是解释给你们听,让你们能明白我的故事,并因此更能分担我的悲伤。
  胡斯莱夫与席琳这段家喻户晓的故事中,有一个场景我和黑曾详尽地讨论过。胡斯莱夫的朋友夏波,一心想撮合胡斯莱夫与席琳。有一天,席琳与宫廷里的女伴们一同出游乡间时,夏波偷偷地在她们坐下休息的林子里,悬挂了一幅胡斯莱夫的画像。在美丽的花园里,看见挂在树上的英俊的胡斯莱夫的画像,席琳立刻坠入了情网。许多绘画都描绘出了这个瞬间,这个细密画家们所称的“场景”,刻画出了席琳仰头凝望胡斯莱夫的相貌时,脸上惊喜与爱慕的神情。当黑与我父亲一起工作时,见过这幅画许多次,也曾经看着原画比照临摹过一两次,画得和原画一模一样。爱上我之后,他为自己又临摹了一幅,但是在胡斯莱夫与席琳的位置上,却画下了自己和我——黑与谢库瑞。如果人物下方没有加上名字标示,只有我才认得出画中的男人与少女是谁,因为我们偶尔开玩笑闹着玩的时候,他会以同样的方式和颜色画我们:我一身蓝衣,他一身红色。好像怕这样还不够似的,他还在胡斯莱夫与席琳的画像下方写下了我们的名字。他把画放在我找得到的地方,然后跑掉了。我还记得他从旁偷看了我见到这幅作品之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我非常清楚自己无法像席琳那样爱他,于是佯装不知情。夏天,为了驱散炎热,我们喝着冰凉的酸樱桃蛋奶,里头加入了听说是远从冰雪覆盖的乌鲁山运来的冰块。就在这样的一个夏日夜晚,在黑回家之后我告诉父亲,黑向我示爱。当时,黑刚从宗教学校毕业,在远郊教书;同时,更多像是基于我父亲的坚持而非他自己的意愿,黑正试图在位高权贵的纳依姆帕夏那儿谋求职位。但在我父亲看来,黑太不上心了。父亲整天为他发愁,想让黑到纳依姆帕夏手下谋个一官半职,至少从一个书记员开始做起,但父亲抱怨说他自己显然不够努力,也就是说,黑尽做些没脑子的事。当天晚上,听见我提及黑和我的事后,父亲宣布:“没想到他把眼光放得更高,这个穷外甥。”接着,不顾我母亲在场,他又说:“没想到他比我们想像的要精明得多。”
  我伤心地忆起接下来几天父亲的作为,我如何避开黑,他又如何不再来我们家,甚至都不来我们街区,不过我不打算解释太多,不然你们会讨厌我和父亲。请你们相信,我们别无选择。在这种情况下,理智的人会立刻明白,无望的爱情怎么样都是绝望,他们会在明白了心中那条非理性的界线后,快刀斩乱麻,礼貌地宣布:“他们认为我们门不当户不对。”我们也是这么做的。我母亲也说过好多次:“至少别伤了这男孩的心。”母亲称之为“男孩”的黑,当时二十四岁,而我只有他的一半年纪。由于父亲把黑的示爱看作是一个无礼的举动,因此他可能有意没有满足母亲的愿望。

  当我们听说他离开伊斯坦布尔的消息时,尽管还没有全然忘记他,但我们已不再去想他了。因为许多年来,我们都没有再从任何城市听说他的任何消息,我心想可以留下他画给我的图画,作为我们童年的回忆及童年伙伴的信物。为了不让父亲与我后来的军人丈夫发现这幅画,惹得他们生气或嫉妒,我仔细涂掉人物下方的名字“谢库瑞”与“黑”,让它们看起来好像有人不小心在上面滴上了父亲的哈桑帕夏墨水,意外发生后再刻意画成花朵掩饰。既然今天我已经把这幅画还给他,你们之中那些因为我在窗口向他现身而看不起我的人,或许会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或许会重新考虑考虑。
