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我要。。。
轻松的小说阅读环境
罗兰小语 - 短篇集:听啊!听啊!听
繁体
恢复默认
返回目录【键盘操作】左右光标键:上下章节;回车键:目录;双击鼠标:停止/启动自动滚动;滚动时上下光标键调节滚动速度。
  一
  音乐会已到了最后一个节目,石学驯刚唱完那首抒情的《偶然》,在台上略作休止,最后一首歌是大家熟知的《茶花女》中的饮酒歌。
  石学驯穿着礼服,个子高大,宽宽的肩,厚厚的胸,圆圆亮亮的一张明朗的脸。
  带着属于欧洲歌唱家的那份潇洒,和属于中国歌唱家的那份温文,他在向伴奏的女士微微点头示意,钢琴就俏皮地响出来那跳跃感的前奏,跟着,石学驯的歌声就像一尾欢乐的游鱼般地串入了宁静的空间——
  “这是个东方色彩的老晴天,
  大家及时行乐吧!
  ……”
  这首歌,调子虽然简单轻快,但事实上,它并不好唱。它需要一种极端的准确,适度的爽脆,隐约的感慨,和引人发笑的跌岩。唱得好,是一首好歌;唱不好,就毫无可取。因此,它尽管是一首熟歌,但普通一般人在演唱时,却不轻易选它。
  石学驯的声音有着先天的爽脆和清亮,加上他那副有歌剧训练的表情,就使这首歌十分突出。很显然的,全场已立刻被他吸住,多数人的脸上,都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层快乐和赞赏的笑容。
  歌的节奏很快,在人们来不及呼吸的注意谛听中,歌声已经在那“保你马上的心回意转,意满心欢”的俏皮的句子中结束。
  台下立时响起了如雷的掌声。“ENCORE”的呼声从每一个角落里传来。
  石学驯和伴奏的女士谢了两次幕,又走出来,唱了一首《农家乐》,听众仍在鼓掌,要求再唱。于是,石学驯再度走出来,向鼓掌的听众鞠躬,然后,他说道:
  “我唱一首孩子时代的歌。”
  听众屏息着,不知他要唱什么歌。
  石学驯略微停了一下,正了正他的领结,带着一点沉思的表情,用他歌唱家那特有的低沉的声音说:
  “这首歌,是我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唱的,名叫《听啊!听啊!听!》”
  台下的听众带着双倍的激动,为他鼓掌。
  石学驯向钢琴那边看了看,脸上带上一层孩子气的温柔,在钢琴弹了四小节前奏之后,石学驯微微俯着腰,两手轻轻地摆着,唱道:
  “唤,诸位先生请听啊听啊听
  我唱歌问候你。
  我盼望有事情啊情啊情
  我能够帮助你。
  在春天夏天并啊并啊并
  和秋天与严冬,
  我定啊定啊定
  能令啊令啊令
  你永啊永啊永
  欢喜!”
  这首歌的调子,完全是小学生程度的简单的旋律。那些字迭重复的地方,统统是“SOL”的音。但是,听来非常明快悦耳。石学驯把这首简单的歌,加了一段变奏,然后还原,前后成为三段,每一段的气氛和表情都不同,伴奏也加了一番处理,把这首简单的歌,衬托得十分生动。
  在台下听众热烈的鼓掌声中,石学驯鞠躬谢幕,回到后台去了。
  回到休息室里,他嘘了一口气,带点激动地坐下来。跟着,就有一大群学生围过来,请他在节目单上签名了。
  他手不停挥地签着,“石学驯”,“石学驯”,“石学驯”
  签完的,道着谢走了。下面一个又把节目单递过来。他早已习惯应付这场面,他微笑着,回答着听众的赞誉。
  慢慢的,来请他签名的行列缩短着。他来不及抬头地一张一张地签着名。
  一双柔嫩的女孩子的手,一双强健的男孩子的手,一向在他的经验中,找音乐家签名的,多半都是年轻人。行列快走完了,他看见一双枯瘦的女性的手伸过来,他接过了节目单,提起笔来,在右下角写下第一个“石”字。
  忽然,那位女士把他的手一拦,说“你不要签‘石学驯’!”
