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我要。。。
轻松的小说阅读环境
拇指一竖 - 08、萨顿村
繁体
恢复默认
返回目录【键盘操作】左右光标键:上下章节;回车键:目录;双击鼠标:停止/启动自动滚动;滚动时上下光标键调节滚动速度。
  离开河边那栋屋子之后,两便士又沿着狭窄弯曲的道路驶向前,她相信这条路一定可以通往萨顿村。这条路很偏僻,附近看不到一户人家——只有一条条泥泞的田间小道。路上往来的车辆也很少;两便士只看到一辆曳引机,另外还有一辆大货车骄傲地发出隆隆车声,“告诉人它正载着重货。两便上原先远远看见的教堂尖顶,有一会儿似乎完全不见了,可是她经过一个急转弯,绕过一片树丛之后,却突然发现几乎就近在眼前。两便士看看里程表,从河边小屋到这儿大概是两里。
  这是一座迷人的旧教堂,墓园相当宽广,门口孤零零地站着一棵杉木。
  两便士把车停在教堂的墓园门口,走进去,打量了一下教堂和四周的景色,然后穿过教堂诺曼式的拱门,拉起沉重的把手。门没锁,她走了进去。
  教堂里面却一点都不吸引人。这座教堂无疑已经年代久远了,但在维多利亚时代却经过十分热心的洗刷,松树色的座席和红、蓝相间的玻璃窗,把原有的一些吸引力完全破坏了。一个穿苏格兰线外套和裙子的中年妇女正在讲坛四周插花——祭坛已经布置完毕了。她用精明、疑问的眼神望望两便士。两便士沿着走道随意创览墙上的纪念表。有个姓华伦德的家族似乎可以算做早期的代表一华伦德上校、华伦德少校、莎拉。伊莉莎白-华伦德、乔治。华伦德最亲爱的妻子。另外一份比较新的表格上,记载着菲力浦-史塔克最亲爱的妻子荣丽亚-史塔克的死亡,她也是属于萨顿村的小修道院——所以看来华伦德家族都已经去世了。不过对两便士来说,这些都没什么特别的意义。两便士走出教堂,她觉得这座教堂的外表比内部吸引人多了。
  这是个中等大小的教堂,两便士猜萨领村早先一定有一个比现在更重要的生活中心。她徒步走向村子那边。村里有了小店、邮局。还有十来间小房屋。有一两间盖着草房顶,但是其他的多半很平凡,毫无引人之处。道路尽头有六间会议屋。看来有点不大自然,有一个门上挂着“亚瑟-汤玛斯——洗烟囱专家”的铜牌。
  两便士不知道这里有没有房屋掮客可以处理河边那栋房屋。她想:我真傻,居然没问那栋房屋的名字。
  她缓缓走回教堂和她车子的方向,顺便停下来又仔细地看看教堂墓地。她很喜欢这个墓园,园中很少新坟,多半是维多利亚时代或者更早期的——许多都被青苔和时间侵蚀了。古旧的墓碑很吸引人,有些是用厚木板做成,顶上刻着小天使像;周围还有花圈。又是华伦德家族——玛丽-华伦德,十七岁;爱丽斯-华伦德,三十三岁;约翰-华伦德上校,死于阿富汗。还有许多夭折的华伦德家婴儿——深以为憾,并且刻有虔诚、期望的流利诗句,两便士猜想可能已经没有华伦德家的人再住在这儿了,起码她找不到比一八四三年更晚的墓碑。两便士走过大杉树务时,碰到一个老牧师。他正俯身查看教堂后面墙边的一排旧墓碑。
  两便士走近时,他站起来,转身对她愉快说:
  “午安。”
  “午安,”两便士说,又补充道;“我正在欣赏这座教堂。”
  “已经被维多利亚时代修理得一塌糊涂了。”牧师说。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舒服,笑容也很亲切,看来大概有七十岁左右,不过两便士猜他实际上没那么老,只是风湿使他步伐很不稳定。
  “维多利亚时代太有钱了。”他难过地说;“也太多铁匠了。
  不错,他们都很虔诚。可是不幸一点都没有艺术眼光,一点审美能力都没有。你看到教堂东边的窗户了吗?”
  “看到了,”两便士说;“真可怕,”“对极了,”他说,又不必要地加了一句:“我是这儿的牧师。
  “我想一定是,”两便士礼貌地说;“你在这儿很久了吗?”
  “十年了,亲爱的,”他说:“这个教区很好;住在这里的人也都很好,我在这里住得很快乐。可惜他们不大喜欢我讲的道,”他难过地说:“我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力量,可是实在装不出很跟得上时代的样子。请坐啊。”他客气地朝旁边一块墓碑指指。
  两便士优雅地坐下,牧师自己也在旁边另外一块坐下。
  “我站不了多久”他用抱歉的口吻说,又补充道;“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或者你只是路过?”
  “喔,我只是路过,”两便士说;“想看看教堂,我差点在这些道路上迷了路。”
  “是啊,是啊,这里认路很不容易,很多路标都坏了,当局又不去修理,”他说;“我没想到关系这么大。在这些路上开车的人,多半没什么特殊的目的地,要是有,都会沿着大路走。真可怕,尤其是那些新式公路,至少我觉得这样。吵一死人了,又开得那么快,一点都不顾死活。喔,别把我的话放在心上,我是个坏脾气的老家伙,你一定猜不到我在这儿干什么。”
  “我看到你在查看一些墓碑,”“两便士说:“是不是被人破坏了?是不是十几岁的孩子故意捣蛋?”
  “不,现在他们对这些已经没兴趣了,忙着破坏公用电话。
  可怜的孩子。我想他们别的什么都不会做,除了破坏东西,就觉得没什么好玩了。很可悲;不是吗?太可悲了。”他说:
  “我说过,这里没人破坏墓碑,附近的孩子都还不错。我只是在找一个小孩的墓。”
  两便士身子动了一下,”一个小孩的墓?”
  “是啊,有位华特斯少校写信给我,问我会不会有个孩子埋在这儿、我当然查过教区的记录,可是查不到他说的那个名字,所以就亲自来这儿看看。你知道,我想写信的人也许把名字弄错了。”
  “孩子的教名叫什么?”两便士向。
  “他也不知道,也许和她母亲一样叫茉丽亚。”
  “多大?”
