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我要。。。
轻松的小说阅读环境
少年天子 - 第六章
繁体
恢复默认
返回目录【键盘操作】左右光标键:上下章节;回车键:目录;双击鼠标:停止/启动自动滚动;滚动时上下光标键调节滚动速度。
  —— 七 ——
  被福临一向看作粗鲁无文、不善词令的简亲王,行礼就座之后,就滔滔不绝地慷慨陈词。他首先从怀中掏出他父亲的奏疏,恭恭敬敬地向皇上念了一遍,然后就提起当年摄政王多尔衮的教训:"皇上想必记得,多尔衮曾想削议政,把议政王大臣会议放在一边,他一人独揽大权。他又罢诸王兼理部务,使六部尚书听命于他一人。多尔衮如此变更祖制、胡作非为,引起满洲公愤,丧尽人心,一旦死去,身败名裂,岂不是报应?"福临勃然变色:这不是明骂多尔衮,暗指他福临吗?为了打胜最后一个回合,福临竭力隐忍着。况且济度也不给他发脾气的机会,越说越慷慨激昂了:"我满洲威临天下,靠的就是祖制旧俗,子孙万代传下去'便能子孙万代永保社稷江山。这是我们满洲的传世之宝,要是丢掉,就是金宝玉宝也是没用!千辛万苦打下的江山,又要被人家夺回去,人家无需用弓箭刀枪,只这汉制汉俗,就会将满洲这一支上天的骄子、仙女的高贵后代淹没在汉人的大海里!……满洲可就真要完啦!……"福临实在忍不住了,一拍桌子,怒喝道:"胡说!"济度眼都不眨,立刻从坐垫上站起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说:"皇上恕罪,皇上就是杀了济度,济度一片忠心可对皇上,可对祖先!皇上以为济度不肖,济度甘愿领罪。只要皇上一句话,济度立即辞去议政,从此不问朝事;议政王贝勒大臣也可以全体辞职告退,受皇上处分。但是议政的制度决不能改!"一个王爷怎敢在皇上面前说出这种口气的话?他敢。因为他确是一片忠心。皇上要是因此处分他,他就更有"以死谏君"的忠名而得到更大的荣耀。他实实在在感到背后有许多人支持他,他一点不孤立,所以他无所畏惧。
  而皇上呢?在济度义正辞严的指责下,福临内心深处的歉疚被触动了,竟然产生了输理的感觉,气势上不由得矮了一截。他知道,济度这种外软内硬的威胁并非戏言,只要济度一撂挑子,就会有一大串人跟上来,不仅会使他丢尽面子,还会使统一天下的大业付之流水,后果怕要更为严重!……福临心里打了个冷颤,没有勇气重提撤议政的话题。他强压住心里沸腾了似的愤怒——那是对济度,对所有议政,尤其是对自己无能为力的处境的愤怒,忍气用不大平稳的声音说:"那么,改内三院为内阁呢?""禀皇上,明朝亡国,多半亡在起用文臣上,那是亡国的制度,决不可照办!""王兄此言过分了吧!"福临冷笑一声,鼻翼迅速翕动,眼睛忽大忽小,话几乎是一口气冲了出来,象质问似的声音又高又响:"当初先皇设立内三院八衙门,不正是参照明制?太祖时候有没有这些设置?"确实,太宗皇帝设立内三院和吏、兵、刑、户、工、礼六部以及都察院、理藩院,人人都知道是仿效明制。太宗自己都说:"凡事都照大明会典行,极为得策。"这也是人所共知的。济度顿时哑口无言,气焰弱了,但还是非常固执地说:"禀皇上,太祖皇帝定下的国事合议制度,先皇并没有改动!……"
  福临勉强笑笑:"那么,王兄替朕谋算谋算,如果不撤议政,只改内阁呢?就如先皇那样,行不行?"济度微微一愣,马上意识到皇上让步了。他想了想,无可奈何地说:"那就另是一说了,可请议政王大臣商议。"福临心里非常别扭,苦笑道:"朕想撤议政,无非是因为国事繁忙,诸王贝勒大臣功高年老,理应安富尊荣、颐养天年,朕治国理政也可得速效之用。既然王兄等以为这是祖宗大法,不可轻动,朕也有从谏如流的度量。将内三院改为内阁,设殿阁大学士,其实也不过是畅通办事渠道,再说内阁规模也应与我大清国相称才好。"一直跪在那里的济度,低头默想片刻,非常虔诚地说:"皇上明鉴,济度以为内阁大学士比内院大学士多了一倍,又有学士、侍读学士等名色,其中汉人尤多,他们参赞国政,虽然学问高超,办事有才,终究非我满洲,不可付予高位重权,免伤我大清国体……"福临咬着牙问:"王兄的意思是……""济度思忖再三,殿阁大学士不应高过正六品……""什么?"福临吃惊地说:"内三院大学士还是正二品呢!"济度不动声色,依然恭恭敬敬地接着说下去,好象不曾被皇上打断过:"内阁不能与六部同级,大学士不能与尚书同品,免得内阁职权太重,有碍皇上理政治国……"内阁的殿阁大学士,在明制中是崇高的相臣,所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辅。授大学士通常称为拜相、大拜,意思是皇上要礼敬、要拜托宰相调理天下大事。此刻,济度竟提出小小的六品官!六部衙门里的员外郎是六品,各省司、道、府、州、县中,州官的副职是六品,拿员外郎和州同的品级加给文华殿大学士、东阁大学士,这实在不伦不类,荒唐透顶!气得福临半晌说不出话。他突然身子向后一仰,扬头放声大笑:"哈哈哈哈!……"皇上的失态令济度吃了一惊,抬起头:"皇上,你这是……"福临笑得前仰后合,全然不顾帝王的威仪,断断续续地又笑又说:"哈哈哈哈!王兄……忠心可嘉,朕……哈哈哈哈!
