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我要。。。
轻松的小说阅读环境
青年近卫军 - 《青年近卫军》小说——第十九章
繁体
恢复默认
返回目录【键盘操作】左右光标键:上下章节;回车键:目录;双击鼠标:停止/启动自动滚动;滚动时上下光标键调节滚动速度。
  第十九章
  最奇怪的是他们这么快就谈妥了。
  “你在看什么啊,姑娘?德国人开进克拉斯诺顿了!你难道没有听见上杜望纳雅传来的卡车的声音?”谢辽萨站在她的脚旁,好容易抑制着呼吸,说道。
  华丽雅仍旧带着那种平静的、又惊又喜的表情,默默地望着他。
  “你往哪儿跑啊?”她问。
  有一刹那的工夫他感到有些发慌。但是不,这个姑娘不可能是坏人。
  “我要到你们学校里去,看他们怎么……”
  “你怎么去法?你难道去过我们学校?”
  谢辽萨说,大约两年前他曾到他们学校去过一次,参加文艺晚会。
  “我总有办法溜进去。”他笑了一声。
  “但是德国人会不会第一步就占领学校?”华丽雅说。
  “我要是看见他们来了,我就一直往公园里跑。”谢辽萨回答说。
  “你知道,最好是待在阁楼上,在那里什么都看得见,可是人家看不见我们。”华丽雅说着就在毛毯上坐起来,很快地整理了辫子和衬衫。“我知道怎么进去,我可以给你做向导。”
  谢辽萨突然露出了几分踌躇的神气。
  “你看,是这么一回事,”他说,“如果德国人冲进学校,我们就得从二楼跳下去。”
  “那有什么办法呢。”华丽雅回答说。
  “你能行吗?”
  “那还用问……”
  谢辽萨望了望她那结实的、晒黑的、覆着金色*柔毛的腿,心里感到一阵暖意。不用说,这个姑娘是能从二楼跳下去的!
  不多一会,他们俩已经穿过公园朝学校奔去。
  这所红砖墙的、宽大的、两层楼的学校就在公园大门旁边,在克拉斯诺顿煤业联合公司大厦的对面,里面的教室光线充足,还有一所很大的体育馆。学校里是空的,门锁着。但是,出于他们所追求的崇高目的,谢辽萨折了一束树枝,用树枝打破楼下面对着公园深处的一扇窗户,而并不认为自己的行为是可耻的。
  他们在地板上踮起脚尖穿过一间教室,走进楼下走廊的时候,他们心里不禁起了敬畏之感。整个宽敞的建筑物里都是静悄悄的,最轻微的窸窣声和响声都会在四周引起空洞的回声。在这几天里面,大地上有许多东西已经起了变化,有许多人和许多建筑物都丧失了原来的名称和任务,但是还没有获得新的名称和任务。不过无论如何,这总是教育过儿童的学校,华丽雅曾在这里度过她一生中许多欢乐的日子。
  他们看到钉着“教师室”的小牌的门,钉着“校长室”的小牌的门,钉着“校医室”、“物理实验室”、“化学实验室”和“图书室”的小牌的门。是的,这是学校,成年人,也就是教师们,曾在这里把知识和应该怎样在世界上生活的道理教给儿童。
  看到这些放着空课桌的空教室,看到这些还保持着特殊的学校气味的房子,谢辽萨和华丽雅眼前突然浮现出他们在里面长大的那个世界。这个在过去和他们是不可分离的世界,现在却似乎一去不复返了。有一个时期,这个世界似乎是那么普通、平凡、甚至乏味。现在它突然在他们面前升起,却是这样无比的美妙、自由,充满了师生之间的坦率、真诚和纯洁的关系。现在他们,老师们和同学们,都在哪里呢?命运把他们播弄到哪里去了?霎时间,谢辽萨和华丽雅的心都膨胀了,充满了对他们当时不知珍视的那个逝去的世界的热爱,充满了面对这个崇高神圣的世界油然而生的敬畏。
