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我要。。。
轻松的小说阅读环境
罗兰小语 - 短篇集:画马的孩子
繁体
恢复默认
返回目录【键盘操作】左右光标键:上下章节;回车键:目录;双击鼠标:停止/启动自动滚动;滚动时上下光标键调节滚动速度。
  下了第四节课,做过了扫除,出校门时,太阳已经斜下去了,“零东”路的车站已经没有几个人在等车。他背着书包皮,手里捏着一卷图画纸,紧跑几步,到了车站。
  他应该搭“零南”路转路回家的,但是他喜欢搭“零东”。他宁愿多统一大段路,只因为“零东”经过植物园。植物园是个漂亮的地方,他曾在那里跟刘国松老师学过一年多的画。那一阵,每个星期天,他总是在那些大树下画风景,把留级补考等等烦心的事忘掉不少。
  现在,他已很久不去学画了。爸爸说,六年级了,该好好赶赶功课,好考上中学。
  他听每一个人都这样说——这年头,不上完中学大学,将来就没有饭吃。他可以想像没有饭吃的滋味,有两次,他到校晚了,没有赶上送便当去蒸,到了吃饭的时候,那肉和菜都凉冰冰的,吃也吃不下,那已经够难受的了!所以,他只好不去学画。
  可是,糟糕的是,白白不去学画,他的功课也并没有好起来。今天算术又考零分,老师打了他几下手心。
  他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心,有一点红肿。他现在挨打已经不哭了;他有经验,挨打的时候,越是怕,就越痛。最好的办法就是咬紧牙齿,闭上眼睛,随老师去打几下。也不要去数究竟几下,也不要希望老师少打;越希望少打,就越是痛。
  他还跟刘小毛学会了先在手上擦点万金油或是口水,这样就可以不十分痛。
  其实,这不一定都是科学方法,他明白,反正挨打没有不痛的,管它呢!男子汉!怕痛是没有出息的!
  妈妈常说:“要想不挨打,就得把功课弄好。”
  她说得倒很轻松!可是,那天他让妈妈教他一题分数里的“相当问题”,妈只把题目看了一遍,就捧着头喊头昏了!大人总是比较有办法的,她不说她不会算,只说她刚开完刀,身体不好,又是什么贫血等等。其实,他知道,妈即使不贫血,也是不会算。妈常说,她们以前读六年级的时候,每天只做五题算术,而且还总考不及格。她的算术也不好,她喜欢弹钢琴和写文章。所以,他从心里原谅了妈,只当她真的是在贫血和头昏。只是,他常常觉得奇怪,像妈这样在小时候算术不及格的人,倒也很会做事,也一直都有饭吃,大概是“时代不同了!”这是爸爸常说的话。
  其实,时代不同,也是好的。像现在这个时代,他就可以有这么漂亮的“零东”
  汽车可坐。
  来的是一辆新车。他不用回头,只用耳朵听,就知道这班车子很空。空的车子走起来是“哗哗”的声音,挤的车子是“轰轰”的。

  他上了车,找那靠右边的位子。这位子可以看清植物园的那几排树,还可以从那密密层层的树叶,想像到刘老师住的那个庙。刘老师窗外有三棵椰子树,远远看去,正像窗子的栏杆。他很喜欢刘老师,因为他那么大的人了,还有时像个孩子。
  待人和气极了!他大概一辈子不会打人手心的。虽然他不懂他的抽象画,可是他相信,等自己慢慢地长大之后,就会懂了!现在,他只喜欢画马。
  车子已经开过了植物园,对着一片涂满晚霞的天空,往前“哗哗”地开。
  “假如我是一匹马就好了!小马可以不学算术!”他想像自己是一匹小马,自由自在地在天边跑。
  想到马跑的姿势,他想起了白天在教室里,老师正在讲时钟的长针什么时候可以追上短针的问题。他听得很人神。长针实在很神气,它那金黄色的腿,细细长长的,无论短针在哪里,它总可以轻轻松松地追上它,就像电影上那些美国西部的骏马一样,跑起来“喀喀喀!喀喀喀!”,几个子就追上坏人了!马跑的时候,马颈上的鬃毛最好看,一排排,像要飞起来似的……
  于是,他用钢笔在算术书的空白上,试着画那一排排的鬃毛,和那兴奋的耳朵,喘息的鼻子,结实的脊梁,劲健的腿,飘逸的尾巴……
  “这真是一匹好马!”他满意着,“但是,前面这一条腿,似乎该再提高一点。”
  于是,他在旁边重新再画一匹。
  “站起来!”是老师的声音,而且就在他的旁边。
  他一提眼皮,正看见老师那铁灰色的西裤。
  他四面望了望,同学都回过头来看着他。
  “说你那!站起来!”
