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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手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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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概一个礼拜之后,有一天,我人外面回家时,发现梅根把下巴倚在大腿上,坐在我们走廊的楼梯上。
  她用那种一贯随便的态度跟我打招呼。
  “嗨,”她说:“我可以到府上吃午餐吗?”
  “当然可以。”我说。
  “要是你们中午吃牛排之类比较难准备的东西,厨房不肯供应的话,就老实告诉我好了,没关系。”我走向厨房告诉派翠吉。中午有三个人吃饭时,梅根在后面大声喊道。
  我想派翠吉一定在背地里嗤之以鼻,虽然她什么都没说,可是我知道她没把梅根小姐看在眼里。
  我又走回走廊上。
  “没问题吗?”梅根焦急的问。
  “一点都没问题,”我说:“红焖杂碎。”
  “喔,好吧,不过听起来像狗食似的,对不对?因为几乎全都是马铃薯和调味料。”
  “是啊。”我说。
  我拿出烟斗吸着,好一会儿我们都没说话,不过那种沉默丝毫不会令人感到尴尬或不舒服,而是一种很友善的气氛。
  忽然间,梅根开口道:“我想你一定觉得我和任何其他人一样讨厌。”
  我被她的话吓了一大跳,连烟斗都掉在地上。那是海泡石做的烟斗,颜色很漂亮,可是一点都不结实,一掉在地上就破了。
  我生气地对梅根说:“你看看你!”
  这个最令人费解的孩子,不但没感到不安,反而开怀地笑道:“我好喜欢你。”
  这句话听来非常亲切,令人满怀温暖。要是你养的狗会说话的话,或许就会说出这句话。我忽然想到,梅根虽然看起来像匹马,个性又像狗,可是她毕竟不是毫无人性。
  “刚才发生那件意外之前,你说了什么来着?”我一边问她一边小心翼翼地拾起我心爱烟斗的碎片。
  “我说,我想你一定认为我很讨厌。”梅根答道,可是她这时的语气已经和刚才不大一样了。
  “为什么呢?”
  梅根正经地说:“因为我本来就很讨人厌。”
  我严厉地说:“傻孩子!”
  梅根摇摇头,说:“事实就是事实,我一点都不傻,那只是别人想象的,他们不知道我脑子里想的,跟他们完全一样,我一直都痛恨那些人。”
  “对。”
  她那双忧郁、不像个孩子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笔直盯着我,眼光却深沉又悲哀。
  “如果你跟我一样,你就会恨他们,”她说:“如果你跟我一样多余的话。”
  “你不觉得你的想法太可怕了吗?”
  “对,”梅根说:“每次我说真话的时候,别人就会这样说。可是事实就是如此,我的确是多余的,我也知道是为什么,妈一直都不喜欢我,我想,是因为我使她想起爸爸,别人都说爸爸很可怕,对她很凶。只有做妈妈的可以说不想要自己的孩子,然后就一走了之,或者把孩子吃掉,母猫就会把它不喜欢的小猫吃掉。真是可怕!不过我想它也很理智,既不会浪费,也不会把地方弄得乱七八糟。可是人类的母亲就必需照顾自己的孩子。他们能把我送到学校去的时候,情形还没这么糟--可是你知道,妈妈只需要她自己、我继父,和那两个男孩。”
  我慢慢地说:“我还是觉得你的想法不正确,梅根,可是你所说的的确也有一点道理,既然如此,你何不离开这儿,去创造属于你自己的生活呢?”
  她用一种奇怪、不像孩子的微笑答道:“你是说找份工作,自力更生?”
  “对。”
  “做什么事?”
  “你可以学点东西,譬如速记、打字或者记帐。”
  “我不相信自己能学会,我学起东西真的很笨,而且--”
  “嗯?”
