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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尔弗兰德斯 - 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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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章
  这些想法,使我在近一个月里都郁郁不乐,也没去巴思,不愿再与先前那个女人一起,心想以免她让我重新过上那种邪恶的生活。此外,我也不愿意让她知道我像上面说的被抛弃了。
  此刻我非常困惑的是不知如何对待孩子。丢下孩子真要我的命,但想到总有一天会因无法供养他而丢下他时,我决定离开他。不过我又决定别离他太远,这样虽然无法供养他,但却可以看到他,以此自慰。于是我给先生写了一封短信,说除回巴思外我都照他说的办;尽管同他分别对我是一种无法恢复的创伤,但我很高兴他的想法是正确的,我决不愿阻止他的这一改过行为。
  接着我以最动人的言词向他描述了我的困境。我说,我那些可悲的不幸当初曾打动过他,使他对我慷慨友好,我希望现在也能使他对我有点关心,虽然我们那罪恶的勾当已经结束——我相信那时谁也没有意陷进去;我也愿同他一样真诚地忏悔,但恳求他给我某种环境,以免由于今后可怕的贫困生活,我再次受到邪恶的诱惑;如果他有丝毫担忧我会给他增添麻烦,那么我求他让我回到在弗吉尼亚的母亲那里去,他知道我是从那里来的,这样他就毫无顾虑了。我最后说如果他能再给我50英镑离开的费用,我将给他寄回一份彻底弃权书,保证再不打扰他,除非了解孩子生活是否安稳的消息——假若我看到母亲还活着,我的情况又许可,我会让人把孩子接来,不再给他添麻烦。
  到此为止这一切的确是骗人,就是说我根本无意去弗吉尼亚,任何人从我对那段往事的叙述中都可以确信。可我现在是要尽可能得到他最后的50英镑,很清楚或许这就是我能指望的最后一点钱了。
  然而我所提出的理由,即交给他一份彻底弃权书,永不再麻烦他,有效地把他说服。他让某个人给我送来一张钞票和一份彻底弃权书让我签字,我很坦然地签了。这样,虽然我相当不情愿,仍最终结束了我和他之间的关系。
  我不禁在此想到,像我们这样的人,过了一段放荡不羁的生活后结果多么不幸,而且还以什么清白无辜、热爱友谊等等为借口;因为,情欲在那些友谊中通常占有很大份量,即便是最庄重的意志,最终也很可能被一时的欲望战胜,邪恶会在端庄被打破时乘虚而入——这种端庄,真正纯正的友谊是应该严格维护的。不过,这些事情我让读者自己去作恰当的思考,他们会比我做得更好一些,因我没多久即忘乎所以,不过是一个非常拙劣的告诫者。
  我现在又可自称为单身女人,再不受婚姻或女主人身份的任何约束。只有做亚麻布生意的丈夫除外,我已近15年没听到他的消息了,谁也不能怪我自以为完全和他脱离了关系。并且他在分手时还对我说,假如我没经常听到他消息,就可以认为他死了,愿意嫁给谁都行。
  我把原因讲述如下。我曾给哥哥(我现在这么称呼他)写过许多信,一再要求他,母亲也帮我说情,使他从弗吉尼亚再次给我送来了一些物品,以弥补先前那批船货的损失。而这也有个条件,即我得给他密封一份彻底弃权书,虽然我感到难以忍受,仍不得不答应。此事我办得不错,在签弃权书前已先弄到物品,然后我又设法找理由避开它,一拖再拖,最后还借口签字前必须再给哥哥去封信。
  把补给我的物品算在内,在没得到最后的50英镑前,我发现自己一共有大约400英镑,所以加上那50英镑共有450多英镑。我另外还存了100英镑,但遇到灾祸,原因是我把钱投资给一个金首饰商,他后来破产,使我损失70英镑——他的赔偿金还没超过百分之30。我另有一个盘子,值不了多少钱,同衣物和亚麻布好好保存着。
  凭着这些东西我又开始人世生活,可你要想到我已不是住在罗瑟希思的那个女人。首先,我已增长了近20岁,无论从年龄还是到弗吉尼亚度过的那些岁月上看,我的容颜都不比当年。尽管我除了从不屑在脸上抹粉外,总设法把自己打扮得漂亮一些,但25岁与42岁之间总是大有区别的。

  我千方百计寻找今后的生活道路,极其严肃认真地考虑应该如何做,可毫无办法。我努力让世人对我的看法好一些,使别人以为我是个阔妇,财产掌握在自己手中——这一点毫无虚假,但前一点即如上所述。我一个熟人都没有,这是一件最不幸的事,结果我无从请教,最糟糕的是无法把自己处境的秘密向任何信得过的人吐露。凭着经验,我发现一个女人除了贫困外,没有朋友算是最糟糕的了。我仅指女人,因为男人显然能自我请教,自我作主,比女人更明白如何摆脱困难,过上顺利的生活。但一个女人如没有朋友交流心事,以期得到建议和帮助,那么她十有八九都是要完蛋的,而且她的钱越多越容易受骗上当。上述我投资给金首饰商的100英镑即如此,当时他的信誉似乎已在下降,而我无人可以请教,对此一无所知,所以才遭受损失。
