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我要。。。
轻松的小说阅读环境
匹克威克外传 - 第40章
繁体
恢复默认
返回目录【键盘操作】左右光标键:上下章节;回车键:目录;双击鼠标:停止/启动自动滚动;滚动时上下光标键调节滚动速度。
  把匹克威克先生引到人生的伟大戏剧中一个新的、并且是并不乏味的场面里
  匹克威克先生在巴斯逗留的时间过得很平常,没有发生什么重要事情。三一开庭期[注]开始了,在它的第一周结束,匹克威克先生和朋友们回到伦敦;他照样由山姆侍候着径自到了他在乔治和兀鹰的下处。
  他们到了以后的第三天早上,满城的大钟会别打着九下、总共大约有九百九十九下的时候,山姆正在乔治广场散步,忽然看见一辆新喷了漆的古怪车子驶了过来,从车上很敏捷地跳下一位古里古怪的绅士,随手把缰绳丢给了坐在他旁边的一个胖子;那位古里古怪的绅士好像生来就为了坐那车子的,那车子也像是特地做了给他坐的。
  那车子不是普通两轮单马车,也不是那种有高座及特别边的两轮马车。既不是有两只背对背座位的两轮单马车,也不是农用双轮轻马车,又不是两轮有篷轻马车,又不是处刑时用的那种两轮轻马车。但是各种车辆的特性它却似乎兼而有之。它漆的是浅黄色油漆,车杠和轮子漆的是黑色油漆,驾车的人按照正统派的行家风格坐在迭得比扶手高出约两尺的坐垫上。马是一匹栗色马,极漂亮的牲口;可是有一种浮华轻佻的风度,跟那车子和他的主人是调和得令人赞叹不已的。
  主人是四十来岁的男子,长着一头黑头发和细心梳理好的胡须:穿戴得非常华丽:戴了大量的珠宝饰物——全都比一般绅士们通常戴的要大三倍多的光景——外面再加上一件粗质地的大衣。他下车就把左手插进大衣的一只口袋,同时用右手从另外一只口袋里掏出一条非常耀眼的丝手绢,用它擦一擦靴子上的一两点灰尘,然后把它捏在手心里,大模大样地走进了胡同。
  山姆在这人下车的时候还注意到一个穿着掉了几只扣子的棕色大衣的褴褛相的男子,他本来是在街对面藏藏掩掩地走着,这时穿过马路走到车子附近站住不动了。山姆对于那位绅士光临的目的不只是怀疑,因此就在他前面先走到乔治和兀鹰门口,突然转过身来,站在大门的中心。
  “喂,我的好家伙!”穿着粗大衣的人用傲慢的口气说,同时想要推开山姆走进去。
  “喂,先生,什么事情呀?”山姆回答说,并挡在他前面。
  “嘿,别来这一套,我的家伙;这样对我是不行的,”粗大衣的所有者抬高了声音说,脸色发白。“来,斯毛奇!”
  “什么毛病呀?”穿棕色大衣的人恶狠狠地说,他在交换那短短几句对话的时间里已经慢慢地溜进胡同来了。
  “不过是这个青年人无礼取闹罢了,”那个首脑说,又推了山姆一把。
  “得啦,别胡闹了,”斯毛奇咆哮说,也推了山姆一把,推得比较重。
  这最后一推产生了那位老练的斯毛奇先生打算造成的效果;因为,急于回敬的山姆正把那人的身体往门框上挤的时候,那首脑溜进去到柜台那边去了:山姆和斯毛奇先生对骂了几句之后,也就跟了进去。
  “早安,我的亲爱的,”那首脑对柜台里的年轻女人说,带着澳洲湾的大方和新南威尔士的文雅[注],“匹克威克先生的房间在哪里呀,我的亲爱的?”