  她本来已经把头掉开,这时又慢慢转回来,两眼通红,充满泪水,用很孩子气的口气说:“我为什么要走?为什么要被别人赶走?他们嫌我多余,我就偏偏要留下来,留下来让每个人觉得不舒服。可恨的猪!我恨林斯塔克的每一个人,他们都认为我又笨又丑,我偏要让他们看!我偏要让他们看看!我要--”
  那是一种孩子气的、可怜而奇怪的愤怒。
  我听到屋角传来脚步声,粗鲁地对梅根说:“快起来,从客厅进去,到浴室把脸洗干净,快点。”
  她笨拙地跳起来,飞快走进房里,乔安娜也刚好从屋角走过来。
  我告诉她梅根要来午餐。
  “好啊,”乔安娜说:“我蛮喜欢梅根的,不过我觉得她是个傻孩子,像被小仙子放在别人门口的弃婴一样。虽然这样,她还是很有意思。”
  我发现到目前为止,我很少提到凯索普牧师夫妇。
  事实上,牧师夫妇是相当特殊的人物。凯索普牧师太太恰好相反,到处都可以看到她的身影。虽然她很少提出意见,不常干涉别人的事,但是她确实代表了神所赋予这个小镇的不安静的良知。
  梅根到家里来吃午饭之后的第二天,凯索普太太在街上拦住我。我感到非常诧异,因为牧师太太走路时不像普通步行,而像在追逐着什么,而且她的眼睛老是盯着远处的地平线,让人觉得她的目标一定在一英里半以外的地方。
  “噢!”她说:“柏顿先生?”
  她的语气中带着一种胜利的味道,就像解开了一个非常困难的谜题一样。
  我承认自己姓柏顿,凯索普太太不再盯住地平线,转而把眼光注意着我。
  “咦!”她说:“我找你到底有什么事?”
  可惜我也帮不上忙。她皱眉沉思了好一会儿,又说:“是件麻烦事。”
  “真遗憾。”我惊讶地说。
  “噢!对了,”凯索普太太喊道:“是匿名信的事!你弄了个什么匿名信的故事到这儿来?”
  “不是我弄来的,”我说:“那是这里本来就有的。”
  “可是以前从来没有人收到过,,从你们搬来之后,才发生这种丑事。”凯索普太太指责道。
  “可是,凯索普太太,在我们来之前,麻烦就已经开始了。”
  “噢,亲爱的,”凯索普太太说:“我不喜欢有这种事发生。”
  她站在那儿,两眼似乎又空洞又遥远地说:
  “我忍不住觉得一切全都不对劲了,这里本来不是这样的。不错,有些人会犯嫉妒、不怀好意和一些可鄙的小罪,可是我认为这儿的任何人都不会做那种事。而且我感到非常失望,因为你知道,‘我’应该知道是什么人干的好事。”
  她的眼睛又回到现实里,看着我的双眼。我发觉她眼里充满了忧虑,仿佛充满了孩子般的真诚困惑。
  “为什么你应该知道呢?”我说。
  “因为我一向什么都知道,我觉得那就是我的职责。凯尔柏负责传道和圣礼,牧师本来就有这些责任,可是如果你承认牧师的婚姻有必要,我认为了解人们的感觉和想法,就是牧师妻子最大的任务。但是我一点也想不出来,有什么人会--”

  她忽然停住口,接着又说:“那些信也真是可笑!”
  “你--呃--是不是也收到过呢?”
  我问的时候本来有点不好意思,但是凯索普太太的态度非常自然,她稍微张大眼睛,说:“嗯,对--两封,不,是三封。我不大记得信上说些什么了,反正是凯尔柏和那个女校长的事。荒唐透了。因为凯尔柏对调情根本就没兴趣,从来也没发生过那种不道德的事。对一个神职人员来说,真是够幸运的。”
  “是啊,是啊。”我说。
  “凯尔柏要不是太理智了点,”凯索普太太说:“一定会成为圣人的。”
  我觉得自己并不适合回答这类批评,而且凯索普太太没留给我开口的时间,又一下子把话题从她丈夫跳到匿名信上。
  “信上能说的事情很多,可是信里偏偏没提,所以才让人觉得特别奇怪。”
  “我倒没想到那些信居然还懂得节制。”我尖刻地说。
  “可是从信上看来,写信的人好像并不真的‘知道’什么,一点也不了解真正的情形。”
  “你是说……?”