  十二年之后他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我在窗口多呆了一会儿,沐浴在晚霞的深红余晖中,虔敬地望着花园在这种光芒中逐渐变成浅红色,继而再变成橘红色,直到傍晚的寒意把我唤醒。外头没有风。如果街上有人经过,或者我父亲,他们看见我站在敞开的窗口会说些什么,我不在乎。梅丝茹,齐威尔帕夏的女儿,每星期都和我兴高采烈地到澡堂去洗一次澡,她总是不停地笑,不停地乐,总会挑一些最不恰当的时机说些最吓人的话。有一次她告诉我,一个人永远无法彻底明白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我是常常这么想的:有时候我会随口说些什么,一开口才发觉自己想他了,察觉到这一点的时候,我又使劲地认为自己没有去想他。
  我不想对你们隐瞒我曾经一个一个地偷窥过父亲邀请至家中的细密画家们。当他们当中可怜的高雅先生像我不幸的丈夫一样失踪之后,我觉得很难过。他是那些画家们当中最丑,也是最死气沉沉的一位。
  我掩上百叶窗,走出房间,下楼来到了厨房。
  “母亲,谢夫盖没听你的话,”奥尔罕说,“刚刚黑到马厩牵马的时候,谢夫盖溜出厨房,跑到门洞后面偷看了他。”
  “又怎样!”谢夫盖说,手里拿着杵,“妈妈也从壁柜的洞里偷看他。”
  “哈莉叶,”我说,“晚上给他们煎几片杏仁糊甜面包皮,少放点油。”
  奥尔罕开心地跳上跳下,谢夫盖则默不作声。然而当我转身上楼时,他们两个却赶上我,兴奋地尖叫着、推挤着从我身边过去。“慢一点,慢一点。”我笑着说,“两个小捣蛋。”我轻轻地拍了拍他们瘦小的背。
  夜晚降临时,与孩子们一起呆在家里,多美好呀!父亲已经安静地埋首于书中了。
  “你的客人走了,”我说,“我希望他没有太烦你?”
  “恰巧相反,”他说,“他让我很开心,他像以前一样非常尊敬他的姨父。”
  “那很好。”
  “但如今他也很小心谨慎。”
  他这么说,与其是想观察我的反应,还不如说是用轻视黑的口气来结束这个话题。若是在别的时候,我一定会反唇相讥,可是此时,我感觉他还骑着白马在走,想起他,我微微一颤。
  我不知道怎么会这样,稍晚我发现,在有壁柜的房间里,我紧紧搂着奥尔罕。谢夫盖也加入了我们,他们两个推挤了一会儿,原以为他们俩又打了起来,结果我们全部滚到了地板上。我像爱抚小狗一样摸着他们,亲了亲他们的后脖和头发,把他们紧搂胸前,感觉他们的重量压在了我的Rx房上。
  “啊哟,”我说,“你们的头发臭死了。明天你们跟哈莉叶去澡堂。”
  “我再也不要跟哈莉叶去澡堂了。”谢夫盖说。
  “你长得很大了吗?”我说。
  “妈妈,你为什么要穿那件漂亮的紫色衬衣?”谢夫盖问。
  我走进里面的房间,脱下紫色上衣,换上平日穿的旧绿衬衣。换衣服的时候,我觉得有点冷,微微发抖,但能感觉到我的皮肤灼烫,身体精力旺盛,充满活力。我本来在脸颊上涂了一点红粉,刚刚和孩子们滚来滚去时大概抹坏了,但我啐了一口,用手心把颊上的红晕抹匀。你们知道吗,我的亲戚,澡堂里我所见到的女人,以及所有看到我的人,都说我看起来像一个十六岁的少女,不像二十四岁、有两个小孩、年华已逝的少妇。别怀疑她们,千万相信她们,明白吗?不然我就不讲下去了。
  我对你们说话,你们可别惊讶。好多年来,我寻遍父亲书籍中的图画,寻找女人和佳丽的画像。她们确实存在,不过数量很少,仅零星散布,而且总是一脸害羞、腼腆,总是低着头,至多像在道歉似的互相凝视。她们从不曾像男人、士兵或君主那样昂着头、挺直身子看着世界。只有在草草绘制的廉价书本中,由于画家的不小心,有些女人的眼睛才不会看着地面或是画中的某样东西,也不会看着一杯酒或是看着恋人,而是直接朝向读者。我一直很好奇她们所看的那个读者究竟是谁。