  他们俩都体验到同样的心情,——嘴里虽然不说,可是心里都明白;在这几分钟里,他们相互之间特别接近起来。
  华丽雅领谢辽萨顺着一座狭窄的小楼梯走到二楼,再上去,到了通阁楼的小门跟前。门关着,但是这难不倒谢辽萨。他在裤袋里摸了一会,掏出一把多用的折刀,其中就有螺丝刀。他旋下螺丝钉,卸下门的把手,让钥匙孔眼露出来。
  “你的本领真不错,一看就知道是一个会撬门溜锁的惯贼。”华丽雅取笑道。
  “世界上除了撬门贼之外还有铜匠呢,”谢辽萨说,他转过脸来对着华丽雅笑了一笑。
  他用凿子在钥匙孔里拨弄了一下,打开了门;晒得发烫的铁皮屋顶散发出来的热气,阁楼上晒热的泥土、灰尘和蛛网的气味,都向他们扑过来。
  他们怕头撞在椽木上,弯着身子走到阁楼上一扇满是尘土的窗前;他们怕被街上的人看见,也不擦窗,就把脸紧贴着玻璃,两人的面颊几乎碰到一块。
  他们从窗口可以看见通到公园大门的整条公园街,特别是可以看见耸立着州党委干部住的标准式房屋的那一边。正对着他们前面的街道拐角上,是克拉斯诺顿煤业联合公司的两层楼大厦。
  从谢辽萨离开上杜望纳雅林子,到此刻他和华丽雅一起把脸紧贴着阁楼上满布尘土的玻璃窗,中间相隔的时间已经不短:德军部队已经进了城,整条公园街都挤满了车辆,满眼尽是德国兵。
  “德国人……原来德国人就是这样!德国人已经进了我们的克拉斯诺顿!”华丽雅心里想道。她的心扑通扑通地跳起来,她的胸部由于激动而起伏着。
  谢辽萨更关心的却是事情的外表的、实际的一面;他的锐利的眼睛看到了他们从阁楼窗口看出去的视野中的一切,不自觉地把每一个细节都记住了。
  学校和煤业联合公司中间相隔不到十公尺。煤业联合公司的房子比学校低。谢辽萨可以看到下面的铁皮屋顶、二楼的房间内部和楼下靠窗的一部分地板。除了公园街之外,谢辽萨还看到有些地方被房屋挡住的别的街道。他还看到被德国兵霸占的房屋的院子和后院。他渐渐地把华丽雅也吸引到他观察的范围。

  “灌木,他们在砍灌木……你看,连向日葵都砍掉了,”他说,“可是这儿,在煤业联合公司里,大概要设立他们的司令部。瞧,他们那副作威作福的神气……”
  德国官兵——事务员和文书——井井有条地把自己安排在煤业联合公司的上下两层。德国人的样子都很高兴。他们把全部窗子都打开,在分配给他们的房间里东看西看,在桌子抽屉里乱翻,抽着烟,把烟头扔到煤业联合公司和学校中间无人的夹道里。过了一会,房间里出现了几个俄罗斯妇女,有老有少。她们都拿着水桶和抹布,一个个都撩起衣服,开始洗地板。干净整齐的德国文书们就拿她们当做说笑的材料。
  发生这一切的地点离华丽雅跟谢辽萨是那么近,谢辽萨的心里突然一动,起了一个还没有完全成熟的、无情的、折磨着他同时又给他带来喜悦的念头。他甚至注意到,阁楼上的窗子很容易取下来。窗子很单薄,用几根细钉斜钉在窗框上。
  谢辽萨和华丽雅在阁楼上坐了很久,他们已经聊起不相干的闲事来。
  “后来你没有看到斯巧巴·萨方诺夫吗?”谢辽萨问。
  “没有。”
  “那就是说,她什么话都没有对他说。”谢辽萨满意地想道。
  “他还要来的,他这个小伙子很可靠。”谢辽萨说。“往后你打算怎样生活?”他问。
  华丽雅自尊地耸耸肩膀。
  “这事,现在谁能说呢?谁也不知道将来会是个什么样子。”
  “这倒是真的。”谢辽萨说,“以后可以去看你吗?你爸爸妈妈不会骂吗?”