  那对茫然的眼睛又望着我。
  “喔,当然,这儿也有很多见不得人的丑事,可是写匿名信的人为什么不提呢?”她顿了顿,又突然问:“你那封信上说些什么?”
  “说舍妹并不真是我的妹妹。”
  “她是吗?”
  凯索普太太问话的语气丝毫没有不好意思,反而显得很友善而有兴趣。
  “乔安娜当然是我亲妹妹。”
  凯索普太太点点头,说:“这证明我的话一点都没错,我敢说一定还有其他事--”
  她那明亮的眼睛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我,我忽然了解林斯塔克的人为什么那么怕她。
  每个人一生都有一些不希望别人知道的事,或许凯索普太太就有本事知道。
  我这辈子第一次衷心高兴听爱美-葛理菲的声音响起:
  “嗨,莫德,真高兴找到你,我想建议你改一下义卖日期。早,柏顿先生。”
  她又说:
  “我得赶到杂货店订点东西,然后直接到教会去,你看怎么样?”
  “好,好,这样很好。”凯索普太太说。
  爱美-葛理菲走进“国际商店”。
  凯索普太太说:“可怜的东西。”
  我觉得很奇怪,她该不可能在怜悯爱美吧?
  总之,她又接着说:“你知道,柏顿先生,我有点担心……”
  “担心匿名信的事?”
  “是啊,你知道那表示--那一定是表示--”她停下来,沉思了好一会儿,紧闭着双眼没有开口,接着才像解开了什么难题似的,缓缓地说道:“盲目的怨恨……对,就是盲目的怨恨。可是即使是瞎子,也有可能一刀刺进别人心脏……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情形呢?柏顿先生。”
  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们第二天就知道了。
  ※※※
  派翠吉那个人一向幸灾乐祸,第二天一大早,她就到乔安娜房间里,用愉快的口吻告诉乔安娜,昨天下午辛明顿太太自杀了。
  好梦正甜的乔安娜,一听她的话,吓得在床上坐了起来。
  “噢,派翠吉,真是太可怕了。”
  “的确很可怕,小姐,可怜的灵魂!是邪恶夺走了她的生命。”
  乔安娜意识到事情的真象,觉得有点难过。
  “不会是--?”她用疑问的眼神望着派翠吉,派翠吉点点头。
  “没错,小姐,就是那种脏信害了她。”
  “真是可耻!”乔安娜说:“可耻透了!可是我还是不懂,她何必为了那种信就自杀呢?”
  “看起来,信上所说的事可能是真的,小姐。”
  “信上怎么说?”
  可是派翠吉也没办法回答她。
  乔安娜带着苍白震惊的脸色到我房里来。让人觉得更加惋惜的,是辛明顿太太看起来一点也不会联想到悲剧。
  乔安娜提议我们不妨请梅根到小佛兹来住一两天。她说,有爱尔西-贺兰照顾两个男孩就够了,可是像贺兰这种人,却很可能逼梅根发疯。
  我也同意她的看法,我可以想象到她会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那些老调,要梅根一杯杯地喝茶。她是个亲切的人,可是不适合梅根。
  早餐后,我们开车到辛明顿家。我们两人都有点紧张,因为别人或许会以为我们只是幸灾乐祸和好奇。
  还好,我们在门口碰到刚走出来的欧文-葛理菲。他亲切地跟我们打招呼,悲哀的脸上也略微露出高兴的表情。
  “哦,嗨,柏顿,真高兴看到你们。我担心迟早会发生的事到底发生了,真是卑鄙透了!”
