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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这就是你的意思?”
雷妮生冲着贺瑞说出这句话,与其说是个问句不如说是肯定句。
她带着升高的恐怖和理解的意味低声轻柔地加上一句说:“杀害诺芙瑞的是莎蒂彼……”
雷妮生双手托住下巴,坐在墓旁贺瑞的小石室入口处,凝视着底下山谷。
她梦一般地想着她昨天说的那句话是多么地真实。这真的是这么短时间之前的事吗?从这上面看来,下面的房子和汲汲营营的人们,其意义微乎其微,有如蝼蚁之巢。
只有太阳,强大的太阳,在头顶上闪耀的太阳——只有那晨曦下有如一条银带的尼罗河——只有这些才是永恒、持久的。凯依死了,还有诺芙瑞和莎蒂彼——而有一天,她和贺瑞也会死去。但是太阳神雷依然会统治着苍穹,夜晚乘着他的船驶过阴府,直到第二天破晓。而尼罗河依然会流动着,远从伊里梵丁流下来,流过底比斯,流过乡村,流过诺芙瑞快乐生长的地方,一直流到大海,远离埃及。
莎蒂彼和诺芙瑞……
雷妮生继续她的思路,同时说了出来,因为贺瑞没有回答她原先的问话。
“你知道,我是这么的确定索贝克——”她中断下来。
贺瑞若有所思地说:“先入为主的观念。”
“然而我真笨,”雷妮生继续说下去:“喜妮告诉了我,多多少少告诉过了我,莎蒂彼在这条路上散步,而且她说诺芙瑞上来这里。我应该明白这是多么显而易见的事,是莎蒂彼跟踪诺芙瑞——她们在小径上相遇——莎蒂彼把她丢下去。在她跟踪她之前不久,她才刚说过她比我任何一个哥哥都更像是个男了汉。”
雷妮生中断下来,颤抖着。
“而当我遇见她时,”她重新开口说:“我当时就该知道了。她跟平常相当不同——她吓着了。她企图说服我跟她一起回去。她不想让我发现诺芙瑞的尸体,我一定是瞎了眼才没有看清事实。可是我是那么对索贝克充满了恐惧感……”
“我知道。是因为看到他杀死那条蛇。”
雷妮生急切地同意。
“是的,正是那个原因。后来我作了一个梦……可怜的索贝克——我是多么错看了他。如同你所说的,会叫的狗不会咬人。索贝克总是吹个不停,说不完的大话,但是并不表示他真的会那样做。一向大胆、残忍、不怕采取任何行动的人是莎蒂彼。后来,自从那意外事件之后——她变成那个样子,好像见到了鬼——让我们大家百思不解。为什么我们都没想到真正的解释?”
她快速地抬头一看,加上一句说:“可是你想到了?”
“有段时间,”贺瑞说:“我感到诺芙瑞死亡的真相线索一定是在莎蒂彼异常的个性改变上。那种改变那么显著,一定是有什么原因在。”
“然而你却什么都没说?”
“我怎么能说,雷妮生?我能证明什么?”
“是的,当然不能。”
“必须是实实在在的证据。”
“然而你曾经说过,”雷妮生争辩说:“人并不会真的改变。但是现在你却承认莎蒂彼真的改变了。”
贺瑞对她微微一笑。
“你应该到县太爷的庭上去争辩。不,雷妮生,我说的是够真实的了——人总是不变的。莎蒂彼,就像索贝克一样,总是胆大妄言。的确,她可能从光是说说到真正采取行动——但是我认为她是那种在事情发生之前一无所知的人。在她一生当中,直到那特别的一天,她从没什么好害怕的。当恐惧来临时,她冷不防地受到惊吓。后来她学到了面对未知之道是勇气——而她没有那种勇气。”
雷妮生低声喃喃说道:“当恐惧来临时……是的,自从诺芙瑞死掉后我们就是这样。莎蒂彼把恐惧显露在脸上我们大家都看到了。她的脸上露出恐惧的神色,那睁大的双眼,当她死去时……当她说‘诺芙瑞……’有如她看见了——”
雷妮生停了下来。她的脸转向贺瑞,她的双眼大张问着一个问题。
“贺瑞,她看见了什么?在那条小径上。我们没看见有什么!那里什么都没有。”
“我们看不见——看不见。”
“但是她看得见?她看到的是诺芙瑞——诺芙瑞回来报复。可是诺芙瑞已经死了,她的坟墓已经封闭起来。那么她看见了什么?”
“她自己的心灵显现的景象。”
“你确定?因为如果不是那样——”
“是的,雷妮生,如果不是那样呢?”