  “他也没把握,这件事反正糊里糊涂的。我想那个人说不定连村子名称都搞错了。我记得这里从来没住过姓华特斯的人。”
  “会不会是华伦德?”两便士想起教堂上那些姓名,“教堂好像有很多华伦德家的名牌,这里也有很多墓碑上刻着华伦德这个姓。”
  “喔,那家人现在已经不在了。他们本来有一份很好的不动产——一座十四世纪的小修道院,不过后来被烧毁了——
  嗯,离现在差不多有一百年了,我想他们家族即使还有人活着,也已经离开这里,不会回来了。那地方在维多利亚时代被一家姓史塔克的入另外盖了栋新房子,不好看,可是很舒服,真的非常舒服,你知道,卫浴设备什么的全都有。我想这一点非常重要。”
  “真奇怪,”两便士说:“居然有人写信问你一个小孩子的墓。是她的亲戚吗?”
  “是孩子的爹,”牧师说:“我想是战争造成的悲剧。大战爆发,先生出国打仗,婚姻也破裂了,太太趁先生在国外服役的时候,跟别的男人跑了。他们有个孩子,可是他从来没见过,要是那孩子活着,现在应该长大成人,一定有二十岁左右了。”
  “过了这么久才找她,不嫌太长久了吗?”
  “他显然最近才听说这里有那么个孩子,一定是偶然听别人谈到的。这件事也真奇怪。”
  “他怎么会认为那孩子埋在这儿?”
  “可能有人在大战期间碰到过他太太,说她就住在萨顿村。你知道,人往往会从多年不见的朋友嘴里意外得到一些消息。不过她现在已经不住在这儿了,而且从我来了以后,也没这个姓氏的人在这里或者附近住过。当然,那个做妈妈的‘也许’用了假名。不管怎么样;我猜孩子的爹一定请教过律师,一切该做的事都做了,最后可能真的会找到什么结果,不过要花不少时间就是了——”
  “那个可怜的孩子是你的吗?”
  “你说什么?亲爱的。”
  “没什么,”两便士说:“只是前一阵子别人对我说的一句话——‘那个可怜的孩子是你的吗?’我乍听之下,真是吓了一跳。不过说这句话的老太太也许并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懂,我懂,我自己也一样,常常说些连自己都莫名其妙的话,真烦人。”
  “你对这里居民的一切都很熟悉吧?”两便士说。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怎么?你想知道什么人的事吗?”
  “不知道有位蓝凯斯特大大是不是在这儿住过?”
  “蓝凯斯特?我想不起有这么个人了。”
  “有一栋房子——我今天只是随便开车散心,碰到什么路,就往什么地方开,没有特别的目的地——”
  “我懂;这些路上的景色很优美;而且可以找到一些很少见的植物标本。从来没人在这附近采过花,这里根本没什么游客。真的,我有时候的确发现有些很稀有的标本,譬如黑拢牛儿苗”“前面河边有一栋房子,”两便士极力避免把话题扯到植物方面去,“在一座小拱桥旁边;离这儿大概两里路。不知道那栋屋子名叫什么?”
  “我想想着:河流——拱桥,嗯,这附近有好几栋这种房子,譬如麦瑞卡农场。”
  “不是农场。”
  “喔,我想起来了,是派利家的房子——爱默士和雅丽思-派利。”
  “对,”两便士说;“是一对姓派利的夫妇。”
  “她长得很特别,对不对?我一直觉得很有意思,真有趣,是那种中世纪的长相,你不觉得吗?她准备在我们的一出戏里演个女巫,你知道,就是学校孩子们演的戏。她看起来真像女巫,对不对?”
  “对,”两便士说。“像个友善的女巫。”
  “说得对,亲爱的,对极了。的确是个友善的女巫。”
  “可是他——”
  “嗯,可怜的家伙,”牧师说;“头脑不大健全——不过对人没什么害处。”
  “他们很客气;请我进去喝了杯茶,”两便上说;“我想知道那栋屋子的名字,刚才忘记问他们了。他们只住了半边屋子,对不对?”
  “对,对;他们住的是原来厨房的部分。我想他们把那栋屋子叫‘水湄屋’,不过早先我记得是叫‘青青河畔屋’,蛮好听的。”
  “另外那一半房子是谁的?”
  “喔,整栋屋子本来都是布莱利家,好多年以前的事了。
  对,我想至少有三四十年了。后来被卖给别人,接着又转了一次手,以后就空了好一段时间。我刚来的时候,被人当作周末度假的地方,我记得是个女演员玛格瑞芙小姐。她不常住这儿,只是偶而来来。我本身并不认识她,因为她从来不上教堂。我只远远看过她。很漂亮,非常漂亮。”
  “现在那房子又是谁的呢?”
  “我不知道,说不定还是她的。派利夫妇住的那部分多是租的”“我一看到那栋房子就认出来了。”两便士说,“因为我有一幅画,画上就是那栋房子。”

  “喔,真的?那一定是鲍斯康比(或者鲍斯柯贝)的画了?——我记不清楚,反正是差不多的名字。他是康瓦尔郡人,我想还蛮有名的。现在可能已经死了。不错,他以前经常来,老爱画这附近的景色,也画了些油画;有些还真画得不错咧。”
  “我说的那幅画,”两便士说:“是别人送给我一个月以前去世的老姑妈的。送她的人叫蓝凯斯特太太,所以我才请教你有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可是牧师仍然摇摇头。
  “蓝凯斯特?蓝凯斯特?我实在想不起这么个人了。啊!