  一个女人处于这种无人指点的孤寂境地时,就像一袋金钱或珠宝掉在公路上,成了下一个来者被捕食的动物。假若发现它的是一个善良正直的男人,他会让它发出叫声,使主人又听见。可它落入好人之手的机会寥寥无几,太多时候是落入坏人之手,他们会无所顾忌地把它据为己有。
  我的情形显然如此,我成了一个散漫自由、无人引导的可怜虫,所作所为丝毫得不到帮助和指导。我明白自己的目标和需要,却不知如何直接去获得。我希望过上安定的生活,假若遇上一个理性的好丈夫,我会以最纯洁的节操作他忠实的妻子。假若我的生活是另一番景像,那么邪恶只会降临贫穷之门,而非欲望之门。由于缺少安定的生活,我深知它的重要,它带给我们的幸福,因此决不会做出任何丧失其幸福的事。而且,我经历了千辛万苦之后,会做一个比别人好得多的妻子。在我做妻子的那些时间里,也绝不会因为自己的行为带给丈夫丝毫不安。
  可这都等于零,我一点看不到令人鼓舞的前景。我等待着,规规举举地生活着,尽可能勤俭节约,但一切照旧,所不同的是我手头的钱在迅速减少。我不知所措,可怕的贫困不断迫近,沉重地压迫着我的心。我有一些钱,却不知存到哪里,并且那点利息也养不活我,至少在伦敦是如此。
  终于出现了新的局面。在我租住的那个屋里有一个英格兰北部来的女士,她最爱讲述在自己家乡生活多么便宜,多么安乐,一切多么丰富价廉,人们多么友好,等等。最后我说我几乎被吸引住了,想到她的家乡去生活,因我是个寡妇,虽还有足够的钱过日子,却没办法增加收入。伦敦又是个奢华的地方,我发现一年的生活费少不了100英镑,除非我不交朋友,不要佣人,足不出户,完全隐居——似乎由于贫穷我不得不这样。
  我本来应该先指出,像其他任何人一样,她总相信我是个很有钱的女人,或至少有三四千英镑全都在我自己手中。想到我有点去她家乡生活的意思,她便对我极尽温和。她说她有个姐姐住在利物浦附近,还有个哥哥是位值得尊敬的绅士,在爱尔兰有大量财产;大约再过两月她要回去,如果我愿意同她一道去,我会像她一样受到欢迎,住上一月,假如喜欢还可住得更久一些,直到自己感到有多喜欢那里。如果我觉得适合在那儿生活,她会负责让家人去办,虽然他们自己不收房客,但可以把我推荐给其它如意的家庭,让我称心。
  如果这个女人了解我的真正处境,她就不会设下如此多的圈套,采取如此多令人厌倦的办法,结果只会抓住一个贫穷孤寂、几无用处的人。我的处境的确几乎让我绝望,我想即使再坏也坏不了多少,因此对于我将面临的遭遇并不怎么担忧,只要不让我受到人身伤害。所以我任自己——尽管并没受到对方大力邀请,她也没极力表明对我的真诚友谊和善心——我是说任自己被说服与她一同前往。这样我便作好了出发的准备,虽并不确切知道要走向哪里。

  现在我感到自己相当危难,我在世上就那么一点钱,此外如上所说,还有一个小盘、一些亚麻布和衣物。至于家具,我几乎没有,因我一直租房住。我世上没一个朋友可以托付那点钱,或者告诉我如何处理它。我想到银行和伦敦的其它公司,可没有朋友帮我办理。把各种票据带在身上我又认为不安全,丢失它们也等于丢失了钱,那我可就完了。另外,到了异域它乡,我还有可能因为它们被抢劫杀害呢。我真不知该怎样办。
  一天上午我忽然想到自己去银行,过去我曾经常去那儿取利息,发现替我办事的那个职员非常诚实。尤其是有一次他太正直了,当我数错钱少领了一些正要走时,他更正过来,给我补上,而他也可把那些钱放入自己腰包。
  我向他走去,问他是否愿费心帮我这个没有朋友的穷寡妇出出点子。他说如果我要的建议在他的职权范围内,他会努力提供,使我不致受欺。不过他还愿意帮我另外找一个他的朋友,此人端庄善良,也是银行职员,虽不在一家公司。他说朋友的见识不错,我可以相信。“因为,”他补充道,“我愿对他和他的每一步负责。如果他骗了你一分钱,你找我好啦。在这些事情上他乐于帮助别人,把这当作是一种慈善行为。”
  听到这话我有点迟疑,但一会儿后我对他说我宁愿相信他,因为我发现他诚实,不过假若这不行,我愿意首先接受他的推荐。“我敢说,夫人,”他说,“你对我朋友会和对我一样满意的,而他完全能帮助你,这我却做不到。”似乎他银行的工作挤得满满的,没时间再干份外的事。他又说朋友给我建议、提供帮助不收取任何费用,这的确使我受到鼓舞。