  他惊愕地抬起头来,看见眼前站着一位约莫岁的女士。她清瘦的脸上,戴着一副金丝边的眼镜。一头略显花白的头发,光洁地挽在脑后,梳着一个小小的发髻。
  看见石学驯抬头望她,她薄薄的嘴唇绽出一抹微笑,用手指着签名的角落,说道:
  “不要签石学驯,请你签石唯猛。”
  石学驯怔了怔,倏地站起身来,定定地注视着这位女士的脸,注视了一阵,他才激动地讷讷地说:
  “请问您是不是沉,沉老师?”
  那女士点点头,笑着,眼睛里闪着喜悦的光,她说:“石唯猛!我简直认不出来你!不是你唱那首小时候唱的歌,我万也想不到大名鼎鼎的石学驯就是你!你真成功极了!你唱得太好了!我就是沉美萱,你小时候的沉老师。你还记得我吗?”
  石学驯掷下了钢笔,兴奋地拉着沉美萱那枯瘦的手,两眼注视着沉美萱那已过中年的慈祥的脸,他说:
  “沉老师!我早就说,上帝是不会不理我的。他听到了我的祈祷!一定是听到了!我这次回国来,就天天在祈祷,祈祷您在这里,而且能遇见您。我这些年在外面,谁也不想,只想您!沉老师!我只想您!”
  他抓住沉美萱的手摇撼着,仿佛他还是二十年前的那个小学生。
  旁边还有三五个等待签名的听众,石学驯对他们看了看,说了一声:“对不起。”

  接过节目单,一口气签过了名,又说了一声:“对不起。”不顾那几个人惊异的神色,向他的几个朋友招呼了一声,拉着沉美萱走出休息室,他说:
  “我要同您谈谈,我有许多话,要同您谈谈。”
  二
  时间拉回了二十多年。
  那时,沉美萱刚从师范学校毕业,分配到一所公立小学教音乐。
  按照一般情形,科任老师的责任很轻,既不批改作业,也不必负责学生的品行常规。只要在他们自己的课内,维持秩序就行了。其余的时间,都是级任老师的事。
  所以,她钟点虽多,事实上却很轻松。
  有一天上午,她在音乐教室给三年西班上音乐课,点名的时候,发现有一个叫石唯猛的学生不在。
  “石唯猛是不是请假?”她问。
  “不是。”一个女生说,“他在教室罚站?”
  “去叫他来上音乐!”
  那女生跑着去把石唯猛叫了来,沉美萱叫石唯猛坐四位子,开始上音乐课。
  哪知,过了两天,再轮到三丙上音乐课的时候,又是石唯猛不到。
  “石唯猛呢?”
  “在教室罚站。”另一个学生说。
  这次,引起了沉美萱的注意。“为什么石唯猛总罚站。”她问。
  “他打老师。”一个学生说。
  “什么?”沉美萱以为那学生说错了话,“他打老师?怎么会?!”
  “真的!”那个学生说,“秦老师打他,他就还手打秦老师。”
  沉美萱不觉笑出来,说:“怎么会有这种事?”
  “是真的!”另一个学生说,“石唯猛实在太调皮了!他上课,没有一次是坐好的,他总是离开位子站起来,或是走来走去地和同学开玩笑。他也不背书,也不交作业。他喜欢打人,连老师都打。”
  沉美萱带着一份好奇,叫那学生把石唯猛叫了来。这回,她注意看了看石唯猛。
  石唯猛是个结实的男孩。圆圆胖胖的脸,天气并不热,但是,他的脸上红扑扑的,冒着汗气。一双大大的单眼皮的眼睛,眼皮向下垂着,带着三分不驯和两分揶揄的表情。
  沉美萱问道:“石唯猛!你怎么不乖?”
  石唯猛头也没抬,眼皮也没抬,俯着脑袋向左右摆动着,好像没听见老师的问话。
  “我说话,你有没有听见?”沉美萱问。
  石唯猛把眼皮抬了一小半,红红宽宽的嘴唇,向下撒了撇,轻蔑地微微一笑,还是没有说话。
  沉美萱看了看他,又说:“你对老师为什么没有一点礼貌?”