  你该清教的人来了,咱们亲爱的布莱小姐;她非常活跃,教区里的事她知道得一清二楚,什么事都管:女子学院,男童军、指导员——一切都要插手。你问她吧,她很活跃,真的非常活跃。”
  牧师叹口气,布莱小姐似乎活跃得让他有些担心,“村子里的人都叫她乃丽-布莱;男孩子也常常在她背后唱歌一样地叫‘乃丽-布莱,乃丽-布莱’。其实这不是她的本名,应该是葛莱德或者葛若汀之类的。”
  布莱小姐原来就是两便士在教堂看到的那个穿苏格兰呢衣裙的女人。此刻她正快步向他们走来,手里仍旧拿着一个小水罐。她一边走近,一边用十分好奇的眼光打量着两便士她又加快了步伐,还没走到他们身边,就张嘴说:
  “该做的工作都做完了,今天匆忙了点。嗯,的确匆忙了点。你知道,牧师,我一向早上收拾教堂,可是我们今天在教区会议室开了紧急会议,你一定不相信花了多少时间!你知道,大家七嘴八舌的,意见太多了。有时候我真的觉得有些人唱反调只是为了好玩而已。巴丁顿太太尤其气人,什么都要仔细讨论,而且一定要知道我们是不是确实找到很多公司来比价。我觉得这件事总共也没花多少钱,就算偶而有些小地方多花一点小钱,也差不了多少,你说对不对?牧师,找觉得你真的不应该坐在那块墓碑上。”
  “也许这样很没礼貌?”牧师说。
  “喔,不是,不是,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牧师,我指的是那块‘石头’;你知道,石头上的湿气对你的风湿不好——”她用疑问的眼光瞄瞄两便士。
  “我来介绍;这位是布莱小姐,”牧师说;“这位是……这位是……”
  “贝瑞福太太,”两便士说。
  “喔,对了,”布莱小姐说:“我刚刚看到你在教堂里东张西望的,对不对?本来我想过去跟你说两句话,可是我实在忙着赶快做完我的工作。”
  “我应该过去帮忙的,”两便士尽量用最甜美的声音说,“可是一定没什么用,对不对?我看得出,哪一朵花该放什么地方,你都非常非常清楚。”
  “你这么说真让人听了舒服,不过这也是实话,我替教堂插花已经有——喔,我记个得有多少年了。过节的时候,我们让学校那些孩子自己插几盆野花,不过他们当然一点概念都没有,可怜的小家伙。我本来打算教教他们,可是皮克太太坚持不肯。她好奇怪,说那样会破坏他们的本能。你打算住在这儿吗?”她问两便士。
  “我要到贝辛市场,”两便士说;“也许你可以告诉我那边哪一家旅馆比较好?”
  “喔,我想你也许会觉得有点失望。你知道,贝辛市场只是个小市镇,一点都不能迎合汽车的需要,‘蓝龙旅馆’是两星旅馆,可是说真的,我觉得现在根本没什么意义了。我觉得‘绵羊旅馆’还好一点,比较安静,你打算在这儿往很久?”
  “喔,不,”两便士说;“只住一两天,我想看看这附近。”
  “其实没什么好看,没什么有趣的古迹之类的,这地区很偏僻,完全以农维生,”牧师说:“不过你知道,安静得很,非常安静。而且就像我刚才说的,有很多有趣的野花。”
  “喔,对,”两便士说:“我听到了,而且很想趁找一栋郊外小屋子的时候,顺便收集一点标本。”
  “喔,老天,真有意思;”布莱小姐说:“你打算在附近定居?”
  “喔,外子和我还没决定要住在什么地方,”两便士说:
  “我们不急,他还有一年半才退休,不过我总觉得先到处看看无妨。我喜欢在一个地方住四五天,找出可能的地点,一一开车去看。我觉得特地从伦敦开车去看某一栋房子好累。”
  “喔,是啊,你开车来的吧,对不对?”
  “是的,”两便士说:“我明天早上要到贝辛市场去找房屋掮客,村子里大概没什么地方可以住吧?”
  “当然有,柯普莱太太那里,”布莱小姐说:“她夏天会收些房客,房间全都既漂亮又干净。当然,她只负责收拾床铺和供应早餐,晚上也许还有一顿简单的晚餐,不过我想她八月以前是不收客人的——最早也要到七月。”
  “也许我可以去问问她。”两便士说。
  “她是个很可敬的女人,”牧师说:“话很多,嘴巴一天到晚说个不停,一分钟都不停。”
  “这种小村子都免不了有些闲言闲语,”布莱小姐说:“我想要是我帮帮贝瑞福太太可能比较好。我可以跟柯普莱太太谈谈,看她肯不肯答应。”
  “你太好了。”两便士说。
  “那我们就先走了,”布莱小姐轻快地说;“再见,牧师。
  还在找那孩子的墓?真是可悲的工作,不太可能成功了,我觉得要求你的人实在很不讲理。”
  两便士向牧师道别,说如果可能的话;她很愿意帮他忙。
  “我只要花一两个小时找就够了,对我这种年纪的人来说,我的视力算很好了。你只要找到姓华特斯的人就可以了吗?”
  “也不是,”牧师说;我想最重的是年龄问题,应该是一个七岁左右的孩子,女孩儿。华特斯少校猜他太太也许给那孩子改了姓,可是他又不知道改成什么姓,所以就更不好找了。”
  “我觉得这整件事根本就很不可思议,”布莱小姐说:“你根本不该答应的,牧师;叫人家做这种事真是太狠心了。”
  “那个可怜人好像心里很不安,”牧师说:“总而言之,是个悲剧就是了。我不该再耽搁你们了。”
  两便士心想;既然有布莱小姐作伴,不论柯普莱太太有多爱说话,都不可能比布莱小姐话多,她的嘴里一直都在叨叨地念着。
  柯普菜太太的房子舒适宜人,房间很多,在大街的后方。
  屋前有个干净清爽的花园,白色的阶梯非常整洁;屋子的铜把手也擦得亮亮的,两便士觉得柯普莱太太本身就像从狄更斯笔下走出来的人物,她个子小小、圆圆的,向人走近的时候,就像一个滚过来的橡皮球似的。她的两眼明亮有神,棕发卷成香肠似的发型,一副生气勃勃的模样。她首先用略带怀疑的口气说——“喔,你知道,我这时候通常不收客人的,外子和我都觉得‘夏天的房客,那可不一样了,’只要做得到现在大家夏天都收些房客,我相信也是实在没办法,可是这个季节我们都不收客人,一直要等到七月,不过话说回来,要是只住几天,而且这位女士不在乎简便一点的话,也许——”
  两便士说她一点都不在乎;柯普莱太太一边仔细地打量她;一边仍旧滔滔不绝地说,也许这位女士愿意上去看看房间再作决定。
  这时,布莱小姐用遗憾的口气说她必须走了,虽然她还没从两便士身上打听出一切她想知道的消息——譬如她从什么地方来的,她丈夫是做什么的,她多大了,有没有孩子等等——可是她家里似乎就要开一项会议,她担心别人会抢走她主席的机会。
  “你跟柯普莱太太在一起就没问题了,”她向两便士保证道:“我相信她一定会好好照顾你;你的车子怎么办呢?”
