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我要。。。
轻松的小说阅读环境
士兵突击 - 第四章 许三多的路
繁体
恢复默认
返回目录【键盘操作】左右光标键:上下章节;回车键:目录;双击鼠标:停止/启动自动滚动;滚动时上下光标键调节滚动速度。
  没见成才以前,我一直以为当兵就是五班这样的:报数就是一二三四五,一共五个数;扛枪就是空膛不带弹。五条枪,五张脸,低头不见抬头见。
  成才他们不一样。
  当兵的身上原来真该有的是股硝烟味,混着钢铁和柴油的味道,而五班是青草和炸酱面的混合……真叫人自惭形秽,好在这味儿早不陌生。
  我们是草原上的五班,看守着一条藏在地下自动化控制的输油管道,我们甚至从来没有见过我们看守的东西什么样的东西。
  我们就像稻草人。稻草人很快乐,可是稻草人空心。这话是李梦说的。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想,成才已经让他的高硬钢装甲和每天四百发子弹填实了,可我们是不是空心?
  回去的路很长,一直没有过往的车,地平线还是无穷无尽,这种无穷无尽有时候真让人没了信心。
  小时候在家,以为世界就是无穷无尽的山,因为想知道山那边是些什么,总被人嘲笑,后来山外的人修过来一条路,出了下榕树就是车和路,山给分了界限,无穷尽也终于有了界限。
  现在又没了,有的只是脚下正走的这条道,要走很远,一直走到那片你根本无法把握的空旷。
  我只有正走的这条道和要修的那条道,别的什么都没有。人家李梦还有他的思想和他的小说。
  走在路的时候,我就决定不把这种想法告诉老马和他们另外几个,我已经被说了太多次了,他们让我:有那工夫干别的去!
  告诉和不告诉,是我的傻,其实,也是我的精明。
  空旷的草原,云低天远。许三多在路上走了很久,没有过往的车辆,他只好徒步行进,今天的所见所闻,让许三多的心情有点不是太好。
  终于有了引擎声,可那是一辆装甲车,许三多知趣地闪往一边。
  车上的军官打了一下量许三多,问:小伙子,你是不是前边那个维护站的?报告,我是三连五班的,任务是看守维护站。我叫许三多。军官笑嘻嘻的说:那你怎么还不上车?许三多愣了一下,这才笨手笨脚地往车上爬。
  没上过装甲车吧?新兵蛋子。军官问。
  许三多不吭气,军官好像知道他的心事:
  一来就分到这天荒地远的地方,是不是觉得挺不值?
  许三多还是不吱声。
  没啥不值的。我从来不给搭顺风车的,我这不是出租车。为什么见你就停下来?
  许三多看了看那军官,军官对他正色道:因为你是维护站的,没你们我不敢跑这么快,半路说声没油了,我只好安营扎寨等加油车来了。我跟你讲大道理了,你不爱听吧?
  许三多还是不吱声。
  许三多第一次坐这样的车,比拖拉机快多了,威风多了。
  五班的宿舍里,李梦竟拿着一副扑克牌,在给自己算什么。薛林看不过,说你完啦你完啦,解放军战士居然开始算命啦。但李梦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他说他算的不是命,而有关许三多这一去看了正规军的八面威风后,回来还能不能一门心思继续铺他那条鬼路。
  老马说李梦,你说话要清楚一点,我们不是正规军吗?
  李梦说是,当然是,我们是属于正规军中不太重要的那一部分。我们的主要出路在于认清这一现状,不要做不该做的事情,想都不要想,这是一个无神论者现实主义的生活方式。老马听得有点糊涂:什么叫不太重要?你可以不满意你现在做的事情,可那叫分工不同。
  李梦说,我的遣词造句是比较后现代的。
  后现代那位,以后别嚷嚷你那巨型小说了。老马说:也省点稿纸费,别老找我们蹭烟。
  是长篇小说。李梦一边说,一边继续替许三多算着,唠唠叨叨的:天灵灵,地灵灵,这幅扑克牌告诉我们,许三多的固执是因为目光短浅,就看见前边一条道,说白了就是他没见过世面,现在他见过了一点点,那心可就要散啦。你、我,薛林老魏,咱们以前也都是认真过的人,可一看世界那么大,就不好太认真了,就有了很多个选择。
  许三多这时回到了门前,愣愣地站着。
  李梦不却愣了一下:……许三多,怎么就回来啦?
  我看了战友,买了花籽,就回来了。他说着走进了屋里。
  怎么没多玩一会?
  都看过了,我就回来了。
  李梦高兴地捅了捅薛林,俩人相互瞪了一眼。
  都看见什么了,许三多?李梦朝许三多凑了过来。
  坦克、装甲车、大炮、导弹……都看见了。
  有感想吧,许三多?
  许三多想找一些好词,怎么也没找着,最后说:他们那真好。
  比咱们呢?
  各有各比。
  这一句许三多答得十分干脆,他想了一路。
  李梦几个没想到许三多会这么回答,顿时语塞。他没想到自己是给许三多挖的坑,最后却把自己绕了进去。李梦心有不甘,逼着说:怎么个有个比?咱有一百多张扑克牌,他有一百多坦克车,是这个比法吗?
  咱们大家都认识,不查证件;他们休息日还训练,也好也不好;最重要的,他们都说没咱们他们跑不起来。
  说完许三多轻松了下来,转口道:班长,我去看看咱们那路。
  几个人又是一阵目瞪口呆,老马说:怎么?你还去修路啊?