  “带他上去,”女子对一个茶房说,答话的时候竟不屑于对那装束华丽的男子再看一眼。
  茶房答应着领路上楼,穿粗大衣的人跟着他,山姆又跟着他,一面上楼一面尽情做了种种表示极其鄙夷的姿态;使仆役们和其他的旁观者们说不出地满意。害着哑了嗓子的咳嗽病的斯毛奇先生留在下面,在过道里吐痰。
  来得太早的来客由山姆跟着走进房间的时候,匹克威克先生还熟睡在床上。他们进房的声音惊醒了他。
  “刮脸水,山姆,”匹克威克先生在崎幕里面说。
  “马上就把你刮光,匹克威克先生。”客人说,拉开床头的一片帏幕。“关于巴德尔的案子,我带来强制你执行的命令。——这是拘票。——民事高等裁判所的。——这是我的名片。我想你会光临寒舍的吧。”那位执行官的顾员——原来他是这样一位人物——在匹克威克先生肩膀上友善地拍了一下,把名片向被单上一扔,从背心口袋里拿出一根金牙签来。
  “姓南比,”匹克威克先生从枕头下面摸出眼镜戴起来看名片的时候,那位执行官的代表说。“南比,贝尔胡同,科尔门街。”
  这时,一直把眼睛盯着南比先生的油光发亮的海狸皮帽子的山姆,插嘴说:
  “你是个教友会会员[注]吗?”山姆说。
  “在我和你办完交涉之前,我会让你知道我是什么人的,那位愤愤然的官吏回答说。“如果有那么一天,我会教训你懂点规矩的。”
  “谢谢罗,”山姆说。“我也会同样地对付你呢。脱了帽子吧。”说着,维勒先生就用极其熟练的手法把南比先生的帽子扔到了房间的那一头,这一下子来得那么快,而且几乎使他把金牙签吞了下去。
  “你看呀,匹克威克先生,”惊慌失措的官吏喘着气说。“我执行任务的时候在你的房间里被你的仆人欧打。我受肉体的威胁。我要你作见证人呀。”
  “什么见证都不要作,先生,”山姆接上说。“你把眼睛闭紧了,先生。我要把他摔到窗户外去,只可惜跌不了多远,因为外面有铅板。”
  “山姆,”匹克威克先生用发怒的声音说,在那时他的随从正做出种种敌意的表示,“假使你再说一句话,或者对这个人加以一点干涉,我马上就辞退你。”
  “可是,先生,”山姆说。
  “闭嘴,”匹克威克先生打断他的话,说。“把那帽子拾起来。”
  但是这件事山姆却毅然决然地拒绝执行;当他受了主人的严厉叱斥之后,那位迫不及待的官吏自己屈尊去拾起来了,同时对山姆发泄了一大堆种类繁多的威胁的话,但是那位绅士泰然由着他去骂:只是说,如果南比先生高兴把帽子再戴上的话,他就要再把它敲掉。南比先生呢,也许觉得这种办法可能会给他惹出麻烦,所以拒绝加以引诱,接着就喊斯毛奇上来。南比先生告诉他,逮捕工作已经完成,他只要等犯人穿好衣服,于是自己大摇大摆出去,乘着车子走了。斯毛奇用倨傲的态度要求匹克威克先生:“尽可能爽快些,因为我正是忙的时候,”就拉了一张椅子在门口坐下,等他穿戴好。于是山姆被打发出去雇一辆出租马车,三个人坐上去向科尔门街出发。路程幸而不远;因为斯毛奇先生除了没有动人的谈话才能以外,而且,由于我们在别处提过的他那身体方面的缺陷,使他成为一个在狭小的空间之内决不讨人欢喜的同伴呢。

  马车驶进一条既窄又黑的街上,在每只窗户都安着铁栏干的一座房子前面停了;门柱上写着名字和官衔:“南比,伦敦执行官的属员”;一位可能被看作斯毛奇先生被遗弃的孪生弟兄的绅士开了内室的门,他有一把大钥匙随身带着,于是匹克威克先生被引到“咖啡间”里。
  这咖啡间是一间前房;它的主要特征是布满新鲜的沙土和腐臭的烟草味,匹克威克先生对他进去的时候已经坐在里面的三个人行了个礼,打发山姆去通知潘卡以后,就退到一个阴暗的角落一里,怀着几分好奇心打量他的新同伴们。