  “喔,我一会儿就去开;”两便士说:“柯普莱太太会告诉我停在什么地方比较好。其实我可以就停在这外面,这条街并不窄,对不对?”
  “喔,外子有更好的办法,”柯普莱太太说;“他会替你开到空地,就在旁边那条巷子转弯,停在那里不会有问题,而且还有间小屋子可以停。”
  事情就这么圆满地解决了,布莱小姐匆匆去赴约。接下来是晚餐的问题,两便士问柯普莱太太村子里有没有小酒店。
  “喔,没有女士可以去的地方,”柯普莱太太说。“不过要是你愿意吃两个蛋、一点火腿。,再加一点面包和自己做的果酱——”
  两便士说有这些就太棒了,她的房间很小;但是很舒服,很清爽,墙上贴着含苞待放的玫瑰花图案壁纸,床铺看来也很柔软舒适,到处都相当干净。
  “是啊,这种壁纸很好,小姐,”柯普莱太太说,她似乎认定了她是单身,“我们选这种壁纸是为了让新婚夫妇度蜜月,我们觉得很罗曼蒂克。”
  两便士表示同意她的看法。
  “现在的新婚夫妇不像从前有那么多钱可花了,大部分都在存钱买房子或者买家具什么的,没办法风风光光地度蜜月。
  你知道,那些年轻人都小心,不会乱用钱。”
  说完,她又哗啦啦地下楼了,嘴里一边还不停地说着话。
  两便士在床上睡了半小时,恢复一下这半天多的疲劳。不过她对柯普莱太太仍旧抱着很大的希望,相信只要自己一旦恢复体力之后,必然能展开话题,得到最大的收获。她有把握一定能听到有关河边那栋屋子的一切,什么人在那儿住过,在这附近的名声如何,附近有过什么丑闻等等。当她认识了柯普莱先生——一个难得一开尊口的人——之后,对这些更有信心了,他所说的活多半只是些“嗯!”“喔”等等表示同意的话,偶而,他也会用更沉默的音调表示不同意。
  两便士看得出,他很满意让自己的太太发言,他自己则不时分心想他次日——市集日——的计划。
  就两便士来说;这种情形真是太理想了,可以用一句口号来表示——“你要什么消息,我们就有什么消息。”柯普莱太太就像收音机或者电视机一样,你只要打开开关,就会有滔滔不绝的字句配着许多手势和面部表情倾吐个不停。两便士几乎可以看到她所说的人物-一在她面前活跃起来。
  两便士吃着火腿、煎蛋和厚厚的面包夹奶油,,一边称赞女主人做的黑草莓果酱风味绝佳;一边用心听女主人源源不断提供的消息,以便回房之后可以记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在这一段时间中,这个地区过去所有的历史她似乎全都听到了。
  当然,女主人说的时候并没有按照时间先后的顺序,有时候会从十五年前的事跳到两年前,又跳到上个月,一会儿又谈到二十年代的某件事,所以两便士必须自己留心加以分别。不过她也没有把握自己最后会得到什么结果。
  她所按的第一个钮并没有发生作用。她首先提到蓝凯斯特太太。

  “我想她应该是这附近的人,”两便士有意用模棱两可的口气说:“她有一幅画——画得很不错;我想那位画家在这儿还蛮有名的。”
  “你刚才说她姓什么?”
  “蓝凯斯特太太”“没有,我不记得这里有姓蓝凯斯特的人了。蓝凯斯特——蓝凯斯特——记得有位先生在这里发生过车祸,不对,我想到的是他的车子——蓝辙斯特牌的,对;的确没有蓝凯斯特太太。会不会是波顿小姐?我想她现在应该有七十岁了,说不定她嫁了位蓝凯斯特先生,她离开这儿出国了,听说她的确结了婚。”
  “她送我姑姑那幅画,是一位鲍斯康贝尔先生画的——我想应该是这个姓,”两便士说:“好棒的果酱。”
  “我不像一般人那样放苹果,他们说加苹果会更有粘性,可是我觉得味道根本完全变了。”
  “是啊,”两便士说;“我完全同意你的看法。”
  “你刚才说到谁?我只听到鲍什么来着——”
  “我想是姓鲍斯康贝尔。”
  “喔,我记得鲍斯何温先生。我想想看,至少有十五年了吧。有好几年,他都经常来。他喜欢这地方,也租了间房子,在哈特农场上,是给仆人住的。可是后来国会又盖了栋新房子专门给劳工住。
  “鲍先生是职业画家,常常穿一种很好笑的外套,可能是天鹅绒什么的;平时常常有破洞。他喜欢穿绿色或者黄色衬衫。喔,他所用的颜色可真多。我喜欢他的画,真的很喜欢。
  他每年举办一次画展,我想是圣诞节左右,不,不对,一定是夏天,他冬天不会来。的确画得很好,不过没什么特别引人注意的题材,你了解我的意思吧?通常只是一间屋子,几棵树和篱笆后面的两三头牛,可是都画得很好,很安详,而且色彩很丰富。不像现在有些年轻人那样。”
  “这里有很多画家来吗?”
  “其实也不多,夏天有一、两位女士偶而来画点速写,不过我觉得她们画得实在不怎么样。一年前来了个自称是画家的年轻人;胡子也不好好刮,我实在不喜欢他的画,可笑的颜色涂得满纸都是,什么都看不出来,可是居然销路不错,而且价钱还不便宜呢。”
  “应该卖五镑一张才对。”柯普莱先生突然第一次开口加入谈话,两便士吓了一跳。
  “外子觉得,”柯普莱太太又担任起解说人的身分,“任何画都不应该超过五镑,画都不值太多钱。你是这么说的吧,对不对?乔治。”
  “嗯。”乔治说。
  “鲍斯柯温先生画了一幅河边的屋子和一座桥的画——
  叫‘水湄’或者青青河畔屋吧?我今天刚好路过那栋屋子。”
  “喔,你是从那边一路开车过来的,对不对?那条路实在不好走,太窄了。我一直觉得那栋屋子好偏僻,要是我,一定不要住在那儿,太孤单了。你同不同意?乔治。”
  乔治发出一个声音,表示不十分赞同,也许还带有一点对女人胆怯的轻视成分。
  “那是雅丽思-派利的家。”柯普莱太太说。
  两便士马上暂时去开有关鲍斯柯温先生的话题,谈论起对派利夫妇的看法。她发现,虽然柯普莱太大常常喜欢从一个话题跳到另外一个话题,但是跟着她的口气总不会有错。
  “那对夫妇真奇怪,”柯普莱太太说。
  乔治发出一个表示同意的声音。
  “他们只生活在自己那个小圈圈里;不喜欢跟别人来往。
  她又奇奇怪怪的,一点也不像人世的人,我说的是雅丽思-派利。”
  “很疯狂。”柯普莱先生说。
  “我不知道应不应该那么说,反正看起来很像就是了。那一头长头发随风乱飞的模样,又一天到晚穿男人外套和大胶皮鞋,说话怪怪的,有时候问她话她也不答。不过我觉得不能说她疯了,只能说很奇怪就是了。”
  “别人喜不喜欢她?”
