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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代教父 - 第六部 好莱坞巨擘之死 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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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博兹-斯坎内特死后一个星期,阿西娜-阿奎坦恩通过克劳迪娅,邀请克罗斯前去她的马利布别墅共进晚餐。克罗斯从拉斯维加斯乘飞机到了洛杉矶,又租了一辆轿车,在夕阳快要沉入海洋时,赶到了马利布别墅区有门卫守着的门房。阿西娜的别墅四周没有特别的警戒,但仍有一个秘书守在招待所里,查看了他的证件之后才通过蜂音器通知他可以进去。克罗斯穿过长长的花园,向海滩边的别墅走去。仍是那个瘦小的南美女佣把他领进了海蓝色的起居室,太平洋的波涛仿佛就在室外徜徉。
  阿西娜正在等着他,看上去比记忆中的模样更显美艳。她穿着绿色的外套和便裤,整个身子似乎融入了身后烟波缭绕的海洋。克罗斯无法把自己的视线从她的身上移开。阿西娜摆摆手以示招呼,不是好莱坞明星们惯用的亲吻双颊。她已经准备好了饮料,递给克罗斯一杯。是埃维昂矿泉水泡酸橙。他们两个面朝大洋,坐在套有薄荷绿罩子的大椅子里。西沉的夕阳,把点点金色的余辉洒进了室内。
  克罗斯对阿西娜的美貌如此敏感,不得不低下头来,尽量不去看她。那一头金色的秀发,那凝脂般的肌肤,还有那修长的身体懒懒地躺在椅子里的模样。夕阳的几点余辉落进了她那碧绿的眼眸,闪现着阴影。克罗斯内心涌动着一种强烈的渴望,想触摸她,想挨近她,想拥有她。
  阿西娜对她在克罗斯内心激起的感情似乎毫无知觉。她啜了一口饮料,平静地说道:“我要谢谢你,让我能继续拍电影。”
  听着阿西娜的声音,克罗斯更是心荡神驰。这声音既无狂热的成份,也无亲近的表示,却有着天鹅绒般的圆润和贵妇人般的自信,听上去还很亲切,克罗斯真希望她持续不断地说下去。天哪,克罗斯心想,这是怎么回事?她竟然使得自己魂不守舍,克罗斯禁不住羞愧交加。他依旧低垂着头,低声说道:“我原以为只需唤起你的贪欲,就可使你回去工作。”
  “我的缺点很多,但不贪财。”阿西娜说。她转过头来,不再看着海洋,而是直盯着克罗斯的双眼。“克劳迪娅告诉我,我前夫自杀后不久,制片厂就撕毁了协议。你只得把影片的所有权交还给他们,只从利润中分得一定的百分比。”
  克罗斯尽量装得面无表情。他希望能暂时忘却内心对她的激情。“我想我大概不善于做生意。”克罗斯说。他想给阿西娜造成一种印象:他很无能。
  “莫莉-弗兰德斯亲手拟定了你的合同,”阿西娜说,“她是最精明能干的律师。你不应该轻易让步的。”
  克罗斯耸耸肩。“这是个策略问题。我打算永久地待在电影圈里,不愿意树立洛德斯通制片厂这样强劲的对手。”
  “我本来可以帮帮你的,”阿西娜说,“我可以拒绝回去参加演出。”
  克罗斯大喜过望,阿西娜竟然愿意为他这样做。他考虑了阿西娜的提议。制片厂仍有可能把他告上法庭。而且,他不能容忍自己欠下阿西娜一份人情。随后。他突然发觉,阿西娜尽管姿容绝世,却并不意味她头脑简单。
  “你为什么要那样做?”克罗斯问。
  阿西娜站起身来,走到观景窗前。夕阳已经沉入海底了,海滩灰蒙蒙的,海面上似乎倒映着别墅后面的山峦和太平洋海岸公路。阿西娜出神地望着此刻已是深蓝色的海洋,那里微波轻漾,泛起阵阵涟漪。她并没有回头,便说道:“我为什么要那样做?就因为我比任何人都了解博兹-斯坎内特。即使他留下一百份遗言,我也不相信他会自杀。”
  克罗斯耸耸肩。“人已经死了。”他说。
  “不错。”阿西娜说。她转过身来,逼视着克罗斯。“你买下那部片子,博兹便很巧合地突然自杀。我怀疑你是凶手。”她神情严峻,可看上去依旧光彩照人,以致于克罗斯说话时,声音控制得不如希望的那样平稳。
  “那制片厂呢?”克罗斯说,“马里昂是美国最有权势的人物之一。班茨和斯基皮-迪尔也不逊色。”
  阿西娜摇摇头。“跟你一样,他们明白我对他们提出的要求。他们没有那样做,只是把片子卖给你。片子一拍完,他们就不会关心我的死活,但你不是。我知道即便你嘴上说没法帮我,实际上还是会帮我的。当我听说你买下片子时,我就预料到你下一步要干什么,但是我必须承认,我不曾料到你干得如此聪明。”
  冷不防,她朝他走过来,克罗斯便从椅子里站起身来。阿西娜抓住克罗斯的双手。他能闻到她身上的芳香,感受到她的呼吸。
  阿西娜说:“这是我一辈子做过的唯一一件坏事。使得别人犯下谋杀的罪行。太可怕了。如果我自己能那样做,我会觉得自己更有出息。但是我做不了。”
  克罗斯问:“你为什么认定我会帮你?”