  他站起来,顺手又在第二匹马上添了两笔鬃毛,这样比较像跑得快的样子。
  “你是在听讲,还是在画画?”
  “我在画画!”他毫不犹豫地说。
  同学们一阵哄笑。
  “这是算术课,谁让你画图画?”
  他放下了笔,心里有点恍恍惚惚的。
  “不是吗?我刚才真真正正是在注意听讲的。天地良心,我一点也没有打算不注意听。”他心里懊恼地想。
  “为什么不注意听讲?”
  “我是在注意的!”
  同学们又是一阵笑。
  “注意听?你看你在做什么?”
  老师把他的算术书举起来,给全班同学看。几乎每一页上都画着图画。
  “看看!你在书上画些什么?”

  “马!”他说。
  大家又笑了起来。
  “功课又不好,上课又不注意听讲!看你怎样考得取中学!”老师把书摔在桌子上,“到后面去站着!”
  他默默地拿起书本,站在后面靠墙的地方。
  老师又接下去讲那条长针怎样在追那条短针,但是他对它们消失了兴趣,到底长针不是马!
  “没有意思!”他心里生气地想。
  倒霉的是又在这里罚站,别人都坐着,背对着他,有寂寞和被遗弃的感觉。而且,在人家都坐着的时候。显得自己是这样的高,这样的特别!
  好像每一个人背后都有一对眼睛,都在看着他,可怜他,轻蔑他!
  他这样想着,整个的靠着墙的后背都热起来。他很想哭,但是,哭更会引起老师的注意,说不定还要挨第二顿骂。
  “只好盼望快点下课,可是,下了课,假如老师忘了准我回位子去,那才更糟!
  所有的小朋友经过我面前时都要斜着眼睛看我一眼!”
  “真希望我是一匹马,远远跑开去,跑得飞快,谁也追不上我,谁也不敢小看我。我要跑得远远的!在那涂满了晚霞的天边,在那长满绿草的原野!”
  下课铃响了!老师又讲了几句,级长喊了“起立,敬礼,礼毕!”大家一窝蜂地跑了出去。老师果然忘了准他下课。
  下一节是体育。他在罚站,一会儿的功夫,教室内外就又静下来了。
  操场上哨子在响,他多么希望自己也去操场上跑跑!但是,他知道,没有一位小朋友是肯帮他提醒老师一句的。小朋友都不喜欢他,因为他是“坏学生”,算术总考零分,上课又不听讲。和“坏学生”在一起是丢脸的。男生都不理他,女生都斜着眼睛瞪他:“笨瓜头!”
  他觉得脸上一阵阵地烧起来了!
  教室里这样的静。同学们的位子一排一排地空着。黑板上还有几行没有擦干净的算式。他四面看了看,忽然想拿把黑板擦擦干净。
  于是,他走过去,拿起板擦,昂起头来,一下一下地擦着黑板。
  当他昂起头来的时候,他忽然想到,自己像是一匹昂着头的马,在四野无人的地方,高声嘶叫着。
  “霍霍霍!霍霍霍!”他轻轻地学着马叫。
  于是,他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开始画马,画一匹头向上昂着叫的,这一匹是侧面。
  第二匹是背面,第三匹是正面。
  第四匹跑,第五匹跳……
  他沉醉在马的世界里。这里有足量的空气,清凉的水,畅快的风,灿烂的太阳,茂盛的草,悠闲的云……

  马儿们兴高采烈地跑、跳、叫……各种的姿态,各种的姿态。
  他画,画,画……
  不知什么时候,小朋友都跑回来了!原来已经又下课啦。
  “哎呀!你该死啦!不好好地在后面罚站,跑来涂抹黑板!我给你告老师!”
  一个小朋友大声叫着。
  “还不快擦掉!”一个女生好意地提醒他。
  “哎呀!你们看!这么多马!好漂亮啊!好好哦!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他怎么画了这么多!”又一个男生说。
  “啊!好漂亮的马!你怎么会画的?告诉我。”
  “对!你怎么会画的?”
  “我给你纸,你帮我画一张!”
  “也帮我画一张!”
  “也帮我画一张!”
  “也帮我画一张!”