  “爸爸妈妈!……你要是愿意,就明天来吧。我还可以去叫斯巧巴。”
  “你叫什么名字。”
  “华丽雅·鲍尔茨。”
  这时传来了长长的自动枪声,后来又是几声短的,——
  大概是从上杜望纳雅林子那边传来的。
  “在放枪。你听见吗?”华丽雅问。
  “我们坐在这里,也许城里已经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了,”谢辽萨一本正经地说,“也许德国人已经住到你们家里和我们家里去了。”
  这时候华丽雅才想起来,她是在什么情况下从家里出来的,她想,也许谢辽萨说得对,母亲和父亲在为她担心。自尊心不让她先开口说她应该走了,但是谢辽萨却从不关心会有人惦记他。
  “该回家了。”他说。”
  他们就顺着原路出了学校。
  他们在花园前面的栅栏旁边又站了一会。他们一块儿在阁楼上待了那一阵之后,现在都觉得有些忸怩不安。
  “那么我明天来看你。”谢辽萨说。
  回到家里,谢辽萨得知后来他在夜里告诉沃洛佳的消息:留在医院里的伤员们被运走和费奥多尔·费奥多罗维奇医生遇害的事。这是当着娜佳姐姐的面发生的,是她把这件事情的经过告诉了谢辽萨。
  两辆小汽车和几辆载着党卫队员的卡车开到医院门口。娜塔丽雅·阿列克谢耶芙娜走了出来,他们命令她在半小时内腾出房子。娜塔丽雅·阿列克谢耶芙娜马上关照所有能够行动的病人搬进儿童医院,但是她仍旧请求放宽腾房的限期,因为她有许多病人不能起床,而且又没有交通工具。
  军官们已经坐进了汽车。
  “芬庞!这个女人要什么?”一个上级军官对一个镶金牙、戴浅色*玳瑁边眼镜、高大虚胖的军士说。接着小汽车就开走了。
  这副浅色*玳瑁边眼镜使这个党卫队军士的外表即使不像学者,起码也像一个知识分子。但是当娜塔丽雅·阿列克谢耶芙娜向他提出请求,甚至试图用德语和他谈话的时候,他的目光透过这副眼镜对娜塔丽雅·阿列克谢耶芙娜却好像熟视无睹。他用女人般的嗓子唤来了兵士,他们并不等半小时的限期过完,就动手把病人拖到院子里。
  他们把病人放在垫子上拖出来,或是干脆架着胳肢窝拖出来扔在院子里的草坪上。这时候,他们发现了医院里有伤兵。
  费奥多尔·费奥多罗维奇自称是市立医院的医生,他试图解释说,这都是些重伤员,已经丧失作战能力,所以留下来由老百姓照料。但是那个军士说,他们既然是军人,就应该算是战俘,马上要把他们送到适当的地方去。于是他们就动手把那些只穿一身内衣的伤员们拖下床来,胡乱扔进卡车,一个压着一个。