  其中之一是一个只有十九岁或者二十岁的孩子,那时候虽然还不到十点钟,他正在喝掺上水的杜松子酒,抽着雪茄:从他的红肿的脸色看来,这两种娱乐是他过去一两年之内经常热心从事的。在他对面,用右脚的靴尖在抖动炉火的,是一个粗鲁的大约三十岁的青年人,有一张病容的脸孔和沙哑的嗓子:显然是深通世故的,并且有种迷人的放荡不羁的派头,那是从酒店里和低级的弹子台上得来的。这房里的第三位房客是一个中年男子,穿了一套很旧的黑色衣服,他的样子看起来苍白而。惭淬,不断地在房里走来走去:时时停下来非常焦急地望望窗外,好像在等什么人,然后又重新走动。
  “今天你最好还是借我的剃刀用一用吧,艾厄斯莱先生,”拨炉火的人说,一面对他的朋友的那个孩子丢了个眼色。
  “谢谢你,不啦,我用不着;我想在个把钟头之内我就会出去了,”那一位匆匆回答说。随后走到窗口,又一次失望而归,深深叹了一口气,就走出了房间;一看这情景,另外那两位发出一阵大笑。
  “唔,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有趣的事情,”那位贡献出剃刀的绅士说,他的名字叫普拉斯。“从来没有!”普拉斯先生咒骂了一声来证实他的判断,然后又大笑起来,那个孩子呢(他认为他的同伴是世上最出色的人物之一),当然也笑了。
  “你简直想不到吧,”普拉斯对匹克威克先生说,“那家伙在这里到昨天就是一个星期,没有剃过一次胡子,因为他觉得他有把握半个钟头之内就出去,所以他以为不妨到了家里再剃。”
  “可怜的人!”匹克威克先生说,“他脱离苦难的机会真的那么大吗?”
  “见鬼的机会,”普拉斯答:“他连半点机会也没有。十年之后上街走走的机会还谈不上呢。”说着,普拉斯先生鄙夷地弹一弹手指,拉铃叫人。
  “给我一张纸,克鲁基,”普拉斯先生对侍者说,从那人的服装和普通的样子看来,像个介乎破产的畜牧家和破产的牛羊贩子之类的人:“还要一杯掺水白兰地,克鲁基,听见没有?我要给我的父亲写信,我一定要喝一点刺激的东西,否则就不能够有声有色对老家伙吹一通了。”那年轻的孩子听了这句滑稽可笑话当然又捧腹大笑起来,几乎是无需论说的罗。
  “对的,”普拉斯先生说。“不要丧气。有趣儿啊,是吗?”
  “妙!妙极了!”年轻的绅士说。
  “你总算有种,你有种,”普拉斯说。“你倒真是见识过点儿世面的。”
  “我相信我是见识过点儿的!”孩子答。他透过酒吧间的污秽的玻璃窗见识过阿。
  这段对话,以及说这话的两个人的神情和态度,都使匹克威克先生觉得极其讨厌,所以正打算探问一下,他能否弄到一个私人房间坐坐,这时进来了两三个上等人派头的陌生人;孩子一看见他们,就把雪茄向火里一丢,嘘嘘地告诉普拉斯先生他们是来替他“解决问题”的,就跟他们坐到房间那头的一张桌上去了。
  然而,事情似乎并不像青年绅士所预料的那么快就可以解决;随着来的是一场很长的谈话,匹克威克先生不可避免地从里面听到些发怒的片断,说到放荡的行为和三番五次的饶恕。最后,其中一位最年长的绅士很清楚地说到什么自十字街,那青年绅士一听这话,尽管他是“好样的”和“你有种”,而且还见识过世面,却把头伏在桌子上号陶大哭起来。
  这青年人的勇气的突然垮台,和声音的大为低下,使匹克威克先生非常满意,于是他拉铃叫来了人,依他自己的要求,被领到一个私人卧室里,那里有地毯、桌子、椅子、食器橱和沙发,还陈设了一面穿衣镜和几幅古旧的版画。他在这里有机会听到南比太太在他的头上弹奏一只方形钢琴,同时他的早餐也在准备着;后来早饭开来的时候,潘卡先生也来了。
