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我要。。。
轻松的小说阅读环境
名人传 - 《名人传》全文阅读——《托尔斯泰传》十七
繁体
恢复默认
返回目录【键盘操作】左右光标键:上下章节;回车键:目录;双击鼠标:停止/启动自动滚动;滚动时上下光标键调节滚动速度。
  他的面貌有了确定了的特点,由于这特点,他的面貌永远铭刻于人类记忆中:宽广的额上划着双重的皱痕,浓厚的雪白的眉毛,美丽的长须,令人想起第戎城中的摩西像。苍老的脸容变得温和了;它留着疾病,忧苦,与无边的慈爱的痕迹。从他二十岁时的粗暴犷野,塞瓦斯托波尔从军时的呆板严肃起,他有了多少的变化!但清明的眼神仍保有它锐利逼十人的光芒,表示无限的坦白,自己什么也不掩藏,什么也不能对他有何隐蔽。
  在他逝世前九年,在致神圣宗教会议的答复(一九○一年四月十七日)中,托尔斯泰说过:"我的信心使我生活在和平与欢乐之中,使我能在和平与欢乐之中走向生命的终局。"
  述到他这两句时,我不禁想起古代的谚语:"我们在一个人未死之前决不能称他为幸福的人。"
  那时候,他所引以自豪的和平与欢乐,对他是否能永远忠实?
  一九○五年"大革命"的希望消散了。在已经拨开云雾的黑暗中,期待着的光明没有来到。革命的兴奋过去之后,接着是精力的耗竭。从前种种苛政暴行丝毫没有改变,只有人民陷于更悲惨的水深火热中。一九○六年时,托尔斯泰对于俄国斯拉夫民族所负的历史的使命已经起了怀疑;他的坚强的信心远远地在搜寻别的足以负起这使命的民族。他想起"伟大的睿智的中国人"。他相信"西方的民族所无可挽救地丧失的自由,将由东方民族去重行觅得"。他相信,中国领导着亚洲,将从"道"的修养上完成|人类的转变大业。一九○六年十月致一个中国人书。
  但这是消失得很快的希望:老子与孔子的中国如日本一样,否定了它过去的智慧,为的要模仿欧洲。在他一九○六年的信中,托尔斯泰已经表示这种恐惧。被凌虐的杜霍博尔人移民到加拿大去了;在那里,他们立刻占有了土地,使托尔斯泰大为不满。"既然要容忍私有产业制度,那么,以前的拒绝军役与警役是无谓的举动了,因为私有产业制全赖军警制予以维持的,尽了军役警役而沾着私有产业制之惠的人,比较拒绝军役警役而享受私有产业制的人还较胜一筹。"(一八九九年致旅居加拿大的杜霍博尔人书)格鲁吉亚人,刚才脱离了国家的羁绊,便开始袭击和他们意见不同的人;而俄国的军队,被召唤着去把一切都镇压平了。即是那些犹太人,——"他们的国家即是圣经,是人的理想中最美的国家,"——亦不能不沾染着这虚伪的国家主义,"为现代欧罗巴主义的皮毛之皮毛,为它的畸形的产物"。
  托尔斯泰很悲哀,可不失望。他信奉上帝,他相信未来:以后的事实证明他是不差的,上帝对于他的恩惠完全报答了。在他逝世前数月,在非洲的极端,甘地的救世的声音传到了。(参看本书《亚洲对托尔斯泰的回响》)"这将是完满之至了,如果人们能够在一霎间设法长成一个森林。不幸,这是不可能的,应当要等待种子发芽,长成,生出绿叶,最后才由树干长成一棵树。"一九○五年,《告政治家书》。
  但要长成一个森林必须要许多树;而托尔斯泰只有一个人。光荣的,但是孤独的。全世界到处都有人写信给他:回教国,中国,日本,人们翻译他的《复活》,到处流传着他关于"授田于民"的主义。在《大罪恶》的篇末,我们可以找到《告被统治者书》。美国的记者来访问他;法国人来征询他对于艺术或对于政教分离的意见。一九○六年十一月七日致保尔·萨巴捷尔书。但他的信徒不到三百,他自己亦知道。且他也不筹思去获得信徒。他拒绝朋友们组织"托尔斯泰派"的企图。