  “其实他们虽然在这里住了好几年,可是几乎没有人认识她,常常有很多关于她的风言风语,不过都是些传说罢了。”
  “譬如什么?”
  柯普莱太太从来不拒绝直接问她的话,甚至迫不及待地愿意回答。
  “他们说她晚上会召集幽灵,又说他们房屋四周有鬼火闪动,她常常看些巫术方面的书等等。可是我觉得爱默士-派利才不正常呢。”
  “他只是头脑太简单了。”柯普莱先生用宽容的口气说。
  “也许你说得对,可是也有一些关于他的传说,他很喜欢花园,可惜不大懂。”
  “他们只住了半栋屋子,对不对?”两便士说:“派利太太好客气,还请我进去坐。”
  “真的?她真的请你进去?我不知道我会不会进去。”柯普莱太太说。
  “他们住的那一部分没什么不对啊。”柯普莱先生说。
  “你是说另外那一部分有问题?”“两便士说:“靠河边的前面那一半?”
  “喔,以前有很多谣言,不过当然啦,好多年没人住了。
  人家说那栋房子怪怪的,不过现在这里的人都不记得那些传说了,太久了,你知道,那房子盖了大概有一百年了,听说本来是朝里一位大臣替一位美女盖的。”
  “维多利亚女王那时候?”两便士兴趣十足地问。
  “我想不会是那时候,那个老皇后怪怪的。我想应该更早,乔治王在位的时候把。那个大臣本来常常来看她,后来据说他们吵了一顿,有一天晚上他就杀了她。”
  “好可怕!两便士说;“他有没有被吊死?”
  “喔,没有,没有,没那种事。据说他为了灭迹,就把她埋在壁炉的墙后面。”
  “埋在壁炉后面的墙里!”
  “也有人说她最个修女,因为她从修道院跑出来,所以必须照修道院的规矩把她埋在墙里。”
  “可是不是修女把她埋起来的吧?”
  “不是,不是,是他埋的,她的情人。人家说他把壁炉全部用砖围起来之后,又在外面钉了一块大铁片。反正从此以后别人就再也看不到她穿着漂亮衣服到处走了。当然,也有人说她跟他远走高飞了。可是还有人看到屋子里有灯光,听到有人声,好多人天黑以后都不敢走近屋子。”
  “那后来呢?”两便士觉得话题扯得太远了,所以又赶快点点她。
  “我也不大清楚。房子拍卖的时候;我想是个叫布拉吉克的农夫买了下来,不过他也没住多久。他是人家说的那种绅士农夫,我想他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喜欢那栋房子。可是农地对他没什么用,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所以又卖掉了。总之那栋房子转了好几次手,经过好几个建筑商的改建——譬如增加浴室什么的。曾经有一对夫妇在那儿开养鸡场,可是你知道,大家都说那地方不吉利,这些都是我出生之前的事了,我想鲍斯柯温先生也曾经想把它买下,就是他画那幅画的时候。”
  “鲍斯柯温先生来这儿的时候多大年纪?”
  “我想大概四十或者四十出头,他有一种特殊的气质,稍微有点发胖,很适合女孩子。”
  “哼!”柯普莱先生这回是警告的声音。
  “喔,我们都知道艺术家是什么德行,”柯普莱太大把两便士也包括在内:“你知道,他们常常到法国去,法国那一套全学会了。”
  “他没结婚?”
  “当时还没有,我是说他刚来这儿的时候还没结婚。他对查林顿太太的女儿很有兴趣,不过后来也没结果。她是个可爱的女孩,可是对他来说实在太小了。她顶多才二十五岁。”
  “查林顿太太是谁?”两便士对这个新出现的角色觉得不解。
  可是当她感到阵阵疲劳的时候,又忽然想到:“我到底在这里干什么?听一大堆闲话,又自己想象一些谋杀案,其实根本就没有这些事。我现在总算明白了——最先是一个头脑不清楚的老太太胡思乱想,想出这个什么鲍斯柯温先生之类的人送给她这幅画,同时谈到房子的传说,有人被活埋在壁炉里,不知道为了什么原因,她觉得那一定是个孩子。我又在这儿无中生有的胡乱调查。汤米说我是个傻瓜,一点都没错——我‘的确’很傻。”
  于是她等着柯普莱太太的话告一个段落,以便起身礼貌地道晚安上楼。
  何普莱太太的兴致仍旧十分高昂。
  “查林顿太太?喔,她在‘青青河畔屋’住过一段短时间,”柯普莱太太说:“和她女儿一道。她是个好女人,真的,我想是位军官的遗孀,环境很不好。幸好那屋子租得便宜,可以自己种点花草,她很喜欢园艺,不过家里收拾得不大干净,我去帮过她一两次忙,可是没办法常去。你知道,我得骑自行车去,有两里多路呢。那条路上没有巴士。”
  “她在那边住了很久吗?”
  “我想顶多两三年。大概是麻烦太多,后来她自己女儿也惹上了麻烦,我记得她名字叫李丽安。”
  两便士喝了一日浓茶,决心把话题做个结束。
  “她女儿有什么麻烦?和鲍斯柯温先生?”
  “不,我相信绝对不是鲍斯柯温先生惹的麻烦。是另外个家伙”“另外那个人最谁?住在附近的人?”
  “我想不是住在附近的人,是她在伦敦遇到的。她到伦敦去念书——是学芭蕾还是艺术吧?是鲍斯柯温先生安排她去的,我记得学校名字叫史雷特。”
  “是史雷德吧?”