  “啊哈,我的好先生,”那矮小的人说,“到底被抓住了,呢?唉,唉,我倒不觉得难过呢,因为现在你会明白这种行为的荒唐了。我已经把法院开出来的诉讼费和赔偿金的总数记下来了,我们还是马上付了不耽搁的好。我相信,南比先生这时候已经回家了。我的好先生,你说是我签支票还是你签?”矮小的人一面说一面装作愉快地搓着手,但是对匹克威克先生脸上一看,忍不住向山姆·维勒丢去一种失望的眼光。
  “潘卡,”匹克威克先生说,“我请你不要再让我听到这种话。我看留在这里没有多大好处。所以我打算今天夜里就进监狱。”
  “你不能上白十字街去呵,我的好先生,”潘卡说。“不可能!一间牢房里有六十张床;而且铁门在二十四小时之中有十六小时开着。”
  “假使能够的话,我愿意到别的牢里去,”匹克威克先生说。“假使不能够,我只好在那里面尽量对付了。”
  如果你一定要到什么地方去坐牢的话,我的好先生,你可以到弗利特去,”潘卡说。
  “行呀,”匹克威克先生说。“我吃过早饭就走。”
  “慢着慢着,我的好先生;一点也不需要这么拼命地赶进那大多数人只想出来的地方阿,”好脾气的矮小代理人说。“我们一定要有人身保护法[注]的手续。不到下午四点钟,法官不会到公事房去。你得等到那个时候。”

  “很好,”匹克威克先生说,抱着无动于衷的态度。“那末我们两点钟的时候在这里吃一顿吧。去看看,山姆,关照他们准时弄好。”
  尽管潘卡一个劲儿劝谏和争辩,匹克威克先生还是坚持不动;吃的东西出刚现马上又消失了;于是他被放进另外一辆出租马车,到法院胡同;动身之前等南比先生等了大约半个钟头,因为他有个午宴参加,决不能打扰。
  在大律师院出庭的有两位法官——一个是高等法院的,另一个是高等民事裁判所的——即使拿着一束束文件忙着进进出出的那些律师的办事员们的人数可以作证,那么摆在两位法官面前等待着办理的公事似乎多得很呢。匹克威克先生他们到达大律师院入口处的拱门之后,潘卡逗留了一会儿和马车夫争论车钱和找零钱;匹克威克先生呢,走到一边躲开那进进出出的人潮,怀着几分好奇心看着周围。
  最吸引他注意的是三四个摆穷架子的男子,他们对经过的许多代辩士们触帽致敬,好像有正经事情的样子,匹克威克先生却猜不透是什么事。他们是些样子古怪的人。一个很瘦弱,腿有点跛,穿着变了色的黑衣服,围一条白围巾;第二个又胖又粗蠢,穿着同样的衣服,领子里圈一大条黑里带红的布;第三个是样子矮小、枯萎、像喝醉了酒似的人,一张长满粉刺的脸。他们三个在那里徘徊着,手背在他们的身体后面,时而带着焦急的脸色对匆匆走过的夹着文件的绅士们耳朵里捣几句鬼话。匹克威克先生记得他路过的时候常看见他们在拱门下面徘徊;他的那颗好奇心大发,想知道这些相的游荡者可能是属于哪一种职业部门。
  南比紧挨在匹克威克先生旁边站着,吮着小拇指上的一只大金戒指,匹克威克先生正打算向他提出这问题,这时潘卡匆匆赶来,说时间不能耽搁了,立即领路进了院。当匹克威克先生跟着走的时候,那跛腿的人走过来对他殷勤地触一触帽子,递上一张写好字的卡片;匹克威克先生不愿意因为自己的拒绝而伤害那人的感情,就有礼貌地接过来放在背心口袋里。
  “喂,”潘卡说,要走进办公室之一,事先转过身来看看他的同伴们是否跟在后面。“进去吧,我的好先生,哈罗,你有什么事呀?”
  这最后的问话是对跛子说的,他在匹克威克先生没有注意的时候已经插入到他们一群人之中了。那个跛子听见这句问话,就用尽一切想像得出的礼貌又触一下帽子,并且对匹克威克先生指点一下,作为自己的回答。
  “不,不,”潘卡带笑说。“我们不需要你,我的好朋友,我们不需要你。”
  “请你原谅,先生,”跛子说。“那位绅士已经接了我的卡片。我非常希望你雇用我,先生。那位绅士对我点过头的。我要他自己决定。你对我点过头的呵,先生?”