  不忘王兄……教诲,哈哈哈哈!……去吧!……"济度默默站了一会儿,担心地说:"皇上保重!"福临一面笑一面频频挥手:"……去吧去吧!……我没有发疯!……"济度走了,福临还在笑,笑!他败了,他彻底失败了!他要撤的,撤不了;他要扩展的,被他们挤压了;他要提高的,他们硬往下拉!他被他们打垮了,落荒而逃了!……象大笑的爆发一样突然,福临猛地停止了笑,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一股暴怒烈火一样蹿上来,撞着胸膛,烧上头面,他象战场上杀红了眼的武将,发出一声长长的、惨烈的嘶叫,抄起炕上那张花梨木的精致小炕桌,连同桌上的茶具、一套青玉文房用具,双手高高举起,狠命往地下摔去!不要说那些脆弱的器具,连小炕桌也散了架,木腿木条四处迸飞,吓得里外侍候的太监一个个合眼、闭嘴、低头,心里乱扑腾,真怕皇上迁怒自己,脑袋搬家。
  福临大踏步出了暖阁,出了乾清宫。他走得飞快,不管不顾。御前侍卫和太监们一窝蜂地跟在他身后小步跑着,又不敢靠得太近。快到月华门,他才放慢了步子,最后停在门边。他既不回头,也不动弹,冷冷地说:"从今天起,朕谁也不见!奏本全送内院。向太后禀知,朕在西苑。速召汤若望来西苑虚白室见朕!"一句一顿的命令发完,福临昂首挺胸地走了。
  虚白室在西苑静谷的西北角,地势低,深陷在重重太湖石之间,被树丛的浓绿所荫蔽,深邃幽静,如在山谷。整整两天,福临和汤若望把自己关在这仿佛隔绝了人世的小屋里,只有几名御前太监才能应召进入。
  长桌上摆满了瓶、罐、玉钵以及烧杯、天平等用具,方桌上堆满了书,线装的《本草纲目》和几本精装的羊皮面德文书尤其触目。福临想要知道那种极珍贵的琥珀油是怎样制成的,要亲自当一当制药师。
  福临和汤若望两人一会儿翻阅书籍,研究制法,一会儿命御前太监干各种下手活。福临试图把琥珀化在一种奇怪的液体中。干了一整天,琥珀油也没做出来,福临又想制珍珠粉了。于是又查书、研究,动手制做。珍珠粉毕竟要容易些,到虚白室的第三天,福临坐在天平边,亲手拿珍珠粉一包一包地称出三百包。这时,福临才露出汤若望熟悉的那种纯真的稚子之笑。
  "玛法,我估算每包珍珠粉要值十两银子呢!""皇上,要是加上皇帝亲手采制的价值,我恐怕它不止一百两啦!"汤若望抚着卷曲的长须,慈爱地笑道。
  "是吗?"福临显然很高兴:"我要拿一半进母后,五十包给皇贵妃,余下的都给你,玛法。你拿去给穷人治玻""谢谢你,皇上。上帝会奖励你的仁慈。"汤若望这时才摇摇头,叹道:"皇上,你近日瘦多了。""是啊!……"福临也是一声叹息。

  "四皇子被上帝召去了。他的灵魂上了天堂……"福临微微一笑,虚幻的安慰不能止住心头的痛楚。他不同意天主教的教义,把夭折也当作幸福。他拉开话题:"多亏这琥珀油和珍珠粉,让我镇定了。玛法你说,一个人为什么推不动一座大山?"问题古怪而突然,汤若望并不慌张:"一个人力量太校""还因为那座山太大太重!"福临气冲冲地添了一句。沉默有顷,他轻轻地说:"朕梦见朕在推一块石头上山,山顶松柏苍翠,云海壮观,可见旭日东升。可是越推越吃力,石头竟越长越大,越推越重,不多时朕便寸步难行,石头却长成大山,不但朕推它不动,一旦松手,它会向朕迎头压下,朕将粉骨碎身!……玛法,你会圆梦吗?"汤若望摇摇头:"请原谅,我从来不信那个。中国有句老话,叫作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福临凝视着汤若望,很长很长时间,才低声说:"玛法,你一定能懂得……"他余痛未息,紧皱着黑眉,说起了三天前那次痛苦的失败的较量,随后便象多年前那样,真挚地望定他的玛法老师,准备得到安抚和对策。
  汤若望在胸前划了个十字,合掌叹道:"主啊,饶恕这些可怜的罪人吧!"他转向当年的学生,象个指迷长者似地谆谆告诫:"体面的中国人特别顾及面子,他所视为第一义务的是外表品行端正,无可指责。至于他实际上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很少顾及,只要没人知道他的缺德、缺点,或是罪恶过失,他就胜利了。这可真正是这个民族的一大缺点,这就是虚伪!许多人决不承认怕死,总拿出冠冕堂皇的理由:老母在堂,子孙年幼等等作怕死的借口。议政王爷们分明贪恋权势,却拿敬天法祖作幌子,反抗皇上的变革……真可悲啊!