  “也许是。反正她就是因为常常到伦敦去才认识那家伙的,她母亲很不高兴,不许她跟他见面。其实根本没什么用她在某些方面很不聪明,你知道,就跟很多军人的太太一样。
  她觉得女孩子应该乖乖听大人的话,实在太跟不上时代了。她也到过印度那些地方,可是一个年轻女孩碰上英俊的年轻人就别想要她听你的话了。他常常到这里,在外面跟她见面。”
  “后来她就惹上麻烦了,对不对?”两便士用这种惯用的婉转说法,希望柯普莱太太不会觉得有什么不恰当。
  “我相信一定是他。不管怎么样,反正事情清楚得很。我看得出,很久以前她妈就跟她完全一样,她长得很漂亮,身材高高的,可是我觉得她不是那种能忍耐的女人,她会忍不住爆发出来。她常常会一个人一边乱走,一边自言自语。那小子对她并不好,发现她有麻烦之后,就一走了之。做妈妈应该有做妈妈的样子,让他知道自己该负什么责任,可是查林顿太太没那个精神,不过她总算够聪明的,锁上屋子带着女儿走了。后来房屋又要拍卖的时候,她们回来收拾过行李,可是没到村子里来,也没跟任何人说什么,以后她们就一直没有再回来,母女俩都没有。虽然有些闲言闲语,不过谁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有些人就爱编故事。”柯普莱先生突然说。
  “嗯,这一点你说得对,不过那些传说也可能是真的,的确发生过那种事,而且我觉得那个女孩头脑也不大正常。”

  “谣言怎么说?”两便士说。
  “喔,我实在不想说,已经隔了那么久,我又没什么把握。
  话是贝考克太太的露意丝传出来的,那个女孩老爱说谎,什么故事都编得出来。”
  “她怎么说?”两便士说。
  “说查林顿家的女孩儿先杀了婴儿,然后又自杀,她妈妈伤心过度发了疯,被亲戚送到疗养院去。”
  两便士脑中又困惑起来,几乎觉得自己像在椅子上摇摇欲坠。查林顿太太会不会就是蓝凯斯特太太?虽然她换了姓氏,可是仍然忘不了她女儿的遭遇。
  柯普莱太太仍然在兴致勃勃地往下说:
  “我自己可从来都不相信,贝考克家的女孩什么故事都编得出来,而且我们也不大听信谣言——我们还有很多别的事要操心。乡下发生的那些事都快把我们吓呆了——真的事喔——”
  “怎么?出了什么事?”两便士很惊讶这么平静的小村子会发生什么大事。
  “我相信你一定在报上看过有关的消息。我想想看,差不多二十年了吧,你绝对看到过那些消息——说有人专门杀小孩,最先是一个九岁小女孩,有一天放学之后没回家,附近的人全部出动找她,结果在小树林里找到的时候,已经给勒死了。我一想到就忍不住发抖。好,这只是第一件案子,过了三个礼拜左右,贝辛市场那边又发生了一件。可是那地方大,只要有车的男人都很方便动手。
  “后来每过一两个月就会发生一件案子,其中有一个离这里不到两里,几乎可以算就在村子里,”“警方-一或者其他人——难道查不出凶手吗?”
  “他们的确很用心办案子,”柯普莱太太说:“马上就逮捕了贝辛市场那边的一个人,说他对他们查询工作有帮助,你也知道那是什么意思,警方以为抓到凶手了,可是往往二十四小时之后就只好放掉他,有时候是因为发现他不可能行凶或者不在命案现场附近,要不然就是有人替他提出不在场证明”“你不懂,丽芝;”柯普莱先生说;“警方也许很清楚谁是凶手——我相信他们一定知道,可是偏偏抓不到证据。”
  “都是那些做太太或者做妈妈,甚至做爸爸的人害的,”柯普莱太太说;“不管警方有什么想法都没用。只要那个人的母亲说:‘我儿子那天明明在家吃晚饭。’或者那个人的女朋友说当天晚上跟他去看画展,他一直陪在她身边;再不就是他爸爸说一直跟儿子在田里做活,警方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警方也许猜到这个人的妈妈、女朋友或者爸爸说了谎,可是除非另外有人能提出反证,否则警方就只能放掉嫌疑犯。那段时间真是可怕,这里的人全都坐立不安。每次听说又有孩子不见的时候,我们就会组成一个队伍到处搜索。”
  “嗯,那才对。”柯普莱先生说。
  “组织起来之后,大家就会到处去找。有时候很快就找到了,有时候过了好几个礼拜才会找到,有时候就在女孩子家附近,大家都以为已经找过的地方发现。我想凶手一定是杀人狂。太可怕了!”柯普莱太太用正义凛然的声音说:“居然会有那种男人,真最太可怕了,应该统统枪毙、吊死才对。要是有人肯让我处罚凶手,我一定会把他们全都吊死。已经杀了很多小孩,把他关在病人院有什么用?吃的、用的全都有过得舒舒服服的。迟早还不是又放出来,说他已经恢复正常,可以回家了。这是发生在诺福克的事,我姊姊住在那儿,是她告诉我的。回家才两天,他又犯了一件案子,有些医生真是疯子,病人明明还有毛病,偏偏说已经好了!”
  “你不知道这里的案子可能是谁犯的吗?”两便士问:“你真的认为是陌生人?”
  “也许我们真的不认识,不过一定是住在这附近-一呃我想是二十里之内的人,倒不一定是这个村子的人。”
  “你一直都这么想,丽芝。”。
  “你着急得不得了,”柯普莱太太说;“觉得一定是我们附近的人,所以心里很害怕。我常常会打量别人,你也是,乔治。你常常会问自己,不知道是不是那家伙,他最近怪怪的。”
  “说不定他根本没什么奇怪的地方,”两便士说:“也许根本就跟其他人完全一样。”
  “嗯,也许你说得对。所说有些疯子外表和平常人完全一样,不过也有人说他们眼睛里有一种可怕的光芒。”
  “杰弗瑞——我是说这里的警官,”柯普莱先生说:“他老是说有办法。可是就没看到他们采取什么行动。”
  “一直没抓到凶手?”
  “没有,吵吵闹闹过了将近一年,事情忽然变得静悄悄了,以后附近再也没发生过那种事。我猜凶手一定走了,走得远远的。所以才有人觉得自己知道凶手是谁。”
  “你是说离开这里的人就有嫌疑?”
