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匹克威克外传 - 第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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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野外演习和露营。又是些新的朋友。下乡的邀请
  跟许多作家相比,我们是抱着诚实的态度靠自己的努力取得许多可贵的材料,绝不隐瞒事实。我们只是努力用正直的态度,履行我们作为编辑者的应尽之责;在另一种情况之下我们也许会有别的想法,想自称是些故事的著作者,然而对真理的尊重阻止我们僭越地居功——我们只能说,我们的功劳只是把材料作了适当的处理和不偏不倚的叙述而已。匹克威克社的文件是我们的新江水源,我们可以比做新江自来水公司。别人的劳动却汇成了我们的一个巨大的聚了重要材料的贮水池,我们呢,只是通过这些人的媒介,把它们安排成清洁缓和的水流,输送给渴望匹克威克派学问的世界。
  为了按规定办事,并且毅然执行我们的决定,把我们所叨光的蓝本承认出来,我们坦白地说,这一章和下一章所记载的详情细节,都是叨了史拿格拉斯先生的笔记簿的光。那末,现在我们就光明磊落地来把这些情节加以详述。
  第二天,洛彻斯特和附近一些市镇上的全体居民一大清早就在忙乱和兴奋中爬了起来。操场上要举行大阅兵。有半打联队要演习给总司令大人“明察”,临时的炮台已经搭好了,不仅有对堡垒攻击和占领,还有一个地雷要爆炸。
  读者从前面记述的匹克威克先生对查特姆描写的简单摘要看来,也许已经推测得出他是军队的热情的赞美者了。看演习是他的一大快事,也更能使他的同伴们的个别的口味如此地和谐一致。因此,他们也跟着成群的人们向检阅的地点涌去。
  操场上的一切都显示出将临的仪式是极端庄严和隆重的。一队队的士兵替队伍守住场地,仆人们在炮台上照应女眷们的座位,中士们腋下挟着皮面的文件夹来回地走,布尔德尔上校呢,全副武装,骑在马上,到处走走看看,并且在人群里勒马倒退,跳着,蹦着,用极其惊人的样子叫唤着,把嗓子叫哑了,脸孔非常的红,其实并没有什么原因或理由。军官们前前后后地奔跑,先和布尔德尔上校说话,后来就命令中士们,再后来就全都跑掉了:连兵士们在他们的发光的枪杆子后面都显出神秘的庄严神情,这充分说明了事情有着一种特珠的性质。
  匹克威克先生和他的三位伺伴在最前面一排耐心地等候演习开始。人群时刻在增加,他们努力地集中注意力地维持既得的地位,完全占据了他们随后两个钟头之内的注意力。有一次,后面来了一阵突然的压力;于是匹克威克先生被猛然撞出去几码远,这一动作的速度和弹性,远远超过了绅士们的举止庄重程度;又有一次,前面来了“退后”的叫声,随之而来的是枪托子,逼得他们退后。随后,左边有几个和谐的绅士,合伙向旁边乱推乱挤,把史拿格拉斯先生挤到了人间惨境的极点,而他们却反问“请问他到底要轧到哪城去”,而文克尔先生因为目击这种无原无故的袭击,刚刚表示出非常愤慨的样子,却偏偏有人在背后揪他的帽子说劳驾把头塞进口袋里吧。诸如此类的并不是开玩笑的“妙事”,再加上特普曼先生的不可捉摸的下落不明(他突然失踪了,而且到处找不到),弄得他们的处境整个说来与其说是愉快不如说是狼狈了。
  终于,群众中间传出的许多声音所组成的一种低吼声,这种声音通常是宣布他们所等待着的什么东西来临了。所有的眼睛都向着暗门那边看。望眼欲穿地等了一会儿之后,看见旗帜在空中得意地飞扬,武器在阳光之下闪闪发亮:于是一队接一队的兵涌到平地上了。军队停下来排好了队;命令传遍了所有军队,全体克拉一声,都举起枪;总司令由布尔德尔上校和许多军官陪着,骑马缓步而来,到了队伍前面。军乐队全体吹奏起来:所有的马都举足啸叫起来,慢慢向后退着,把尾巴四处地拂着;狗吠着,群众尖叫着,军队举枪完毕,恢复了原样;这时,只有一片由红衣服和白裤子构成的由近而远的景色,一动也不动地固定在那里。