  石唯猛笑笑,向叫他来的那个同学背上挥动着两只拳头,双脚一跳一跳的,好像西洋人在练打拳,仍然没有回答。
  沉美萱无可奈何地看着这个小男孩,严厉地叫了一声:“石唯猛!站好!”
  这严厉倒有了效果,石唯猛停止了挥拳,收敛了笑容,抬起眼皮看了看沉美萱,不等沉美萱说话,就自动地走到教室后面墙壁那里,面向墙壁直直地站着。那样子,倒让沉美壹怔住了,她问道:
  “石唯猛!你做什么?”
  “罚站。”石唯猛对着墙壁说。
  沉美萱皱了皱眉,说:“音乐课不罚站,我没有说让你罚站。去,回到自己位子上坐着!我们开始唱歌。”
  石唯猛回过头来,对沉美萱瞪了一眼,摇摇晃晃地走回到他的位子上,坐下来,充分带着一种“你奈我何”的神气。
  沉美萱被这个小孩子激得有些恼怒,但为了不愿耽误大家的时间,也为了给自己下台。她只得暂时放弃了对石唯猛的僵持,开始教当天的唱歌。
  这天,下课之后,她见了三两的级任秦老师,想起石唯猛,就上前询问。
  秦老师提起石唯猛就皱眉,“这孩子!太顽劣了!”她说,“上课的时候,没有一刻安静,有了他,把全班都搅坏了!当初我就说,我班上不要他的。他是四年甲班留级下来的。拨给哪班,哪班不要,就轮到我倒霉。以前四甲的老师也是为这个才让他留级的。留了级,老师就心静了。”
  “叫他的家长来谈谈嘛!”沉美萱说。
  “算了!他父亲也莫奈何他。”
  “为什么?”
  “他父亲打他,他就还手。他父亲罚他在家里写功课,他一转眼,就跑到外面去野。真是拿他没有办法!”
  这时,沉美萱才慢慢地知道,石唯猛早已是全校公认的顽劣儿童和问题儿童。
  他不守一切的规矩,他情愿罚站。以前是老师罚他。后来,他索性自动地站在教室后面去。
  由于石唯猛犯过太多,秦老师早就主张把他开除。有一次,她把石唯猛的父亲找了来,说:“学校无法收容这样一个捣乱的学生。”
  石唯猛的父亲是个颓丧的中年人。他们父子之间,简直一点也不相像。他对他这个儿子实在束手无策。只一味地恳求老师,不要放弃他。好像一个患了不治之症的病人家属,要求医生“死马当活马治”,情愿自己签字画押。向老师求情道歉,情愿老师对他的儿子用任何办法惩罚,只要不放弃他。

  于是,石唯猛在大家都感灰心的情况下,暂时留了下来。
  为了对他表示严厉的监视,泰老师把他放在教室最里面的一个角落。为了禁止他干扰别的同学,秦老师给他单独在那个角落安排一个孤零零的位子。而他经常是面壁而立,在那里“反省。
  这天,又有三丙的音乐课。
  石唯猛并未例外,又是在教室罚站。
  这回沉美萱叫学生中的一个人到前面来代她指挥唱歌,她亲自走到三面教室去看石唯猛。
  石唯猛面向墙壁站着。沉美萱轻轻走过来,石唯猛并没有觉察。她也没有惊动他,就悄悄地站在教室门外。
  这时,音乐教室的歌声正传出来。孩子们在唱她上星期教的一首歌。那歌词是:
  “老鸡骂小鸡,
  你这个笨东西,
  我叫你唱咕咕咕,
  你偏要唱唧唧唧。”
  那边唱完了,歌声却没有停止,沉美萱注意一听,原来是石唯猛对着墙壁在唱。
  他好像已经随着那边音乐教室的同学唱了一遍,这次是他自己在从头唱。他的声音很亮,很脆,是那种可爱的童音。那声音吸引了沉美萱的注意。她细心地听着,却听出他所唱的歌词,与原词并不一样,他唱的是:
  “小鸡骂老鸡,
  你才是笨东西,
  你只会唱咕咕咕,
  我才会唱唧唧唧。”
  石唯猛改的歌词很滑稽,但听来却另有一番道理,沉美萱不觉要笑出来。这时,音乐教室的学生又在复习一首名叫《喇叭花》的歌。
  石唯猛先是静下来,很注意地听着,听了一会儿,他就跟着唱起来。一面唱,一面用手比着喇叭花的姿态,一会又用双手放在嘴前,一面踏步,做着吹喇叭,开步走的动作,嘴里唱着:
  “大家吹喇叭,
  喇叭的的打。”
  一面唱,一面表演着,转过了身子,这时,他看见了沉美萱。
  他停止了动作,对沉美萱顽皮地望着。
  沉美萱说:“石唯猛,你唱得真好!表演得也好!”