  一想到那些两百年前帖木儿时代制作的书籍,一想到那些好奇的邪教徒们心甘情愿花费黄金买下并大老远运回自己国家的那些书,我就兴奋得发抖:或许有一天,某个遥远国度的人们,也会听到我的故事。难道这不就是人们渴望自己被刻画在书页中的原因吗?难道不就是为了这种喜悦,才使苏丹与大臣们乐意提供一袋袋黄金,请人写下他们的历史?当感觉到这种喜悦时,我也想和那些美丽的女人一样,一只眼睛看着书中的世界,一只眼睛望向外面的世界,我也极想和你们这些天晓得从哪个遥远时空欣赏着我的人们说话。我是个迷人而聪明的女子,也很喜欢被你们欣赏。如果偶尔不小心撒了一两个小谎,也只是为了不让你们在我身上得出错误的结论。
  你们大概已经注意到,父亲非常疼爱我。在我之前他有三个儿子,但真主把他们一个个从身边带走,只留下了我这个女儿。父亲对我百般呵护,但我却没有嫁给一个他挑选的男人,而是嫁给了一位我遇见继而喜欢上的土耳其骑兵。如果留给父亲选择,我的丈夫将不仅是最伟大的学者、对绘画与艺术极具鉴赏力、有权有势,而且会像《古兰经》里富有贵族的代表卡伦一样富裕。这种男人,就算在父亲的书里也找不到半点踪影,真要是非这种男人不嫁,那我想必注定一辈子就呆在家里了。我丈夫的英俊众所周知,透过媒人的介绍,他找到机会,在我从澡堂回家的路上突然出现在了我的面前。他的眼睛充满着爱的火焰,我立刻就爱上了他。他有一头黑发、白晳的皮肤、绿色的眼睛及强壮的臂膀:不过他却像一个睡着了的小孩一样安静而无邪。尽管他在家中如女人般温柔而文静,但是,至少我自己能感觉到,他身上似乎还弥漫着一丝血腥的气息,或许那是因为他把所有力气都花在了战场上杀人和掠夺战利品。起先父亲觉得他是一个身无分文的士兵,所以不愿意把我嫁给他,我以死相逼,父亲才同意了。这个男人由于他在接连的战役中表现出过人的勇敢而获得了一块价值一万银币的领地,从此以后大家都很羡慕我们。
  四年前,一场和萨法维的战役结束后,他没有随部队一块儿回来,一开始我并不担心。因为随着参加的战斗越来越多,他变得愈来愈精明老练,知道如何为自己制造机会,掠夺更好的战利品带回家,争取更大的领地,为自己的部队招募更多的士兵。有些目击者说,与部队分散后,他便带着自己的士兵逃入了山里。最初,我一直想着他就要回来了;然而两年后,我慢慢习惯了他不在身边。直到后来我才发觉,原来整个伊斯坦布尔有那么多的女人和我一样,丈夫出外打仗都失踪了,这时,我才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夜里,躺在我们的床上,我们这些女人只能紧紧搂着孩子一块儿哭。为了不让孩子们哭,我对他们说一些充满希望的谎言,比如某某人证明说他们的父亲在春天来临前就会回家。之后我的谎言由他们的嘴里说给别人听,再在别人的嘴里越说越走样,最后作为好消息又说回给我听时,我反而变成了第一个相信的人。
  原先我们与丈夫那温和善良、从没过过好日子的阿巴扎老父亲,以及那同样有着绿眼睛的弟弟一起,住在查社卡普一套租来的房子里。家中的顶梁柱我丈夫失踪后,我们便陷入困境。我公公原本是做镜子的,但大儿子从军赚钱后便中断了,如今这么大岁数又重操旧业。哈桑,丈夫的单身汉弟弟,在海关工作,随着拿回家的钱越来越多,开始计划争夺“一家之主”的地位。某个冬天,因为害怕付不出房租,他们匆匆忙忙把负责家务杂工的女奴带去奴隶市场卖了,从此要我接手厨房的活儿、洗衣服,甚至还要我上市集采买。我没有抗议,没有说:“我是干这种活的女人吗?”我咽下自尊,干起了所有的活。然而,如今当小叔子哈桑夜里不再有女奴可以带进房后,他开始试图闯进我的房门,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当然可以马上回到父亲的家里,但是根据伊斯兰教法官所言,我丈夫在法律上仍然活着,如果我激怒了夫家的人,他们不仅可以逼迫我和孩子回到丈夫家中,甚至会让我与留住我不放的父亲受到处罚,以此来侮辱我们。