  匹克威克先生因为集中精力忙着退避和从马腿中间巧妙地解脱出来,所以没有来得及观察当前的情景,直到它变成了我们刚才所说的那副样子。在他经过一番努力能够立定脚跟而观看的时候,感到眼前真是无限地满足和愉快。
  “还能有什么更妙的,或者更有趣的吗?”他问文克尔先生。
  “没有了,”那位绅士回答;先前曾经有一位矮小的男人在他的两只脚上站了一刻钟。
  “真是高贵而光辉的景象,”史拿格拉斯先生说,一股诗意在他的胸中油然而生,“请看这些英勇的、保卫自己祖国的人们,在和平的市民面前摆出了堂堂的阵容:他们的脸辉耀着——不是杀气腾腾的凶猛,而是文明的温雅;他们的眼睛闪着光——不是劫掠或复仇的粗鲁的火,而是人道和智慧的温柔的光。”
  匹克威克先生是完全没有反对这一番颂词的精神,但是他不能很好地响应它的字句了;因为“向前看”的命令发出之后,那智慧的柔光却在战士们的眼睛里变微弱了;所有的观众都只看见面前成千的战士抬头平视的眼睛,完全丧失了任何种类的表情。
  “现在我们的位置好得很了,”匹克威克先生说,四面看看。群众已经逐渐从他们附近散开,差不多只有他们几个人在那里了。
  “好得很!”史拿格拉斯先生和文克尔先生同声响应说。
  “他们现在在干什么?”匹克威克先生整了一整眼镜问。
  “我——我——我看他们好像,”文克尔先生说,脸渐渐地变了色——“我看他们好像是要开火了。”
  “胡说,”匹克威克先生冒冒失失地说。
  “我——我——我看当真是的,”史拿格拉斯先生迫切地说,有点惊慌。
  “不可能的,”匹克威克先生回答,当他还没有说完时,整个的半打联队就都举平了枪,好像他们大家只有一个共同的目标,而这目标就是匹克威克派,当然一种最可怕、最猛烈的射击开始了,它使得大地的心在颤抖,更使得年老绅士的心,无法接受这种憾动,抖掉了。

  这是一种多么艰难的处境,空枪的火力不断地威胁着我们,部队行动的侵扰,更加困苦,一支新的队伍早已整装待发,匹克威克先生却表现出一种冷静,那是一个伟人所不可缺少的冷静。他抓住文克尔先生的手臂,使自己在他和史拿格拉斯先生之间,并热切地请求他们记住,除了有可能被声音震聋耳朵之外,不用担心即将临头的危险。
  “但是——但是——如果有的士兵错用了实弹呢?”文克尔先生流露出一丝不安,迟疑地说道,这是他自己想到的这种假设使他失色了。“刚才听到一些东西在空中嘘嘘地响——声音清清楚楚:紧贴着我的耳朵。”
  “我们还是伏在地下吧,好吗?”史拿格拉斯先生说。
  “不要害怕——这就没有事了,”匹克威克先生说。其实他的嘴唇、他的脸也会像常人一样发抖、发白,但这位不朽的伟人再一次证实了,恐惧和忧虑是永远也无法从他的口中吐出来的。
  匹克威克先生是对的:枪不放了;可是他几乎还没有来得及庆祝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队伍里就已经发生了变动。沙哑的命令声沿着队列传了过去,还在这三位之中谁都没有来得及猜到这种新变动的意义的时候,全体六个联队就都端着上好了的刺刀,快步地向匹克威克先生和他的朋友们站着的地点冲了过来。
  人总不过是血肉之躯;也会有人类的勇气所不能超越的界限。匹克威克先生透过眼镜向前进中的大批军队凝视了一会儿;然后老老实实地转过身来,于是就——我们不说是逃;因为,第一,那是一个卑劣的字眼;而第二呢,匹克威克先生的身材是一点儿也不适合于那种方式的撤退的——于是就尽他的腿载着他的身体用最高的速率,踩着碎步跑开了。确实跑得很快,以至于他竟没有发现自己处境的尴尬。等到发觉,已经太迟了。