  他受惊地回过头来,望着那一群小朋友红扑扑的脸。他一直以为他们不会喜欢他的。但是,现在,是怎么了?为什么他们都在叫他的名字?把他团团地围住?
  “哦!他们在要我画马!”
  他笑了!平常无精打采的眼睛亮了起来。平常委屈的嘴唇红了起来。
  “好!我给你们画!”
  他忘了老师还没有解除他的罚站,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拿出毛笔和墨,画他那一天到晚都在画的马,一张,又一张……
  现在,他坐在“零东”路公共汽车上。车子已经过了柳州街。小朋友们银铃般的叫声和笑声,还在他的耳朵边响。他一直很爱他们,但是,平常他总是被摈弃在他们的圈子之外。这爱,直到现在才有机会表达。他手里拿着一卷大小不一的纸,每一张纸上都写着一个小朋友的名字,这都是小朋友给他,要他替他们画马的。
  他紧紧地捏着这一卷纸,好像捏着小朋友们那温暖的小手。他要为他们画,画他们所喜爱的,那一匹匹兴高采烈、无拘无束的马!
  车子到了贵阳街,他又上了方头的路,坐上了司机旁边那最前面的座位。
  让车子开吧!他是一匹兴高采烈的小马!所有的乘客都在他的后面!
  他忘了算术考零分的事,忘了挨罚站时的寂寞、孤独与羞辱,忘了打手心时那热辣辣的痛。
  因为有那么多小朋友喜欢他所画的马!男生们不再不理他,女生们不再斜着眼睛瞪他,他们喜爱他所画的马,他不再是“笨瓜头”。
  他是一匹快乐的小马,有着和他一样的小小的快乐的友伴!
或许您还会喜欢:
林语堂《京华烟云》
作者:林语堂
章节:54 人气:2
摘要:我站在这个地位很难写书评,女儿批评父亲的书,似乎从来未听见过。那又何必写呢?因为好像话藏在肚子里非说不可。可不要说我替父亲吹牛,也不用骂我何以如此胆大,因为我要用极客观的态度来批评,虽然情感也不可无。我知道父亲每晨著作总是起来走走吃吃水果,当他写完红玉之死,父亲取出手帕擦擦眼睛而笑道:“古今至文皆血泪所写成,今流泪,必至文也。”有情感又何妨。 [点击阅读]
梦里花落知多少
作者:佚名
章节:53 人气:2
摘要:一闻婧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我正在床上睡得格外欢畅,左翻右跳地穷伸懒腰,觉得我的床就是全世界。其实我的床也的确很大。我只有两个爱好,看电影和睡觉,如果有人在我累得要死的时候还不让我睡觉那还不如一刀砍死我,那样我一定心存感激。所以我理所当然地把床弄得往死里舒服,我曾经告诉我妈我哪天嫁人了我也得把这床给背过去。所以闻婧的电话让我觉得特郁闷。 [点击阅读]
狼烟
作者:佚名
章节:29 人气:2
摘要:一九三七年七月七日上午的颐和园门外,有两位大学生跳下了脚驴,跟两名赶驴的脚夫挥了挥手,说了声:“下午见!”就直奔票房,去打门票。两名脚夫将两头脚驴拴到不远处的绿柳浓荫下,从腰带上抽出七寸韭镰,到远处的青纱帐中,割了两大抱鲜嫩的青草,抱来喂驴。然后,二人又到小饭摊上打尖;匆匆吃了几卷煎饼卷大葱,喝了两大碗小米水饭,便又回到拴驴的柳荫下。 [点击阅读]
王小波《红拂夜奔》
作者:王小波
章节:15 人气:2
摘要:这本书里将要谈到的是有趣,其实每一本书都应该有趣。对于一些书来说,有趣是它存在的理由;对于另一些书来说,有趣是它应达到的标准。我能记住自己读过的每一本有趣的书,而无趣的书则连书名都不会记得。但是不仅是我,大家都快要忘记有趣是什么了。我以为有趣像一个历史阶段,正在被超越。照我的理解,马尔库塞(HerbertMarcuse)在他卓越的著作《单向度的人》里,也表达过相同的看法。 [点击阅读]
皮皮鲁和活车
作者:佚名
章节:11 人气:2
摘要:我不信。我不能不信。我的汽车活了。我的那辆牌照号M7562的金羊牌汽车是活车。国内开车族没有不知照金羊牌小轿车的。这种轿车外形美观,乘坐舒适。特别令驾驶员青睐的是它的操作系统几乎是完美已无缺的,灵活,可靠,值得信赖。难怪金羊牌轿车的广告是这样说的:金羊牌轿车。坐车的是老板。开车的也是老板。拥有一辆金羊牌轿车是我多年的夙愿。当然,它的价格对于我这样的靠工资吃饭的职员来说,令人望而却步。 [点击阅读]