  "不应该互相迎合,而应当全体去皈依上帝……你说:团结了,将更易为力……——什么?——为工作,刈割,是的。但是接近上帝,人们却只有孤独才能达到……我眼中的世界,仿如一座巨大的庙堂,光明从高处射到正中。为互相联合起见,大家都应当走向光明。那里,我们全体,从各方面来,我们和并未期待的许多人相遇:欢乐便在于此。"一八九二年六月与一九○一年十一月致一个朋友书。
  在穹窿中射下的光明之下,他们究竟有多少人聚集在一处呢?——没有关系,只要和上帝在一起有一个也够了。
  "惟有在燃烧的物质方能燃着别的物质,同样,惟有一个人的真正的信仰与真正的生活方能感染他人而宣扬真理。"《战争与革命》。
  这也许是的;但这孤独的信仰究竟能为托尔斯泰的幸福保证到如何程度?——在他最后几年中,他真和歌德苦心孤诣所达到的清明宁静,相差得多少远?可说他是逃避清明宁静,他对于它满怀反感。
  "能够对自己不满是应当感谢上帝的。希望永远能如此!生命和它的理想的不调和正是生的标识,是从小到伟大,从恶到善的向上的动作。而这不调和是成为善的必要条件。当一个人平安而自满的时候,便是一种恶了。"致一个友人书。
  而他幻想着这小说的题材,这小说证明列文或皮埃尔·别祖霍夫的烦闷在心中还未熄灭:"我时常想像着一个在革命团体中教养长大的人,最初是革命党,继而平民主义者,社会主义者,正教徒,阿多山上的僧侣,以后又成为无神论者,家庭中的好父亲,终于变成高加索的杜霍博尔人。他什么都尝试,样样都放弃,人们嘲笑他,他什么也没有做,在一座收留所中默默无闻地死了。在死的时候,他想他糟蹋了他的人生。可是,这是一个圣者埃"也许这里是在涉及《一个杜霍博尔人的故事》。

  那么,他,信心那么丰满的他,心中还有怀疑么?——谁知道?对于一个到老身体与精神依然壮健的人,生命是决不能停留在某一点思想的上的。生命还须前进。
  "动,便是生。""想像一切人类完全懂得真理而集合在一起住在岛上。这是不是生活?"(一九○一年三月致一个友人书)在他生命的最后几年中,他多少事情都改变了。他对于革命党人的意见转变了没有呢?谁又能说他对于无抵抗主义的信心丝毫没有动摇?——在《复活》中,涅赫留多夫和政治犯们的交往证明他对于俄国革命党的意见已经变易了。
  至此为止,他所一向反对他们的,是他们的残忍,罪恶的隐蔽,行凶,自满,虚荣。但当他更迫近地看他们时,当他看到当局如何对待他们时,他懂得他们是不得不如此的。
  他佩服他们对于义务具有高卓的观念,整个的牺牲都包括在这观念中了。
  但自一九○○年起,革命的潮流开始传布扩大了,从知识分子出发,它侵入民众阶级,它暗中震撼着整千整万的不幸者。他们军队中的前锋,在亚斯纳亚·波利亚纳托尔斯泰住所窗下列队而过。《法兰西水星》杂志所发表的三短篇,一九一○年十二月一日。为托尔斯泰暮年最后的作品的一部分,令人窥见这种情景在他精神上引起多少痛苦多少凄惶。在图拉田野,走过一队队质朴虔敬的巡礼者的时间,如今在哪里。此刻是无数的饥荒者在彷徨流浪。他们每天都有得来。托尔斯泰和他们谈过话,发现他们胸中的愤恨为之骇然;他们不复如从前般把富人当为"以施舍作为修炼灵魂的人,而是视为强盗,喝着劳动民众的鲜血的暴徒"。其中不少是受过教育的,破产了,铤而走险地出此一途。
  "将来在现代文明上做下如匈奴与汪达尔族在古代文明上所做的事的野蛮人,并非在沙漠与森林中而是在都会近旁的村落中与大路上养成的了。"
  亨利·乔治曾经这样说过。托尔斯泰更加以补充,说:"汪达尔人在俄罗斯已经准备好了,在那么富于宗教情绪的我们的民族中,他们将格外显得可怕,因为我们不知道限度,如在欧洲已经大为发达的舆论与法度等等。"