  对方的军队,就是在几秒种之前曾经列阵使匹克威克先生觉得惶惑的,已经摆开阵势准备击退装作攻城的军队了;结果呢。匹克威克先生和两位同伴发现自己突然被两条长长的行列所包围了,一条是在急速地向前推进,另外一条是保持着敌对的阵势坚决地等待着冲击。
  “嗬!”前进着的行列中的军官喊——
  “让开”,静止不动的一边的军官们叫。
  “我们向哪里跑呢?”发了急的匹克威克派们尖声叫喊。
  “嗬——嗬——嗬,”是唯一的回答。瞬间的狼狈,加杂着沉重脚步的践踏和猛烈的冲击;一声忍住的笑——六个联队已经过去五百码远了;匹克威克先生的靴子底朝了天。
  史拿格拉斯先生和文克尔先生各人都很矫捷地被迫上演了一场翻跟头的闹剧;当后者坐在地上、用一条黄色丝手绢来阻挡从鼻子里淌出来的生命之流的时候,映入眼中的第一件东西却是他的可敬的领袖在不远的地方追自己的帽子,那帽子呢,像是在故意捉弄对方似的跳着,由近而远。
  人的一生中是难得经验到像追逐自己的帽子的时候这样可笑的窘境的,也是难得像这样不容易博得慈善的怜恤的。大量的镇定,和一种特别的判断力,是捉帽子的时候所必需的。你要镇定不能跑得太快而踩中帽子,你要有敏锐而准确的判断力,否则会走另一个极端,那是会根本找不到它的。最好的办法是文雅地紧跟着你所追的东西,小心而谨慎,看准机会,轻轻的走到它的前面,迅速地向它一扑,一把抓住帽顶,把它结结实实地掀在头上;并且始终高高兴兴地微笑着,似乎你像任何别人一样,觉得这是怪有趣的事情。
  那时微风轻轻吹过,匹克威克先生的帽子就在风前面嬉戏地滚着。空中吹着风,匹克威克嘴里也吹着风,帽子滚了又滚,像追逐嬉戏大浪潮的海豚一样快活;它简直要径自向前滚去,叫匹克威克先生望尘莫及了,幸而它的行程终于被阻,这时那位绅士正打算放弃它而让它随风飘。
  原来,匹克威克先生完全精疲力竭了,正打算放弃这场追逐,这时帽子却偏撞在前面排列着的车子的车轮上。匹克威克先生看到这是一个有利的机会,就急忙地冲上去保全了他的财产,气喘吁吁的把它戴在头上,他站定了还不到半分钟,就听到有人热情地叫他的名字,他立刻听出那是特普曼先生的声音,抬头一看,真使他又惊又喜。
  在一辆敞篷四轮大马车里——为了更好地适应于那样挤的地方起见,马已经卸掉了——站着一位胖胖的老绅士,穿着有亮晶晶的钮子的蓝色上衣、起凸花的厚布短裤和高统靴;两位都有阔披肩和羽毛装饰着的年轻的女士;一位也许已经爱上了两位小姐之一的青年绅士,一位年龄很难说的太太,也许是上述两位的姑母;还有特普曼先生,就像他是一生出来就属于这个家庭的那么自在和逍遥。车子后部挂着一只爱沉思的人都能想到的用来装冷鸡、牛舌、酒瓶的大篮子,而车子前面的驭者座上坐了一个昏昏欲睡的、红脸的胖小厮,任何一个善于推测的观察者看见他,都不会怀疑:他是那个特别篮子的主要人员,分发权利全属于他。
  匹克威克先生对这些有趣的东西投了匆匆的扫了一眼之后,他的忠实的信徒又招呼他了。
  “匹克威克——匹克威克,”特普曼先生说;快点,快点,这边里,这边来。
  “来吧,先生。请上来,”那个胖绅士说。‘侨!——该死的孩子,他又睡着了。——乔,放下脚踏子。”胖孩子很不高兴地滚下驭者座,放下脚踏子,请求拉开了车门。这时,史拿格拉斯和文克尔先生走了过来。

  “你们都有地方,绅士们,”那胖子说。“两位在里面,一位在外面。乔,让一位绅士坐在驭者座上。喂,先生们,来吧;”胖绅士伸出了手臂,全力以赴地把匹克威克先生拉进了马车,接着拉史拿格拉斯先生。文克尔先生爬上了御者座,胖孩子也蹒跚地爬了上去,而且立刻睡得人事不知了。
  “唔,绅士们,”胖子说,“看见各位荣幸得很。久仰了,绅士们,虽然你们也许不记得我了。去年冬天我和你们度过几个愉快的晚上——今天早晨在这里碰上了特普曼先生我的朋友,我真高兴。唔,先生,你好吗?你看来是好得很的,毫无疑问罗。”