说实话,我其实可以和哈桑上床睡觉,因为我发觉他比我丈夫更人性、更理智,当然他还深爱着我。但是,如果我想都不想就这么做的话,到头来很可能我不是当他的妻子,真主保佑,而是变成他的奴隶。因为,他们害怕我要求取得我的那一份遗产,甚至有可能抛弃他们,带着孩子回我父亲家,所以他们也不太愿意请法官裁定我丈夫的死亡。如果在法官眼中,我的丈夫没有死,那么我自然不能嫁给哈桑,也不能嫁给别人,这样我就被牢牢地绑在了这个家里。因此,在他们看来,我丈夫的失踪以及就这样持续下去的不清不楚的关系是一种不错的选择。你们别忘了,我可是在给他们做家务,从煮饭到洗衣服什么都做;不但如此,其中一个人还疯狂地爱着我。

  对于公公和哈桑来说,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我嫁给哈桑,但要这么做首先必须要找好证明人,然后再去说服法官。这样一来,如果失踪丈夫的血亲,他的父亲及弟弟,接受了他的死亡,也没有任何人会反对关于他死亡的宣告,还有如果,只需要花几个银币给证人作证在战场上看见了他的尸首,那么法官也会认定这一事实。只不过,最大的问题是我要让哈桑相信,一旦成了寡妇,我不会离开这个家,不会要求我的遗产继承权,或是向他要一笔钱才肯嫁给他;更重要的是要让他相信我会心甘情愿地嫁给他。我自然知道如果想在这点上取得他的信任,必须以一种令他信服的态度与他同床,如此一来他才能确定我是真的把自己给了他,不是为了取得他的同意与丈夫离婚,而是因为我诚挚地爱着他。
  只要些许努力,我的确可能爱上哈桑。他比我失踪的丈夫小八岁,丈夫在家时,哈桑就像我的小弟弟,而我也一直以这样的情感疼爱他。我喜欢他质朴但又有激情的样子,喜欢他爱陪孩子们玩耍的态度,也喜欢他有时望着我的饥渴神情,仿佛他是个快要渴死的人,而我则是一杯冰凉的酸樱桃蛋奶。但我也明白得强迫自己才可能爱上这样一个不但叫我洗衣服、也不在乎要我像个女奴或奴隶般上市场买东西的男人。那些日子,我常常回到父亲的家中,盯着锅碗瓢盆泪流满面;深夜里,我和孩子们总是挤在一起,相拥而眠。那段时间,哈桑也不曾给我机会改变心意。由于他不相信我会爱上他,不相信我们婚姻的必要前提将会不证自明,一点自信都没有,因而总是采取一些错误的举动。他试过围堵我、吻我和调戏我。他说我的丈夫永远不会再回来,还说他会杀了我。他恐吓我,哭得像个婴儿。他又急又慌,从不给时间来培养传说中描述的那种真实、高贵的爱情。我知道我永远也不会嫁给他。
  一天夜里,当我与孩子们在房里熟睡时,他试图强行打开我的房门。我立刻起身,不顾是否会吓到孩子,扯开喉咙放声尖叫,大喊家里闯入了可怕的邪灵。我吵醒了公公,我所谓的对邪灵的恐惧和惊叫声使得仍处于兴奋当中的哈桑在他父亲面前狼狈不堪。在我假装的哀号和颠三倒四的有关邪灵的话语间,这个有头脑的老人羞惭地发现眼前可怕的事实:他的儿子喝醉了,竟然想要哥哥的妻子,两个孩子的母亲。我说天亮之前不敢闭眼睡觉,要守在门口,保护我的孩子不受“邪灵”伤害。对此公公没有回答。早上,我向他们宣布将带我的孩子回父亲家住一阵子,照顾生病的父亲;这个时候,哈桑才接受了他的失败。我返回父亲家,随身带走几件物品,作为婚姻生活的纪念:一只丈夫没有卖掉的从匈牙利带回来的闹钟,一根用最剽悍的阿拉伯骏马的筋腱制成的鞭子,一副大布里士出产的象牙棋,里面的棋子常被孩子们拿来玩战争游戏,以及我吵了多少回才没有被卖掉的银烛台,这是那吉瓦战役的战利品。