  娜塔丽雅·阿列克谢耶芙娜知道费奥多尔·费奥多罗维奇的性*情急躁,请他不要待在这里,但是他不肯走开,一直站在走廊里的两扇窗子中间。他的晒黑的、发出暗色*光辉的脸变成灰色*的。他一直用嘴唇转动着半段吸剩的自卷纸烟,他的膝盖抖得厉害,使他有时要弯下身子用手去揉它。娜塔丽雅·阿列克谢耶芙娜不敢离开他,还请娜佳也等一切事情完毕后再走。娜佳看到那些缠着血污的绷带、衣服没有穿好的伤员被拉着走过走廊,有时简直就在地板上拖,觉得又是可怜又是害怕。她不敢哭,可是泪水却自然而然地从眼眶里流出来,但是她仍旧不走,因为她更替费奥多尔·费奥多罗维奇担心。
  两个德国兵拖着一个伤员走着。两星期前,费奥多尔·费奥多罗维奇给这个伤员动过手术,取掉一只被迫击炮弹片炸裂的肾脏。近几天来这个伤员的情况已经显著好转,费奥多尔·费奥多罗维奇对这次手术颇为得意。两个兵士正拖着这个伤员在走廊里走着,这时芬庞军士喊了其中的一个兵士,那个兵士扔下他正拖着的伤员的腿,跑进芬庞待的病房,另一个兵士就把伤员在地上拖着走。

  费奥多尔·费奥多罗维奇猛然离开墙边,谁都来不及看住他,他已经到了那个拖着伤员的兵士身旁。这个伤员像他们里面的多数人一样,不管遭受多大的痛苦,都不哼一声,但是他一看见费奥多尔·费奥多罗维奇,就说:
  “费奥多尔·费奥多罗维奇,你看见他们的作风吗?这哪里是人!”
  说着就哭起来。
  费奥多尔·费奥多罗维奇用德语对那个兵士说了几句话。多半是说,这样是不可以的。多半是说,让我来帮忙。但是德国兵大笑起来,还是拖着伤员往前走。这时芬庞军士从病房里走出来,费奥多尔·费奥多罗维奇就直冲着他走过去。费奥多尔·费奥多罗维奇的脸色*苍白得可怕,浑身颤抖。他几乎是向军士扑过去,声色*俱厉对他说了些什么。这个军士身材高大,可是虚胖,身上的黑制服都是皱褶,胸前画着骷髅与白骨的金属徽章闪闪发光;他哑声对费奥多尔·费奥多罗维奇说了些什么,用手|枪朝他脸上戳了一下。费奥多尔·费奥多罗维奇闪开了,又对他说了几句大概使他非常生气的话。那时,军士可怕地鼓起眼镜后面的眼睛,对准费奥多尔·费奥多罗维奇的眉心开了一枪。娜佳看见他的眉心好像瘪陷下去,鲜血迸射出来,费奥多尔·费奥多罗维奇就倒下了。娜塔丽雅·阿列克谢耶芙娜和娜佳跑出了医院,娜佳自己都不记得,她是怎么到家的。
  娜佳坐在那里,仍旧像她从医院里跑出来的时候那样戴着护士头巾,穿着白罩衣。她一遍又一遍地讲述着。她没有哭,她脸色*惨白,小小的颧骨烧得通红,发亮的眼睛并没有看见听她讲述的人。
  “听见了吗,野小鬼?”父亲怒冲冲地对谢辽萨咳嗽着,“我真恨不得用鞭子抽你一顿。德国人进了城,你还到处乱跑。
  差一点没把你母亲急死!”