  “喔,你知道,那当然免不了会惹人说闲话,说某某人可能是凶手。”
  两便士提出下一个问题之前迟疑了一下,可是她猜想柯普莱太太既然谈兴正浓。就算她提出这个问题,也没什么关系。
  “你觉得凶手是谁?”两便士问。
  “喔,都过了那么久了,我实在不太想说。可是人家提到好几个名字,也有人说可能是鲍斯柯温先生。”
  “是吗?”
  “是啊,人家说艺术家都很奇怪,可是我觉得不是他!”
  “有更多人说是爱默士-派利。”柯普莱先生说。
  “派利太太的丈夫?”
  “嗯,你知道,他怪怪的,头脑又简单,那种人很可能做得出来。”
  “那时候他们夫妇也住在这里?”
  “对,不过不在‘青青河畔屋’,住在离这儿四五里的一栋小屋子。我相信警方一直都很注意他。”
  “可是一直没找出对他不利的证据,”柯普莱太太说:“他太太老是替他说话,说他每天晚上都跟她在家。”只有星期六晚上偶而到酒店坐坐,可是没有任何一件谋杀案发生在星期六晚上,所以根本没用。而且,雅丽思-派利那种人作的往往让人很相信,从来不会自相矛盾,恐吓她也没用,反正她说他不是凶手就是了。我也从来不认为他是,虽然我没什么证据,可是如果要我指出什么人最可疑的话,我觉得菲力浦爵士才嫌疑最大。”
  “菲力浦爵士?”又是一个新角色出现了,两便士问:“菲力浦爵士是谁?”
  “菲力浦-史塔克爵士,住在华伦德家的屋子——以前华伦德家人住的时候,称为‘旧修道院’,后来被烧掉了。教堂墓园里有华伦德家人的坟墓,教堂里也有他们的纪念名牌,詹姆士王之后,这里住了很多华伦德家族的人。”
  “菲力浦爵士是华伦德家的亲戚吗?”
  “不是,不知道是他还是他父亲赚了很多钱,开钢铁工厂什么的。他是个怪人,工厂在北方,不过他住在这儿,一向独来独往,是人家说的隐——隐——隐什么来着?”
  “隐士?”两便士说。
  “对,我就是说这个。你知道,他很苍白,又骨瘦如柴,很喜欢花草,是个植物专家,收集一些奇奇怪怪的野花,别人连看都懒得多看一眼。我相信他还写了一本关于植物的书。
  喔,不错,他很聪明,非常聪明,他太太是个好女人,也很漂亮,可是我老觉得她愁眉苦脸的。”
  柯普莱先生发出一个声音,说;“你太疯狂了,居然以为是菲力浦爵士。他很喜欢小孩,常常替他们开宴会。”
  “是啊,我知道,不但替孩子们举行庆祝会,还给他们很多可爱的奖品,让他们吃很多草莓奶茶和点心。你知道,他自己没有孩子,常常爱在路上拉住小孩,给些甜点或者硬币。
  可是我觉得他做得太过分了,他怪怪的。我想他太太突然离开他一定是有什么事不对劲。”
  “他太太什么时候离开他的?”
  “差不多是出事之后六个月,当时已经有三个孩子被杀了。史塔克太太突然到法国南部去,一直没再回来。要是你认识她,就知道她不是那种女人。她是个安静而且值得尊敬的淑女,不可能为了别的男人离开他,她不会做那种事,那她到底为什么离开他呢?我想一定是因为她知道某件事——
  发现了某件事——”
  “他还住在这里吗?”
  “不常住在这儿,每年来一两次,房门大部分都关着,不过有人照顾——村里的布莱小姐——她以前是他秘书,替他处理很多事情。”
  “他太太呢?”
  “死了,可怜的女人。出国没多久就死了,教堂里有一块她的纪念碑。她心里一定觉得很可怕,也许她本来没有把握,后来有一点怀疑她丈夫,最后得到很肯定的结果。她实在没办法忍受,所以只有离开他。”
  “你们女人真会胡思乱想。”柯普莱先生说。
  “反正我只有一句话;菲力浦爵士一定有什么不对劲就是了,他太喜欢小孩了,而且表现得很不自然。”
  “女人就是爱乱想。”柯普莱先生说。
  柯普莱太太起身移开桌上的东西。
  “时间差不多了,”她丈夫说:“再说那些可怕的往事会让这位女士做噩梦的。”
  “听你们谈这些事真有意思,”两便士说:“可是我实在困了,我想我该睡了。”
  “喔,我们也睡得很早,”柯普莱太太说;“你忙了一天一定也累了”“是啊,我好困,”两便士打个大呵欠说,”晚安,非常谢谢你们”_“早上要不要叫醒你,给你一杯茶?八点会不会太早了?”
  “不会,八点正好,”两便士说:“不过要是太麻烦的话就不用叫我了。”
  “一点都不麻烦。”柯普莱太太说。
  两便士拖着疲倦的脚步回到房里,拿出必要的几件用品换好衣服,梳洗过后,用力倒在床上。她对柯普莱太太说的是真话,她的确累坏了,刚才听到的话,”-一回响在她头脑里,那些各式各样的人物也仿佛一个个出现在她眼前,死去的小孩-一太多了,两便士要找的只是一个被埋在壁炉后面的孩子,也许那个壁炉和水湄房有关。那孩子有个洋娃娃,孩子被她母亲杀了——因为爱人弃她而去,使她精神变得十分脆弱,喔,老天,两便士想,我所用的词句实在太戏剧化了。
  一切都乱糟糟的——没个时间先后顺序,让她分不清什么事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入睡之后,她做了梦。有个像幽灵似的女人从屋子的窗口往外看,烟囱里传来阵阵搔抓的声音,上面钉的一块铁板背后,也传来阵阵锤打声。锤子一声又一声地敲着,两便士醒了过来,是柯普莱太太的敲门声,她轻快地走进来,把茶放在两便上床头,拉起窗帘,说希望两便士昨晚睡得舒服,两便上觉得,她从来没看过比柯普莱太太更高兴的人。“她”从来不会做噩梦!