  “呸,呸,少说废话。你没有向任何人点头吧,匹克威克先生呵?误会,误会。”潘卡说。
  “那位绅士刚才把他的卡片递给我,”匹克威克先生回答说,从背心口袋里掏出卡片来。“我接下来了。因为他似乎是愿意这样的——我的确是有点好奇,等我有工夫的时候,想看一看这张卡片。我——”
  矮小的代辩士大笑一声,把卡片还给了跛子,对他说那完全是误会;当那人怒气冲冲地走开的时候,他凑近匹克威克先生的耳边告诉他那人只是一个保人。
  “一个什么人!”匹克威克先生喊。
  “一个保人,”潘卡答。
  “一个保人?”
  “是呀,我的好先生,这时有半打这样的人呢。无论花多大的数目都保你,而且只要半克朗的费用。这一行生意对你来说很古怪吧?”潘卡说,得意地款待自己一撮鼻烟。
  “什么!世上竞有这样的事,这些人谋生的办法就是在这里等着,到堂堂的法官面前罚伪誓,一个罪恶换半克朗!”匹克威克先生喊,听见透露这件事大为惊骇。
  “嘿,关于伪誓这一层我确实是一点儿也不知道的,我的好先生,”矮小的绅士答。“难听的字眼呵,我的好先生,真是难听的字眼。那是法律上的假定呵,我的好先生,仅仅是如此而已。”说着,代辩士耸耸肩,微微一笑,吸了第二撮鼻烟,领头走进法官的文书的办公室。
  这是一间看上去特别肮脏的房间,天花板很低,嵌墙板很旧;而光线又是那么坏,虽然外面是大白天,桌子上却还点着粗大的兽脂烛。房间的一头有门通到法官的私室,门周围聚集着一群代辩士和办事员,他们按照约定的次序被叫进去。每次门开了,出来一组人,第二组就急急忙忙地冲进去;而巨,除了等着见法官的绅士们之间的无数交谈之外,还有那些见过法官的大部分人中私人之间也在进行种种的争吵,所以那里人声的嘈杂已达到那小小的房间里可能发生的限度了。
  而冲耳而来的还不仅是这些绅士们的谈话声。在房间的另外一头一排木栅栏后面的证人席上站着一位戴眼镜的文书,他在“办宣誓书”,这东西由另外一个文书一次一次地大批送到法官那里去签字。要宣誓的代辩士的文书们是很多的,一下子让他们都宣好誓确实也是不可能的,所以这些绅士为了接近戴眼镜的文书而发生的挣扎,就像国王陛下光临戏院而群众向正厅的门里拥挤的情形一样。另外一位公务员时时运用他的肺叶叫着那些已经宣过誓的人的名字,为了把法官签过字的宣誓书交还给他们:这又引起了一阵混战;这一切同时进行着,所发生的喧哗使最活动的和最易于兴奋的人也觉得尽够受的了。然而还有另外一批人——他们在等着他们的雇主拿出来的传票以便出席,而能否出席对方的代辩士是随意的——他们的工作就是时时叫唤对方代辩士的名字:为了确定他没有不通知他们就出席了。
  举个例来说,倚在墙上,紧靠着匹克威克先生的座位,是一个十四岁的公事房小厮,男高音的喉咙;靠近他有一个习惯法的文书,低音的喉咙。一个文书拿着一迭文件匆匆走进来,四下张望。

  “史聂格尔和布林克,”男高音喊。
  “帕金和史诺伯,”低音吼着。
  “史登比和德肯,”新来的人说。
  仍然没有人答应;走进来第二个人,于是全体三个人都向他呼唤;而他又叫唤别人;随后又是什么人大声继续吼叫别人;等等。
  在这全部时间里,戴眼镜的人辛苦工作着,叫文书们宣誓;誓词老是那一套,不加任何标点符号,大多是如下的字眼:
  “把《圣经》拿在右手这是你的名字和亲笔签字你宣誓你的陈述书内容是真实的上帝帮助你一先令你有零钱找我没有。”
  “喂,山姆,”匹克威克先生说。“我想他们已经预备好了人身保护法公文吧。”
  “是吧,”山姆说,“我希望他们把人生不二法门使出来。老叫我们在这儿等,真不舒服。要是我,这时候半打人生不二法门都准备好了。条条是有道理。”