  石唯猛看了看沉美萱,忽然转过身去,面对着墙壁,说:
  “你不要管我,我在罚站!”
  “不要罚了,去上课!”
  石唯猛固执地面对墙壁站着,沉美萱无奈,走过去对他说:
  “我的课,你用不着罚站。”
  石唯猛没有回头,对着墙壁说:
  “我喜欢罚站!”
  “你骗人!”沉美萱去扳着他的肩膀,说,“你不喜欢罚站,你喜欢唱歌。”
  石唯猛忽然把身体一甩,推了沉美萱一把,沉美萱不提防,被他推得倒退了两三步,然后,他又面向墙壁站着,口中大声喊着说:
  “我喜欢罚站!我喜欢罚站!”
  沉美萱困惑地走过来,看着这孩子那倔强的后脑,无可奈何地说:
  “石唯猛,你该改个名字,你的脾气真坏!”
  石唯猛没有回答,固执地站在那里。
  沉美萱想了一想,问道:
  “你为什么喜欢罚站?”
  石唯猛对着墙壁笑笑,耸耸肩,吸吸鼻子,说:“站在这里,显得比坐着的人们高。”
  沉美萱困惑地“嗯!”一声,又问道:“还为什么?”
  “哦!还为——这里比别处清静。别人都走开,剩下我,我很舒服。”
  “嗯!还有呢!”
  石唯猛又耸耸肩,吸吸鼻子,说:“我在这里一面表演,一面唱歌,没人管我。”
  “所以,我说你喜欢唱歌。”沉美萱说,“你唱得很好。”
  石唯猛抬了一下眼皮,只一瞬,又垂了下去,他把红红的嘴唇抿了抿,说:
  “唱歌有什么用?我是坏学生、留级生、顽皮精、捣蛋鬼,我快被开除了,你是新来的老师,你根本不知道。唱歌有什么用?我是坏学生?我唱歌的时候,别人用白眼看我——坏学生还有脸唱歌?我情愿在这里罚站,在这里一个人唱着玩,没有人向我瞪白眼,我可以唱个痛快。”
  沉美萱仔细听完这孩子这一连串的话,突然之间,她觉得她完全了解这个孩子了,他是个会唱歌的孩子,只因他太调皮,成为公认的坏学生,于是,他在音乐方面的天赋也被人蔑视了。
  沉美萱想着,看着石唯猛那结实的身体,倔强的眼睛,觉得她开始喜欢这个顽劣的孩子。于是,她拉起石唯猛的手,拉着他走到窗前。石唯猛抬起眼睛,不信任地望着沉美萱,但他没有再反抗。
  从窗口望出去,是学校的后园,那里种着一些榆树,长着深深密密的青草和野花。学生都在上课,静静的。音乐教室传来三丙的学生在唱音阶的声音,那个学生很尽责地带领着全班在唱。
  沉美萱看着石唯猛那圆圆的脸,说:“你不喜欢去上课,我在这里教你一首歌,好不好?”