  许三多说:我想趁着天没黑,先把花籽种上。
  等等,许三多你等等。老马简直不肯相信。许三多说班长你有事吗?老马嗫嚅了半天,说:是这样的,关于那路,你那条路,不,是咱们那条路,你能不能先……
  许三多好像知道班长要说什么,便抢过了话来:对了,班长,我差点忘给你了。然后给班长递上一个纸包皮。老马看着那个纸包皮:什么?许三多说书啊,打桥牌的书!老马不由乱了阵脚:你还给我买东西?多不好意思!多少钱我给你。许三多说这书打一折,我想给钱,老板还没要,他说当兵的拿走,这谁要啊?这地方打桥牌的多半是神经病。
  啊?哦,……那就好,那就好。
  几个人一进都哑了,好像暗中被许三多敲了一记闷棍。
  班长还有事吗?许三多问。
  没事没事,你忙你的去吧。
  许三多转身就看他的那条路去了。
  那条路仍在不知趣地延伸着。
  为了阻止路的延伸,老马搅尽了脑汁,最后决定来一场训练,想用训练来瓦解许三多。但真正受不了的,却不是许三多,而是另外几个。
  首先是每个人的训练背包皮,都必须在三十公斤以上。可薛林几个的包皮架一块也不到三十公斤。老马一看就来气了,他说:你们看看人家许三多的!
  许三多的包皮,足足实实的可能三十公斤还多。
  薛林说班长,单兵负荷三十公斤不假,可有枪没弹,您怎么让我们有三十公斤背吧?
  许三多在一旁却喜滋滋的,说报告班长,新兵连教的,放砖头。
  不光新兵连,每个部队都会。老马盯着薛林几个:你们不会?不会也听见了吧?
  李梦四处看着,说没有砖头。
  许三多说屋后还有一小堆,我去给你们拿!
  他没有注意到李梦几个正在暗里对他恨得直咬牙。
  但老马却不让他去。
  让他们自己去装,每人六块,回来我检查。
  李梦眼睛大了,他说班长,玩真的呀?五公里越野呀,跑完了我可就完了?
  老马不理他,说,我觉得咱们五班是越来越不成话了,体能训练也拉下了,李梦薛林,你看看你们几个起立坐行,跟老百姓也没啥两样了。所以咱们加大一下训练强度,就从这全负荷五公里越野开始……
  李梦说,咱又不是战斗单位。
  老马说,这是上级文件精神。
  哪份文件?我怎么没看着?薛林嘀咕着。
  作为军人,应该随时培养自己的专业素质,这还用哪份文件告诉你吗?
  看见老马动了真火,李梦几个便不再做声。
  快,你们几个,一分钟时间码砖。
  老马朝李梦几个喊道。
  码完砖,一小队就围着那座丘陵,跑起来了,跑着跑着,队形就慢慢地散了,李梦三个又是搀又是扶,慢慢地,就又聚成了一堆。
  许三多自然领先了一大截,跑得异常的轻松自在。
  最落后的,居然是老马。
  他好不容易才赶了上来,嘴里却对李梦几个说:
  还……跑……跑……跑不跑得动?要……要不……把枪……枪给我。
  老魏的嘴也在喘,他说:班……班长,这早……早过了五公里啦。
  老马看一眼前边的许三多,说还……还得跑。枪……枪给我……
  看老马的那副样子,谁敢把枪给他呀?再没心没肺也得自己扛着。
  薛林苦笑着:我的班长……你到底干嘛呀?你自个都跑不动了。
  谁……谁说的?老马吐一口大气:往回找一年,我跑个十公里跟玩似的,跟你们散兵游勇一块呆坏啦!
  李梦好像明白了什么。
  班长,你到底有什么想法,说出来大家拿拿主意。
  老马想了想,最后还是说了。
  我想加大训练强度,他自然而然就没力气修路啦。
  三人一下就瘫在了地上。
  您早说呀!早说我们把砖头悄悄撤啦!
  对,早知道还真放什么砖呢!
  几个人正想撤砖,却被老马吼道:谁敢撤……谁撤砖我跟谁急!咱们当兵的,斗……斗也要斗他个光明磊落,不兴搞这些偷鸡摸狗的玩意。
  可看着许三多的背影,老马自己又发愣了。
  他说也真是,这小子身上到底有没有体力这回事啊?
  远处的许三多回头看了看他们都没有跟上,转头就跑了回来。
  薛林说班长,我知道你不好意思说,这回你让我说吧。我来说他好不好?
  老马觉得有点无可奈何,只好说,好吧,你说就说吧。
  可许三多过来时,薛林又开不了口了。许三多一上来就拿过了他们四人的枪,统统地背到了肩上。嘴里说我还能行,我拿着吧。

  薛林一看就泄气了,他暗暗地捅了捅李梦:还是你说吧。
  李梦却去捅一旁的老魏:要不你说吧?
  老魏却去捅旁边的班长:我说……我说班长,咱们还是回去吧?
  老马也只剩了点头的份了,他说回去吧,可是谁也别在这事上跟我抱怨啦!
  那几个败将只好有气无力地点头应合。
  往回的路上,他们还是怎么也想不开,尤其是老魏,走在许三多的新路上时,越想越恨,不住地就在许三多的路上乱踢,踢得石屑飞溅。李梦说老魏你也太毒了,你用不着这样。可老魏说:我就是气,咱们连班长码一块四个老兵,兵龄加起来怎么也够十多来年吧?怎么就输给一个新兵蛋子了?
  可你踢他的路管什么用啊?路修出来就是让人踩的,它巴不得你踩它。
  老魏又是一脚:我踩它?我恨不得……恨不得挖了它!
  这一句倒似乎说到了大家心上的一个地方,有人暗暗地就点起头来。
  果然,晚上他们就动手了。
  深夜,李梦亮着一个手电筒,一个一个地把薛林和老魏叫醒。
  半夜鸡叫了,起床吧!
  其实薛林和老魏都没睡,一骨碌起来了。
  班长不会回来吧?老魏有些提心吊胆。
  不会。李梦说他那老作风,查完库房查厨房,不折腾两小时对不住他这床。
  ……回头我还得换许三多岗呢。
  干完了你回来接着睡,让许三多叫你,这叫制造不在犯罪现场证据。
  老魏吓了一跳:……这算犯罪呀?