  究竟山姆·维勒把人身保护法的公文当成了什么麻烦而难办的玩意,那可不知道,因为潘卡这时走过来,带着匹克威克先生走了。
  通常的手续办过之后不久,塞缪尔·匹克威克的正身就交给警吏看守,以便押送到弗利特监狱去坐牢,等到巴德尔控匹克威克案所判的赔偿金和讼诉费的总额完全付清才能出来。
  “那会是很长的时期呢,”匹克威克先生笑着说。“山姆再叫一部马车。潘卡,我的好朋友,再会啦。”
  “我要同你一道去,看你在那边平平安安生活好。”潘卡说。
  “真的,”匹克威克先生答,“我倒非常愿意除了山姆之外不带别人去。等我安顿好了之后马上就写信通知你,希望你立刻来。那时候我们再会了。”
  匹克威克先生说了这话,就坐上刚刚到的马车:警吏也跟着坐了进去,山姆坐上驭者座,于是马车轰隆轰隆地向前走了。
  “真是个古怪透了的人!”潘卡说,停下来戴上手套。
  “象他这样的破产者倒少见呢,先生,”站在他旁边的劳顿先生说。“他使那些办公事的人窘死了!他们说要押他,他却根本看不起他们,先生。”
  这位律师听了他的文书对匹克威克先生的性格所作的这种内行的批评,似乎并不十分高兴,因为他一言不发地走了。
  那辆出租马车在弗利特街颠簸着前进,是出租马车的老调门。它们前面有着什么样的时候,据车夫说,马就“走得好些”(假使前面没有什么呢,它们就不得不用非常特别的步子走了),所以马车就跟在一辆大车后面;大车停下来,它也停下来;大车再走,它也照样跟着走。匹克威克先生坐在警吏对面;警吏坐在那里自在地吹口哨,把帽子夹在两膝之间,两眼看着马车窗外。
  时间完成奇迹。在这位有力的老绅士[注]的帮助之下,连出租马车也走下半里之遥了。他们终于停下来,匹克威克先生在弗利特监狱的大门口下了车。
  警吏扭过头来,看见他所引渡的犯人紧跟在他背后,就领头走进了监狱;他们进门之后向左一转,从一扇敞开的门走到一条走廊里;在那里面有一扇沉重的铁门,正对着他们进来的门,并且在哪里有一个手里拿着钥匙的胖狱卒在看守着,这扇门就直通监狱的内部。
  他们在走到这里停住,警吏递了他的公文;通知匹克威克先生说他要留在这里等懂这种窍门的人们所谓“坐着让人画像”的仪式完成。
  “在这里坐着让人画我的画像!”匹克威克先生说。
  “让我们把你的肖像画下来阿,先生。”胖狱卒说。“我们这里都是画像的能手。不一会儿就画好的,而且画得都很像。请进来吧,先生,不要拘束。”
  匹克威克先生显然同意了这个邀请,他坐下来;那时候正站在椅子背后的山姆对他耳语说,所谓坐着画像,只不过是让各个看守把他察看一番,使他们能够把他和来宾们分别开来的另外一种说法。
  “那么,山姆,”匹克威克先生说,“我希望这些画家现在就来。这里是个人来人往的地方呀。”
  “他们会就来的,先生,我相信,”山姆答。“这里还有一只荷兰造的钟呢,先生。”
  “我看见的,”匹克威克先生说。
  “这里还有一只鸟笼,先生,”山姆说。“轮子里有轮子,监牢里有监牢。可不是吗,先生。”
  维勒先生说了这句带有哲学味儿的话之后,匹克威克先生发觉他的“坐着画像”已经开始。胖看守已经交了班走过来坐了,时而漫不经心地对他看看,一个接了他的班的长得瘦长的看守也走过来两手倒背在燕尾里,站在对面对他盯着看了好久。第三位有点儿好发脾气的样子的绅士,显然是妨碍了他吃茶点时间,因为他进来的时候还在解决着面包皮和黄油的最后的残余,他紧靠着匹克威克先生的旁边站着,把两手撑在腰眼里,精细地察看着他;另外还有两位夹杂在他们中间,带着极其专一而又深思的脸色研究着他的相貌。匹克威克先生在这种行为之下退缩了好多次,似乎他在椅子里坐得很不自在;不过在进行这桩事的时间里他没有对任何人说一句话,包括山姆在内;山姆呢,他俯身靠在椅子背上,想着心思,一则是想他的主人的处境,再则是想,假使把聚集在一起的看守们一个挨着一个狠狠地接一顿是合法而稳定的话,就大为快意了。