或许您还会喜欢:
愁容童子
作者:佚名
章节:23 人气:0
摘要:母亲送给古义人一块地皮。在古义人的记忆里,幼少年时期,那里曾耸立着参天的辽杨。最初提起这个话头,是母亲年愈九旬、头脑还清晰的那阵子。在那之前,古义人几年回去一次,母亲九十岁以后,便大致每年都要回到四国那个森林中的山谷。准确的时期已经记不清了,就季节而言,应该是五月中旬的事。“年岁大了,身上也就有老人的气味了。”母亲从大开着的门窗向对岸望去。 [点击阅读]
愤怒的葡萄
作者:佚名
章节:32 人气:0
摘要:具结释放的汤姆·约德和因对圣灵产生怀疑而不再做牧师的凯绥结伴,回到了被垄断资本与严重干旱吞食了的家乡。他们和约德一家挤进一辆破卡车,各自抱着美好的幻想向“黄金西部”进发。一路上,他们受尽折磨与欺凌,有的死去,有的中途离散。 [点击阅读]
我在暧昧的日本
作者:佚名
章节:17 人气:0
摘要:(一)回顾我的文学生涯,从早期的写作起,我就把小说的舞台放在了位于日本列岛之一的四国岛中央、紧邻四国山脉分水岭北侧深邃的森林山谷里的那个小村落。我从生养我的村庄开始写起,最初,只能说是年轻作家头脑中的预感机能在起作用,我完全没有预料到这将会成为自己小说中一个大系列的一部分。这就是那篇题为《饲育》的短篇小说。 [点击阅读]
我弥留之际
作者:佚名
章节:59 人气:0
摘要:朱厄尔和我从地里走出来,在小路上走成单行。虽然我在他前面十五英尺,但是不管谁从棉花房里看我们,都可以看到朱厄尔那顶破旧的草帽比我那顶足足高出一个脑袋。小路笔直,像根铅垂线,被人的脚踩得光溜溜的,让七月的太阳一烤,硬得像砖。小路夹在一行行碧绿的中耕过的棉花当中,一直通到棉花地当中的棉花房,在那儿拐弯,以四个柔和的直角绕棉花房一周,又继续穿过棉花地,那也是脚踩出来的,很直,但是一点点看不清了。 [点击阅读]
我是猫
作者:佚名
章节:23 人气:0
摘要:夏目漱石,日本近代作家,生于江户的牛迂马场下横町(今东京都新宿区喜久井町)一个小吏家庭,是家中末子。夏目漱石在日本近代文学史上享有很高的地位,被称为“国民大作家”。代表作有《过了春分时节》《行人》《心》三部曲。 [点击阅读]
我的名字叫红
作者:佚名
章节:58 人气:0
摘要:如今我已是一个死人,成了一具躺在井底的死尸。尽管我已经死了很久,心脏也早已停止了跳动,但除了那个卑鄙的凶手之外没人知道我发生了什么事。而他,那个混蛋,则听了听我是否还有呼吸,摸了摸我的脉搏以确信他是否已把我干掉,之后又朝我的肚子踹了一脚,把我扛到井边,搬起我的身子扔了下去。往下落时,我先前被他用石头砸烂了的脑袋摔裂开来;我的脸、我的额头和脸颊全都挤烂没了;我全身的骨头都散架了,满嘴都是鲜血。 [点击阅读]
我的爸爸是吸血鬼
作者:佚名
章节:81 人气:0
摘要:序幕那是萨瓦纳的一个凉爽春夜,我的母亲走在石子路上,木屐像马蹄似的敲得鹅卵石哒哒响。她穿过一片盛开的杜鹃,再穿过铁兰掩映下的小橡树丛,来到一片绿色空地,边上有一个咖啡馆。我父亲在铁桌旁的一张凳子上坐着,桌上摊了两个棋盘,父亲出了一个车,仰头瞥见了我母亲,手不小心碰到了一个兵,棋子倒在桌面,滑下来,滚到一旁的走道上去了。母亲弯下身子,捡起棋子交还给他。 [点击阅读]
战争与和平
作者:佚名
章节:361 人气:0
摘要:“啊,公爵,热那亚和卢加现在是波拿巴家族的领地,不过,我得事先对您说,如果您不对我说我们这里处于战争状态,如果您还敢袒护这个基督的敌人(我确乎相信,他是一个基督的敌人)的种种卑劣行径和他一手造成的灾祸,那么我就不再管您了。您就不再是我的朋友,您就不再是,如您所说的,我的忠实的奴隶。啊,您好,您好。我看我正在吓唬您了,请坐,讲给我听。 [点击阅读]
户隐传说杀人事件
作者:佚名
章节:10 人气:0
摘要:没有想到拉动门栓时竟然发出惊人的响声,令男子吓了一大跳,好在风声掩去了这一声响,没有惊动房间里的人。从太阳落山的时候起就起风了。风儿摇动着树林里粗壮的树枝。整座山峦开始呼啸,呼啸声掠过屋子的屋顶。已经到了11月的月底,天空却刮起了在这季节里不可能出现的南风。据村子里的老人说,现在这个时候刮这样的风,不是一个好兆头。但愿这不是出事的征兆。对男子来说,就是靠着这风声,才使他在拉动门栓时没有被人发现。 [点击阅读]
手机
作者:佚名
章节:35 人气:0
摘要:“脉冲”事件发生于十月一日下午东部标准时间三点零三分。这个名称显然不当,但在事情发生后的十小时内,大多数能够指出这个错误的科学家们要么死亡要么疯癫。无论如何,名称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影响。那天下午三点,一位籍籍无名的年轻人正意气风发地在波士顿的波伊斯顿大街上往东走。他名叫克雷顿·里德尔,脸上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步伐也特别矫健。他左手提着一个艺术家的画夹,关上再拉上拉链就成了一个旅行箱。 [点击阅读]
拇指一竖
作者:佚名
章节:17 人气:0
摘要:贝瑞福夫妇对坐在早餐桌前,他们和普通的夫妇没什么不同,这时候,全英格兰至少有好几百对像他们这样上了年纪的夫妻正在吃早餐,这一天,也是个很普通的日子——一星期七天之中,至少有五个这样的日子。天空阴沉沉的,看起来像是会下雨,不过谁也没把握。 [点击阅读]
拉贝日记
作者:佚名
章节:32 人气:0
摘要:胡绳60年前,侵华日军制造的南京大屠杀惨案,是日本法西斯在中国所犯严重罪行之一,是中国现代史上极其惨痛的一页。虽然日本当时当权者和以后当权者中的许多人竭力否认有这样的惨案,企图隐瞒事实真相,但事实就是事实,不断有身经这个惨案的人(包括当时的日本军人)提供了揭露惨案真相的材料。最近,江苏人民出版社和江苏教育出版社共同翻译出版了《拉贝日记》。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