  当然不算!薛林,他不敢去咱们俩去!薛林?
  薛林看着李梦,有点可怜巴巴的,他说用不用把脸蒙上啊?
  李梦一下就急了,他说你们都不敢去那我自己去!
  走到门口也站住了,回头对两人说:说好了有难同当的,你们就这么靠不住呀?
  愣了半天,薛林横下一条心:
  老魏,走!
  走就走!
  三人终于迈开了步子。
  三人跟作贼一般,一人拿了把镐,手电用布蒙着,最后发现这纯属多余,因为这天晚上月光实在太好了,路面上的黑石头、白石头还有那些铜矿石,到处都在闪闪发光。
  看着这条忽然间显得温婉而宁静的路,三人久久地愣住了。
  过了好久,老魏问道:挖吧?
  李梦看着薛林,也问:挖吗?
  薛林却转头去看老魏,问:挖不挖?
  李梦突然咣当一声把镐扔在地上,说:
  算了算了,跟傻瓜认什么真啊?
  薛林也觉得是,跟着点头说:就是,挖一身臭汗出来,我有病啊?
  老魏问:什么意思?他们的话他好像没有听到。
  没什么意思,要挖你挖,我不挖了。
  我挖就我挖!老魏举起镐,却没有落下,他定定地看着他们。
  李梦却转过头去看天,他说今天晚上的月亮真好啊!薛林也跟着看,说是啊,今儿晚上看着就是不错。
  老魏只好把镐也扔了。
  你们把我当傻瓜呀?你们不跟傻瓜认真,凭什么让我跟傻瓜认真?
  话音刚落,一道手电光晃了过来。是许三多。
  谁?口令!
  别理他。李梦说。
  可我们拿着镐呢!老魏说。有点做贼心虚。
  那也不理他!
  许三多看不出是他们,突然就拉响了枪栓。
  老魏吓得声都变了,他拉着李梦:他要开枪啦!
  李梦推了他一下:怕什么,没子弹!
  老魏不理李梦,掉头往宿舍里扎。李梦转眼看见薛林也溜了,撑不住也往回跑去了,临门口时急得一跤倒地,让老魏的薛林给拖了进去。
  许三多听到有人奔跑,跟着就追上来。他说我看到了,别跑!但他的手电光照着的只是老马。老马的脸显得心事重重的,他说:别嚷,是我。
  许三多马上关上手电:原来是班长。
  你怎么擅自离开岗位呢?
  我听见这边有声音。
  什么声音,没事啦,回你的岗位吧。
  许三多给老马敬了一个礼,转身回到岗亭里站好。
  老马默默地跟了过来,看着月光下许三多那张稚气的脸,问道:许三多,多大啦?许三多说:快十九了。还是个孩子呢,老马说,不过穿上军装就显得大了。许三多马上挺起胸膛,然后说班长,早点回去休息吧。老马却不走,他点了根烟,说:想跟人聊聊。发现许三多大眼瞪小眼地看着他,问:你怎么不说话呢?我说想跟你聊聊。
  我等着班长说话呢。
  许三多,你就是这么个人,不知道好也不知道坏。有时候我都不知道你是不是傻瓜。
  许三多说:我是挺傻的。
  许三多我跟你说,大部分人都很懒,可又虚荣心很强,他们乐意找个大得做不成的事情,然后说:瞧,我在做大事呢。你不一样,其实你要做的事不大,可你非把它做好了,这挺好,可那些人什么也不做,他们跟你一个屋住着呢,他们会不高兴的……
  为什么?
  不为什么。你要这么想,在这么片几十里不住人家的地方,人没个想念是很懒活下来的,你把你的事做成了,他们没做成,他们的想念就没了。你比如说我吧,我天天都说是为你们这班熊兵才在部队里呆着,是这样吗?你修路的时候我天天都在想,没了我老马你们在这里活得怎么样?不会更好也不会更差。我老马离开部队会怎么样?我不知道,我跟你一般大就进军队了,我都不知道到地方上我怎么活。可我绝不能这么说,我得说我为你们在这耗着,说得我自己都信了这是我的想念。可这绝对是不能说穿的,谁说穿我跟谁急……
  可你现在不是都说出来了吗?
  那不是因为你傻吗?唉……许三多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说,停下你手上的事情,别干了,你干就是在落大家的面子。
  好。许三多的回答竟然毫不犹豫。
  老马倒愣了:你说好?
  可是班长,我什么也没干呀,你说让我停什么?
  还有什么?就是那路呀!
  那不是我的事情,那是咱们班的路,那是咱们的事情呀。许三多说。
  老马差点哑了。
  他说你小子,我不跟你说了!你就等着被人整吧!
  说完掉头就走。
  月光下的老马气哼哼地走着,不知不觉地,就走上了许三多修的路上去。走着走着,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便用很标准的步测法,测量起了这条路的长度,两步一米,他走得很机械,但心情很复杂,一边走,嘴里一边不住地叨念着步子。
  老马没有想到的是,许三多的路,竟然修了四百二十七米。
  他有点不肯相信,很认真地又走了一圈。
  还是四百二十七米。
  四百二十七米……你这个傻瓜。
  老马抬头让目光远远地个到远处的那个岗亭,默默地看着看不见的许三多,忽然间,他有些悲伤。
  床上的几个还在呼呼地睡着,尖厉的哨声突然响起。
  老马在外边高声地喊道:紧急集合!紧急集合!
  许三多一骨碌下床,转眼就打起背包皮。
  李梦几个只当耳边风,他闭着眼对许三多说:许三多,你不要犯浑。
  紧急集合!全副武装,紧急集合!
  老马的命令声没有停下。
  李梦这才跳起来,光着身子跑到窗口往外眺望。
  老马在窗外看见了李梦,吼道:紧急集合!不是叫你看日出!