  阿西娜说:“克劳迪娅跟我谈过好多有关你的情况。我知道你是什么人,但是她太天真,到今天也没醒悟过来是怎么回事。她当你只是一个神通广大的能人。”
  克罗斯不由得警觉起来。阿西娜试图引诱他承认自己的罪行。即使在牧师跟前,甚至在上帝跟前,他也不会这样做。
  阿西娜说:“还有你盯着我的神情。很多男人都用那种眼光盯着我。我并不是自夸,我知道我长得很美,从孩提时候起人们就这样告诉我。我也知道我拥有一种力量,我从没有弄清楚这是一种什么力量。我并不欢喜有这种力量,但是我常常利用它。人们称之为‘爱’。”
  克罗斯抽出自己的手。“你为什么如此害怕你的前夫?就因为他会毁了你的前途?”
  一瞬间,阿西娜眼冒怒火。“不是因为我的前途,”她说,“也不是出于害怕,虽然我知道他会杀了我。我有更充分的理由。”她顿了顿,继续说道:“我有办法让他们把片子还给你。我可以拒绝回去演出。”
  “不用了。”克罗斯说。
  阿西娜笑容满面、眉飞色舞地说:“那我们两个就上床吧。我发现你很有魅力,我相信我们会很开心的。”
  克罗斯最初的反应是愤怒,她竟然以为可以收买他;她分明是在演戏,使用女人特有的伎俩,就如一个男人会使用暴力。但是真正让克罗斯很不自在的是,他听出阿西娜的话里带着一丝嘲弄。嘲弄克罗斯殷勤的骑士作风,把他的真挚爱情贬成简单的性欲冲动。仿佛她想让克罗斯知道,克罗斯对她的爱情如同她对克罗斯的爱情,都是假的。

  克罗斯冷冷地说:“我同博兹谈了很长时间,想和他达成交易。他说你们结婚那会儿,他每天跟你上床五次。”
  看着阿西娜震惊的神情,克罗斯很是得意。阿西娜说:“我没数过,不过次数确实很多。那时我18岁,非常爱他。到如今,我却想要他去死,很滑稽,是不是?”她双眉紧锁,过了一会,又漫不经心地问道:“你们还谈了什么?”
  克罗斯严厉地盯着她说:“博兹把你们之间可怕的秘密告诉我了。他声称你自己说,你逃出家那会儿,把孩子埋在沙漠里。”
  霎时间,阿西娜的脸变得毫无表情,绿莹莹的双眸也黯淡下来。这天晚上,克罗斯头一次觉得阿西娜不可能是在演戏。她脸如死灰般惨白,没有演员能演到这种程度。阿西娜喃喃地问道:“你真的相信我杀了自己的孩子?”
  “博兹说那是你亲口告诉他的。”克罗斯说。
  “我确实对他这样说过,”阿西娜说,“我再问你一遍。你相信我杀了亲生骨肉?”