  托尔斯泰时常收到这些反叛者的书信,抗议他的无抵抗主义,说对于一切zheng府与富人向民众所施的暴行只能报以"复仇!复仇!复仇!"之声。——托尔斯泰还指摘他们不是吗?我们不知道。但当他在几天之后,看见在他的村庄中,在对着无情的役吏哀哀啼哭的穷人家中,牛羊釜锅被抓去的时候,他亦不禁对着那些冷酷的官吏喊起复仇的口号来了,那些刽子手,"那些官僚与助手,只知道贩酒取利,教人屠杀,判罚流刑,下狱,苦役,或绞死,——这些家伙,一致认为在穷人家抓去的牛羊布匹,更宜于用来蒸馏毒害民众的酒精,制造杀人的军火,建造监狱,而尤其是和他们的助手们分赃花用"。
  这真是悲苦的事:当一个人整整的一生都在期待爱的世界来临,而在这些可怕的景象之前又不得不闭着眼睛,满怀只是惶惑。——这将更为惨痛,当一个人具有托尔斯泰般真切的意识,而要承认自己的生活还不曾和他的主张一致。
  在此,我们触及他最后几年——当说他的最后三十年吧?——的最苦痛的一点,而这一点,我们只应当以虔诚的手轻轻地加以抚摩:因为这痛苦,托尔斯泰曾努力想保守秘密,而且这痛苦不只属于死者,而亦属于其他的生者,他所爱的,爱他的人们了。
  他始终不能把他的信心感染给他最亲爱的人,他的夫人,他的儿女。我们已见到这忠实的伴侣,勇敢地分担他的生活与他的艺术工作,对于他的放弃艺术信仰而去换一个为她不了解的道德信仰,感有深切的苦痛。托尔斯泰看到自己不被他最好的女友懂得,痛苦亦不下于她。
  "我全个心魂都感到,"他写信给丹奈洛摩说,"感到下列几句话的真切:丈夫与妻子不是两个分离着的生物,而是结合为一的;我热愿把我能有时借以超脱人生之苦恼的宗教意识,传递一部分给我的妻子。我希望这意识能够,当然不是由我,而是由上帝传递给她,虽然这意识是女人们所不大能达到的。"一八九二年五月十六日。托尔斯泰那时看见他的夫人为了一个男孩的死亡而痛苦着,他不知如何安慰她。
  这个志愿似乎没有被接纳。托尔斯泰伯爵夫人爱"和她结合为一的"伟大的心魂的仁慈,爱他心地的纯洁,爱他坦白的英雄气;她窥见"他走在群众之前,指示人类应取的途径";一八八三年一月书。当神圣宗教会议开除他的教籍时,她勇敢地为他辩护,声称她将分任她的丈夫所能遭逢的危险。但她对于她不相信的事情不能佯为相信;而托尔斯泰亦是那么真诚,不愿强令她佯为信从——因为他恨虚伪的信仰与爱,更甚于完全的不信仰与不爱。"我从来不责备人没有宗教。最坏的是当人们说谎时,佯作信奉宗教。"此外又言:"如果上帝假做十爱我们,这是比恨我们更糟。"因此,他怎么能强迫不相信的她改变她的生活,牺牲她和她的儿女们的财产呢?

  和他的儿女们,龃龉似乎更深。勒鲁瓦·博利厄氏曾在亚斯纳亚·波利亚纳见过托尔斯泰,说"在食桌上,当父亲说话时,儿子们竟不大遮掩他们的烦恼与不信任"。见一九一○年十二月十五日巴黎《两球杂志》。他的信仰只稍稍感染了他的三位女儿,其中一个,他最爱的玛丽亚,那时已经死了。保尔·比鲁科夫最近在德译本中发表一部托尔斯泰与他的女儿玛丽亚的通信。他在家人中间,精神上是完全孤独的。懂得他的"仅有他的幼女和他的医生"。见一九一○年十二月十五日巴黎《两球杂志》。
  他为了这思想上的距离而苦恼,他为了不得不敷衍的世俗的交际而苦恼,世界上到处有人来访问他,那些美国人,那些趋尚时髦的轻浮之士使他非常厌倦;他亦为了他的家庭生活所强迫他享受的"奢侈"而苦恼。其实亦是最低限度的奢侈,如果我们相信在他家里见过他的人的叙述的话,严肃冷峻的家具,他的小卧室内,放着一张铁床,四壁秃露无一物!但这种舒适已使他难堪:这是他永远的苦恼。在《法兰西水星》的第二短篇中,他悲苦地把周围的惨状和他自己家中的享用作对比。
  一九○三年时,他已写道:"我的活动,不论对于若干人士显得是如何有益,已经丧失了它大半的重要性,因为我的生活不能和我所宣传的主张完全一致。"一九○三年十二月十日致一个友人书。
  他真是如何的不能实现这一致!他既不能强迫他的家族弃绝人世,也不能和他们与他们的生活分离,——使他得以摆脱他的敌人们的攻击,说他是伪善,说他言行不一致!