  哪有日出,月亮还没下去呢。班长,今年头遭紧急集合呢!输油管烧起来了?
  老马狠瞪了他一眼,朝他响亮地吹了一声口哨,李梦没有办法,只好回头打背包皮穿衣服。老魏和薛林也中爬了起来,急忙中两人在争抢着一条裤子,谁都说是自己的。
  烧起来了,烧起来了。
  老魏手忙脚乱地喊道。
  三个人冲到外边的时候,许三多已经立正站了好久了。
  老马今天一身迷彩服,全副武装,十足的一位军人。
  薛林,为什么军便混穿?
  薛林看看自己迷彩服下的便裤:我的作训裤让老魏穿了。
  老马指着老魏的裤子:你怎么说?
  洗了没干。老魏陪着笑:班长,怎么搞这么隆重?打起来了?
  老马不理他:全负荷,加装砖块!
  李梦吓了一跳:怎么?又来了?
  这一次,老马盯得挺紧,他看着他们往包皮里塞砖,谁也不给作假。
  随后,他命令五班全体战士,朝前边的山顶,全速冲剌!随着喊声声,他自己最先射了出去,把他们几个拉在了后边。
  这里次,最先冲上山顶的,竟是老马,自然,早已满头大汗,但他拼命地让自己的呼吸平和下来。许三多紧紧跟在他的身后,俩人停在山顶上,等了好久,李梦几个才跌跌撞撞地赶来,像烂泥一样瘫坐在地上。
  远处的天际,终于透出些旭光。
  老马看看表,看看天,又看看他的班,突然又喊道:集合!
  人是都站起来了,可那根本就不是一支成形的队伍:老魏扶着腰,薛林往李梦身上靠,李梦跑散了背包皮,随手把薛林推得靠在许三多身上。
  你们互相看一看,看看咱们还像个兵吗?一个七公里不到的急行军,就把你们跑成这样?老马盯着老魏:你刚才问我是不是打起来了,我现在告诉你,就冲你们这表现,真打起来了,我都不敢指望各位能替我收尸!
  没有人做声,都累得忘了反应了。
  我很想知道,当兵没有个当兵的心,咱们来这里穷混什么?你们别再跟我说到了这地方干个鸟毛,我原来也这么想,可我现在蒙自己蒙不下去了!因为我瞧见有人跟咱们不是一个样,人家活得比咱们好!
  许三多偷偷问了一声薛林:班长怎么生气啦?
  薛林说:谢谢你,许三多。
  许三多你不要被他们带坏了,队列里讲小话……老马一时显得异常地严厉,他说今天拉你们到这来是有事的,昨天我接过团里一个电话,今儿六点半师属防空营导弹打靶机,通知咱们别听到爆炸声误当了敌情。我倒是想让你们这班子散兵游勇瞧瞧,别以为你们多有理。我平时就是怕伤个和气,可今天说真的,我受够啦!我知道全中国的部队都不是咱们这个样!有的是真正牛气的兵!那凭啥咱们就得这个样?!

  他瞪着眼前的几个兵,直到把他们瞪得慢慢地直起了腰来。确实都累够呛。老马的语气慢慢地也松弛了一些,他说你们别怨我,我看着你们着急,就你们这样复员回家,我都替你们不值,我不想你们三年当兵除了发牢骚摔扑克啥也没学会。今天要好好观摩学习,你们要知道,导弹打靶机,那是很牛气的事情!是先进的科技!人家为什么能很牛气?能用先进的科技?因为人家……突然,老马想起了什么,朝李梦问道:几点啦?
  李梦看了看表:六点半。
  话音刚落,他们看到远处的天边飞过了一个黑影,远远的一道白烟掠起,那就是老马说的什么靶机,而后,传来了轻微的爆炸声。
  瞧见没?干下来啦!这叫首发命中!这四个字在你们的军事生涯里是想也没想过的!看看人家多么的牛!人家能做到凭什么咱们做不到?因为咱们最大的问题是自个先跟自个说了,去他的吧,我做不到……
  报告班长,还在飞呢。许三多突然对老马喊道。
  老马像给噎住了,回头一看,那靶机确实还在飞,好在又有一道白烟掠起。
  老马吐了一口气,说:两发命中!两发命中也行啊!那靶机多大点你们知道吗?你们没见过我可见过,比马扎大不了多点,隔了几公里开火,人家容易吗人家?总之还是牛气。对了,人家还是个天上飞的物件,时速几百个公里呢,所以仍然是很具有教育意义的……
  但许三多的声音再一次打破了他的话:报告班长,还没打中!
  是还在飞,可看班长气急败坏的样子,谁都不忍心说了。
  老马看着傻傻的许三多,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许三多,你到底是没心还是没脑啊?
  许三多看着班长,没有吭声。
  队形仍保持着,但已经有点散了。老马背对着大家,没精打彩地坐在地上。远处那架靶机仍在嗡呀呀在空中绕来绕去,很丢着老马的脸。终于,又飞起一道白烟,爆炸声过后,这回那靶机真的被干下来了。
  许三多这回高兴了:报告班长,打下来了打下来了!好厉害呀,三发就打下来了!
  老马哪还好意思?他朝许三多喊了一声,你给我住嘴!
  许三多一愣,不知道又怎么啦?
  很意外的是,另几个的脸上,并没有看到幸灾乐祸的表情。
  老马再也没了情绪了,他说就这样吧,我要说的大家都明白了没?
  大家异口同声地说:明白了!
  老马却说:要明白了就有鬼了。回营!