  皇上,如果你不注重你的臣子们的道德训戒,以后的事情更难!欺骗、讹诈,哦,多么丑恶,上帝啊!……"有句话或许是他想说而不敢说的:皇上分明想集中更大的权力,却也寻找着虚伪的托词……玛法的道德说教使福临厌烦,玛法那纯洁的上帝离福临太远。面临这样严重的争夺,谁讲真诚谁就缺乏取胜的手段和下台的梯子。玛法不懂得华夏,他的上帝,不理解华夏!
  玛法的说教却从另一方面点醒了福临。此时他才看清,太祖、太宗皇帝为了集权在手,是怎样煞费苦心:不仅一边强调合议制,一边设置三院八衙门分去王公旗主议政会议的权,——用玛法的话说,这又是虚伪的,——先皇不是还做过几件真正可以称得上是英明而又残忍的事吗?还有,睿亲王多尔衮若不抄没削爵,福临焉能有今天?这不是什么道德不道德,虚伪不虚伪,这应该叫做:雄才大略!
  福临倏然站起,仿佛心血来潮,十分兴奋地说:"好,朕也有对付的办法了!他不是要把大学士都降成正六品吗?朕就来它一个'照旧例兼衔',大学士兼理六部,仍旧正二品,看他们还说什么!哼!"汤若望的说教忽然被打断,已是吃了一惊,听福临这么一说,好半天默不作声地望着年轻的天子,好象他是一个垂危的病人,眼光里满是怜悯和遗憾。
  福临心里毕竟知道正直、真诚、友爱这些玛法倡导的道德是好的,是对的,在汤若望这样的注视中,心里渐渐觉出些羞愧和不安。他"嗐"了一声,重新坐下,沮丧的心绪不知不觉地又抓住了他。
  转眼间,又到了中秋。
  顺治皇帝在学士王熙、冯溥陪同下,在西苑万善殿召见两位高僧。一位是去冬皇上在南郊偶遇的海会寺住持憨璞性聪,他后来被请入万善殿与皇上谈佛法、讲禅机,很得看重,赐号明觉法师。皇四子夭亡,顺治心绪恶劣,十分消沉,广购佛像,并在信佛的太监们怂恿下,决意召请南方高僧来京说法。憨璞性聪于是推荐了他的两位法祖:玉林通琇和木陈道忞。今天在座的另一位高僧,便是龙池派禅宗第四代得道高僧中的玉林通琇。他已到京有些时日了。
  召见礼节、见面问安等等已经过去,谈话继续着,神秘而吸引人,福临简直有一种忘形的明慧感。玉林通琇那稳如泰山的打坐姿态,长眉疏髯、清瘦宁静的面庞,从容蔼然的表情,细长的眼睛里那超凡脱俗的光亮,使福临象发热的病人在额前突然敷上冰雪一样,心下的躁乱顿时化尽,无比清爽。他带了几分敬仰说:"从古以来,治理天下都是祖祖相传,日理万机,不得闲暇。如今朕好学佛法,从谁而传?"玉林通琇道:"性聪来书,称皇上佛心天子,久修梵行,慧性敏捷,时以万几之暇,体究禅宗。今蒙皇上召对,果如所言。老僧观皇上,乃金轮王转世,夙植大善根、大智慧,天然种性,信仰佛法,不化而自善,不学而自明,故为天下之至尊。"听一位高僧这样揄扬自己,福临心里非常高兴,笑道:"朕想前身的确是僧。如今每到寺院,见僧家明窗净几,总是低回不忍离去。""皇上夙世为僧,未曾忘却习气。"玉林通琇点头道。
  福临兴味更浓:"朕再也不能与人同睡了。凡临睡时,都命一切诸人出去,才能睡得着。若闻得一些气息,则通夕辗转不寐。""此亦习气使然。有睡诀云:先睡心,后睡眼。""老和尚此诀真古今未发之妙!"福临欣然又问:"参禅悟道后,人还有喜怒哀乐么?""逆之则怒,顺之则欢。""大都如此,参禅还有何难?"福临笑问道。
  "也不难。不见庞公云:'难,难,千石油麻树上摊。'庞婆云:'易,易,百草头上祖师意。'灵照云:'也不难,也不易,饥来吃饭困来睡。'""却是灵照超过庞公、庞婆。""正是。参禅学道,不需别处寻讨,但二六时中,向穿衣吃饭处会,行住坐卧处会,于此平常心即是道,无憎爱心即是道。不需截根盘之固执,钻骨髓之治疴,冷地里忽然觑破,始信从前都枉用了功夫!"福临心顺口服地赞道:"老和尚说的是!哦,请问,寿昌无明和尚与云门湛然和尚俱有高名,果真悟道善知识吗?""二老悟不由师,而知真行卓。无明和尚有偈云:'冒雨冲风去,披星戴月归,不知身里苦,难虑行门亏。'至于湛师,则云流天空,事过即忘,尤称无心道人。"福临称羡不已,又问,"还有个雪峤和尚,听说他性情真率,从不事事,末后示寂又十分超脱。老和尚可知此人?""雪大师乃老僧的先法叔。丁亥年八月十九日微疾,次日亲书一纸示众云:'小儿曹,生死路上须逍遥,皎月冰霜晓,吃杯茶,坐脱去了。'到二十六日酉时,果然索茶饮,口唱雪花飞之句,奄忽坐化。"福临听着,无限神往。高僧那圣洁的、超凡脱俗的事迹,神秘而富有诗意,对他这个在红尘欲海中沉浮得伤心、厌倦的人,有着无比的吸引力。