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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你已经很难过了,”我握紧她的手,“我没事的。”
她来来回回地看着盖瑞和我。
“如果你想这样就这样吧,安妮小熊,我会和韦恩坐在外面,你有事就叫我们。”
接下来的几天,不是盖瑞在问我各种问题,就是医生在我身上到处乱戳,除此之外,我的记忆一片模糊。因为我脱水,再加上别的症状,不能离开医院,我已经很烦了。而我在警察局的突然晕倒和我对医院的抗拒态度让医生们担心,怕我可能会让自己陷入危险,他们希望让我留院观察。经过几晚的噩梦和盖瑞的问题所触发的又一次惊恐症后,他们开始给我加大了用药的剂量。我时而兴奋,时而迷糊,越来越难分辨梦境与现实。我听到婴儿的哭声,就以为是他们找到了我的女儿。有时,我醒来的时候看见旁边站着的医生,我会惊恐万分地以为他是那变态,一把把他推开。我最后一点点的自我控制能力在药物的作用下消失不见,我又重新生活在了无限的恐惧之中。
在这些没完没了的问题、妈妈的过度保护和医生滥用药物的情况下,卢克和我尴尬地见面了。克里斯蒂娜当时正在地中海的一艘游轮上,得以逃过这一劫。瓦尔小姨也来过了,送来一束巨大的鲜花,但妈妈只让她待了十五分钟,说了几句话,就对她说我需要休息了。实际上,我发现瓦尔小姨比平常善解人意多了,她甚至还问我有没有什么东西需要她帮我带,不过,她肯定是说了什么惹妈妈生气的话,因为我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了,直到后来回到家,才又看到她。
我在医院住到第八天,妈妈和韦恩回了克莱顿瀑布区——宾馆的费用太高了。他们走了以后,我才意识到,我一直在让妈妈、警察和医生决定什么对我是最好的。现在,我要自己做决定。
第二天早上,护士准备给我喂药的时候,我阻止了她。护士叫来医生,医生表示,要么我把药吃下去,要么我同意去看心理医生。在那之前,我一直不愿意去看心理医生,但到了这个时候,只要能从医院出去,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这家医院真的很小,他们没有精神科,也没有心理医生,所以,他们找来了一个很年轻的心理医生,像是刚刚从学校毕业的学生。虽然他的问题都很荒谬,但我还是让自己认真地回答,还时不时挤出几滴眼泪,让他不至于认为我表现得太好。实际上,我宁愿从烧滚的热炭上面走过去,也不会告诉这家伙我的真实感受。
医生不让我看报纸,我已经无聊得快要疯了。盖瑞来找我问话的时候,开始给我带一些时尚杂志,大概是怕我把火气撒到他身上吧。
“你想让我把杂志上高档西服的图片给你剪下来不?”他第一次把一本时尚杂志递给我的时候,我说。
他笑了,把几块巧克力扔到病床上:“给你,吃了巧克力嘴巴就应该没空说这么多废话了。”
他开始帮我带加了热巧克力的咖啡。有一次,他还带了几本字谜书。只要他带了礼物,我也就不介意回答他的各种问题了。实际上,他的到来已经成了我一天最开心的时刻。他的声音是那么低缓、那么温柔。有时候,我干脆闭上眼睛,只听他的声音。有些问题,我让他重复了好几遍,他从来都不生气——他觉得很好玩,绝对不会生气。
我让他告诉我他的工作和官衔到底是什么,他告诉我,他手下有一个警官、两个下士,还有几个巡警。那么,他真的算是个头儿了——不是整个警察局的头,是重案组的头,这让我感觉很安慰。但是,如果我问他关于调查的具体情况,他就开始守口如瓶,只说等他们有了“具体消息”后自然会告诉我。