  大量的体力消耗之后,通常是一个人困马乏意志松懈的时候。往回的路上,老马几乎是强撑着在走。李梦回头看了看,凑过来,说班长,我扶你。老马说用不着。李梦说班长,下星期咱们再来次武装越野吧?全负荷也没所谓呀。老马知道他是话里有话,把他推开了,说一边去,你小子幸灾乐祸是不是?我告你,回找两年,我一只脚都跑过了你!李梦说不是啊,班长,你看,太阳刚出来,早上的空气又好,咱们背着枪列着队走起来是有股子战斗部队的味道,跑一趟给劲。
  你少损我。老马说。
  我要损你我王八蛋!是真的!跑一跑,觉得底气足,老想嗷嗷一嗓子。其实从来也没人说咱们是孬兵,你看演习时候多牛的兵见咱们都老老实实的,都说谢谢你们啦,辛苦你们啦……是咱们自己说自己孬兵,你说是不是?
  老马愣了一会:兴许你真能写小说。我今天要吭哧没吭哧出来的话,就让你吭哧出来了。
  其实早就明白。谁都不说,怕人说自个二百五。李梦看着前边的许三多说:现在还怕什么?反正咱们已经有个两百五了。老马笑了,说你不要嗷嗷一嗓子吗?你咋不嗷呢?
  李梦几个果真就嗷嗷地呼喊了起来,喊得乱糟糟的。
  桌面上的扑克牌,终于被收了起来,一迭迭摞好。是李梦收的,收完,竟在垫底的纸中发现自己写了几百遍的那个小说开头,其实也就几百字,他看了看,就偷偷撕了。
  但老魏看见了。
  老魏说:大文豪,不写了?
  李梦说:写,不过还是先写两千字的实在着点。
  老魏愣了会,说:那我以后只好叫你李梦了……
  这时老马一竿子蹦进来,大声叫着我有事要告诉大家。他看着屋里怎么整整齐齐的,脸上便挤出了个似笑非笑的表情,转身又一步跨了出去。
  薛林不觉好奇,说他干啥呢?
  话音刚落,外边急促的哨声。
  随着是老马地声音:紧急集合!紧急集合!
  李梦急忙扔了稿纸,说妈啊,他不要上了瘾。老魏说他已经上瘾了,他肯定上瘾了!你们砖头都在包皮里吧?我就没拿出来过!一帮人提脚就冲了出去,没一个拖沓的。
  老马看着自己面前立正笔挺的四个兵,心里感觉挺好。他说老魏,你的作训裤不是洗了没干嘛?老魏说报告班长,但是它现在终于干了!老马说好同,希望它以后不要再这么择日撞日了。老魏说报告班长,保证不会了!老马开始在队伍前踱步了,不像个班长而至少像个营长,他又气壮如牛了。
  我有很重要的消息要告诉大家,我刚跟团里通过电话,你们猜怎么着?
  谁也猜不着,谁也没猜。
  老马说:团里告诉我,今天是打了导弹,但要试的可不是导弹,是那新型靶机的机动规避能力!这对,越难打才会打得越好嘛,而且咱们防空营还手下留了情了,一发就给它揍下来了还试个什么劲哪?所以牛气仍是真牛气,咱们还得向人家学习,你们说是不是?嗯……
  李梦几个便笑,笑得老马有些发毛,他说你们别不信,这理由我编不出来。是真的,要假了你们往后叫我老狗。
  这一次许三多也笑了。
  修路的事,就不再是许三多一个人的事情了,全班战士,找石头的找石头,砸石头的砸石头,铺石头的铺石头,许三多原计划的四条路,很快就修完了。
  五班人忽然觉得,修路也是一种很娱乐的事。
  看看修好的路,又看看眼前的宿舍,许三多忽然说:我老觉得咱们这缺点啥。李梦说咱们这缺的东西可多啦。你倒说说,缺啥?许三多寻思了半天,最后想起来了,他说缺根旗杆。我们村里学校都有根旗杆,团里也有根旗杆,我们这怎么就没有呢?
  李梦笑了:大家伙听见没?他说的倒也有个傻道理。
  老马思量着:旗咱们倒是有,旗杆的材料也现成。薛林也觉得好,他说那就树根旗杆?老魏却在想着别的,他拿石子在地上设想着,说:那就再修条路,直通到旗杆下边。这话却把李梦吓着了,他说你想再修一条路?
  你不乐意我修,老魏说。
  李梦忙说:你看我脸上写着不乐意了吗?
  老马忽然乐了,他的想起了指导员的话,说道,还是那指导员是有水平呢?李梦听不懂,他不服气,说什么指导员有水平?你听他哪句话有水平呀?他肯定连海明威都没看过。老马说:指导员对我说过一句,他说我们要抱成团就有了精气神。
  五班的旗杆,在空地上树了起来了。
  终于,老马捧着旗,和几个兵站在了旗杆下。
  立正!升旗!
  大家面面相觑,因为事先没定谁来升旗。
  许三多,你来。老马临时喊道。
  许三多却愣在了那里,他说:我……我不会……我紧张。
  老马忽然生气了,他说你是个中国人不是?升自家的旗你紧张个什么?
  许三多接到了手上。
  旗,终于一点一点地往上升。旗下的士兵们,学着电视上的样子,在行注目礼。吹口琴伴奏的是薛林。这一切,让人看到了一种温馨中的庄严。
  大伙看着顶端那旗,又互相地看了看。最后老马搓搓手,说:现在……修修咱们那路?李梦不同意,他说我们得先庆祝一下,庆祝一下吧。薛林一下就乐了,他说对,上次庆祝还是上次八一节呢。几个人点点头,突然向旗杆下的许三多围拢了过来。
  许三多看不懂他们的脸色,问道:……要干什么?……
  老魏说你入乡随俗吧,许三多。许三多躲闪着找靠山,他说班长!班长!班长。没想老马也朝他堵了过来。李梦几个乘机一拥而上,逮住许三多的手脚,抬了起来。然后由老马喊着号子,将许三多一次接一次地扔到了空中。
  几天后,老马写报告打算退伍了,就在他写退伍报告时,大家都看到了,几乎都同时地愣了,好像一下子都高兴不起来了。
  薛林说班长你要走啊?
  李梦说:班长你舍得走啊?