  最后,肖像画好了,匹克威克先生接到通知说现在的他可以进监狱了。
  “我今夜睡在哪里?”匹克威克先生问。
  “你今夜睡在哪里我可不大清楚哪,”胖看守答。“明天你会被派到什么人的房里去同住,那就舒舒服服的了。第一夜通常是不大定心的,但是等到明天你就会把一切都安排妥贴了。”
  讨论了一会儿,突然发现看守们之一有一个铺位出租,匹克威克先生可以租了过夜,他很高兴地同意了。
  “你跟我来,我可以马上让你看看,”那人说。“它并不大;不过那可是真正内行的人住的地方。这里走,先生。”
  他们穿过了里面的门,下了一个小段台阶。钥匙在他们背后一旋就锁上了,匹克威克先生这一辈子破天荒的头一次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债务人监狱的围墙之内了。
或许您还会喜欢:
日本的黑雾
作者:佚名
章节:86 人气:2
摘要:松本清张是日本当代着名的小说家,一九〇九年生于福冈县小仓市。高小毕业后,曾在电机厂、石版印刷厂做过工,生活艰苦。自一九三八年起,先后在朝日新闻社九州岛分社、西部总社、东京总社任职,同时练习写作。一九五〇年发表第一篇作品《西乡钞票》,借明治初期西乡隆盛领导的西乡军滥发军票造成的混乱状况来影射战后初期日本通货膨胀、钞票贬值的时局。一九五二年,以《〈小仓日记〉传》获芥川奖,从此登上文坛。 [点击阅读]
包法利夫人
作者:佚名
章节:52 人气:2
摘要:荐语:未满十八岁请在家长指导下阅读本书。版本较好的是上海译文出版社周克希先生的译本。价廉物美,仅10元一本,现在最便宜最没有人看的恐怕就是这些名著了。【小说】--引言小说描写的是一位小资产阶级妇女,因为不满意夫妻生活平淡无奇而和别人通|奸,最终因此身败名裂,服毒自杀的故事。 [点击阅读]
十字军骑士
作者:佚名
章节:103 人气:2
摘要:——《十字军骑士》亨利克·显克维奇是我国读者熟悉的波兰著名作家。他的历史长篇小说《你往何处去》和短篇小说集早已介绍到我国来了。《十字军骑士》是作者另一部重要的历史长篇小说,这次介绍给我国读者,将使我国读者对这位作家得到进一步的了解。亨利克·显克维奇一八四六年五月四日生于波兰一个地主家庭。他的早期作品大多描写波兰农民的生活,对于农民的艰苦劳动、悲惨生活有所反映。 [点击阅读]
卡拉马佐夫兄弟
作者:佚名
章节:94 人气:2
摘要:献给安娜-格里戈里耶芙娜-陀思妥耶夫斯卡娅卡拉马佐夫兄弟我实实在在的告诉你们:一粒麦子不落在地里死了,仍旧是一粒;若是死了,就结出许多子粒来。(《约翰福音》第十二章第二十四节)第一部第一卷一个家庭的历史第一节费多尔-巴夫洛维奇-卡拉马佐夫阿历克赛-费多罗维奇-卡拉马佐夫是我县地主费多尔-巴夫洛维奇-卡拉马佐夫的第三个儿子。 [点击阅读]
舞舞舞
作者:佚名
章节:117 人气:2
摘要:林少华一在日本当代作家中,村上春树的确是个不同凡响的存在,一颗文学奇星。短短十几年时间里,他的作品便风行东流列岛。出版社为他出了专集,杂志出了专号,书店设了专柜,每出一本书,销量少则10万,多则上百万册。其中1987年的《挪威的森林》上下册销出700余万册(1996年统计)。日本人口为我国的十分之一,就是说此书几乎每15人便拥有一册。以纯文学类小说而言,这绝对不是普通数字。 [点击阅读]
西方哲学史
作者:佚名
章节:81 人气:2
