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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5)
马尔科姆话音落下,父亲的视线掠过粘着血的盘子和污渍斑斑的餐巾,最后停在餐桌对面的瑞德芬身上。瑞德芬的眼睛里冒着怒火,但不一会儿他的神情化作了无奈的请求。
“请你们考虑考虑我的计划,”他低声下气地说。
他们把帐单留给瑞德芬,开车走了,一路上把他当成了笑料。
我坐在椅子上动个不停。
“你困了吗?”父亲问。
我不知道。我并没有意识到时间。“不困,”我说,“我想伸伸腿放松一下。”
“要不今天就讲到这儿。”其实他正说到兴头上。
“不,”我答道,“我想把这个故事听完。”
“如果你不想听就告诉我”他说,“我不想烦你。”
“现在已经没有什么能烦到我了,”我说。
那顿午餐后又过了几天,父亲在城里又遇到了瑞德芬。瑞德芬身边站着一位高挑的瑞典女子,她在凯文迪什实验室工作。三人寒暄了一番后,父亲就发现自己动弹不得了。
他的腿无法挪动,眼睛被锁定在瑞德芬的眼睛上,他试图把视线移开,但是他做不到。
瑞德芬一阵阴笑。
父亲又试了一次,想把视线转到瑞典女子身上,但他的眼睛根本不听使唤,依然牢牢地被瑞德芬的眼神揪着。
过了整整一分钟,父亲才恢复了行动能力。他的视线从瑞德芬挪到了他身边的那个女子,她没有看他。
瑞德芬说:“要不了多久,我们还会见面的。”
父亲真想撒腿就跑,但是他还是做出镇定地样子,坦然地沿着街往前走,身后传来他们的讥笑声。
大约过了一星期,马尔科姆来电话邀请父亲过去喝茶。父亲说他太忙了,抽不出空。
马尔科姆说:“今天我发现了一种惊人的血红蛋白。”
马尔科姆不是那种随随便便用惊人这种词的人,我父亲受到诱惑了。
于是,他上楼去马尔科姆的房间,一股浓重的焦面包味扑面而来。他敲敲门,没有人出来。门没上锁,他就直接推进去了。
与往日一样,马尔科姆的起居室里生着炉火,站在壁炉边的是瑞德芬,他手里拿着拨火棍,棍子头上叉着一片已经烧成黑碳的面包。
“我喜欢吃烧焦的吐司,”他背对着父亲说。“你呢?”
马尔科姆不在房间里。
瑞德芬请我父亲坐下。他想走,但他想了想还是坐下了。在熏鼻的糊面包味中,他觉察到还有另一种气味,一种难闻的气味。
他想离开。但他却坐下了。
瑞德芬开始长篇大论。我父亲发现他一方面才华横溢,另一方面又愚蠢到家。父亲说,在剑桥才华横溢这个词被用滥了——此外,他觉得大多数重点研究型大学的情况都很趋同。他说学术界如同一个经营不善的马戏团,教职员工就像营养不良的动物——他们厌烦了狭小的牢笼,麻木不仁——他们对鞭子几乎无动于衷了。空中飞人演员频繁地掉进松松垮垮的保护网。小丑们一脸饥相。帐篷是漏的。观众漫不经心,不合时宜地莫名呐喊。表演结束的时候,没有一点掌声。
(扩展比喻是我父亲惯用的描述方式,一来为了把问题说得明白易懂,二来为了找点儿乐子。不管怎样,我觉得经营不善的马戏团是个相当形象贴切的比喻,因此我决定将它记录在案。)
父亲看着瑞德芬在房间里踱来踱去,谈哲学——普氏哲学。他说他想了解我父亲的伦理观,但在我父亲发表观点之前,他先说说他的。
瑞德芬把自己界定为功利主义者。“人的根本职责是创造尽可能多的快乐,你同意吗?”他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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