他问起的几位老和尚,都是江南有名的大师,不但佛学精深,诗文素养也都很高。福临情不自禁地说:"朕极喜雪峤大师书法。先老和尚磬山与雪峤师兄弟书法孰优?"玉林通琇淡淡笑道:"先师学力既到,天分不如;雪大师天资极高,学力稍欠。故而雪师少结构,先师乏生动,互有短长。先师常对琇讲:'老僧半生务作,运个生硬手腕,东涂西抹,有甚好字,不过亏我胆大罢了!'"福临笑道:"这正是先老和尚所以擅长书法的所在!挥毫时若不胆大,则心手不能相忘,到底欠于圆活。老和尚书法也极好,字画圆劲,笔笔中锋,不落书家时套。不知老和尚楷书曾学什么帖来?""通琇初学黄庭不就,继学遗教经,后来又临夫子庙堂碑。
  一向不能专心致志,故无成字在胸,往往落笔就点画走窜了。"福临道:"朕也临此二帖,怎么到得老和尚境界。""皇上天纵之圣,自然不学而能。但通琇辈未获一睹皇上笔下龙蛇势耳。"福临立刻命侍臣就案上研墨,把笔架宣纸放在书桌上。他选了一支大笔,迅速濡毫,写了一个"敬"字。他写得来了兴趣,起立往八仙桌上,连书数幅大字,和尚和学士都凑过来看。福临搁笔,拿了最后一幅给玉林通琇看,笑道:"这幅如何?"玉林通琇也笑了:"此幅最佳,乞皇上赐给通琇。"福临笑着连说"不堪不堪",通琇已从福临手上轻轻拽去,连连致谢说:"恭谢天恩。"福临笑道:"朕字不足道,崇祯帝的字才真可称佳呢。"他立命小内监取崇祯字幅和书桌上的常读书过来。

  福临拿崇祯的字幅一一向玉林通琇展示,赞不绝口。
  玉林通琇不住地看,不停地点头,不说什么。这正是他的特点:皇上不问,他决不强自奏对;即使回答,也不涉及古今政治得失,人物好坏,显示出清净无为的佛门子弟的格,这就更使福临钦佩。
  福临又指着内监抱来的十多部书,说道:"这些都是朕读过的书,请老和尚看看。"通琇细细翻看一遍,《左传》、《史记》、《庄子》、《离骚》以及先秦、两汉、唐、宋、元、明著作,无不毕备。通琇不由合掌笑道:"皇上博占通今,真乃夙世之大智慧!"福临微微叹息,道:"朕极不幸,五岁时先太宗早已晏驾,皇太后生朕一身,又极娇养,无人教训,因而失学。十三岁上,九王谢世,朕始亲政,但批阅诸臣奏章,茫然不解。由是发愤读书,每辰牌至午,除处理军国大事外,经常读到夜晚。不过顽心尚在,很多不能熟记。每到五更起读,天宇空明,始能背诵。计前后诸书读了九年,曾经呕过血。从老和尚来,朕才不苦读了,今唯广览而已。"玉林通琇确实动了真情。他原先只对这个夷狄之君能说流利的汉话,有这样高的汉文素养感到惊异,听了这一番话,他很感动,说,"天子如此发愤,实在历代罕有。由此可知,皇上参禅悟道,决计不难。"一阵醉人的甜香,随风飘进万善殿。福临深深吸一口气,道:"真香,仿佛是丹桂。老和尚以为如何?"通琇笑而不答。王熙奏道:"皇上,今日是中秋节。"福临恍然道:"真的!朕竟忘却了。下午还要往皇太后处拜节,不能久坐了。他日再来拜会,求老和尚赐教。"通琇连称"不敢",逊谢着送皇上出殿。
  万善殿前,松柏成荫,几株桂树满身是花,嵌在绿叶枝干之间,香气浓郁。福临笑道:"'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这白乐天的名句,想必是老和尚身边风光了?""不敢说。"通琇笑道:"皇上渊博,精通古今词赋,信手拈来,皆成文章啊!"福临觉得在松柏丹桂下交谈别有意趣,谈兴正浓,没有就走的意思。他顺着树干,向上望到一棵古松的顶端,说道:"老和尚说到古今词赋,朕以为,纵观历代,词如楚骚,赋如司马相如,都是所谓开天辟地的文章。到了宋臣苏轼,他的前后《赤壁赋》,则又独出机杼,别成一调,尤为精妙。老和尚看这前后两篇,哪篇最优?"玉林通琇沉思片刻,说:"非前篇之游神道妙,无由知后篇之寓意深长。前赋即后赋,难置优劣。"福临高兴地一拍手,说:"老和尚论得极当,与朕意一般无二!……壬戌之秋,七月既望,苏子与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下……"他竟背诵起《前赤壁赋》来,有声有色,非常流畅,一双明净如秋水的眼睛,出神地望着松荫,望着松荫之外的阳光绚丽的天空。不,他已经视而不见,完全步入苏东坡勾画的秋江月夜的清奇美景:"……月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白露横江,水光接天。纵一笄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浩浩乎如凭虚御风,而不知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王熙、冯溥和性聪都听得呆住了。玉林通琇抚摸着稀疏的长髯,很是入神、专心。