  许三多则傻傻的,像是发生了什么事了。
  老马说:舍得不舍得,人还是实际点好。我瞧我这体能也不行了,脑筋也老套了,这辈子也不大可能在军队里牛皮了。你们几个又都是有我不多,没我不少,那我还是老老实实回老家图个前程吧。老魏说谁说我们有你不多没你不少啊?许三多,你有没有说过这话?许三多不停地晃着头,嘴里连连地说没有,我没有!
  老马说,我知道,你们是情感上需要,实际上可有可无。同志们都心照不宣吧,你们年青,在军队还说得上磨练,你们班长在这可只能算是三连的累赘啦。不能再混日子啦,回头要被日子给混了你们就别再说了。
  大家终于意识到,班长是认真的,都迅速地沉默了下来。
  一条通往旗杆的路,也修好了。
  李梦说,如果班长真要走的话,这算给他的一个礼物,可谁都看得出来,他和薛林几个都在想办法把班长留下来。

  那天在野外,李梦悄悄地凑到老马的跟前。
  班长,这给你。
  什么?
  麝香虎骨膏。
  我谢你啦,可我腰早好了。
  不贴白不贴,伤筋动骨一百天。
  老马感激地接了过去。
  班长,咱们对你怎么样?
  挺好的。老马知道李梦的那点心事:我回家会想的。
  你想我们,可又看不着我们,你怎么办?
  老马不知道怎么办?他问李梦,你说怎么办?
  李梦说别走呀,班长,我们怪想你的。
  想你们,看不着你们,那就看不着呗。男子汉大丈夫,有那么多怎么办怎么办的?啥叫有得有失,知道吗?看不着你们几个小猴崽子,可班长能认识更多人,搞不好是前程绵绣。你说那么些干什么?罗嗦!
  老马悻悻地走开了。
  李梦好像碰了一鼻子的灰。
  这天,五班的空中飞过一架直升飞机。飞机是路过的,但他们看到了什么,然后在空中盘旋了一下。谁都看见了,可谁都不知道上边坐着的是什么人,直升飞机来后没几天,五班的电话就响了。接电话的当然是老马,他立正着,听得一愣一愣的确。
  李梦几个就站在房门外,也一个比一个地紧张。
  薛林小声说:这回是连部来电话啦,问咱们到底在搞什么,怎么惊动了师部的电话了。老魏说,刚才可是营长先来的电话,他说军部直接把电话打到了团里。
  李梦说:我瞧咱们是乐极生悲啦。
  可咱们什么也没干啊?
  是啊,咱们什么也没干,就干了这么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许三多傻呵呵地问。
  修路啊,笨蛋!
  老马一放下电话就推开窗户,朝他们喊道:
  你们几个,都给我进来!
  四个兵耷头耷脑地站进了屋里,老马一开口就说:我瞧咱们是乐极生悲啦。
  班长,这话我刚说过了。李梦提醒他。
  你是班长我是班长?你说了我不能说?我们就是乐极生悲了,我寻思咱们这路不该修,兴许就犯了哪条纪律,比如说暴露目标,比如说破坏绿化什么的。你们可得记住,两年前为了保护牧民一块草地,整个装甲纵队整整多绕了八公里。
  可这又不是牧场!薛林否定这个判断。
  老马也拿不定主意:……那就是暴露目标。你想这么条路正好是导弹袭击的目标。
  李梦不信:咱们这几间屋值一发导弹吗?
  反正是错啦,指导员说,明天他过来瞅瞅。
  老马最后说:这是我的错,我不该对许三多下命令修路。
  许三多说话了:报告班长,路是我要修的。
  别罗嗦!路是咱们修的!薛林站了出来。
  老魏说,我觉得咱们没错,原来整个排都没修出来的路,让咱们几个给搞掂了,这应该表扬!老马说你说表扬就表扬啦?八十年代想修的路,搁九十年代兴许就不该修,八十年代谁琢磨防巡航导弹啊?薛林把话接了过去:我也觉得咱们没错,咱们这是建设军营扎根边防来着。李梦说对,建设军营,以营为家,明天指导员来了咱也这么说!指导员还是护犊子的,最多咱们说明我们是出自好的目的,不想做了坏的事情此而已。
  那也是坏的事情啊。许三多说:要不咱把路铲了吧?
  薛林忽然就凶了起来,喊道:你说铲就铲啊?
  指导员开着一辆三轮摩托,就来就来了,一听到远远而来的引擎声,五班几个的心就乱了,如临末日地坐在宿舍里。许三多忽然蹭到老马的面前:
  班长,我跟指导员认个错吧……
  凭什么你认错?班长是干什么的,班长就是认错的。老马说。
  谁也不能认错,认错就是明知故犯知道吗?李梦说。
  指导员的摩托停下来了,他在外边高声喊道:五班,有没有个喘气的?
  老马艰难地站了起来,嘴里感叹道:是祸躲不过呀。然而,不等他起步,许三多几个已经抢着拥往外边。
  指导员正站在车边,打量着眼前这个大为改观的营盘,忽然就被许三多几个给围住了。这个说:指导员,抽烟!那个说:指导员,屋里坐。
  指导员却不急,眼里只寻找老马,然后说:老马呀,你小子挺能整哩,好好的把我从个靶场折腾到这儿来了。
  老马一脸的苦笑,说:我也是不知犯的哪门糊涂心思。老马话没说完,被李梦踹了一脚,只好改口道:我总得带大家伙干点什么吧?
  许三多却呼地攒到了老马的面前,说指导员,这错误是我先犯的……
  许三多又被薛林踹了一脚,但他嘴里不管,他啊哟了一声说,我不知道这是个错误。
  指导员倒摸不到头脑了,他说什么错误?