  经过一番恭维之后,匹克先生跟那穿高统靴的胖绅士也热忱地握了手。
  “你呢,你好吗,先生?”胖绅士温和、慈祥,而热切地关切地对史拿格拉斯先生说。“动人得很吗,呃?唔,好——非常地好。而你呢,先生(对文克尔先生)?好,听到你说好,我很高兴;非常高兴,的确的。我的女儿们,绅士们——这是我的女儿们;那是我的妹妹,来雪尔·华德尔小姐。她是一位小姐;虽然年纪大了点但看上去很年轻——呃,先生——呃!”这位胖绅士用手拐子开玩笑地捣了一下匹克威克先生的肋骨,纵然放声大笑起来。
  “嗳呀,哥哥?”华德尔小姐说,半红着脸,含羞似的带着向哥哥求饶的微笑。
  “真的嘛,真的嘛,”胖绅士说:“谁也不能否认阿。绅士们,请你们原谅;这是我的朋友特伦德尔先生。你们现在彼此都认得了,让我们进行下边的舒服而又愉快的观看吧;就这样吧。”因此胖绅士戴上了眼镜,匹克威克先生也拿出了眼镜,大家都在马车上站了起来,透过别人肩膀的空隙看军队精彩的演习。
  真是惊心动魄的演习:一排接一排,前排蹲下,放枪,后排跟着从前排头顶放枪之后前排跑开,后排接上连续几次;后来是排成许多方阵,把军官们围在当中;后来是用云梯从一边爬下濠沟,再从另一边用同样的方法爬上来;于是用一切的英勇姿态之中最英勇的姿态冲破了篮子做成的层层障碍阵。紧接着,士兵们用那些像大拖把似的火药工具往大炮里塞火药,而且塞得那么紧,在放炮之前又作了一遍又一遍细致的检查,在放炮的时候又发生了惊人的巨响,吓得太太小姐们发出尖叫声,叫唤声。两位年轻的华德尔小姐是这样吃惊,以致特伦德尔先生竟不得不抱住其中的一位,同时史拿格拉斯先生也支持了另外一位;而华德尔先生的妹妹呢,她的神经受惊到了这样一种可怕的地步,使得特普曼先生发现:万分必要的要用手去围住她的腰以使她能够站得住。每个人都激动了,除了那个胖小厮,他睡得那么熟,好像大炮的吼声只不过是他的寻常的催眠歌。
  “乔,乔!”堡垒攻战完毕之后,双方都坐下来吃饭休息的时候,胖绅士说。“该死的孩子,他又睡着了。请你行个好拧他一把,先生——在腿上,劳驾;除此之外,怎么也弄不醒他的——谢谢你。把篮子解下来,乔。”
  胖孩子由于腿子被文克尔先生用大拇指和食指掐着,疼痛的缘故,醒过来了,于是又一次爬下驭御者座,着手打开食物篮,动作是如此地敏捷,竟出乎人们的意料之外。
  “那末,我们紧挨着坐下来吧,”胖绅士说。说了许多笑话要女士们束紧袖子之后,并且由于叫女士们坐在绅士们膝头上之类的诙谐提议而引起了大量的脸红之后,大伙儿挤着在马车里坐好了;胖绅士开始从胖孩子(他已经特地骑在车篷后面)手里把东西接到里面来。
  “现在,乔,准备一下刀叉。”刀叉递进来了,里里外外的绅士,淑女们包括坐在驭者座上的文克先生都做好用餐准备。
  “盘子,乔,盘子。”这种陶器也用同样的办法分配了。
  “现在,乔,拿鸡来。该死的孩子;他又睡着了。乔!乔!”“来,把吃的东西递进来。”
  “吃的东西”这几个字眼里面有种什么东西使那叫人感到油腻的孩子振奋了起来。他跳起来从篮子里拿出食物,一面用他那双藏在高高耸起的两颊后面眨动着的没有光泽的眼睛,可怕地对那些食物脱视着。
  “哪,快些,”华德尔先生说;因为胖孩子恋恋不舍地拿住一只阔鸡,好像铁夹一样紧紧地夹着决不轻易放下。被催促之后,他就深深叹一口气,并且热烈地凝视一番它的肥壮,然后才不情愿地交给了他的主人。
  “这才对——提起精神来。现在请把口条,鸽子馅饼,牛肉火腿,龙虾,生菜包一样一样地给我拿过来。”华德尔先生嘴里发出这些急促的命令,拿来了上述种种食品,把一盘盘的菜放在每人的手里,和每人的膝上,一道一道没有个完结。
  “哪,这样妙不妙?”那位有趣的人物在消灭食物的工作开始的时候发问。
  “妙,妙极了!”在驭者座上切鸡的文克尔先生说。
  “还要来一杯酒吗?”