  福临以"相与枕籍乎舟中,不知东方之既白"一句结束了全文。王熙和冯溥互相交换一下目光,笑意中甚至带了点自豪的味道。福临问:"老和尚,朕念得可对?"玉林通琇实实在在地答道:"一点不错。"福临道:"前后相较,晋朝无文章,唯陶潜《归去来辞》独佳,朕也为老和尚背诵背诵。"福临接着就诵起那流传了一千多年的名篇,那位辞官归田的东晋彭泽令的佳作。从序言开始,一字不差,如行云流水,真挚明朗。象所有想要显示一下自己才智的文人一样,福临也流露出那种小小的得意。听一位"夷狄之君"、天下之主津津有味地背诵着"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不仅滑稽,简直有些不可思议。可是博古通今的学士也罢,道德深湛的高僧也罢,都又恭敬又惊异地听着,一点不觉得有什么不和谐。
  诵罢《归去来辞》,福临意犹未尽,又诵《离骚》。《离骚》很长,朗诵到中间,便有些磕绊错序。福临自己先笑了,说:"久不经意诵读,真是忘前失后了!"今天,在玉林通琇和憨璞性聪眼里,在王熙和冯溥眼里,皇上不仅博学多才,和蔼可亲,而且天真烂漫如此,真如赤子一般。
  福临呢,仿佛遇着了知音,心里非常畅快。久已郁郁的情怀,竟如得到解脱,脸上出现了消失已久的笑容。
  出万善殿,沿太液池畔南行,步步都是美景,使心胸已然舒展的福临更加豁然开朗。岸边垂柳又长又密,仿佛梳妆的美人垂下的长发。溶溶碧波,倒映着荷叶莲花,越向南走荷田越密,放眼远望,竟是一碧无际了。
  清风徐拂,吹来一阵阵荷花荷叶那独特的芳香,沁入福临心脾,他全身都轻松下来,竟有飘飘欲仙的遐想。不是吗?
  耳边隐隐有管弦之声,越来越真,悠扬动听。从天上飞来?从水面送来?从莲叶荷花中漾来?福临如同进入了美妙的幻境,放慢脚步,醉心地倾听着。管笛箫笙和着歌声越加清晰了:"白云飞,黄叶飏,秋风起,菊秀兰芳。回车步马将何往?还到湘潭上……"哦,唱的是《端正好》,尤侗的新制杂剧《读离骚》中第二折的一段。果然是水殿歌声,倍加清越。这本是屈原的唱段,由宫人们合声唱来,别有情趣。刚才还在万善殿背诵《离骚》,这不是令人愉快的巧合吗?……转过水湾,远远的一座高阁簇拥在绿天花海之中,那是刚建成的莲花阁。歌声更强了:"那湘君啊,兰旌横大江,湘夫人啊,辛楣葺曲房,中洲北渚愁予望。听瑶琴宝瑟参差曲,想碧杜红蘅飘渺香。还惆怅,空盼着九嶷如黛,几时对二女明妆……"尤侗的《读离骚》被送进宫中后,福临很喜欢那文采。后宫识汉文的妃嫔有数,而懂词曲的只有董鄂妃一人。所以福临看罢,就把本子交给了她。他曾有意令宫中乐工演习弹唱,谁知近日事事不遂心,他哪里还有兴致!如今,能够如此体贴他的意念,竟令宫人们演习出来,还能有谁?福临心里暖洋洋的,嘴角含笑,加快了步子。
  莲花阁上,珠帘半卷,董鄂妃坐在长塌上,榻正中放着一张小几,几上就摊着那本《读离骚》。十几个十三岁上下的小宫女,一半人吹笛、鼓瑟、品箫、弹琵琶、吹笙、敲板,一半人和着乐曲唱词,在廊下演习不少时间了。她们见皇上突然上了阁,都停下曲子跪安。福临摆手道:"罢了罢了!只管演习你们的,朕也听听。"董鄂妃早已迎上前来。福临笑道:"我猜就是你,再没有第二个。"董鄂妃温柔地笑道:"是为今晚中秋家宴演习的。此剧中,东皇太乙、东君、云中君、湘君、湘夫人、大司命、少司命、山鬼全都出场,人多热闹,又照着仇十洲的《九歌图》新作了几套行头。陛下要不要过目?""亏你想得周全。鬼精灵,一直瞒着我的吧?好,今夜同母后一道观看,奇文共欣赏,疑义相与析,等着瞧!"两人说笑着,一同走到阁中。却见容妞儿那一队随侍宫女中站了一个保姆,抱着个胖胖的大眼睛小姑娘,红红的小嘴象玫瑰花蕾似地努着,非常招人爱。福临在正座上坐定后,董鄂妃才在旁座上坐下,伸手抱过那小女孩。小女孩不哭也不笑,只是好奇地东张西望。当她眨动着长长的、象把小扇子似的浓密的睫毛,定睛看着福临时,福临忍不住笑了。他拉起她一只藕芽般的小手,柔和地问:"告诉我,你几岁了?

  叫什么名字?"