  没有比谴责一位美貌佳人更于心不忍的事了。克罗斯知道假如自己照实回答,便会永远失去阿西娜。他突然伸出胳膊,轻轻地抱住了阿西娜,说:“你太美了。像你这样的美人不会做出那种事。”即便铁证如山,男人们永远看重的仍是花容月貌。“不,”克罗斯接着又说,“我不相信你做了那种事。”
  阿西娜后退一步,挣脱他的怀抱。“即便我对博兹的死负有责任?”
  “你与此事没有任何牵连,”克罗斯说,“他自杀了。”
  阿西娜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克罗斯。克罗斯握住她的手,问:“你以为我杀了博兹?”
  阿西娜笑了,她终于认识到该如何表演这出戏。“不,就像你不相信我杀了亲生骨肉一样。”
  两人一起笑了起来。他们已经互相宣布了对方的清白。阿西娜拉着克罗斯的手,说:“现在,我去给你准备晚餐,然后上床就寝。”她把克罗斯领进了厨房。
  这出戏她不知演过多少次,克罗斯恨恨地想。美丽的皇后像一个普通女人那样,履行家庭主妇的职责。他看着阿西娜下厨。阿西娜没系围裙,一招一式非常在行。她一边同克罗斯闲聊,一边切蔬菜,准备好平底煎锅,又摆好餐桌。她握着克罗斯的手,拂过他的身体,同时递给他一瓶葡萄酒,让他打开。刚过半小时,餐桌上已经摆满了食物,克罗斯赞叹万分地端详着,这些都让阿西娜看在眼里。
  阿西娜说:“我刚出道时演过一个女厨师,便到学校学会了这门手艺。一位评论家写道:‘一旦阿西娜演戏同她的烹调一样出色,便会成为明星。’”
  他们坐在厨房的凹室里用餐,可以望见室外波涛汹涌的海洋。晚餐味道很美,牛肉丁配以蔬菜,还有一盘苦味的蔬菜沙拉。大圆盘里盛着干酪,还有热乎乎的、胖墩墩鸽子状的短面包。另外还有浓咖啡,就着清淡的柠檬小蛋糕。
  “你应该做一名厨师,”克罗斯说,“我的表亲文森特随时愿意雇用你的。”
  “哦,没有什么我做不了的。”阿西娜故意自吹自擂。
  用餐的整个过程中,阿西娜一直漫不经心地、带点挑逗性地触摸克罗斯,仿佛想从他的肉体里寻找某种精神的东西。但是,每一次触摸只能加重克罗斯的饥渴,想把她抱在怀里,抚摸她的裸体。吃到最后,克罗斯浑然不觉吃在嘴里的是什么东西。晚餐总算吃完了,阿西娜牵着克罗斯的手出了厨房,走过两层楼梯之后来到她的卧室。她的举止雍容典雅,带点羞涩,脸上似乎泛着红晕,宛如一个激情荡漾的新娘。克罗斯不由得为她的演技暗暗喝彩。
  卧室在顶楼,连着一个小阳台,从那里可以俯瞰海洋。卧室很宽敞,墙上挂着一幅色彩缤纷、形式怪异的绘画,这幅画似乎把整个房间都照亮了。
  他们两个站在阳台上,卧室的灯发出怪异的黄光,照亮了海滩,沿着水边的一排马利布别墅从窗口透出几点灯光。小小的海鸟仿佛在玩着游戏,时而迎着奔来的海浪飞过去,时而又逃开,不让海水打湿了羽毛。
  阿西娜伸出一只手,绕过克罗斯的后背搭在他的肩膀上,另一只手向下按着他的头,迎着自己的嘴唇。他们亲吻了很久,和煦的海风在耳际吹拂。随后,阿西娜把克罗斯领进了卧室……
  太阳刚刚跃出地平线,克罗斯就醒了。有史以来头一次,他感到头有点疼。他全身赤裸着,走到阳台上,坐在藤椅里,眺望着太阳正从大洋中冉冉升起,挂到了空中。
  她是个危险的女人。一个杀害亲生骨肉的凶手,亲生骨肉的尸骨被流沙覆盖。她在床上更是身手不凡。她可能会毁了他,就在这一刻,克罗斯下定决心,永远不再见她。
  紧接着,克罗斯觉得阿西娜的双臂抱住了他的脖子,他扭过脸去亲吻她。她穿着蓬松的白色浴袍,头发用发夹固定,发夹晶光闪闪,宛如王冠上的珠宝。“冲个澡,我给你准备早餐,吃完再走。”阿西娜说。
  阿西娜领着克罗斯进了双人洗澡间,两个水槽,两个大理石放物台,两个浴缸,两套淋浴装置。浴室里放满了男人专用的洗漱用品,有剃须刀、修面乳液、面霜、牙刷和发梳,等等。