  “再好没有了。”
  “你还是另外弄一瓶在那上面喝吧,好不好?”
  “真多谢了。”
  “乔!”
  “暖,先生。”
  “拿瓶葡萄酒给驭者座上的绅士。干一杯吧,先生。”
  “多谢。”文克尔先生干了杯,把酒瓶放在身边。
  “赏光干一杯吗,先生?”特伦德尔先生对文克尔先生说。
  “奉陪”,文克尔先生豪爽地回答特伦德尔先生,于是两位绅士干起杯来了。之后,大家都干了一杯,女士们也在内。
  “亲爱的爱米丽跟那位陌生绅士撒娇哪,”老处女姑母带着地道的老处女姑母式的妒忌对她的哥哥华德尔低低地说。
  “啊!我不知道,”有趣的老绅士说:“一切都是很自然的,我敢说——没有什么希奇。匹克威克阁下,喝点儿吗?”深深地钻研着鸽子饼的内幕的匹克威克,欣然答应了。

  “爱米丽,我的亲爱的,”老处女姑母用保护者的神情说,“不要讲得这么响,宝贝。”
  “哎呀,姑母!”
  “我想,姑母和那矮小的老绅士是要我们都不吭声,只让他们阔论,”伊莎白拉·华德尔小姐和她的姊妹爱米丽捣鬼话说。年轻的女士们笑得很开心,但是年纪较大的那位努力地装作很和蔼的,却怎么装也叫人一眼看出。
  “年轻女孩子们真有这样的精神,”华德尔小姐对特普曼先生说,带着温柔的表示怜恤的神情,好像旺盛的精神是违禁品,未经允许而有了的话,就是很大的罪过。
  “啊,她们是那样的,”特普曼先生回答,回答得并不恰如对方的期望。“那很叫人欢喜。”
  “哼!”华德尔小姐说,带着怀疑的意味。
  而特普曼先生用一只手去摸迷人的来雪尔的手腕,另外一只手文雅地举起了酒瓶,殷勤地说:“允许我吗,允许我吗?”
  “啊!”来雪尔说。特普曼先生的神情是极其动人的;而来雪尔呢,半推半就着,在那种情形之下,她当然是又需要人搀扶的。
  “你觉得我的侄女们漂亮吗?”她们的慈爱的姑母向特普曼先生耳朵里低低地说。
  “与她们的姑母一样漂亮,我觉得,”那位胸有成竹的匹克威克派回答,热情地瞟了她一眼。
  “暖;你这顽皮的人——但是说真话,假使她们的相貌稍微好一点儿的话,在这美丽的灯光下,看起来你不觉得她们显得更加漂亮吗?”
  “是的;我想是的;”特普曼先生说,带着淡漠的神情。
  “啊,你这刻薄的人——我知道你打算说什么的。”
  “说什么?”特普曼先生问,他根本没有打算说什么。
  “你想说,伊莎白拉是驼背的——我知道你想这样说——你们男人正是这样的观察者呵。是呀,她是驼的;事实如此;而且的确,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比得上驼背这一点更难看了,对于女孩子来说。我常常对她说,她到年纪略微大些的时候,那就怕人极了。哪,你真是一个刻薄的人!”
  特普曼先生对于这么便宜地得到这种荣誉并不反对:所以他显出非常了然的样子,并且神秘地微笑一下。
  “好厉害的讥讽的微笑,”钦佩的来雪尔说:“我承认我是十分怕你的。”
  “怕我!”