摘要:我馆历来重视移译世界各国学术名著。从五十年代起,更致力于翻译出版马克思主义诞生以前的古典学术著作,同时适当介绍当代具有定评的各派代表作品。幸赖著译界鼎力襄助,三十年来印行不下三百余种。我们确信只有用人类创造的全部知识财富来丰富自己的头脑,才能够建成现代化的社会主义社会。这些书籍所蕴藏的思想财富和学术价值,为学人所熟知,毋需赘述。 [点击阅读]
达芬奇密码
作者:佚名
章节:114 人气:2
摘要:郇山隐修会是一个确实存在的组织,是一个成立于1099年的欧洲秘密社团。1975年巴黎国家图书馆发现了被称作“秘密卷宗”的羊皮纸文献,才知道包皮括艾撒克·牛顿爵士、波担切利、维克多·雨果和列昂纳多·达·芬奇等众多人物均为郇山隐修会成员。人们所知的“天主事工会”是一个梵帝冈教派——一个极度虔诚的罗马天主教派。 [点击阅读]
堂吉诃德
作者:佚名
章节:134 人气:2
摘要:【一】乍看似乎荒诞不经.实则隐含作者对西班牙现实深刻的理解.作者采用讽刺夸张的艺术手法.把现实与幻想结合起来.表达他对时代的见解.现实主义的描写在中占主导地位.在环境描写方面.与旧骑士小说的装饰性*风景描写截然不同.作者以史诗般的宏伟规模.以农村为主要舞台.出场以平民为主.人数近700多人.在这广阔的社会背景中.绘出一幅幅各具特色*又互相联系的社会画面.作者塑造人物的方法也是虚实结合的. [点击阅读]
复活
作者:佚名
章节:136 人气:2
摘要:《马太福音》第十八章第二十一节至第二十二节:“那时彼得进前来,对耶稣说:主啊,我弟兄得罪我,我当饶恕他几次呢?到七次可以么?耶稣说:我对你说,不是到七次,乃是到七十个七次。”《马太福音》第七章第三节:“为什么看见你弟兄眼中有刺,却不想自己眼中有梁木呢?”《约翰福音》第八章第七节:“……你们中间谁是没有罪的,谁就可以先拿石头打她。 [点击阅读]
五十度灰英文版
作者:佚名
章节:67 人气:2
摘要:E L James is a TV executive, wife, and mother of two, based in West London. Since early childhood, she dreamt of writing stories that readers would fall in love with, but put those dreams on hold to focus on her family and her career. She finally plucked up the courage to put pen to paper with her first novel, Fifty Shades of Grey. [点击阅读]
大西洋底来的人
作者:佚名
章节:100 人气:2
摘要:阴云密布,狂风怒号,滔天的大浪冲击着海岸。海草、杂鱼、各种水生物被涌上海滩,在狂风中飘滚、颤动。一道嶙峋的峭壁在海边耸起,俯视着无边无际的滔滔大洋。一条破木船搁浅在岸边,孤零零地忍受着风浪的抽打。船上写着几行日文。孤船的旁边,一条被海浪选到沙滩上的小鲨鱼,发出刺耳的哀叫。在任暴的风浪里,野生的海带漂忽不走,有些在海浪里起伏深沉,有些被刮到海滩上,任凭酷热的蒸腾。 [点击阅读]
巴黎圣母院英文版
作者:佚名
章节:78 人气:2
摘要:维克多·雨果(VictorHugo),1802年2月26日-1885年5月22日)是法国浪漫主义作家的代表人物,是19世纪前期积极浪漫主义文学运动的领袖,法国文学史上卓越的资产阶级民主作家。雨果几乎经历了19世纪法国的一切重大事变。一生写过多部诗歌、小说、剧本、各种散文和文艺评论及政论文章,是法国有影响的人物。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