  "三岁,叫冰月。"声音清脆悦耳,象小黄莺在枝头啼鸣。
  "冰月。这名字好哇!……那三个呢?济度和勒尔锦的?""都还小,留在宫里乳母带着。这小妮子真招人爱,也大些,我试着时时把她带在身边。""论长相,论颖慧,她不象你的侄女儿,倒象你的亲生女儿,长大又是咱们满洲的绝代佳人!"福临笑着说。
  董鄂妃正疼爱地抚摸着冰月的头,为她撩开前额的鬈发,说:"也许真是前世有缘,这妮子见我就怪亲的……哦,今儿个你看上去气色挺好,怪高兴的!""酒逢知己千杯少。我虽没有喝酒,业已半醉了……"福临兴冲冲地讲起上午谈禅的经过,自己豁然开朗的解脱感,然后说:"你也学禅修道吧!清净无为、清心寡欲,红尘烦恼其奈我何?你也该解脱解脱,这两年,你烦恼得太苦了!……"
  董鄂妃垂头不语,静默片刻,后来抬头笑笑,回答说:"好哇,我拜陛下为师,肯不肯收呢?"福临也笑了。忽然他对廊外一挥手,提高嗓音道:"停一停!"一直演练的乐曲停了,福临走过去,说:"这一处曲子尺寸不合,要再宽一些。'水车荷盖鲛人舞'一句重新演练。
  檀板拿来!"
  "啪",檀板一点,乐曲重新开始。在皇上亲自指点下,曲中误差都被改正过来。又演唱了两遍,福临才满意地退了回来。董鄂妃迎着他说:"古谚说,曲有误,周郎顾。可以比得眼前风光吧?"二人相视而笑。
  宫女们演习完毕,董鄂妃赏她们一大盘点心,吩咐她们晚上用心演唱,唱好了另外有赏。
  宫女们走后,董鄂妃说:"皇上,我们也走吧?""走?我正不想走呢!她们奏唱一番,便有点心吃。朕做了半日教习,连茶也不给一口。你也忒偏心了。"董鄂妃高兴地笑着,很久没见过福临这么轻松愉快了。这使她那绷得很紧、压得很重的心宁贴了许多。她笑吟吟地说:"那叫他们送些点心清茶来,好吗?不过,你要小心点,别吃太饱。晚上太后的家宴还有好吃的呢!""真的吗?"福临象孩子一样高兴:"好,只打个点儿。你陪我一块儿喝茶。"董鄂妃打发容妞儿去传差,小冰月却伸手要跟容妞儿走。
  董鄂妃于是只留下两名宫女在阁中侍候,其他人都下阁去了。
  她又不放心地走到廊下对容妞儿吩咐道:"传了差,把冰月送回宫去,哄她睡觉,不然晚上她该犯困了!"容妞儿尖声尖气地回答,把福临也引过来了。莲华阁建在水中,周围尽是荷叶莲花,那条通往岸边的小路完全被亭亭如盖的莲叶遮祝容妞儿、保姆、小冰月和宫女们几乎隐没在这一片绿莹莹的荷田中,只是由于她们的淡蓝衫子和冰月那身鹅黄色亮纱小袍子,才使她们在翠盖红衣丛中偶尔闪出身形。
  站在廊下纵目远望,西苑三海尽收眼底;琼华岛上绿树拥着白塔;雕栏玉砌的金鳌玉蝀桥如一道白虹卧在太液池上;宫墙之内,重重殿阙雄伟壮观;回望瀛台,更如仙山琼阁在波光树色间闪耀。福临心旷神怡,顺手拉过乌云珠,并坐在红栏下,说:"太液秋风,果然秀丽,不枉占了燕京八景之一,叫人心怀为之一爽!""陛下,还记得宋人杨万里的名句吗?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莲花阁四周荷花怒放,在明媚的阳光中红白交错,格外精神。福临笑道:"虽不是西湖,这景致也看得过了。来年天下一统,四海平安,朕要江南一行,领略水乡风光,探究苏杭水土,何以熏陶出爱妃这样明慧秀雅的人儿!""皇上取笑了。"乌云珠嫣然而笑。
  福临看看乌云珠,再看看水面荷花,又回头看乌云珠,情不自禁地说:"牡丹号称国色天香富贵花,哪里能比江上芙蓉风流潇洒。面如芙蓉柳如眉,正可以赠爱妃了!""皇上过奖。"乌云珠面色愈加娇艳。
  "你我并坐临流,消受绿天花海,这是哪辈子修来的福分啊!……你读了尤侗词曲,笔下功夫可好?"乌云珠赞叹道:"真是当今才子!"福临笑了:"爱妃慧丽过于玉环,尤侗之才也不亚于李白,你看朕比李三郎如何?"乌云珠心头一颤,不由敛起了笑容,一股悲凉之感象秋风似地扫过她心底。她努力压下这不祥的莫名其妙的心绪,正容答道:"那是一位昏懦之君,以一庸才安禄山尚不能制,到了马嵬之变,又不能保其所爱,英雄志儿女情无一足称,安能与创业垂统圣文神武之君王同日而语!"福临大笑,快乐非常,说:"贤卿所言,可谓快论,当浮一大白!朕愿与贤卿同保长生,万岁千秋永无离别,断不似李三郎之始合终离,空抱绵绵之恨!……今日正是中秋佳节,家宴后你来养心殿,朕与你对月盟誓,生生世世,永为夫妻!"这时福临的目光、面容、表情,都象一个大孩子,洋溢着真挚之情。乌云珠心头一热,鼻子一酸,竟滴下泪来。福临连忙抬手为她抹去泪珠。