神犬奇兵
作者:佚名
章节:164 人气:2
摘要:“幽灵犬”的传说“夜歌!回来!回来!”中国人民解放军K军区第863师侦察连长白正林趴在战壕前被炸得满是弹坑的草坡上,泪流满面地大叫,“回来啊!”月光下,战壕外沿撒满了亮晶晶的弹壳、弹片,草地上散着数不清的手榴弹拉火环。白正林的军裤已经被鲜血染透,他的右手还死死抓着胸前的“光荣弹”。 [点击阅读]
穆斯林的葬礼
作者:佚名
章节:33 人气:2
摘要:冰心在给《穆斯林的葬礼》写国际版的序言时,她说在读这本书之前,几乎对穆斯林一无所知。看过之后,我深深赞同这点,我缺乏对其他民族和宗教的了解,哪怕是最基本的了解都没有。当然,穆斯林和回族仅仅是小说的故事背景,要想真正理解民族和宗教,还是要看一些专门的书。小说大概讲述了一个北京玉器家族两代人的故事,章节交错的方式,让故事有穿越时空的感觉。 [点击阅读]
舒婷的诗
作者:佚名
章节:106 人气:2
摘要:那一夜我仿佛只有八岁我不知道我的任性要求着什么你拨开湿漉漉的树丛引我走向沙滩在那里温柔的风抚摸着毛边的月晕潮有节奏地沉没在黑暗里发红的烟头在你眼中投下两瓣光焰你嘲弄地用手指捺灭那躲闪的火星突然你背转身掩饰地以不稳定的声音问我海怎么啦什么也看不见你瞧我们走到了边缘那么恢复起你所有的骄傲与尊严吧回到冰冷的底座上献给时代和历史以你全部石头般沉重的信念把属于你自己的忧伤交给我带回远远的南方让海鸥和归帆你的 [点击阅读]
莎菲女士的日记
作者:佚名
章节:33 人气:2
摘要:十二月二十四今天又刮风!天还没亮,就被风刮醒了。伙计又跑进来生火炉。我知道,这是怎样都不能再睡得着了的,我也知道,不起来,便会头昏,睡在被窝里是太爱想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事上去。医生说顶好能多睡,多吃,莫看书,莫想事,偏这就不能,夜晚总得到两三点才能睡着,天不亮又醒了。象这样刮风天,真不能不令人想到许多使人焦躁的事。 [点击阅读]
莫言《檀香刑》
作者:莫言
章节:20 人气:2
摘要:一那天早晨,俺公爹赵甲做梦也想不到再过七天他就要死在俺的手里;死得胜过一条忠于职守的老狗。俺也想不到,一个女流之辈俺竟然能够手持利刃杀了自己的公爹。俺更想不到,这个半年前仿佛从天而降的公爹,竟然真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俺公爹头戴着红缨子瓜皮小帽、穿着长袍马褂、手捻着佛珠在院子里晃来晃去时,八成似一个告老还乡的员外郎,九成似一个子孙满堂的老太爷。 [点击阅读]
许地山文集
作者:佚名
章节:74 人气:2
摘要:许地山(1893~1941)现代作家、学者。名赞堃,字地山,笔名落花生。祖籍广东揭阳,生于台湾台南一个爱国志士的家庭。回大陆后落籍福建龙溪。1917年考入燕京大学,曾积极参加五四运动,合办《新社会》旬刊。1920年毕业时获文学学士学位,翌年参与发起成立文学研究会。1922年又毕业于燕大宗教学院。1923~1926年在美国哥伦比亚大学研究院和英国牛津大学研究宗教史、哲学、民俗学等。 [点击阅读]
谈美
作者:佚名
章节:17 人气:2
摘要:新文化运动以来,文艺理论的介绍各新杂志上常常看见;就中自以关于文学的为主,别的偶然一现而已。同时各杂志的插图却不断地复印西洋名画,不分时代,不论派别,大都凭编辑人或他们朋友的嗜好。也有选印雕像的,但比较少。他们有时给这些名作来一点儿说明,但不说明的时候多。青年们往往将杂志当水火,当饭菜;他们从这里得着美学的知识,正如从这里得着许多别的知识一样。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