  母亲哭了。
  “我为你急死了。我还以为你被打死了呢。”
  “‘被打死了’!”谢辽萨突然恨恨地说,“我倒没有被打死。可是伤员们被打死了。在上杜望纳雅林子里。我亲耳听见的……”
  他走进上房,扑在床上,把脸埋在枕头里。复仇的念头使他全身发抖,他觉得呼吸困难了。在学校的阁楼上那样折磨着他、使他苦恼的念头现在找到了出路。“你们等着吧,只要天一黑!”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心里盘算着。任何力量都已经阻挡不住他,他一定要实现他的计划。
  他们没有点灯,很早就上了床,但是大伙都非常激动,谁也睡不着。要偷偷地溜出去根本不可能,他只好公开地走出去,仿佛是到院子里去,其实却溜进了菜园。他用手刨开一个埋着燃烧瓶的坑——夜里用铲子挖很危险。他听到门响了一下,娜佳姐姐从屋子里走出来,低低地唤了几声:
  “谢辽萨……谢辽萨……”
  她等了一会,再唤了一声,后来门又响了一声——姐姐走了。
  他在两个裤袋里塞了两瓶,怀里揣了一瓶,靠闷热的七月的夜色*掩蔽着,从“小上海”绕过城中心,再度溜进公园。
  公园里寂静无声,一片荒凉。但是特别寂静的却是他白天破窗而入的校舍。校舍里非常寂静,似乎他每走一步不仅校舍里可以听见,甚至全城都能听见。外面有一线朦胧的亮光射进楼梯上面高高的窗洞。谢辽萨的身形在窗上出现的时候,他总觉得有一个隐伏在黑暗角落里的人马上会看见他,抓住他。但是他克服了恐惧,很快就到了阁楼上他的瞭望所。
  他在窗子旁边坐了一会。现在隔着窗子什么都看不见了,他坐着只是为了缓一口气。
  过了一会,他用手指摸到钉着窗框的钉子,拔了出来,再轻轻地取下窗框。一阵清新的空气迎面扑来,阁楼上仍旧闷热异常。经过校舍里的黑暗,特别是这儿阁楼上的黑暗之后,他已经能够辨别他前面街道上的动静。他听到卡车在城里开动,看见卡车的隐约移动的灯光。已经是夜里了,部队还继续川流不息地从上杜望纳雅那边开过来。在那边的整条大路上,都可以看到卡车的灯光在黑夜里照耀着。有几辆卡车开足了灯光,灯光突然从山岗后面射向高处,像探照灯似的远远地划破夜空。灯光不是照亮了一部分草原,就是照亮了林子里的白色*叶背朝外的树木。
  在煤业联合公司大厦的总入口处,军队的夜间活动继续着。卡车和摩托车不断开来。官兵们不断进进出出,步枪和马刺铿锵作声。还听到外国人的、刺耳的谈话声。但是煤业联合公司的窗上都遮着黑纸。
  谢辽萨的全部感觉是那样地紧张,他的全副精神是那样地集中在一个目标上面,所以窗上遮着黑纸这个没有预料到的新情况并没有使他改变决定。他在窗子旁边至少坐了两个钟头。城里的一切都寂静下来。大厦旁边的活动也停止了,但是里面的人还没有睡。谢辽萨这是根据从黑纸边上透出的光线看出来的。但是后来二楼的两扇窗子里熄了灯,里面的人先打开一扇窗,又打开了第二扇。谢辽萨虽然看不见那个人,但是感觉到那人是在黑暗中站在窗口。楼下一些窗子里的灯光也熄了,这些窗子也打开了。

  “那边是谁?①。从二楼的一扇窗里发出了一个完全是长官口吻的声音,谢辽萨隐约地辨得出有一个侧影从窗口探出身来。“那边是谁?”这个声音又问道。
  【①原文为德语。】
  “梅耶中尉,上校先生①”下面一个年轻的声音回答道。
  “换了我,是不会劝你们打开楼下的窗户的。”上面的声音说。
  “闷得要命,上校先生②当然,如果您禁止的话……”
  “得啦,我决不要把你们变成红焖牛肉。你们不必变成红焖牛肉。③”上面那个长官口吻的声音带笑说。