  “早,葛理菲医生,”乔安娜的声音就像在跟我们一个重听的姑母说话一样。
  葛理菲吓了一跳,红着脸答道:“喔--呃,早,柏顿小姐。”
  “我想,”乔安娜说:“你或许没看到我。”
  欧文-葛理菲的脸更红了,用很害羞的态度说:“我……我很抱歉……心不在焉的……我没有……”
  乔安娜毫不留情地继续说:
  “到底,我也和别人一样大小啊。”
  “别胡闹了。”我低声严厉地对她说,然后又说:
  “葛理菲,舍妹和我不知道请梅根到舍下住一、两天是不是妥当,你的意见怎么样?我不想多事,可是那个可怜的孩子一定很不好过。照你看,辛明顿会有什么反应?”
  葛理菲默默想了一会儿,然后说:
  “我觉得这们做好极了,她是个神经质的奇怪女孩,让她暂时离开这一切也好。贺兰小姐的表现很好,可是那两个男孩和辛明顿已经够她忙了。他完全崩溃了--失去了镇静。”
  “是--”我迟疑地问:“自杀吗?”
  葛理菲点点头。
  “对,绝对不是他杀,她在一张纸上写:‘我实在没办法活下去了’,信一定是昨天下午邮差送来的。信封掉在她椅子旁边的地上,信被揉成一团丢在火炉里。”
  “上面--”
  我被自己的问题吓了一跳。
  “抱歉。”我说。
  葛理菲飞快地勉强笑了笑。
  “没关系,不用介意。警方侦讯时也一样要念出来。从信上看不出什么,跟其他匿名信没什么不同,比较特别一点的是指出她第二个男孩柯林不是辛明顿的儿子。”
  “你看那会是真的吗?”我不敢置信地问他。
  葛理菲耸耸肩。
  “我也没办法判断,我才到这儿五年,我所看到的辛明顿夫妇彼此相敬如宾,也很爱他们的孩子。不错,那孩子不大像他父母,譬如说,他有一头红发,可是有很多孩子都具有隔代遗传,像他们的祖父或者祖母。”
  “可能就因为他不像他父母,所以写信的人才这么说,真是胡说八道。”
  “可惜瞎猫碰到死老鼠,给他碰对了。”乔安娜说:“而且,要不是为了这个原因,她也不会自杀,对不对?”
  葛理菲用怀疑的口气说:
  “我不知道,她已经病了很久了--神经质又很重,我一直负责医治她的神经疾病。我想,接到这封信所受的刺激,加上那些卑鄙的用词,可能造成她心理上的恐慌和意志消沉,所以才决定自杀。她或许想到,就算她否认,丈夫也未必相信,在又羞又气的强大心理压力下,使她一时失去了判断力。”

  “所以她在心理失常的情况下就自杀了。”乔安娜说。
  “对极了,我想,如果我在警方侦讯时提出这种看法,一定可以得到证实。”
  乔安娜和我走进屋里。
  前门开着,我们不用按铃,倒也减少了一点紧张,尤其是我们刚好听到爱尔西的说话声在里面响起。
  她正在跟辛明顿先生谈话,后者在椅子上缩成一团,看起来整个人恍恍惚惚。
  “不,可是说真的,辛明顿先生,你一定要吃东西才行,早饭没吃,中饭又只是随随便便塞了两口,昨天晚上也没吃东西,再这样下去,你自己都要病倒了。医生临走之前交代过,你一定要吃东西才能维持体力。”
  辛明顿平淡地说:“我很好,贺兰小姐,可是……”
  “喝杯好的热茶。”爱尔西-贺兰坚决地把一杯茶放在他手里。
  换了我的话,会给这个可怜的家伙一杯威士忌苏打,看起来他似乎很需要。不过他还是接下那杯茶,抬头望着爱尔西-贺兰说:
  “真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过去和现在所做的一切,贺兰小姐,你实在太好了。”
  女孩红着脸,看来似乎很高兴。