  正如我所预料,搬离失踪丈夫的家,使得哈桑偏执而粗暴的爱情转化为绝望但又令人敬佩的一团火。他很清楚自己的父亲不会支持他,因此与其恐吓我,他转而寻求我的怜悯,寄给我一封封情书,在信纸的角落画上失恋的鸟儿、泪眼汪汪的狮子与哀伤的羚羊。我不打算对你们隐瞒,最近我重新开始阅读这些信件。如果这些信不是他拜托某个画家朋友所画,也不是拜托某个诗人朋友所写的话,那么哈桑还是有很丰富的想像力的,而当我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时,我从来就不曾察觉到这一点。最近的一封信中,哈桑发誓他会赚很多钱,绝不再让我成为家务活的奴隶。发现他贴心、敬重、幽默的口吻,加上孩子们无休无止的争吵和哀求,以及父亲的抱怨,使得我的脑袋乱成了一锅粥,而正因为如此我才打开了那扇百叶窗,就像是为了向世界吐出一口闷气。
  趁哈莉叶还没有准备好餐桌,我用最高级的阿拉伯椰枣花给父亲调制了一杯苦酒,在里面掺入一匙蜂蜜和几滴柠檬汁,接着安静地来到父亲跟前,他正在阅读《灵魂之书》。我像个幽灵,静悄悄不让人察觉地把酒放到了他的面前,他喜欢这样。
  “下雪了吗?”他问,声音如此微弱而忧伤。当下我就明白,这将是可怜的父亲最后一次看见雪。
或许您还会喜欢:
人类群星闪耀时
作者:佚名
章节:17 人气:0
摘要:作品简介StefanZweig斯蒂芬·茨威格茨威格于1881年出生在奥地利维也纳一个富裕的犹太工厂主家庭,青年时代曾在维也纳和柏林攻读哲学和文学,获得博士学位。从二十世纪二十年代起,茨威格便“以德语创作赢得了不让于英、法语作品的广泛声誉”。 [点击阅读]
人鱼
作者:佚名
章节:8 人气:0
摘要:眼前是突兀林立的岩石群。多摩河上游的这片布满岩石的区域,地势险峻,令垂钓者望而却步。几年前,曾发现一女子被人推下悬崖赤裸裸地嵌陷在岩石缝中。岩石区怪石嶙峋、地势凶险,当初,调查现场的警官也是费尽周折才踏进这片岩石区域的。一个少女划破清澈的溪流浮出水面。十四五岁的样子,赤身倮体,一丝不挂。望着眼前的情景,垂钓者的两颊不由得痉挛起来。直到方才为止,在不断敲打、吞噬着岩石的激流中还不曾出现过任何物体。 [点击阅读]
今天我不愿面对自己
作者:佚名
章节:11 人气:0
摘要:第一章我被传讯了。周四上午十点整。我总是经常被传讯:周二上午十点整,周六上午十点整,周三或者周一。几年就像一周似的,我感到惊讶的是,夏末一过,冬天又即将来临了。在去有轨电车的路上,结着白色浆果的灌木丛又从篱笆上垂挂下来了。像下面被缝上的珠光纽扣,也许一直长到地里,或者就像小馒头。对转动鸟嘴的白色鸟头来说,这些浆果太小了,但我还是忍不住想到白色鸟头。想得人直犯晕。 [点击阅读]
从地球到月球
作者:佚名
章节:28 人气:0
摘要:在南北战争时期,美国马里兰州中部的巴尔的摩城成立了一个很有势力的新俱乐部。我们知道,当时在这些以造船、经商和机械制造为业的人们中间,军事才能是怎样蓬勃地发展起来的。许多普普通通的商人,也没有受到西点军校的训练,就跨出他们的柜台,摇身一变,当上了尉官、校官,甚至将军,过了不久,他们在“作战技术”上就和旧大陆的那些同行不相上下,同时也和他们一样,仗着大量的炮弹、金钱和生命,打了几次胜仗。 [点击阅读]
他们来到巴格达
作者:佚名
章节:26 人气:0
摘要:一克罗斯毕上尉从银行里走出来,好象刚刚兑换完支票,发现自己存折上的钱比估计的还要多一些,因此满面春风,喜气溢于形色。克罗斯毕上尉看上去很自鸣得意,他就是这样一种人。他五短身材,粗壮结实,脸色红润,蓄着很短的带军人风度的小胡子,走起路来有点摇晃,衣着稍许有点惹人注目。他爱听有趣的故事,人们都很喜欢他。他愉快乐观,普普通通,待人和善,尚未结婚,没有什么超凡拔群之处。在东方,象克罗斯毕这样的人很多。 [点击阅读]
他杀的疑惑
作者:佚名
章节:9 人气:0