  谢辽萨虽然听不懂德语,却心里怦怦乱跳地倾听着。
  窗内的灯都熄了,窗帘拉起来了,窗子也一扇接着一扇地打开了。有时从窗里传出了片断的谈话声,有人在吹口哨。有时有人划了火柴,一霎时照亮了那人的脸、香烟和手指,过后还可以久久地看到房间深处的烟头的光点。
  “这个国家真大,好像没边没沿,看不到尽头。④”窗口有人说,大概是对房间里面的同伴说的。
  【①②③④原文为德语。】
  德国人都去睡了。大厦里面和城里的一切都寂静了。只有在上杜望纳雅那边,还有卡车在行驶,车灯的刺眼的亮光划破了黑夜的天空。
  谢辽萨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它跳得似乎整个阁楼都可以听见。这里还是非常闷热,谢辽萨浑身都渗出汗来。
  开着窗子的煤业联合公司大厦,沉浸在黑暗和睡梦中,朦胧地显现在他面前。他能看见楼上楼下的黑魆魆的大开着的窗洞。是的,必须马上动手……他挥动胳膊做了几次试验动作,看能够扔多远,并且大致地瞄准一下。
  他一来到这里就把裤袋里和怀里的瓶子掏了出来,现在它们就在他身边。他摸到了其中的一瓶,紧抓住瓶颈,瞄准了一下,用力把它扔进楼下一扇开着的窗里。一阵耀眼的火光照亮了整个窗子,甚至照亮了煤业联合公司和学校中间的一部分夹道,在同一刹那,听到好像是打破电灯泡的那种玻璃碎裂声和轻微的爆炸声。从窗口冒出了火焰。在这一刹那,谢辽萨又把第二瓶也扔进了这个窗口,它在火焰里爆炸了,发出猛烈的响声。房间里火势已经很猛,窗框烧着了,火舌顺着墙向上窜,几乎蔓延到二楼。这个房间里有人在拚命地大喊大叫,喊叫声扩散到整座楼房。谢辽萨抓起了第三瓶,把它扔进对面二楼的一扇窗里。
  他听到瓶子碎裂的声音,接着又看到火光冒起,强烈的火光甚至照亮了整个阁楼内部,但是这时谢辽萨已经远远离开窗前,到了后楼梯口。他像箭似的跑了下去,他已经没有工夫在黑暗中找寻窗子被打破的那个教室,就奔进最近的房间,——这好像是教员休息室,——急忙打开窗子,跳到公园里,弯着身子跑进公园深处。
  从他扔了第三瓶的那一刻起,一直到他意识到自己是在公园里奔跑为止,他一切都是按照本能去做的,恐怕未必能回忆起这一切的经过。但是现在他明白他应该卧倒在地上,静静地趴一会,仔细听一下。
  他听见有一只小老鼠在离他不远的草里窸嗦地跑过。他趴在那里看不见火光,但是从那边街上传来了叫喊和奔跑的声音。他跳起来再往前跑,一直向公园尽头那个废井的矸石堆跑过去。
  他这样做,是预防万一,如果公园被包围起来,他在任何情况下都可以从这里跑出去。
  现在他看到有一大片火光在天空不断扩展开来,它的紫红的反光甚至投射到这个远离起火地点的古老巨大的矸石堆上和公园里的树冠上。谢辽萨觉得自己心花怒放,飘飘欲仙。
  他浑身发抖,勉强克制住不要纵声大笑。
  “是要给你们吃点苦头!‘赛策恩-齐-齐希!’①‘施普莱辛一齐-道埃契?’②‘盖本-齐-埃特瓦斯!’③……”他怀着难以形容的得意的心情重复着他所记得的这些从学校里德语语法课上学来的字句。
  【①德语“请坐!”的译音。】
  【②德语“您会说德国话吗?”的译音。】
  【③德语“给我一点东西!”的译音。】
  火光愈来愈扩大,映红了公园的上空,连城中心的骚动的声音都传到了这里。该走了。但是谢辽萨感到有一种不可遏止的愿望,要到今天他在那儿看见这个叫华丽雅·鲍尔茨的姑娘的小花园里再去一次,——是的,他现在知道她的名字了。