  “嗳,你能有啥能瞒得过我——我知道那种微笑是什么意思,我知道得很清楚。”
  “什么呢?”特普曼说,他自己是连想都没有想到的。
  “你的意思是,”这位和蔼的姑母说,把声音放得更低些——“你的意思是,你觉得伊莎白拉的驼背还没有爱米丽的厚脸皮坏。唔,她的脸皮真比墙还厚!你不知道有时我被她耍得团团转,那副可怜相——我为了这种事情一定要连哭几个钟头也止不住——我的亲爱的哥哥是太好了、太不疑心了,所以他一点儿也没有看出来;要是看出来的话,我断定那是会叫他心碎的。我但愿我能够相信那不过是她的态度问题——我希望那是如此
  “我确实姑母说的还是我们,她的样子是那样恶毒,我想一定是。”爱米丽·华德尔小姐对她的姊妹说。
  “是吗?”伊莎白拉回答——“哼!姑母,亲爱的!”
  “暖,我的好宝贝!”
  “我真怕你要受凉呢,姑母——找条丝手绢扎住你的上了年纪的头吧——你真工要好好地保重呀——想想你的年纪呀!”
  这一番报复的话受的人也许是咎有应得,然而说的人也真算得是复仇心切了。姑母的愤怒会发泄成为何种形式的回答,那真是难于猜测的,华德尔先生有意无意地岔开了她们的话题:他大声地叫唤乔。
  “该死的小子,”老绅士说,“他又睡着了。”
  “如此出奇的孩子,”匹克威克先生说,“他总是像这样睡么?”
  “睡!”老绅士说,“他总是睡着的。叫他做事时他总是睡得不省人事似的,叫他待候是打鼾。”
  “多古怪!”匹克威克说。
  “啊!真是奇怪哪,”老绅士回答:“有这个孩子,我很得意——无论怎么我也不肯辞退他——他是天然的奇物!喂,乔——乔——把这些收拾掉,另外开一瓶来——听到没有?”
  胖孩子睁了睁眼,起来了,把上次睡过去的时候正在咀嚼的一大块饼吞了,慢慢地执行了主人的命令——一面没精打彩地垂涎剩菜,一面收拾掉盘子,放在篮子里。又拿来了一瓶酒,而且很快就空了:篮子重新被挂在老地方了——胖孩子重新爬上了驭者座——眼镜和袖珍镜重新被戴上了——精彩的军队演习又开始了。炮火的嘶嘶声,轰轰声,呼呼声狂乱地响了一番、太太小姐们大大地惊骇一番——紧接着有一个地雷爆炸了,使人人都很满意——地雷一轰而散之后,这意味着军事演习要结束了,军队和观众也都像最后的暴炸雷一样,一哄而散。
  “那末,记住,”老绅士说——他和匹克威克先生在演习节目结束的时候曾经断断续续谈了些话,现在谈到末了他们握手道别了——“明天我请你们各位都去。”
  “一定的。”匹克威克先生回答。
  “地点你记住了吗?”
  “丁格夹谷;马诺庄园,”匹克威克先生说,参考着笔记簿。
  “对,”老绅士说。“假使你们是为了过过乡村生活而来的话,我会让你们度过一个愉快的星期看到一切可看的美景。乔——该死的孩子,他又睡着了——乔,帮汤姆套马呀。”
  那些马被套上了——车夫爬上去了——胖孩子爬在他的旁边——互相说了再会——马车轧轧地远去了。匹克威克派们回头对马车投了最后一瞥的时候,落日射出辉煌的光辉照在他们的款待者们的脸上,并且照着胖孩子的身体。他的头垂在胸口;又睡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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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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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五岁那年,玛丽雅姆第一次听到“哈拉米”这个词。那天是星期四。肯定是的,因为玛丽雅姆记得那天她坐立不安、心不在焉;她只有在星期四才会这样,星期四是扎里勒到泥屋来看望她的日子。等到终于见到扎里勒的时候,玛丽雅姆将会挥舞着手臂,跑过空地上那片齐膝高的杂草;而这一刻到来之前,为了消磨时间,她爬上一张椅子,搬下她母亲的中国茶具。玛丽雅姆的母亲叫娜娜,娜娜的母亲在她两岁的时候便去世了,只给她留下这么一套茶具。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