  石唯猛用他不信任的眼神,看了沉美萱一眼,没有回答。
  沉美萱说:“我先唱,你跟着我学,跟着我用手打拍子。这首歌,是一首使自己快乐,也使别人快乐的歌。”

  于是,沉美萱开始唱道:
  “噢!诸位先生,请听啊听啊听
  我唱歌问候你。
  我盼望有事情啊情啊情
  我能够帮助你。
  三
  “就是这首歌!”石学驯和已将步入老年的沉老师,走出了音乐厅的后门,走上多树的人行道,他沉在遥远的回忆里,对沉美萱说:“就是这首歌,给我的生命注满了新的意义。”
  沉美萱也沉在那久已淡去的回忆里,她说:“是的!我记得我教那个孩子这首歌时的心情。我好同情他!好喜欢他!他是那样的聪明,那样的倔强,那样的不被人们了解,而受着亏待。”
  “我那时真是倔强,”石学驯说,“还记得您说我该改个名字吗?后来,我读完了学校,出来之后,我不要再叫‘唯猛’,我从音乐中学会了谦和,学会了爱和喜悦,我改名叫石学驯了。”
  “那很好!石学驯的名字也很好。”沉美萱说,“不过,我现在也仍然很喜欢那时那个倔强不屈的‘唯猛’。你还记得你改了那首《老鸡骂小鸡》的歌词?”
  石学驯笑笑,说:“我不记得了。”
  “你把《老鸡骂小鸡》,改成了《小鸡骂老鸡》。老鸡勉强小鸡去学它的‘咕咕咕’,是错误的,因为老鸡没有设身处地去为小鸡想,它应该多去了解一下小鸡,再来教训小鸡。是不是?”
  石学驯带点羞涩地笑了。他说:“我小时候,真是顽皮。我几乎对一切事都反抗。”
  “那是人们逼你的。你反抗,其实是自卫。”
  石学驯笑了,慢慢地走着,他又说:
  “我永远记得那时候,我天天被罚留校,同学老师都走了,我一个人孤寂地站在教室里,等着‘静校’铃响。那时,总是您走到教室来找我一同回去。在路上,您拉着我的手,教我唱许多许多的小歌,那些歌,我到现在,连一首都没有忘记,像:《古怪孩子莫奈何》那首滑稽的歌,像《茉莉花》是一首可爱的歌。《鸡蛋下山》是一首开玩笑的歌。好多好多,我都记着,而且把其中很多首都改编成音乐会的曲子,加上伴奏,在ENCORE的时候唱给世界各地的人们听。从那时候起,我对自己有了信心,对世界有了好感。”
  “好像我记得,你后来也不大挨罚了。”沉美萱说。
  “嗯!一年以后,我开始知道用功,知道不触犯老师,知道我会唱歌,觉得自己有一项长处,那荣誉感让我乖起来了。”
  沉美萱欣慰地听着,她说:
  “见到你有今天的成功,我很高兴。”
  “该感谢您。”
  “不要这样说,我并没有做什么事情。”
  “您现在生活怎样?”
  “三年前,我就退休了!我已经老了。”
  “您府上……”
  “我一直是一个人。多年来,我只喜欢教孩子们,没有去为自己建立一个家。”
  “您很伟大。”石学驯真挚地说。
  沉美萱摇摇头,慢慢地说:“事实上,在今天以前,我一直觉得很寂寞。我一生献身教育,到了老年,剩下的只是两袖清风,子然一身。难免觉得这一生是浪费徒劳,一无所获。我甚至于抱怨教书生涯误我终身。然而,现在,突然之间,我觉得我的想法变了。好像一个人,辛勤耕耘了大半生,一直未曾看见收获,而突然间,她发现在她早已遗忘的那片土地上生长着的那株果实累累的大树,原来是她在多少年前,无意之中种下的。她看见那果实很甘美,于是,她才惊然惊觉——幸而她当初所播下的不是毒果。石唯猛!你替我证明了,一定还有许多善果或恶果,是人在无意中种下的。而做老师的人们尤其是播种最多的人们!他们如果知道几十年后的果实如此惊人,他们在当时就一定会格外谨慎些。因为,人人都知道,一粒或善或恶的种子会繁衍成无数或善或恶的果实。”
  石学驯“唯唯”地答应着,忽然说:
  “沉老师!我这些年,一直有一个愿望。您大概会赞成。”
  “嗯,什么愿望?”
  “把我这些年,演唱所积的钱,拿来办一个学校。”
  “嗯!办什么学校?”