  他曾有过思念。长久以来,他已下了决心。人们已觅得并发表了他于一八九七年六月八日写给他的妻子的信。见一九一○年十二月二十七日《费加罗》日报,这封信,在他死后,由他们的女婿奥博连斯基亲王交给托尔斯泰伯爵夫人。这是数年之前,托氏把这封信付托给女婿的。这封信之外更附有另一封信,涉及他们夫妇生活的私事的。此信为托尔斯泰伯爵夫人阅后毁去。(见托尔斯泰的长女塔佳娜·苏霍京夫人的叙述)应当在此全部转录出来。再没有比这封信更能抉发他的热爱与苦痛的心魂的了:"长久以来,亲爱的索菲娅,我为了我的生活与我的信仰的不一致而痛苦。我不能迫使你改变你的生活与习惯。迄今为止,我也不能离开你,因为我想我离开之后,我将失掉我能给与你的还很年轻的孩子们的小小的影响,而我将使你们大家非常难过。但我不能继续如过去的十六年般的生活,这种痛苦的情况自一八八一年,即在莫斯科所度的那个冬天起即已开始,那时候即托尔斯泰初次发现社会惨状。有时是对你们抗争使你们不快,有时我自己陷于我所习惯的周围的诱惑与影响中间不能振作。我此刻决心要实行我已想了好久的计划:走……如印度人一般,到了六十岁的时候到森林中去隐居,如一切信教的老人一般,愿将他的残年奉献给上帝,而非奉献给玩笑,说幽默话,胡闹,打网球,我亦是,在这七十岁左右的时节,我在全个心魂的力量上愿静穆,孤独,即非完满的一致,至少亦不要有在我一生与良心之间争斗的不一致。如果我公开地走,一定会引起你们的祈求,辩论,我将退让,或者就在我应当实行我的决心的时候就没有实行。因此我请你们宽恕我,如果我的行动使你们难过。尤其是你,索菲娅,让我走罢,不要寻找我,不要恨我,不要责备我。我离开你这个事实并不证明我对你有何不慊……我知道你不能,你不能如我一样地思想与观察,故你不能改变你的生活,不能为了你所不承认的对象作何牺牲。因此,我一些也不埋怨你;相反,我满怀着爱与感激来回忆我们三十五年的冗长的共同生活,尤其是这时期的前半期,你用你天赋的母性中的勇敢与忠诚,来负起你所承认的你的使命。你对于我,对于世界,你所能给予的已经给予了。你富有母爱,尽了极大的牺牲……但在我们的生活的后半部,在这最近的十五年间,我们是分道扬镳了。我不能相信这是我的错误;我知道我改变了,可这既非为了享乐,亦非为了别人,而是为了我不得不如此之故。我不能责备你丝毫没有跟从我,我感谢你,且我将永远怀着真挚的爱想起你对于我的赐与。——别了,我亲爱的索菲娅。我爱你。"
  "我离开你这事实……"实在他并未离开她。——可怜的信!对于他,写了这信似乎已足够,似乎已经完成了他的决心……写完了,他的决断的力量已经用尽了。——"如果我公开地走,一定会引起你们的祈求,辩论,我将退让……"可是于他不需什么"祈求"、"辩论",他只要一刻之后,看到他要离开的一切时,他便感到他不能,他不能离开他们了;他衣袋中的信,就此藏在一件家具内,外面注着:"我死后,将此交给我的妻,索菲娅·安德烈耶芙娜。"他的出亡的计划至此为止。

  这是他的力的表现么?他不能为了他的上帝而牺牲他的温情么?——当然,在基督教名人录中,不乏更坚决的圣者,会毫不踌躇地摈弃他们的与别人的感情……怎么办呢?他决非是这等人。他是弱者。他是人。为了这,我们才爱他。
  十五年前,在极端怆痛的一页中,他自问:"那么,列夫·托尔斯泰,你是否依照你所宣扬的主义而生活?"