  他在黑暗中轻手轻脚地溜到“木头街”后身,翻过花园的栅栏,正打算穿过边门走到街上,忽然听到门口有人压低了声音在说话。居民们仗着德国人还没有占领“木头街”,都大着胆子从家里走出来看火。谢辽萨绕着房子走到另外一头,悄悄地越过栅栏,走到门口。火光照亮了站在那里的一群妇女,他认出其中有华丽雅。
  “是什么地方起火啦?”他问,目的是让她知道他来了。
  “大概是在公园街上……也许是学校,”一个激动的女人的声音回答说。
  “这是煤业联合公司起了火。”华丽雅甚至带着几分挑衅的口吻尖声说。“妈妈,我要去睡了。”她说,假装打了个呵欠,走进了边门。
  谢辽萨本来想跟着她走,但是他听到她鞋跟咚咚地响着跑上台阶,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或许您还会喜欢:
康复的家庭
作者:佚名
章节:10 人气:2
摘要:二月中旬的一天早晨,我看见起居室门背面贴着一张画卡——这是我们家祝贺生日的习惯方式——祝贺妻子的生日。这张贺卡是长子张贴的,画面上两个身穿同样颜色的服装、个子一般高的小姑娘正在给黄色和蓝色的大朵鲜花浇水。花朵和少女上都用罗马字母写着母亲的名字UKARI——这是长子对母亲的特殊称呼。对于不知内情的人来说,这首先就有点不可思议。长子出生的时候,脑部发育不正常。 [点击阅读]
怪钟
作者:佚名
章节:30 人气:2
摘要:九月九日的下午,一如平常的下午,没有两样。任何人对于那天即将发生的不幸,毫无一丝预感。(除了一人例外,那就是住在威尔布朗姆胡同四十七号的巴克太太,她对于预感特别有一套,每次她心头觉得一阵怪异之后,总要将那种不安的感觉,详详细细地描述一番。但是巴克太太住在四十七号,离开十九号甚远,那儿会发生什么事,与她无干,所以她觉得似乎没有必要去做什么预感)。“加文狄希秘书打字社”社长K-玛汀戴小姐。 [点击阅读]
星球大战前传2:克隆人的进攻
作者:佚名
章节:26 人气:2
摘要:他沉浸在眼前的场景中。一切都那么宁静,那么安谧,又那么……平常。这才是他一直盼望的生活,亲朋好友团聚——他深信,眼前正是那幅画面,尽管惟一能认出的面孔是疼爱自己的母亲。生活本该如此:充满温馨、亲情、欢笑、恬静。这是他魂牵梦索的生活,是他无时无刻不在祈盼的生活:体味暖人的笑容,分享惬意的交谈,轻拍亲人的肩头。但最令他神往的是母亲脸上绽出的微笑。此时此刻,他深爱着的母亲无比幸福,她已不再是奴隶。 [点击阅读]
暮光之城1:暮色
作者:佚名
章节:23 人气:2
摘要:序幕我从未多想我将如何死去,虽然在过去的几个月我有足够的理由去思考这个问题,但是即使我有想过,也从未想到死亡将如此地降临。我屏息静气地望着房间的另一头,远远地凝视着猎人那深邃的眼眸,而他则以愉快的目光回应我。这无疑是一个不错的死法,死在别人——我钟爱的人的家里。甚至可以说轰轰烈烈。这应该算是死得其所。我知道如果我没有来福克斯的话,此刻也就不必面对死亡。但是,尽管我害怕,也不会后悔当初的决定。 [点击阅读]
暮光之城2:新月
作者:佚名
章节:25 人气:2
摘要:我百分之九十九点九地确定我是在做梦。我之所以如此确信的理由是:第一,我正站在一束明亮的阳光下——那种令人目眩的,明净的太阳从未照耀在我的新家乡——华盛顿州的福克斯镇上,这里常年笼罩在如烟似雾的绵绵细雨之中;第二,我正注视着玛丽祖母,奶奶至今去世已经有六年多了,因此,这一确凿的证据足以证明我是在做梦。奶奶没有发生很大的变化;她的脸庞还是我记忆中的模样。 [点击阅读]