  他约好就在当晚银行关门后,让我去见他和他朋友。我一看见他朋友,听见他谈说此事,就十分满意找到一个非常诚恳的人帮助。他的表情说明了这一点,他的品格如我后来听说,各方面都很好,我一点疑虑都没有了。
  在第一次见面中,我只说了先前说过的话,之后他约我次日再去,说我同时还可向人了解他,以便放心。然而我不知如何去做,原因还是没一个熟人。
  所以我次日又去见他,更随便地谈起我的情况。我详细讲了我的处境,说我是个寡妇,从美洲来,相当孤独,一个朋友也没有;我手头有点钱,就一点点,因为害怕失掉几乎发疯,没一个朋友可以委托代我安排;我打算去英格兰北部,那里生活便宜些,以免浪费掉我仅有的一点钱;我愿意把钱存在银行里,可不敢把票据带在身上;怎样联系,与谁联系,我均不知道。
  他说我可以开个户把钱存进银行,钱入账后我随时可以提取。如果我在北方,愿意时也可从出纳员那里领取钞票,不过那将被当作流动金,银行是不付息的。我可以买公债把钱存放起来,但想处理时必须到城里办理转让手续,甚至领取半年一度的债息也有些不便,除非我亲自到城里,或者让某个朋友以他的名义购取公债,代我处理,而这也有和上面一样的困难。说罢他紧盯住我,微笑一下。最后他说,“干吗你不找个管家呢,夫人?他会把你和你的钱都管起来,那样你就没麻烦了。”“啊,先生,或许连钱也会没有了,”我说,“因为我发现那种危险和别的一样大。”可我记得我当时心里对自己说,“我希望你问我时公正一些,那样我在拒绝前会认真考虑的。”

  他继续说他很喜欢我,我有一两次以为他是认真的,可最后发现他有个妻子才真正觉得苦恼。他承认自己有妻子,但摇摇头十分忧虑地说此事不假,可实际上等于没有妻子。我开始想到他的情形也和我前不久的情人一样,妻子是个精神病人或有类似的情况。不过这次我们没再多说什么,他说公事太忙,假如他下班后我愿意去他家里,他会考虑用什么办法可靠地处理我的事情。我说我愿意去,想知道他住在哪里。他写下地址,给我时念了念,说:“拿去吧,夫人,如果你敢于把自己交给我的话。”“是的,先生,”我说,“我想我是敢的,因为你说你有个妻子,而我又不想找丈夫。此外我还敢把钱交给你,那是我世上仅有的一点钱,假如失掉,我把自己交给谁都无所谓了。
  他说了一些开玩笑的话,显得非常客气文雅,假如是当真的我才高兴呢。之后,我按照地址和约好的时间于当晚7点来到他家里。
  他提出几条建议让我把钱存入银行,以便获取利息;但仍有这样那样的困难,因为不安全他不同意这样做。我发现他的确真诚正直,觉得无疑找到了想找的诚实男人,把自己交给他再好不过了。于是我极其坦然地告诉他,我以前从没遇到过可以信赖或把自己安全地交托给的男人或女人,可我看出为了我的安全他表现出如此正当的关心,因此我完全可以把自己那点钱交给他去管理——如果他愿意替一个穷寡妇当管家,并且得不到丝毫报酬。
  他微笑一下,站起身,非常尊敬地向我致意。他说我对他的看法这么好,使他不得不极其诚恳地对待我;他决不会欺骗我的;他会尽一切努力帮助我,不要任何报酬;不过假若我的这种托付会让人怀疑他自私,假若我死后他会和我的遗嘱执行人发生争端——他很不愿这样自找麻烦——那么他决不会接受。
  我说如果妨碍他的就是这些,我会很快将它们排除,保证一点困难也没有。首先,如果说对他有怀疑,现在就该怀疑,用不着还委托他。而且任何时候我产生怀疑,他都可以甩手不干了。其次,至于遗嘱执行人,我让他确信我在英国既无继承人又无遗嘱执行人,我也不需要他们,只需要他,除非我改变条件,那时他的托付和麻烦都没有了——我此时一点看不到有任何麻烦。我还告诉他如果我真的死去,那么钱全部归他,他对我如此忠诚——我高兴他会的——应该得到那些钱。
  听到这话他表情变了,问我怎么对他有那样多的好感,显得无比快乐,说他真愿为了我毫无邪恶地希望他是个单身汉。我笑了笑,说事实上他不是,我的要求对他也没任何企图,那种希望是不允许的,是在对他妻子犯罪。
  他说我错了。“因为,”他说,“如我前面所说,我有妻子等于没妻子,希望她被绞死并非罪过。”“我一点不知道你那方面的情况,先生,”我说,“可希望你妻子死总是不对的。”“让我告诉你,”他又说,“她是妻子等于不是妻子,你不知道我和她是怎样一种情况。”
  “不错,”我说,“先生,我不知道你们的情况,可我相信你是个诚实的男人,所以我才对你完全信任。”
  “唔,唔,”他说,“你说得对,可我还有别的,夫人,因为,”他说,“坦白对你讲,她是个娼妇而我成了个奸妇之夫。”他说这话像是在开玩笑,但他笑得尴尬,我发现很使他困惑,说到这事他也显得郁郁不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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