  半晌,乌云珠才神色黯然地说:"皇上受命于天,日月方长。妾妃以弱柳之姿,蒙陛下宠幸,天恩高厚,没齿不忘,虽粉身碎骨也难酬答。只怕福薄之人,当此重恩,反而折寿,不能长侍陛下啊!……"福临不明白乌云珠怎么会突然生出这种念头,连忙安慰道:"朕与贤卿谈论古人,你怎么竟郁郁不乐了呢?水上逢秋,易生悲感,我们回去吧!"董鄂妃擦净泪花,换了笑脸说:"不忙,还要等茶点来呢。"她突然跪下,说:"妾妃有两件事求陛下恩准。"福临惊异地看着她:"为什么这样郑重其事?""陛下看在妾妃入宫以来侍奉太后皇上尚属尽心的分上,务必恩准。""好。你说吧!""求皇上对各宫主位普施恩宠,不使六宫生怨。皇上如今子嗣不旺,继统承位不能无人。这实在有关社稷安危,陛下切不可因私情而误大事……"福临不痛快地笑笑:"贤卿,你再为朕生一位太子啊!"乌云珠双目荧荧欲泪:"妾妃……怕难有此厚福了。况且,四阿哥之死,未必不是六宫怨气所锺,怨气郁结,上达诸天,上天才降下这样的惩罚……"福临脸都白了。他想制止乌云珠说下去,他知道内情。但他没有说话,因为"怨气所锺"确是实情。
  "妾妃原本有心推荐四贞妹进宫,共同辅佐皇上,不想她已向太后辞婚,说定南王生前已将她许了孙姓,妾妃一番心思就此落空了。但选秀女日期已近,妾妃有一堂妹今年候选,容貌身材都与妾妃相似,年方十六,读书明礼,落落大方,只是诗文上略差些。若皇上留意,禀告太后选她进宫,妾妃就感恩不尽了!"乌云珠说,皇上若不恩准,她就要一直跪下去。这时送茶点的人已络绎进阁,福临无奈,只好都答应了。
  用茶点的时候,董鄂妃又变得容光焕发,谈笑风生,尽力说些趣闻轶事,琴旗书画,并不住地打听几位高僧的事迹,他们谈佛的详情,打听学道参禅的方法,这使福临刚刚有点低沉的心绪又开朗了。两人说说笑笑,在近来少有的欢乐气氛中度过中秋节的正午。
  福临望着董鄂妃,心里暗暗赞美:"多么美,多么明慧,又多么才华横溢啊!这样的女子,真所谓钟天地灵秀之气,和她在一起,永远不会厌倦,永远没有个够。历代美人,讲才貌德行,谁能跟她相比?福临,你好福气啊!……"董鄂妃感到福临的注视,竭力不去看他。但那钟情、爱恋的目光,还象他们最初相见时候一样炽热、一样真挚。她怎么能不感动?可她又不得不尽力避开,因为这会更加重她内心的伤痛。她的儿子去世后不久,她开始觉得体内深处产生了衰弱,这衰弱在一点点地向外扩张着。她心慌气短,常常眼前发黑,昨天还咳嗽出一口带血丝的痰。她觉得自己已得了不治之症……这些,她不愿意告诉任何人,也包括福临。
或许您还会喜欢:
天才在左疯子在右
作者:佚名
章节:49 人气:0
摘要:因为某些原因,我接触过很多精神病人。辩证点儿的说法是“至少在大多数人看来是精神病的人”。用词上我不想深究,这也不是必交的工作报告,就这么用吧。其实精神病人很好沟通,没想象的那么难。有相当数量的人逻辑上极为清晰——在他们自己的世界观里。当然,狂躁症的除外,那个得冒点儿风险——被打一类的,做好心理和生理准备就没大问题。我说的生理准备是逃跑。 [点击阅读]
太阳照在桑干河上
作者:佚名
章节:62 人气:0
摘要:人民文学出版社决定重印《太阳照在桑干河上》,我是高兴的。这本书在市场已经绝迹二十多年,只剩有极少几本收藏在黑暗尘封的书库里,或秘藏在个别读者的手中。现在的年轻人不知道有这本书,没有读过,较老的读者也会忘记这本书,因此,它的重新问世,重新在读者中接受考验,我以为是一件好事。作品是属于人民的,社会的,它应该在广大的读者中经受风雨。 [点击阅读]
孤独六讲
作者:佚名
章节:28 人气:0
摘要:我写过一篇小说叫「因為孤独的缘故」,后来成為一本小说集的书名。2002年联合文学举办一个活动,以「孤独」為主题,邀我作了六场演讲,分别是:情慾孤独、语言孤独、革命孤独、思维孤独、伦理孤独、和暴力孤独。我可以孤独吗?我常常静下来问自己:我可以更孤独一点吗?我渴望孤独,珍惜孤独。好像只有孤独生命可以变得丰富而华丽。我拥抱着一个挚爱的身体时,我知道,自己是彻底的孤独的,我所有的情慾只是无可奈何的佔有。 [点击阅读]
守望的距离
作者:佚名
章节:41 人气:0
摘要:迄今为止,我的散文出过不同的版本和选本。其中,有三种是按时间顺序的完整结集,即:东方出版社1996年6月出版的《守望的距离》,收集了1983年至1995年4月的散文;东方出版社1999年10月出版的《各自的朝圣路》,收集了1995年4月至1998年的散文;北岳文艺出版社2002年10月出版的《安静》,收集了1999年至2002年8月的散文。 [点击阅读]