  “办一个特殊的学校,专门收容那些顽劣儿童。因为他们需要更多的了解和爱护。”
  一我很赞成。因为他们不但需要更多的爱护和了解,而且他们多半都有很高的天分。”
  石学驯笑了,站定了脚步,对这位影响了他一生成败的慈祥的老师说:
  “沉老师!我会好好留神我所播下的种子。我将拯救更多的石唯猛。”
  沉美萱笑了,说:“好!希望你造就出更多的石学驯!”
  夜晚的风,如此的柔和而静谧。
  行道树一行行地耸立着。
  世界是充满了爱与祥和。
  音乐的声音在这一对师生的心中回荡。也在风中,在气流中回荡。成为越远越大的浪纹,像海流,推展到浩渺不可知的远方……
或许您还会喜欢:
黄雀记
作者:佚名
章节:52 人气:2
摘要:简介为了保持遗照的“新鲜”,祖父年年都要拍遗照。某天,少年保润替祖父取遗照,从相馆拿错了照片,他看到了一张愤怒的少女的脸。他不知道是谁,却记住了这样一张脸。有个年年拍遗照、活腻透了的老头儿,是谁家有个嫌贫贱的儿媳都不愿意看到的。祖父的魂丢了,据说是最后一次拍照时化作青烟飞走了。丢魂而疯癫的祖父没事儿就去挖别家的树根,要找藏有祖先遗骨的手电筒。 [点击阅读]
南方有嘉木
作者:佚名
章节:34 人气:2
摘要:此书为第5届茅盾文学奖获奖作品,是茶人三部曲之第一。这是中国第一部反映茶文化的长篇小说。故事发生在绿茶之都的杭州,主角是忘忧茶庄的三代传人杭九斋、杭天醉以及杭天醉所生的三子二女,他们以各种身份和不同方式参与了华茶的兴衷起落的全过程。其间,民族,家庭及其个人命运,错综复杂,跌宕起伏,茶庄兴衷又和百年来华茶的兴衷紧密相联,小说因此勾画出一部近、现代史上的中国茶人的命运长卷。 [点击阅读]
我的播音系女友
作者:佚名
章节:262 人气:2
摘要:北京,中国伟大的首都,一个沙尘暴经常光顾的国际化大都市。我所在的大学北京广播学院,一所出产过著名节目主持人,也出产过普通观众与社会失业者的传媒类著名学府,就座落在这个大都市的东郊古运河畔。认识播音主持系的那个女生,一切都要从五月的那个下午说起。播音主持系的女生长得都跟祖国的花儿似的,一个比一个艳,一个比一个嫩,不过我们宿舍几个人都知道,她们都有一张刀子般的嘴,好像是带刺的玫瑰,一般人都不敢惹。 [点击阅读]
国画
作者:佚名
章节:41 人气:2
摘要:画家李明溪看球赛的时候突然大笑起来,怎么也止不住。朱怀镜说他是不是疯了。平时李明溪在朱怀镜眼里跟疯子也没什么两样。当时朱怀镜并没有想到李明溪这狂放的笑声会无意间改变他的命运。那是国家女子篮球队来荆都市举行的一次表演赛,并不怎么隆重,门票却难得到手。李明溪也不是球迷,总是成天躲在美术学院那间小小画室里涂涂抹抹。所谓画室也就是他自己的蜗居。那天他突然想起很久没有见到朱怀镜了,就挂了电话去。 [点击阅读]
寻找罗麦
作者:佚名
章节:13 人气:2
摘要:赵捷和李亦是好朋友。他们中学时不在一个学校,但每天下午放学之后及星期天,他们都同在市少年宫学习。赵捷学舞蹈,李亦学画。他们不知是在一个什么偶然的机会认识了,认识了就成了好朋友。渐渐地,赵捷开始经常去李亦家玩儿。李亦从小丧父,家里就他一个孩子,母亲拉扯着他长大。李亦刚上中学时,母亲改嫁。继父是个老实人,与李亦的母亲在一个工厂里,是工程师。李亦和继父不怎么说话;因为长大了,跟母亲之间的话也少了。 [点击阅读]
芙蓉镇
作者:