  他痛苦地答道:
  "我羞愧欲死,我是罪人,我应当被人蔑视。……可是,请把我过去的生活和现在的比一比罢。你可以看到我在寻求依了上帝的律令而生活的方法。我没有做到我应做的千分之一,我为此而惶愧,但我的没有做到并非因为我不愿而是因为我不能……指斥我罢,可不要指斥我所遵循的道路。如果我认识引领到我家里去的道路而我如醉人一般踉踉跄跄地走着,这便可说是我所取的路是坏路吗?不是请你指点我另一条路,就是请支持我去遵循真理的路,而我已完全准备受你支持了。可不要冷落我,不要把我的破灭引为乐事,不要高兴地喊:'瞧啊!他说他要走到家里,而他堕入泥洼中去了!'不,不要幸灾乐祸,但请助我,支持我!?离他的死更近的时候,他又重复着说:
  "我不是一个圣者,我从来不自命为这样的人物。我是一个任人驱使的人,有时候不完全说出他所思想他所感觉着的东西;并非因为他不愿,而是因为他不能,因为他时常要夸大或彷徨。在我的行为中,这更糟了。我是一个完全怯弱的人,具有恶习,愿侍奉真理之神,但永远在颠蹶,如果人们把我当作一个不会有何错误的人,那么,我的每项错误皆将显得是谎言或虚伪。但若人们视我为一个弱者,那么,我的本来面目可以完全显露,这是一个可怜的生物,但是真诚的,他一直要而且诚心诚意地愿成为一个好人,上帝的一个忠仆。"
  这样的,他为良心的责备所苦,为他的更坚毅的但缺少人间性的信徒们的无声的埋怨所抨击,为了他的怯弱,他的踟蹰不决而痛心,老是在家族之爱与上帝之爱间徘徊,——直到一天,一时间的绝望,或是他临死前的狂热的旋风,迫他离开了家,在路上,一面彷徨,一面奔逃,去叩一所修院的门,随后又重新启程,终于在途中病倒了,在一个无名的小城中一病不起。一九一○年十月二十八日的清晨五时许,托尔斯泰突然离开了亚斯纳亚·波利亚纳。他由马科维茨基医生陪随着;他的女儿亚历山德拉,为切尔特科夫称为"他的亲切的合作者"的,知道他动身的秘密。当日晚六时,他到达奥普塔修院,俄国最著名的修院之一,他以前曾经到过好几次。他在此宿了一晚,翌晨,他写了一篇论死刑的长文。在十月二十九日晚上,他到他的姊妹玛亚丽出家的沙莫尔金诺修院。他和她一同晚餐,他告诉她他欲在奥普塔修院中度他的余年,"可以做任何低下的工作,惟一的条件是人家不强迫他到教堂里去"。他留宿在沙莫尔金诺,翌日清晨,他在邻近的村落中散步了一回,他又想在那里租一个住处,下午再去看他的姊妹。五时,他的女儿亚历山德拉不凑巧地赶来了。无疑的,她是来通知他说他走后,人家已开始在寻访他了:他们在夜里立刻动身。托尔斯泰,亚历山德拉,马科维茨基向着克谢尔斯克车站出发,也许是要从此走入南方各省,再到巴尔干,布尔加列,塞尔别各地的斯拉夫民族居留地。途中,托尔斯泰在阿斯塔波沃站上病倒了,不得不在那里卧床休养。他便在那里去世了。——关于他最后几天的情景,在《托尔斯泰的出走与去世》(柏林,一九二五年版)中可以找到最完全的记载,作者勒内·普埃勒普-米勒与弗里德里希·埃克施泰因搜集托尔斯泰的夫人,女儿,医生,及在场的友人的记载,和zheng府秘密文件中的记载。这最后一部分,一九一七年时被苏维埃zheng府发现,暴露了当时不少的阴谋,zheng府与教会包围着垂死的老人,想逼十他取消他以前对于教会的攻击而表示翻悔。zheng府,尤其是俄皇个人,极力威逼十神圣宗教会议要他办到这件事。但结果是完全失败。这批文件亦证明了zheng府的烦虑。列下省总督,奥博连斯基亲王,莫斯科宪兵总监洛夫将军间的警务通讯,对于在阿斯塔波沃发生的事故每小时都有报告,下了最严重的命令守护车站。使护丧的人完全与外间隔绝。这是因为最高的当局深恐托氏之死会引起俄罗斯政治大示威运动之故——托尔斯泰与世长辞的那所屋子周围,拥满了警察,间谍,新闻记者,与电影摄影师,窥伺着托尔斯泰伯爵夫人对于垂死者所表示的爱情、痛苦与忏悔。在他弥留的床上,他哭泣着,并非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不幸的人们;而在嚎啕的哭声中说:"大地上千百万的生灵在受苦;你们为何大家都在这里只照顾一个列夫·托尔斯泰?"