少年天子
作者:佚名
章节:41 人气:0
摘要:《少年天子》描写了大清进关后第一个皇帝顺治的一系列政治改革及他与皇贵妃乌云珠的爱情故事。同时也描写了围绕着汉化改革所产生的一系列矛盾斗争。皇太极去世后,6岁的顺治继位成为大清入关后的第一位皇帝。顺治是位有理想有抱负的皇帝。为了摆脱满族游牧民族落后的生产力水平,提高人民的素质,顺治潜心钻研汉族的文化来丰富自己,巩固大清江山。 [点击阅读]
张小娴《面包树上的女人》
作者:张小娴
章节:70 人气:0
摘要:一九八六年,我们保中女子中学的排球队一行八人,由教练老文康率领,到泰国集训。我在芭提雅第一次看到面包皮树,树高三十多公尺,会开出雄花和雌花。雌花的形状象一颗圆形的钮扣,它会渐渐长大,最后长成像人头一样的大小,外表粗糙,里面塞满了像生面包皮一样的果肉。将这种果实烤来吃,味道跟烤面包皮非常相似。那个时候,我没有想过,我是一个既想要面包皮,也想要爱情的女人。八六年,我读中七。 [点击阅读]
思无邪
作者:佚名
章节:44 人气:0
摘要:序言在水一方,对镜观诗序言在水一方,对镜观诗法雨“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诗三百”中,论境界,无句可出其右。在安易如自己的眼中,也许她是慧质兰心的小妖女俏黄蓉吧。不过在我眼里,她恰似何足道眼中的郭襄。一位可以令狷介狂生忘乎所以的远远水中小岛上的温柔少女;一位短剑青驴独行天下博古通今的红颜知己;一位既会使美绝丽绝的“小园艺菊”,又会使霸气十足的“恶犬挡路”的精灵古怪的万事通。 [点击阅读]
无水之城
作者:佚名
章节:18 人气:0
摘要:大风来时,河阳城一派肃穆。还不到下午五点,大街上早已人去巷空。学生们下午就没敢上学,全都躲在家里。机关单位这天放假,但日历上这天并不是法定节假日。就连一向生意兴隆,车间日夜不停转的河化集团,这一天也出奇的静了下来。乱石河滩西边,十丈长的明长城废墟上,两只老鹰惊魂不定地乱叫。它们叫了整整一天,嗓子都破了,嘶哑的叫声凄厉地划破河滩上面那一片死亡的气息,破碎在河阳城上空。 [点击阅读]
无爱承欢
作者:佚名
章节:66 人气:0
摘要:近日来,论轰动全港的新闻,莫过于厉氏掌权人厉仲谋争夺一名六岁男童监护权的官司。案子还未开庭就已闹得满城风雨。事件一头是商业帝国的王,另一头却是……吴桐?何许人?城中各大八卦周刊、商业期刊连篇累牍报道,媒体要挖吴桐背景,结果此人身家白如纸,七年前未毕业时曾在厉氏实习,除此之外,她与金融大鳄厉仲谋无半点交集。狗仔转而想从孩子那儿下手淘八卦,厉氏公关部公文扼令媒介朋友自制,不要去打扰孩子的生活。 [点击阅读]
智齿
作者:佚名
章节:30 人气:0
摘要:自从梁功辰换了那把硬度偏高的牙刷后,我的日子就不好过了,虽然用度日如年来形容有夸张的嫌疑,毕竟梁功辰一天只刷两次牙。但他每次刷牙时,我都极力躲闪,那牙刷分明是砂纸,每当那再硬一点儿就完全有资格被称之为“针”的刷毛接触我时,我都比较痛苦,像受刑。我是一颗智齿,梁功辰的智齿。从你的牙齿中缝往两边数,第8颗是智齿。也许你会说,智齿和盲肠一样,是人身上多余的东西。 [点击阅读]
朝内81号
作者:佚名
章节:61 人气:0
摘要:城市从地铁的第一班车开始苏醒,叮叮当当的装进去一个个睡眼朦胧的虫子,哈气连天的开始看免费报纸玩手机显配电子书飞媚眼等艳遇。呼啸的列车穿越无边黑暗的地下,连接着数不清的空洞和阴霾,那些只有老鼠飞蛾蠕虫才能到达的伸手不见触角的地方,有多少你不知道的啃食和狞笑。让人无语的安检仪肮脏的吞噬者红男绿女仔细的包皮包皮和混合着民工编织袋的余尘一直嘟嘟的进站。“您等会,您这包皮得打开我们手检下。 [点击阅读]
李家庄的变迁
作者:佚名
章节:16 人气:0
摘要:1李家庄有座龙王庙,看庙的叫"老宋"。老宋原来也有名字,可是因为他的年纪老,谁也不提他的名字;又因为他的地位低,谁也不加什么称呼,不论白胡老汉,不论才会说话的小孩,大家一致都叫他"老宋"。抗战以前的八九年,这龙王庙也办祭祀,也算村公所;修德堂东家李如珍也是村长也是社首,因此老宋也有两份差--是村警也是庙管。庙里挂着一口钟,老宋最喜欢听见钟响。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