  冲过澡后,克罗斯又走到阳台上,阿西娜已经把一个托盘端上桌子,上面放着羊角面包、咖啡和橙汁。“我可以为你做熏咸肉煎鸡蛋。”她说。
  “太好了,”克罗斯说。
  “什么时候再见面?”阿西娜问。
  “我在拉斯维加斯有很多事要忙,”克罗斯说,“下周我给你打电话。”
  阿西娜揣测地瞅着他。“你的意思是分手,对吗?”阿西娜问,“昨晚我过得特别开心。”
  克罗斯耸耸肩。“你已经还了人情了。”
  阿西娜开心地笑了笑说:“我完全是心甘情愿,让你有点惊讶,是吗?我并不是勉强所为。”
  克罗斯格格笑出声来。“对。”他说。
  阿西娜似乎看透了克罗斯的心思。昨晚他们相互用谎言欺骗对方,今早谎言的作用就消失了。阿西娜似乎悟出,自己生得太美,克罗斯不愿信任她。和她在一起,克罗斯感到身涉险境,尤其是在她承认犯下的罪过之后。阿西娜显得心事重重,闷声不响地吃着早餐。随后,她说:“我知道你很忙,但我想带你去看一样东西。今天上午你先不走,坐下午的班机回拉斯维加斯,行吗?事情很重要。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克罗斯无法拒绝和她共度最后的时光,便答应了。
  阿西娜开着她的梅塞德斯SL300,沿着公路向南去圣迭戈。汽车刚要驶入城里,她突然把车拐上一条人迹罕至的公路,公路穿过山区,通向内陆。
  15分钟之后,他们来到一个围着铁丝网的院子。院子里有6幢红砖大楼,中间是草坪,大楼之间连有漆成天蓝色的人行道。大约有20个孩子在一块草坪上玩足球。在另一块草坪上大约有10个孩子在放风筝。旁边站着三四个成年人,注视着他们,这场面看上去有点怪异。足球一飞到半空中,大多数的孩子似乎都远远地躲开,而旁边的草坪上,风筝升上天空之后,直往上飞,直到再也见不着踪影。
  “这是什么地方?”克罗斯问。
  阿西娜恳求地望着他,说:“这会先随我进去。过后你再提问题。”
  阿西娜把车开到大门口,向警卫出示了一个金制通行证章。进入大门之后,她把车开到最大的一幢楼前,停了下来。
  进入大楼,来到服务台前,阿西娜向服务员低声询问着。克罗斯站在阿西娜身后,但仍旧听到了服务员的回答。“她心情很糟,我们在她房间里安排了拥抱器。”
  “拥抱器是什么东西?”克罗斯问。
  然而,阿西娜没有答话。她拉着克罗斯的手,领着他穿过一道用闪亮的瓷砖铺砌的长廊,来到毗邻的一座大楼,像是一座宿舍。
  坐在门口的一个护士询问了他们的姓名。她点头许可之后,阿西娜领着克罗斯又穿过一道两边都是门的长廊。终于,她打开一扇门。
  他们置身其中的是一间雅致的卧室,宽敞明亮。这间屋子里有一些看上去很怪异的、乌黑一团的绘画,很像阿西娜别墅墙上挂着的那幅。不同的是,它们都铺在地板上。靠墙的小架子上摆着一排漂亮的玩具娃娃,穿着上浆的门诺教派式样的衣服。地板上还堆着一些其他的图画和绘画作品。
  一张小床上铺着粉红的绒毛毯,洁白的枕套上绣满了红玫瑰。但是孩子不在床上。
  阿西娜朝一个大箱子走去,箱子顶部开口,四周和底部覆盖着又厚又软的浅蓝色垫子。克罗斯朝里望时,看到一个孩子躺在里面。那孩子根本不曾察觉他们的到来。她正用手不停地拨弄着箱子顶部的旋钮,克罗斯在一旁注视的当儿,她使劲把垫子合在一起,差点把自己挤扁了。
  她是一个10岁的小女孩,一个小小的阿西娜,只是没有情感,表情僵硬,绿色的眼睛像是瓷娃娃的,毫无知觉。她每次拧动旋钮,让垫子裹紧她的身体时,小脸蛋便散发出祥和宁静的光泽。她根本没有以任何方式表示她知道他们的存在。
  阿西娜靠向箱子的顶部,旋动旋钮,想把孩子抱出箱子。孩子轻得似乎没有任何重量。
  阿西娜抱着她,像抱着一个婴儿,她低头亲吻孩子的面颊,孩子头一缩,躲开了。
  “我是妈咪,”阿西娜说,“你难道不愿意亲亲我吗?”