摘要:最早发现山桥启太郎死去的,是山桥的夫人佐代子。那天,山桥从早晨起就失去了踪影。其实,说“从早晨起”还不正确。山桥离开自己家的时候,是前一天晚上9点以后。他从公司下班回家,吃了晚饭以后,说有一些东西要写,便去了附近当作工作室的公寓里。山桥在学生时代起就喜欢写诗歌和小说,还亲自主恃着一份《同人》杂志,屡次在文艺类杂志的有奖征稿中人眩对他来说,写作几乎已经超越了纯兴趣的阶段。 [点击阅读]
以眨眼干杯
作者:佚名
章节:14 人气:0
摘要:她有个大目的1以深蓝色的蓝宝石为中心,围绕镶嵌着一圈小小的钻石。把这些宝石连接到一起的,是灿灿发光的黄金。卖点在于其非凡的品质。项链、挂坠、耳环、再加上一对手镯,共计七千四百三十万日元。旁边是一条用红宝石、钻石和水晶组合而成的项链,二千八百万日元。耳环,一千万日元--双层玻璃的背后,仿佛就像是另一个世界。一颗小小的石头,其价格甚至要超过一个大活人。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它们是那样地耀眼夺目。 [点击阅读]
伊利亚特
作者:佚名
章节:32 人气:0
摘要:《荷马史诗》是希腊最早的一部史诗,包括《伊里亚特》和《奥德赛》两部分,相传是由盲诗人荷马所作,实际上它产生于民间口头文学。伊里亚特(ΙΛΙΑΣ,Ilias,Iliad,又译《伊利昂记》,今译《伊利亚特》。)是古希腊盲诗人荷马(Homer,800BC-600BC)的叙事诗史诗。是重要的古希腊文学作品,也是整个西方的经典之一。 [点击阅读]
伊豆的舞女
作者:佚名
章节:9 人气:0
摘要:道路变得曲曲折折的,眼看着就要到天城山的山顶了,正在这么想的时候,阵雨已经把从密的杉树林笼罩成白花花的一片,以惊人的速度从山脚下向我追来.那年我二十岁,头戴高等学校的学生帽,身穿藏青色碎白花纹的上衣,围着裙子,肩上挂着书包.我独自旅行到伊豆来,已经是第四天了.在修善寺温泉住了一夜,在汤岛温泉住了两夜,然后穿着高齿的木屐登上了天城山. [点击阅读]
伦敦桥
作者:佚名
章节:124 人气:0
摘要:杰弗里。谢弗上校很喜欢他在萨尔瓦多的新生活。有人说这个巴西第三大城市非常迷人。这确实是个充满了欢乐的地方。他在瓜拉球巴海滩正对面租了一套豪华的六居室别墅。在这里,他每天喝着甘蔗甜酒和冰镇啤酒,间或去俱乐部打打网球。到了晚上,谢弗上校——这个绰号“鼬鼠”的变态杀手——就又操起了他的老本行,在这座老城阴暗狭窄、弯弯曲曲的街道上开始了狩猎。 [点击阅读]
伯特伦旅馆之谜
作者:佚名
章节:27 人气:0
摘要:在西郊地区中心,有一些小巷子,除了经验丰富的出租车司机以外,几乎没什么人知道。出租车司机们能胸有成竹地在里面游弋自如,然后得意洋洋地到达帕克巷、伯克利广场或南奥德利大巷。如果你从帕克大街拐上一条不知名的路,左右再拐几次弯,你就会发现自己到了一条安静的街道上,伯特伦旅馆就在你的右手边。伯特伦旅馆已经有很长的历史了。战争期间,它左右两边的房屋全都毁于一旦,但它却毫无损伤。 [点击阅读]
低地
作者:佚名
章节:16 人气:0
摘要:站台上,火车喷着蒸气,亲人们追着它跑过来。每一步,他们都高高扬起胳膊,挥舞。一个年轻的男人站在车窗后。窗玻璃的下沿到他的腋下。他在胸前持着一束白色碎花,神情呆滞。一个年轻女人把一个脸色苍白的孩子从火车站拽出去。女人是个驼背。火车开进战争。我啪的一声关掉电视。父亲躺在房间正中的棺材里。房间四壁挂满照片,看不到墙。一张照片中,父亲扶着一把椅子,他只有椅子的一半高。他穿着长袍,弯腿站着,腿上满是肉褶子。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