  没什么错误!指导员,我们犯了什么错误?李梦把所有人的检讨拦住了。
  你闭嘴。跟指导员这么说话的?真是的。老马火了,他说指导员,跟你没虚的,路是我下令修的,也没动公款,犯了什么纪律我不知道,该怎么着怎么着,您也别护着我……。
  报告指导员,路是我先修的,买了五块钱花籽,我犯纪律了,你处分我……
  都闭嘴。路是五班修的,那是出自建设军营的良好愿望……
  还有扎根边防,以营为家,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指导员被五个人吵得晕了头了,连连说歇歇歇!歇着!抢什么抢?你们转什么心思呢?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一条路嘛!
  五条,指导员。老马实话实说。
  我管你几条呢!最多也就是一精神可嘉,又不是训练科技上拿了冒尖,最多也就是一团部嘉奖!
  嘉奖?李梦的眼睛忽然就发起光了。
  你还想要什么?一等功啊?那是拿命换出来的!
  李梦的话马上就改了,他说指导员,这路是班长一手抓起来的,事先开过很庄严的动员大会,班长说,我们来军营一趟不易,总得给后来的人留下点什么,我们就修路。对了,为了表现我们扎根边防的决心,班长亲自给每条路都以战士的名字命名,您踩着的这条是老马路,那是薛林路,老魏路,许三多路,李梦路……
  老马瞪了李梦一眼:你胡吹个啥?李梦路?你还梦露呢!五个人还动员,你不怕吹爆了?
  这倒是很有意思,说不定能让团里整点宣传材料。指导员说。
  说到班长呀,那可宣传的事情就多啦!李梦说:他真是以营为家呀,为了我们几个从来没想过退伍的事,抛头颅洒热血,为了培养大家对驻地的感情,他发动大家修这条路。对不对,薛林?
  对!对!薛林说。
  对个屁!老马说:这路可不是我修的……
  薛林说指导员,你看我们班长多谦虚,这路是大家修的,可那是班长发起的。
  老魏说你看他手上,都磨出了血泡,腰也闪了,我们眼里含着热泪……
  老马一时诧异了,他说你们都怎么啦?怎么都不说人话了你们?
  班长还带我们去看导弹打靶机。其实……应该是靶机躲导弹,班长搞错了……
  许三多,你怎么也这样了?老马喊起来了。
  许三多,你笨嘴笨舌就别说了。李梦拽了拽许三多:班长带我们武装越野,全负荷三十公斤啊!最牛皮的部队也不过如此了。搞现场教育,号召我们向先进部队看齐,赶超国际水平,力争质量一流,豪言壮语字字闪金光……
  我没说!老马再一次喊道。
  指导员拍拍老马,笑着说:你没说,可你做了。老马,你跟我来,有话跟你说。说着把老马拉到一边说话去了。
  指导员说老马呀,你这样做就对了,修路,让大家抱成了团。你瞧,他们现在那精气神够多么足!刚才那话是吹了点,可确实是上下一条心。老马,你对三连也是功不可没的老兵了,把你放到这么个地方,连长和我都不落忍,想给你立功,想把你留下,可你得给个由头。以往那样……我就不说了,现在可以说,你让我看到了希望,弄好了,咱们争取往三等功上靠,再弄好了,咱们连里那司务长……我不用往下说了吧?
  可老马感到有些为难,他说:其实这路跟我没太大干系……
  这不重要。你不愿意离开部队,是不是?
  退伍报告我已经写好了,正打算交给您。
  做一种姿态当然是必要的。可你真的舍得离开部队吗?指导员久久瞪着老马,这和李梦的死皮涎脸不同,因为他是对老马的去留有影响的人。
  老马愣了很久说:不光是不舍得,说实在的,还有些很现实的问题。
  指导员会意地点着头:实在的我都想过,咱不说那个。你不愿意走的,是不是?
  老马想了半天,只好说是的。
  那咱们就朝一个方向努力,我也不愿意对不住我的兵。是不是?
  老马只好惶惶地点了点头。
  指导员高兴会坐了一会,转身就走了。望着带走指导员远去的那一溜烟尘,老马的心情很沉重。他回头看了看许三多。
  许三多,如果回头说这条路是班长抓起来的,你会不会有意见?老马艰难地问。
  许三多说:是班长抓起来的呀!
  老马却说:其实班长在这个事里边,算是受教育的对象,你知道吗?
  许三多说不知道。
  老马说许三多,这条路是你修起来的。
  许三多笑了笑,说不是吧?
  看着许三多,老马觉得有点内疚,他又想看看许三多是否是真是心的,又问道:许三多,为了树典型,集体的荣誉得找出一个人来代表……说白了,就是大家干的事情归功于一个人,你明白吧?
  老马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许三多竟然不傻了。
  许三多竟然说:我得好好想想。
  老马的心忽然沉重起来。
  许三多说班长你怎么啦?