  阿西娜的语气令克罗斯心碎。这是一句低声下气的乞求,孩子却在她怀里剧烈地挣扎着。阿西娜只得把她轻轻地放下来。孩子趴在地板上,飞快地抓起一盒彩笔和一张巨大的薄纸板。很快她便全神贯注地开始画画。
  克罗斯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阿西娜使出当演员的看家本领,千方百计想和孩子亲近。她先是跪下来,挨着小女孩,像一个亲热的玩伴,帮着女儿做画,可是那孩子依旧不理会她。
  阿西娜便坐了起来,试图扮作一个说悄悄话的母亲,告诉女儿世界上发生的每一件事,那孩子只是不理睬。阿西娜便又扮作甜言蜜语的大人,一个劲地夸奖孩子画得很美。孩子一味地躲着她。阿西娜拿起一支画笔,想帮孩子画几笔,但是当孩子真看见时,立刻夺走了画笔。孩子自始至终没有开口说话。
  阿西娜最终只得放弃。
  “明天我再来,宝贝,”阿西娜说,“我带你去兜风,再给你买一盒新画笔。你看,”阿西娜说着,热泪盈眶,“你的红颜色画笔快用完了。”阿西娜想向孩子亲吻告别,却被孩子两只漂亮的小手挡住了。
  阿西娜终于站起身来,和克罗斯一道离开了屋子。
  阿西娜把轿车的钥匙递给克罗斯,让他开车回马利布,一路上,她双手捧着头,痛苦失声。克罗斯震惊万分,说不出话来。
  跨出车门,阿西娜似乎平静了许多。她把克罗斯拉进别墅,转身问他:“就是这个孩子,我对博兹说我把她埋在沙漠里。现在你是不是相信我了?”克罗斯头一次打心眼里相信,阿西娜可能是爱他的。
  阿西娜把克罗斯带进厨房,煮了咖啡。他们坐在厨房的凹室里,眺望着远处的大海。喝着咖啡的工夫,阿西娜说起话来,说得那么随意,声音很平淡,面部没有表情。
  “我离开博兹时,把孩子留在圣迭戈一个结了婚的远房表亲那里。那时候她看上去与正常的孩子没两样。我不知道她那时候患了孤独症,也许她本来就没有这种病。我把她留在那里,是因为我决意要成为一个成功的女演员。我必须挣钱养活我们两个。我确信自己很有天分,天知道有多少人夸我长得美。我总想着功成名就之后,便可以把孩子接回自己身边。”
  “所以我到了洛杉矶工作,但一有空就到圣迭戈去看她。随后,我的事业有了突破,看她的次数少了一些,可能一个月一次终于到了我准备把她接回来的时候,我带着各种各样的礼物去为她过三岁生日,但是贝瑟妮似乎生活在另一个世界里。她像一张白纸,毫无表情。我根本无法与她亲近。我急疯了。我想她可能长了脑瘤,我记得博兹曾把她摔在地上,可能她的大脑因此受了伤,现在才显出来。我带她去看医生,几个月内,给她做了各种检查,我又带她去看专家门诊,他们给她做了全面的检查。然后有人,我不记得是波士顿的医生还是得克萨斯儿科医院的精神科医生,告诉我,她患了儿童孤独症。我甚至不懂这是什么病,我以为只是思维迟钝。‘不对。’医生说。患了儿童孤独症的孩子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觉察不到他人的存在,对他们不加理睬,漠不关心,对任何事、任何人都没有感情。我把她送到现在的这家诊所,以便离我近一些,那时我们才发现她能对拥抱器做出反应,就是你看的那个。那似乎对她的治疗有好处,我只有把她留在那里了。”

  克罗斯闷声不语地坐着,阿西娜继续说下去:“患儿童孤独症,意味着她永远不可能爱我。但是医生告诉我,有些患这种病的孩子天赋很高,甚至就是个天才。我觉得贝瑟妮是个天才,不只在绘画方面,还在别的方面。医生讲,经过长时间的严格训练之后,有些患孤独症的孩子能学会喜欢一些东西,然后喜欢一些人。少数患者甚至能过上近乎正常人的生活。眼下,贝瑟妮听不了音乐和噪音。刚开始,她竟然不能容忍我触摸她,现在她能容忍我了,这说明她比以前有所好转。