有一次,他走进病房的时候,我正在和心理医生谈话,他转身准备离开,我让他留下来。心理医生对我说:“你觉得,你是不是对那个绑架你的男人有一些愤怒的情绪呢?”盖瑞站在医生后面朝我瞪大眼睛,我努力不让自己笑出来。
在和心理医生谈话、忍受医院难吃的病号餐和在病房里不停地来回踱步两周以后,心理医生终于给我做出了最终评价,说他找不到任何我不能回家的理由,但住院医生还需要检查心理医生正式的报告结果,才肯放我。在医院里,我所享受到的自由并不比我在山上的时候多。
显然,那心理医生认为,我的行为和我所受到的创伤是“一致”的,警察已经决定不对我提出任何诉讼。我猜,小人物毕竟也不会事事倒霉,但医生还没有告诉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盖瑞对我说,警方非常关注我的案件,他们希望能够了解关于那变态的一切,这不仅仅能帮助他们破解一些陈年积案,也能够帮助以后的调查。有时候,我们在说山上的事情时,会停下来休息,他会告诉我各种时事新闻,要不就玩一会儿字谜游戏。这在心理医生对我做出评价已经过了好几天了。
“你一定要把我弄出去,”一天早上,盖瑞拿着两杯咖啡进来的时候我对他说,“心理医生说我可以回家了,但这里的医生还不肯放人,我要疯了。他们对待我就像对犯人一样。我是一个受害者啊,他们真是太混蛋了。”
他把咖啡放在我床边的桌子上,坚定地点了点头,就走出了门。半个小时之后,他回来了,站在我床脚。
“你只要再多待一个晚上就好了。明天早上就能出院。”
我坐起来:“你没开枪把医生杀了吧?”
“那倒不用,我只是督促了他们一下。”
我的直觉告诉我,绝不止是如此,但我还没开口问他细节,他就从床边的桌子上把那本字谜书拿起来,坐在椅子上,开口说:“哎呀,看来你也不是那么聪明啊,这一个你都没做完啊?”
“嘿,明明是你走进来打断了我,我开始做得好好的。”
他坐在椅子上,把长长的两条腿伸出来,我看到他脸上露出一个不动声色的微笑,我意识到,他已经成功转换了话题。
妈妈在医院的时候告诉我,我的房子已经租出去了,我听到它没有被卖掉,实在是太高兴了,直到盖瑞说我已经可以出院之前,我都没有想过,我出院了应该住在哪儿。我想过要不要问克里斯蒂娜,但也许她在游轮上还没回来。接着,妈妈打来了电话,说他们会来接我。我知道,如果我告诉她我不想去和她住,那一定会闹出大乱子来,我想,我只好先暂时忍受一下了。
我出院的那天早上,盖瑞警告我们,医院外面可能会有记者,他建议我们从后门出去,但韦恩和妈妈从前门进来的时候说并没有看到记者。我们刚一走出大门,一大群记者就围了上来。妈妈走在我前面,恳请记者们“给我们一点儿时间”。他们根本就没听见她的声音,我们在拥挤的人堆中艰难前行着。
好不容易挤出医院,上了车,我们在诺菲德港市外的一个加油站停下来,韦恩给车加油,妈妈进去付钱。我躲在车后座上。当妈妈再坐上车的时候,她把一份报纸扔到座位上,摇着头说:“这些人真是大嘴巴。”
失踪房产经纪人已出院!在这头版的大标题下,还有一张我以前的证件照。韦恩把车从加油站开出时,我还在惊讶地看着报纸。一个“不愿透露姓名的人士”表示,我今天将会从医院出院。克莱顿瀑布区重案组探员警长金基德还说,他们并没有对我进行调查,我是一个勇敢的女孩子,他们会尽一切努力,找出那个已经死了的绑架者的身份……
我从来没有告诉过警察我的孩子叫什么名字,但有人告诉记者,我曾经有过小孩,那篇报道还采访了一个专家,专家分析了孩子的死对我可能产生的影响之类。我把报纸扔到地上,踩了几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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