  老马说这些事本来都挺好的,可现在……现在班长觉得好像有点窜味了。
或许您还会喜欢:
牛棚杂忆
作者:佚名
章节:22 人气:2
摘要:《牛棚杂忆》写于一九九二年,为什么时隔六年,到了现在一九九八年才拿出来出版。这有点违反了写书的常规。读者会怀疑,其中必有个说法。读者的怀疑是对的,其中确有一个说法,而这个说法并不神秘,它仅仅出于个人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一点私心而已。我本来已经被“革命”小将—其实并不一定都小—在身上踏上了一千只脚,永世不得翻身了。 [点击阅读]
我读书少,你可别骗我
作者:佚名
章节:22 人气:2
摘要:先说小说。小说不是模仿着生活的世界。它自己就是生活,就是世界。得过诺贝尔文学奖的帕慕克新近在哈佛大学著名的诺顿讲座授课,他说“小说是第二生活”。让读者觉着“遇到并乐此不疲的虚构世界比现实世界还真实”,有一种“幻真的体验”。 [点击阅读]
杀人蚁
作者:佚名
章节:5 人气:2
摘要:1一所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学的自然课老师无论如何没想到她给学生留的一项家庭作业改变了世界。这个改变首先涉及到地球上的很多官员。上至一品国家元首,下至最小的芝麻官儿。成千上万的人不明不白地丧失生命。恐惧袭击人类。2自然课杨老师在下课前给同学们布置了一项家庭作业:后天上自然课时,每位同学用玻璃瓶带5只蚂蚁来。杨老师要用这些蚂蚁给同学们上一堂生动的自然课。到了下次上自然课的时间。 [点击阅读]
没有语言的生活
作者:佚名
章节:30 人气:2
摘要:王老炳和他的聋儿子王家宽在坡地上除草,玉米已高过人头,他们弯腰除草的时候谁也看不见谁。只有在王老炳停下来吸烟的瞬间,他才能听到王家宽刮草的声音。王家宽在玉米林里刮草的声音响亮而且富于节奏,王老炳以此判断出儿子很勤劳。那些生机勃勃的杂草,被王老炳锋利的刮子斩首,老鼠和虫子窜出它们的巢四处流浪。王老炳看见一团黑色的东西向他头部扑来,当他意识到撞了蜂巢的时候,他的头部、脸蛋以及颈部全被马蜂包围。 [点击阅读]
王小波《白银时代》
作者:王小波
章节:21 人气:2
摘要:书名:白银时代作者:王小波白银时代大学二年级时有一节热力学课,老师在讲台上说道:“将来的世界是银子的。”我坐在第一排,左手支在桌面上托着下巴,眼睛看着窗外。那一天天色*灰暗,空气里布满了水汽。窗外的山坡上,有一棵很粗的白皮松,树下铺满了枯黄的松针,在乾裂的松塔之间,有两只松鼠在嬉戏、做*爱。松鼠背上有金色*的条纹。教室里很黑,山坡则笼罩在青白色*的光里。 [点击阅读]
第一次的亲密接触
作者:佚名
章节:32 人气:2
摘要:研究生痞子蔡一直渴望能拥有一份真诚的爱情,但事与愿违,他与女孩的交往屡屡失败,令他颇不自信。一次偶然的机会,痞子蔡在BBS上的留言引起了女孩轻舞飞扬的注意,她给痞子蔡发来的E-mail中称痞子蔡是个有趣的人。痞子蔡大大感到意外,他开始好奇地关注起轻舞飞扬,并逐渐被她的聪慧所吸引。此时,阿泰却奉劝痞子蔡对网络恋情切勿沉溺过深,因为虚幻的网络不会让情感永恒持久。 [点击阅读]
莫言《红树林》
作者:莫言
章节:10 人气:2
摘要:那天深夜里,她开车来到海边的秘密别墅。刚刚被暴雨冲洗过的路面泛着一片水光,路上空无一人,远处传来海水的咆哮声。她习惯赤着脚开快车,红色凌志好像一条发疯的鲨鱼向前冲刺,车轮溅起了一片片水花。她这样开车让我感到胆战心惊。林岚,其实你不必这样;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你其实不必这样。我低声地劝告着她。轿车猛拐弯,如同卡通片里一匹莽撞的兽,夸张地急刹在别墅大门前。 [点击阅读]
丁庄梦
作者:佚名
章节:55 人气:2
摘要:阎连科被称作"中国目前最具爆发力的作家",不仅因为他的两部中篇小说分别获得第一届和第二届鲁迅文学奖,而且他的长篇小说《日光流年》、《坚硬如水》、《受活》都在文坛引起较大反响,《受活》近日获得第三届老舍文学奖。见到阎连科的时候,他正在和一位从美国来的资助人商议援助河南艾滋病村的事宜,他的下一部小说准备写艾滋病村,他还要把老舍文学奖的一部分奖金捐给艾滋病村。 [点击阅读]
不夜之侯
作者:佚名
章节:31 人气:2
摘要:本书是中国茶人的一部命运史诗,第五届茅盾文学奖获奖作品。茅盾文学奖评委会的评语:“茶的清香、血的蒸气、新的碰撞、爱的纠缠,在作者清丽柔婉而劲力内敛的笔下交织;世纪风云、杭城史影、茶叶兴衰、茶人情致,相互映带,融于一炉,显示了作者在当前尤为难得的严谨明达的史识和大规模描写社会现象的腕力。 [点击阅读]
乡关何处
作者:佚名
章节:91 人气:2
摘要:章诒和2008年的年初,我和一个从事出版业的朋友相约在建国门友谊商店里的星巴克咖啡店碰面。寒暄几句,朋友说:“愚姐,建议你看看野夫的散文,看几篇就行,你肯定喜欢。”我们各自喝完饮料,聊了几句,随即分手。翌日下午,我打去电话,说:“你推荐的文章,让我一夜无睡,让我痛哭流涕……我要认识那个叫野夫的人。”五月中旬,四川发生大地震。下旬,我在北京见到了野夫。 [点击阅读]
你在高原
作者:佚名
章节:427 人气:2
摘要:《你在高原》包皮罗万象、精彩纷呈,是一部足踏大地之书,一部行走之书,一部“时代的伟大记录”。各种人物和传奇、各种隐秘的艺术与生命的密码悉数囊括其中。它的辽阔旷远与缜密精致得到了完美的结合;它的强大的思想的力量和令人尊敬的“疯狂的激情”,给人以巨大的冲击力。 [点击阅读]
北平无战事
作者:佚名
章节:30 人气:2
摘要:简介:1948年,太平洋战争结束后三年,北平经济崩溃、民生凋敝,看似平静的北平城内暗流汹涌。国共两党决战之际,以蒋经国为首的国民党少壮派,突然对涉嫌通共的国民党空军王牌飞行员方孟敖委以重任,将其飞行大队改编为国防部经济稽查大队,前往北平调查民食调配物资的贪腐案,藉此打击以方孟敖的父亲、国民党中央银行北平分行行长方步亭为核心的孔宋家族贪腐势力,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