  “她还是拒绝和我亲近,不过没有以前那样激烈。我们取得了一些进展。我过去一直认为这是对我的惩罚,因为我想有所成就,没有尽到做母亲的责任。不过专家说,这种病虽然是遗传的,有时候可以是后天得的,但他们说不清楚病因是什么。医生讲,这种病与博兹把她头先着地摔在地上,或我抛下她不管无关,但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相信他们的话。他们总想让我相信,我和博兹没有责任,孤独症是一个生命之谜,可能就是命中注定的。他们坚持说没有什么办法可以预防,也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改变。但是,我内心对这些话就是不信。”
  “当初发现孩子有病时,我心里就一直在想,我必须做出一些艰难的决定。我知道只有赚了足够的钱,才有能力给她治病。所以,我把她留在诊所里,至少每月有一个周末同她在一起,有时周日我也去看她。终于,我拥有了万贯家财和鼎鼎大名,过去觉得很要紧的事现在也不再重要了。我全部的心愿就是陪着贝瑟妮。即便没有博兹这事,我也打算拍完《梅萨丽娜》后退出影坛。”
  “为什么?”克罗斯问,“你打算怎样做?”
  “法国有家特殊的诊所,有个医术高明的医生,”阿西娜解释道,“我原打算拍完《梅萨丽娜》之后去那儿。谁料到博兹出现了,我知道他会杀了我,贝瑟妮就成了孤儿了。可以说,实际上等于是我雇了刺客杀了博兹。贝瑟妮只有我一个亲人。当然,这个罪孽由我担当。”阿西娜顿了顿,冲克罗斯笑笑,“是不是比肥皂剧更糟糕?”阿西娜带着一丝微笑说。
  克罗斯眺望着大海。阳光下,海水呈现出明亮、润泽的蓝色。他想着那个小女孩,那张毫无表情的小脸,仿佛戴着面具,从来不向世人揭开。
  “她躺着的箱子是什么?”克罗斯问。
  阿西娜笑了起来。“那只箱子带给我希望,很可悲,是吗?这箱子很大。许多患孤独症的孩子情绪低落时就用它。感觉就像是被人拥抱,只是他们用不着和人接触或亲近。”阿西娜深吸一口气,接着说道:“克罗斯,总有一天我会取代那只箱子。这是我生活的全部目的,除此之外我的生活没有任何意义。很可笑吗?制片厂说成千上万的人爱我,给我写信。在公众场合,人人都想碰碰我。男人们信誓旦旦,说他们爱我。但贝瑟妮除外,而她才是我唯一需要的人。”
  克罗斯说:“我会尽全力帮助你。”
  “那么下周给我来电话,”阿西娜说,“我们尽可能多待在一起,直到《梅萨丽娜》拍完。”
  “我会打电话的,”克罗斯说,“我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无辜,但是,我爱你胜过世上的一切。”
  “你真的很清白吗?”阿西娜问。
  “是的。”克罗斯说。眼下,阿西娜已经证实了她的清白,克罗斯更不能忍受让她知道真相。
  克罗斯想起了贝瑟妮的模样,那张轮廓分明的脸蛋,典雅、标致,却毫无表情,还有那双镜子般明澈的眼眸;一个罕见的不会造率的人。
  至于阿西娜,她自始至终都在揣摩克罗斯。自从女儿被诊断为孤独症之后,他是所有认识的人中唯一见过她的。这是一个考验。
  一生中最沉重的打击莫过于当她发现,尽管她姿容俏丽,尽管她才华出众(她自嘲般地想,尽管她心地善良,性情温柔,慷慨大方),她最亲密的朋友,痴恋她的男人,宠爱她的亲人,无一不为她的不幸而幸灾乐祸。
  博兹把她打得鼻青脸肿时,人人都骂博兹是个“一无是处的狗杂种”,但阿西娜分明觉察出他们脸上掠过欣喜的神色。起初她以为自己多心,太敏感,但是当博兹又一次打得她鼻青脸肿时,她又发现那种欣喜的神情。阿西娜的心被深深地刺痛了。这一次她算是彻底明白了。
  他们当然都很爱她,她对此深信不疑。但是,似乎人人都难免有点尖酸刻薄。任何形式的出类拔萃都会招致妒忌。
  阿西娜喜欢克劳迪娅的原因之一,就是克劳迪娅从不辜负她,从未对她流露出此种神情。
  这也导致了阿西娜对贝瑟妮的存在秘而不宣。她不愿看到所爱的人脸上闪过的欣喜神情,不愿想起她因美貌而受到了惩处。
  也因为这个缘故,阿西娜尽管懂得自己的美丽具有一种力量,并且利用了这种力量,但是她从心眼里鄙视这种力量。她渴望有一天,皱纹深深地嵌进她那完美无瑕的脸庞,每一条代表走过的一条路,经历的一段历程;她渴望有一天,她的身体变得丰腴,她会变得温柔、大度,为自己喜欢并且愿意拥抱的人带去慰藉;为着她亲眼看到了那么多的不幸和苦难,为着她强忍着没有流出的泪水,她渴望她的眼睛因此而变得湿润,充满慈悲;因为笑对自己,笑对人生,她的嘴角会长出笑纹。当她不必担忧自己的美貌会招来不幸,反而庆幸红颜老去时,代之以更加经得起时间考验的安详,那时她该是多么的自在。