  “你太客气了,辛明顿先生。我愿意尽全力帮助你,别担心孩子,我会好好照顾他们的,我也把仆人都安抚下来了。要是还有其他写信或者打电话之类的事,尽管告诉我,别客气。”
  “你太好了。”辛明顿又说。
  爱尔西-贺兰转身过来,刚好看到我们,于是快步走进大厅。
  “真是太可怕了!”她用近乎耳语的声音说。
  我一边看着她一边想,她真是个好女孩,亲切、能干、懂得应付紧急状况。她那美丽的蓝眼睛里,有一圈淡粉红色,看得出她心地也很好,为她佣主的死流过了不少眼泪。
  “我可不可以单独跟你谈一会儿?”乔安娜说:“我们不想打扰辛明顿先生。”
  爱尔西-贺兰善解人意地点点头,带头穿过大厅,来到饭厅。
  “对他真是可怕的打击,”她说:“谁想到居然会发生这种事?不过我现在也发觉,她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都很奇怪,很神经质又很爱哭。虽然葛理菲医生总是说她没什么不对劲,可是我想一定是为了她的身体。她就是很容易生气,有时候真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
  “我们在想,不知道是不是可以请梅根到舍下住几天散散心--我是说,如果她愿意的话。”乔安娜说。
  爱尔西-贺兰看来非常意外。
  “梅根?”她用疑问的口气说:“我不知道,真的。我是说,非常谢谢你们的好意,可是她的举动一向都很奇怪,谁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或者会说出什么话。”
  乔安娜用含糊的口气说:“我们想,这们或许对她有点帮助。”
  “喔,话是不错,我必须照顾两个男孩(他们现在跟厨娘在一起)和可怜的辛明顿先生--他实在太需要人照顾了,除此之外,还有好多好多事情可做,实在没什么时间跟梅根谈心。她现在大概在楼上的旧育婴室,好像一心要躲开所有人。我不知道……”
  乔安娜消消看了我一眼,我迅速走出房间到楼上。
  旧育婴室在最顶楼,我打开门走进去。
  楼下房间面对着花园,所以窗帘没有拉上,这个房间的窗帘却全都拉上了。
  我看到梅根在黯淡灰暗的房间里,坐在靠里面墙角的一张长沙发上,不禁想起受惊的动物躲在墙角的模样。
  她看起来似乎已经吓得发呆了。
  “梅根。”我喊道。
  人走上前,下意识地用一种想要安慰受惊动物的口气对她说话。
  我奇怪自己竟然没有拿根红萝卜或一颗糖给她,因为我当时的确有这个念头。
  她凝视着我,但却一动不动,脸上的表情也没有变。
  “梅根,”我又说:“乔安娜和我一起来问你,是不是愿意跟我们住一段时间。”
  空洞的声音从模糊的光线中传过来!
  “跟你们住,到你们家住?”
  “是的。”
  “你是说,你们要把我从这个地方带走?”
  “是的,亲爱的。”
  忽然间,她全身都颤抖起来,看起来有点怕人,但也令人感动。
  “喔,快带我走吧!请你快点带我走。留在这个地方真叫人觉得可怕死了。”
  我走到她身边,她紧紧抓住我的衣袖。
  “我是个讨厌的胆小鬼,我从来没想到自己会这么胆小。”
  “没关系,小傻瓜,”我说:“这件事的确很让人震惊,走吧。”
  “我们可以马上就走?不用再等一下?”
  “喔,我想你也许需要收拾东西。”
  “为什么?有什么要收拾的?”
  “亲爱的傻女孩。”我说:“我们可以供应你床铺、浴室等等,可是恐怕没办法借牙刷给你。”
  她有气无力地微笑了一下。
  “我懂了,我今天实在很笨,你可别介意,我这就去收拾收拾。你--不会溜走,会等我吧?”