暮光之城4:破晓
作者:佚名
章节:41 人气:2
摘要:童年不是从出生到某一个年龄为止;也不是某一个特定的年纪孩子长大了,抛开幼稚童年的国度里,没有人会死去EdnaSt.VincentMillay前言我拥有比一般人多得多的濒临死亡的经历;这并不是一件你真正会习惯的事。这似乎有些奇怪,我又一次不可避免地面对着死亡。好像注定逃不开这一宿命,每一次我都成功逃开了,但是它又一次次地回到我身边。然而,这一次的似乎与众不同。 [点击阅读]
最后的星期集
作者:佚名
章节:7 人气:2
摘要:我完整地得到了你我深知你已经属于我,我从未想到应该确定你赠予的价值。你也不提这样的要求。日复一日,夜复一夜,你倒空你的花篮,我瞟一眼,随手扔进库房,次日没有一点儿印象。你的赠予融和着新春枝叶的嫩绿和秋夜圆月的清辉。你以黑发的水浪淹没我的双足,你说:“我的赠予不足以纳你王国的赋税,贫女子我再无可赠的东西。”说话间,泪水模糊了你的明眸。 [点击阅读]
火车
作者:佚名
章节:29 人气:2
摘要:冒着火的车子,用来载生前做过恶事的亡灵前往地狱。电车离开绫濑车站时才开始下的雨,半是冰冻的寒雨。怪不得一早起来左膝盖就疼得难受。本间俊介走到第一节车厢中间,右手抓着扶手,左手撑着收起来的雨伞,站在靠门的位置上。尖锐的伞头抵着地板,权充拐杖。他眺望着车窗外。平常日子的下午三点,常磐线的车厢内很空,若想坐下,空位倒是很多。 [点击阅读]
猫知道
作者:佚名
章节:8 人气:2
摘要:第一章“再把地图拿来给我看一看,悦子。”站在拐角处向左右两侧张望的哥哥说。我从提包皮中取出一张已经被翻看得满是皱纹的纸片。“说得倒轻巧,很不容易!牧村这家伙画的地图,怎么这么差劲!”哥哥一边嘟嚷着,一边用手背抹去额头顶的汗。就在这时,右边路程走过来一个人。这是一个穿着淡青色衬衫。夹着一半公文包皮的青年男子。 [点击阅读]
生的定义
作者:佚名
章节:15 人气:2
摘要:我现在正准备在世田谷市民大学讲演的讲演稿。主办单位指定的讲演内容是这样的:希望我把三年前在小樽召开的全北海道残疾儿童福利大会上讲的话继续讲下去。上次大会的讲演记录,业已以“为了和不可能‘亲切’相待的人斗争下去”为题出版发行了。于是我就把该文章重新读了一遍,考虑如何接着往下讲。(该文载《核之大火与“人的”呼声》一书,岩波书店出版。 [点击阅读]
看不见的城市
作者:佚名
章节:18 人气:2
摘要:第一章马可·波罗描述他旅途上经过的城市的时候,忽必烈汗不一定完全相信他的每一句话,但是鞑靼皇帝听取这个威尼斯青年的报告,的确比听别些使者或考察员的报告更专心而且更有兴趣。在帝王的生活中,征服别人的土地而使版图不断扩大,除了带来骄傲之外,跟着又会感觉寂寞而又松弛,因为觉悟到不久便会放弃认识和了解新领土的念头。 [点击阅读]
科学怪人
作者:佚名
章节:29 人气:2
摘要:你那时还觉得我的探险之旅会凶多吉少,但是现在看来开端良好、一帆风顺,你对此一定会深感宽慰吧。我是昨天抵达这里的,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写信给你,让我亲爱的姐姐放心,而且请你对我的探险事业增加成功的信心。我现在位于距离伦敦千里之遥的北方,当我漫步在圣彼得堡的街头,微风带着一丝寒气迎面而来,不觉令我精神一振,一种快意不禁涌上心头。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