  所以,阿西娜密切注意着克罗斯-德利纳看到贝瑟妮时的反应,他起初微微有点退缩,过后便恢复了常态。她看得出来,克罗斯不可救药地爱着她;克罗斯了解到她有贝瑟妮这个不幸的孩子时,也没有露出幸灾乐祸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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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莫泊桑是世界上数一数二的短篇小说大师,他在长篇小说创作上的成就往往因此而被湮没。其实,他在长篇小说创作上颇有建树:他继承了巴尔扎克、司汤达、福楼拜的现实主义传统,在心理描写上又开拓出新路。《漂亮朋友》就是前者的一部代表性*作品。莫泊桑从事长篇创作是在写作短篇小说之后,其时他并不满足于短篇小说所取得的成就。随着他声誉鹊起,他经常涉足上流社会,开阔了眼界,便想到从更广阔的背景上去反映社会现实。 [点击阅读]
演讲与访谈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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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日本作家大江健三郎在北大附中讲演(全文)人民网日本版9月11日讯:应中国社会科学院邀请访中的日本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中国社会科学院名誉研究员大江健三郎,10日上午来到北大附中作了题为“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的讲演。其演讲全文如下:我是一个已经步入老境的日本小说家,我从内心里感到欣慰,能够有机会面对北大附中的同学们发表讲话。 [点击阅读]
火花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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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你这个白痴!”他老婆说着就把她的牌甩了下去。我急忙扭过头去,避免看见海利·德莱恩的脸;不过为什么我想避免看见那张脸,我可不能告诉你,就更不可能告诉你为什么我竟然会料想到(如果我真的料想到的话)像他这样年纪的一个显要人物会注意到我这样一个完全无足轻重的小青年遇到的事了。 [点击阅读]
灿烂千阳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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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五岁那年,玛丽雅姆第一次听到“哈拉米”这个词。那天是星期四。肯定是的,因为玛丽雅姆记得那天她坐立不安、心不在焉;她只有在星期四才会这样,星期四是扎里勒到泥屋来看望她的日子。等到终于见到扎里勒的时候,玛丽雅姆将会挥舞着手臂,跑过空地上那片齐膝高的杂草;而这一刻到来之前,为了消磨时间,她爬上一张椅子,搬下她母亲的中国茶具。玛丽雅姆的母亲叫娜娜,娜娜的母亲在她两岁的时候便去世了,只给她留下这么一套茶具。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