  “我一定等你。”
  “谢谢你,真是太谢谢你了。很抱歉我这么笨,可是你知道,一个人的母亲忽然死了,实在是件很可怕的事。”
  “我知道。”我说。
  我友善地拍拍她的背,她对我感激地笑笑,走进她的卧室,我也下了楼。
  “我找到梅根了,”我说:“她愿意去。”
  “啊,那可真是太好了,”爱你西-贺兰说:“可以让她暂时放松一下,你们知道,她是个很神经质的女孩,很不容易相处。我心里不必再替她担忧,就像除掉了一个很大的负担。谢谢你,柏顿小姐,希望她不会惹人讨厌。噢,电话在响,我得去接,辛明顿先生人不舒服。”
  她匆匆走出房间。
  乔安娜说:“真是个看护天使!”
  “你的口气好像很不以为然,”我说:“她是个又好又亲切的女孩,而且显然非常能干。”
  “非常能干!她自己也很明白。”
  “你不该这么说,乔安娜。”
  “你是说,她为什么不能尽她的本份?”
  “一点都没错。”
  “我最受不了洋洋得意的人,”乔安娜说:“使我想起最坏的人性。你怎么找到梅根的?”
  “她一直躲在黑漆漆的房里,看起来像只吓坏了的小羊。”
  “可怜的孩子,她真的愿意来吗?”
  “她高兴得跳了起来。”
  外面一阵砰砰声,想必是梅根拿着箱子下楼来了,我过去把箱子接过来。
  乔安娜在我身后急切切地说:“走吧,我已经拒绝了两杯好的热茶了。”

  我们走到车旁,乔安娜必须用力才能把皮箱扔进车后的行李厢,我现在只要一根拐杖就能步行了,但是还没办法做这类事。
  “上车吧。”我对梅根说。
  她先上车,我也跟着上车,乔安娜发动车子,我们就上路了。
  回到小佛兹,刚进客厅,梅根就用力坐上一张椅子放声大哭,像个伤心透了的孩子一样。我离开客厅,想去找找看有没有什么补救的方法,乔安娜束手无策地站在一旁。
  忽然,梅根用低沉哽咽的声音说:“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真像白痴一样。”
  乔安娜亲切地说:“没关系,这条手帕给你。”
  我猜她大概把手帕递给了她,我走回房里,递给梅根一个高脚杯。
  “这是什么?”
  “鸡尾酒。”我说。
  “真的?你说的是真的?”梅根立刻停止了哭泣,“我从来没喝过鸡尾酒。”
  “每件事都得有个起头。”我说。
  梅根小心翼翼地喝着饮料,然后露出愉快的微笑,把头向后一仰,一口气喝光了剩下的鸡尾酒。
  “太棒了,”她说:“可以再给我一杯吗?”
  “不行。”我说。
  “为什么不行?”
  “再过十分钟,你差不多就知道了。”
  “噢!”
  梅根又把注意力转到乔安娜身上。
  “实在很抱歉,我刚才那么大哭大闹的惹人讨厌,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到这儿来就那么高兴,看起来真是好笑。”
  “不要紧,”乔安娜说:“我们很欢迎你来。”
  “你那么亲切,我实在太感激了。”
  “用不着感激,”乔安娜说:“不然我会不好意思。你是我们的朋友,我们很高兴你来玩,没别的什么……”
  说完,她带着梅根上楼去安放行李。
  派翠吉一脸不高兴地走进来,说她中午只准备了两份布丁,现在怎么办?