  于是,"解脱"来了——这是一九一○年十一月二十日,清晨六时余,——"解脱",他所称为"死,该祝福的死……"来了。
或许您还会喜欢:
人生的智慧
作者:佚名
章节:11 人气:0
摘要:出版说明叔本华(1788-1860)是德国着名哲学家,唯意志主义和现代悲观主义创始人。自称“性格遗传自父亲,而智慧遗传自母亲”。他一生未婚,没有子女,以狗为伴。他于年写了《附录与补遗》一书,《人生的智慧》是该书中的一部分。在书中他以优雅的文体,格言式的笔触阐述了自己对人生的看法。《人生的智慧》使沉寂多年的叔本华一举成名。 [点击阅读]
人类群星闪耀时
作者:佚名
章节:17 人气:0
摘要:作品简介StefanZweig斯蒂芬·茨威格茨威格于1881年出生在奥地利维也纳一个富裕的犹太工厂主家庭,青年时代曾在维也纳和柏林攻读哲学和文学,获得博士学位。从二十世纪二十年代起,茨威格便“以德语创作赢得了不让于英、法语作品的广泛声誉”。 [点击阅读]
人鱼
作者:佚名
章节:8 人气:0
摘要:眼前是突兀林立的岩石群。多摩河上游的这片布满岩石的区域,地势险峻,令垂钓者望而却步。几年前,曾发现一女子被人推下悬崖赤裸裸地嵌陷在岩石缝中。岩石区怪石嶙峋、地势凶险,当初,调查现场的警官也是费尽周折才踏进这片岩石区域的。一个少女划破清澈的溪流浮出水面。十四五岁的样子,赤身倮体,一丝不挂。望着眼前的情景,垂钓者的两颊不由得痉挛起来。直到方才为止,在不断敲打、吞噬着岩石的激流中还不曾出现过任何物体。 [点击阅读]
从地球到月球
作者:佚名
章节:28 人气:0
摘要:在南北战争时期,美国马里兰州中部的巴尔的摩城成立了一个很有势力的新俱乐部。我们知道,当时在这些以造船、经商和机械制造为业的人们中间,军事才能是怎样蓬勃地发展起来的。许多普普通通的商人,也没有受到西点军校的训练,就跨出他们的柜台,摇身一变,当上了尉官、校官,甚至将军,过了不久,他们在“作战技术”上就和旧大陆的那些同行不相上下,同时也和他们一样,仗着大量的炮弹、金钱和生命,打了几次胜仗。 [点击阅读]
他们来到巴格达
作者:佚名
章节:26 人气:0
摘要:一克罗斯毕上尉从银行里走出来,好象刚刚兑换完支票,发现自己存折上的钱比估计的还要多一些,因此满面春风,喜气溢于形色。克罗斯毕上尉看上去很自鸣得意,他就是这样一种人。他五短身材,粗壮结实,脸色红润,蓄着很短的带军人风度的小胡子,走起路来有点摇晃,衣着稍许有点惹人注目。他爱听有趣的故事,人们都很喜欢他。他愉快乐观,普普通通,待人和善,尚未结婚,没有什么超凡拔群之处。在东方,象克罗斯毕这样的人很多。 [点击阅读]
他杀的疑惑
作者:佚名
章节:9 人气:0
摘要:最早发现山桥启太郎死去的,是山桥的夫人佐代子。那天,山桥从早晨起就失去了踪影。其实,说“从早晨起”还不正确。山桥离开自己家的时候,是前一天晚上9点以后。他从公司下班回家,吃了晚饭以后,说有一些东西要写,便去了附近当作工作室的公寓里。山桥在学生时代起就喜欢写诗歌和小说,还亲自主恃着一份《同人》杂志,屡次在文艺类杂志的有奖征稿中人眩对他来说,写作几乎已经超越了纯兴趣的阶段。 [点击阅读]
以眨眼干杯
作者:佚名
章节:14 人气:0