“贺瑞——”雷妮生伸出手:“现在结束了吗?现在莎蒂彼死了,这件事真的结束了吗?”
他双手温柔地握住她伸出来的手。
“是的,是的,雷妮生——当然。至少你不用害怕。”
雷妮生以细微的声音喃喃说道:“可是伊莎说诺芙瑞恨我……”
“诺芙瑞恨你?”
“伊莎这样说的。”
“诺芙瑞可真会恨。”贺瑞说:“有时候我想她恨这屋子里的每一个人。可是你至少并没有跟她作对。”
“没有——没有,这是事实。”
“因此雷妮生,在你的良心上没什么好责备的。”
“你的意思是说,贺瑞,如果我独自走在这条小径上——在日落时——在诺芙瑞死去的同一时间——如果我转过头——我不会看到什么?我会平平安安的?”
“你会平安无事的,雷妮生,因为如果你走下这条小径,我会跟你走在一起,没有任何伤害会加诸你身上。”
但是雷妮生皱眉、摇头。
“不,贺瑞。我要自己一个人走。”
“可是,为什么,小雷妮生?你不会怕吗?”
“会,”雷妮生说:“我想我会害怕。然而还是得这样。他们全都在屋子里吓得发抖,跑去庙里买护身符,大喊大叫的说在日落时走在这条小径上不好。可是让莎蒂彼摇摇晃晃跌落下去的并不是什么魔力——是恐惧——因她做的亏心事而产生的恐惧。
“因为把年轻力壮、享受生活的人的生命带走的是邪恶。可是我没做过任何坏事,因此即使诺芙瑞真的恨我,她的恨也伤害不到我。这是我所相信的,再说,无论如何,如果一个人得老是生活在恐惧之中,那还不如死掉好了——所以我要克服恐惧心理。”
“这真是一席勇气十足的话,雷妮生。”
“或许我的感觉没有像我说的那样勇敢,贺瑞。”她抬头对他微微一笑。她站了起来:“但是说出来心里好过多了。”
贺瑞起身站在她一旁。
“我会记住你这些话,雷妮生。是的,还有你说这些话时头往后一仰的样子。这显露出了我一直感到的在你心中的勇气和真理。”
他执起她的手。
“看,雷妮生。从这里看过去,看到山谷,看到尼罗河,再看过去。那是埃及,我们的国土。因长年战争而破碎的国土,分裂成许多小王国,可是如今,——很快的——就将再聚集在一起,形成一个统一的国家——南北埃及再度溶为一体——我希望而且深信她会恢复往日的伟大!到那时候,埃及会需要有良知有勇气的男女——像你一样的女人,雷妮生。到那时候,埃及需要的不是像应贺特那样永远为个人的小得小失而汲汲营营的男人,不是像索贝克那样懒惰浮夸的男人,不是像伊比那样只想到能为他自己得到什么的男孩,不是,甚至也不是像亚莫士那样的忠诚儿子。坐在这里,与死人共处,算计着得失,记下帐目,我了解到不能以财富计算的‘得’以及比失去谷物更严重的‘失’……我望着尼罗河,我看到了在我们之前即已存在而且在我们死后仍然会存在的埃及的生命根源……生与死,雷妮生,并没有如此重大。我只不过是贺瑞,应贺特的事业经理人,但是当我眺望埃及,我了解到一种祥和安宁——是的,还有一种狂悦,别人拿县长的官位来跟我交换我都不干的狂悦。你懂我的意思吗,雷妮生?”
“我想我懂,贺瑞——懂一点。你跟下面其他人不同——我有段时间就已经知道了。而且有时候当我跟你一起在这里时,我可以感觉到你所感觉到的——不过只是隐隐约约——不太清晰。但是我知道你的意思。当我在这里时下面那里的一切”——她指着山下——“似乎都无所谓了——争吵、怨恨以及永无休止的扰攘喧哗。在这里可以逃避那一切。”
她停顿下来,她的眉宇皱起,有点结结巴巴地继续下去:
“有时候我——我庆幸我逃开了。然而——我不知道——有什么——在底下那里——喊我回去。”
贺瑞放下她的手,退后一步。
他柔声说道:“是的——我明白——卡梅尼在院子里歌唱。”
“你这是什么意思,贺瑞?我想的并不是卡梅尼。”
“也许你并不是想他。可是,雷妮生,我还是认为是他唱的那些歌,你不知不觉地在听着。”
雷妮生凝视着他,她的眉头皱起。
“你怎么说这么奇怪的话,贺瑞。在这上面不可能听得到他的歌声。太远了。”
贺瑞轻叹一声,摇了摇头。他眼中发笑的神色令她不解。
她感到有点气愤、不知所措,因为她无法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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