  ※※※
  警方的侦讯在三天后举行。
  辛明顿太太的死亡时间判断是下午三点到四点之间,当时只有她一个人在家,辛明顿在办公室,佣人当天休假外出,爱尔西-贺兰带两个男孩出去散步,梅根骑车出外兜风。
  那封匿名一定是邮差下午送来的,辛明顿太太从信箱拿出信,看完之后--突然心里一阵激动,走到园丁放东西的小屋,拿出准备做胡蜂巢的氰化物,用水溶解之后,先写下最后一句遗言:“我实在没办法活下去了……”然后就吞下了那杯毒药。
  欧文-葛理菲提出医学证明,并且强调他认为辛明顿太太的神经质很重,体力也很差。验尸官很温和谨慎,用不齿的口吻谈到写那些卑鄙匿名信的人。他说,不论那封邪恶谎骗的信是谁写的,那个人在道义上来说就是凶手。他希望警方能早日查出凶手,绳之以法。这种可耻、卑鄙、邪恶的行为,应该处以极刑才对。随后,陪审团下了一个必然的判决:在暂时精神失常的状况下自杀。
  验尸官已经尽了全力--欧文-葛理菲也一样。可是稍后我挤在一群热心的村妇当中时,又听到我后来非常熟悉的一句充满怨意的低语:“我早就说过,无火不生烟。信上所说的一定有点道理,要不然她怎么会自杀……”
  这一刻,我忽然恨起林斯塔克和这块狭小的地方,以及那些爱背后说人闲话的女人。
  外面,爱美-葛理菲叹口气说:
  “唉,总算过去了。狄克-辛明顿的噩梦迟早是要爆发的。不知道他心里到底有没有怀疑过。”
  我震惊不已。
  “可是你应该听到他特别强调,那封信一派胡言,没有一个字是真的吧?”
  “他当然会那么说,一点都没错,做丈夫的总得站在妻子那边,狄克也一定会。”她顿了顿,又解释道:“你知道,我认识狄克-辛明顿很久很久了。”
  “是吗?”我惊讶地说:“可是我听令弟说,他到这儿行医只有短短几年。”
  “没错,可是狄克-辛明顿以前常到我们在北方的家,我早就认识他了。”
  我好奇地看着爱美。她又用那种比较柔和的声音说:“我很了解狄克……他是个骄傲、保守的人,但是嫉妒心也很重。”
  我谨慎地说:“所以辛明顿太太才害怕给他看那封信,或者告诉这件事。她担心像他这么善妒的人,恐怕不会相信她的否认。”
  葛理菲小姐愤怒而又轻视地看着我,说:“老天,难道你认为一个女人会为了别人不真实的指控,吞下毒药自杀吗?”
  “验尸官似乎这么认为,令弟也--”
  爱美打断我的话道:
  “男人都一样,只会维护名义上的正当行为,可是你们没办法要我相信那种事。要是一个无辜的女人收到那种无聊的匿名信,顶多一笑置之,把信丢掉。我就--”她顿了顿,接着说:“就会这么做。”
  可是我已经注意到她那一顿了。我几乎可以百分之百的肯定,她本来想说“我就是那么做的”。
  “我决心向敌人宣战。”
  “我懂了,”我高兴地说:“你早就收到过匿名信了,是不是?”
  爱美-葛理菲是个不屑说谎的人,她迟疑了一会儿,才红着脸说:“喔,对,可是我没让自己为那件事多费神。”
  “让人很不舒服吧?”我用同病相怜的态度问。
  “那当然,这种事本来就是这样。神经兮兮,胡说八道的!我只看了几个字,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一把扔进垃圾筒里。”
  “你没想到要拿给警方看?”
  “当时没想到,我总觉得--”
  我几乎忍不住脱口而说:“无火不生烟!”不过我还是克制住自己,没有说出口。
  我问她有没有想过,梅根母亲的死,会不会造成她经济上的困难,她有没有需要自立谋生?