摘要:她有个大目的1以深蓝色的蓝宝石为中心,围绕镶嵌着一圈小小的钻石。把这些宝石连接到一起的,是灿灿发光的黄金。卖点在于其非凡的品质。项链、挂坠、耳环、再加上一对手镯,共计七千四百三十万日元。旁边是一条用红宝石、钻石和水晶组合而成的项链,二千八百万日元。耳环,一千万日元--双层玻璃的背后,仿佛就像是另一个世界。一颗小小的石头,其价格甚至要超过一个大活人。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它们是那样地耀眼夺目。 [点击阅读]
伊利亚特
作者:佚名
章节:32 人气:0
摘要:《荷马史诗》是希腊最早的一部史诗,包括《伊里亚特》和《奥德赛》两部分,相传是由盲诗人荷马所作,实际上它产生于民间口头文学。伊里亚特(ΙΛΙΑΣ,Ilias,Iliad,又译《伊利昂记》,今译《伊利亚特》。)是古希腊盲诗人荷马(Homer,800BC-600BC)的叙事诗史诗。是重要的古希腊文学作品,也是整个西方的经典之一。 [点击阅读]
伯特伦旅馆之谜
作者:佚名
章节:27 人气:0
摘要:在西郊地区中心,有一些小巷子,除了经验丰富的出租车司机以外,几乎没什么人知道。出租车司机们能胸有成竹地在里面游弋自如,然后得意洋洋地到达帕克巷、伯克利广场或南奥德利大巷。如果你从帕克大街拐上一条不知名的路,左右再拐几次弯,你就会发现自己到了一条安静的街道上,伯特伦旅馆就在你的右手边。伯特伦旅馆已经有很长的历史了。战争期间,它左右两边的房屋全都毁于一旦,但它却毫无损伤。 [点击阅读]
低地
作者:佚名
章节:16 人气:0
摘要:站台上,火车喷着蒸气,亲人们追着它跑过来。每一步,他们都高高扬起胳膊,挥舞。一个年轻的男人站在车窗后。窗玻璃的下沿到他的腋下。他在胸前持着一束白色碎花,神情呆滞。一个年轻女人把一个脸色苍白的孩子从火车站拽出去。女人是个驼背。火车开进战争。我啪的一声关掉电视。父亲躺在房间正中的棺材里。房间四壁挂满照片,看不到墙。一张照片中,父亲扶着一把椅子,他只有椅子的一半高。他穿着长袍,弯腿站着,腿上满是肉褶子。 [点击阅读]
你在天堂里遇见的五个人
作者:佚名
章节:27 人气:0
摘要:结局(1)这个故事讲的是一个名字叫爱迪的人,故事从结尾处爱迪死在阳光下开始。从结尾开始讲一个故事,似乎颇为奇怪。但是,所有的结尾亦是开端。我们只是当时不知道而已。爱迪生命中的最后一个小时,像大部分其它时间一样,是在“红宝石码头”——壮观的灰色大海边上的一个游乐场里度过的。 [点击阅读]
你好忧愁
作者:佚名
章节:18 人气:0
摘要:这种感情以烦恼而又甘甜的滋味在我心头索绕不去,对于它,我犹豫不决,不知冠之以忧愁这个庄重而优美的名字是否合适。这是一种如此全面,如此利己的感觉,以至我几乎为它感到羞耻,而忧愁在我看来总显得可敬。我不熟悉这种感觉,不过我还熟悉烦恼,遗憾,还稍稍地感受过内疚。今日,有什么东西像一层轻柔的、使人难受的丝绸在我身上围拢,把我与别人隔开。那年夏天,我对岁。我非常快乐。“别人”指的是我父亲和他的情妇艾尔莎。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