  “我记得她祖母留过一小笔钱给她,当然,狄克也会永远给她一个安身之地。不过她要是能找个工作,不要像现在那样到处闲荡,或许会更好一点。”
  “我觉得梅根这么大的女孩,正是爱玩的年纪,而不想工作。”
  爱美胀红了脸,尖声说:“你和其他男人完全一样,不喜欢女人跟你们男人竞争。你不敢相信,女人居然也能赚钱过日子,我父母亲就抱这种观念。我很盼望能学医,他们就是不愿意听我提到交学费的事,可是却心甘情愿地替欧文付学费。但是我相信,要是我真的学了医,一定会比我弟弟做个更好的医生。”
  “真遗憾,”我说:“你一定觉得很难过,一个人想做一件事……”
  她迅速接着说:“喔,我现在已经不把它放在心上了,我的自制力很强,生活忙碌得不得了,可以说是林斯塔克最快乐的人。要做的事太多了,我决心站起来反抗以往那种女人只能在家里做事的偏见。”
  “很抱歉冒犯了你。”我说。
  我以前从来没想到爱美-葛理菲说话会这么激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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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布尔纳比少校穿上皮靴,扣好围颈的大衣领,在门旁的架子上拿下一盏避风灯,轻轻地打开小平房的正门,从缝隙向外探视。映入眼帘的是一派典型的英国乡村的景色,就象圣诞卡片和旧式情节剧的节目单上所描绘的一样——白雪茫茫,堆银砌玉。四天来整个英格兰一直大雪飞舞。在达尔特莫尔边缘的高地上,积雪深达数英所。全英格兰的户主都在为水管破裂而哀叹。只需个铝管工友(哪怕是个副手)也是人们求之不得的救星了。寒冬是严峻的。 [点击阅读]
斯泰尔斯庄园奇案
作者:佚名
章节:13 人气:0
摘要:曾经轰动一时,在公众中引起强烈兴趣的“斯泰尔斯庄园案”,现在已经有点冷落下来了。然而,由于随之产生的种种流言蜚语广为流传,我的朋友波洛和那一家的人。都要求我把整个故事写出来。我们相信,这将有效地驳倒那些迄今为止仍在流传的耸人听闻的谣言。因此,我决定把我和这一事件有关的一些情况简略地记下来。我是作为伤病员从前线给遣送回家的;在一所令人相当沮丧的疗养院里挨过了几个月之后,总算给了我一个月的病假。 [点击阅读]
新人呵,醒来吧
作者:佚名
章节:4 人气:0
摘要:去国外旅行时,因为工作上的关系,我经常要在国外生活一段时间。每次做这种旅行时,我都像一棵无根之草,在陌生的国度里设法处理可能出现的困难。为此我都要做一点准备,至少可以保持心理平衡。实际上,我不过是在旅行时带上出发前一直在读的一系列丛书,不久我将独自一人生活在异国他乡,可是一读到在东京时读的这些书,胆战心惊、急躁、沉靡的我就会得到鼓舞。 [点击阅读]
新人来自火星
作者:佚名
章节:11 人气:0
摘要:侯维瑞赫-乔-威尔斯与另两位作家约翰-高尔斯华绥和阿诺德-贝内持并称为本世纪初英国小说中的现实主义三杰。19世纪中叶,英国的批判现实主义小说在狄更斯和萨克雷等大师手中达到了灿烂辉煌的高峰。19世纪末、20纪初英国进入帝国主义阶段以后,现实主义小说依然发挥着它的批判作用,从道德、文化、经济、政治等各个方面暴露与抨击资本主义社会的罪恶。 [点击阅读]
新宿鲛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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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01鲛岛脱下牛仔裤与POLO衫,正要迭好,忽然听见一阵惨叫。鲛岛停顿了一会儿,随后关上储物柜,上了锁。钥匙吊在手环上,而手环则用尼龙搭扣绑在手腕上。他用浴巾裹住下身,走出更衣室。这时又听见了一声惨叫。更衣室外是一条走廊。走到尽头,就是桑拿房了。桑拿房前,还有休息室与小睡室。惨叫,就是从小睡室里传来的。小睡室大概二十畳①大,里头只有一个灯泡亮着,特别昏暗。 [点击阅读]
新探案系列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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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我担心福尔摩斯先生也会变得象那些时髦的男高音歌手一样,在人老艺衰之后,还要频频地向宽厚的观众举行告别演出。是该收场了,不管是真人还是虚构的,福尔摩斯不可不退场。有人认为最好是能够有那么一个专门为虚构的人物而设的奇异的阴间——一个奇妙的、不可能存在的地方,在那里,菲尔丁的花花公子仍然可以向理查逊的美貌女郎求爱,司各特的英雄们仍然可以耀武扬威,狄更斯的欢乐的伦敦佬仍然在插科打诨,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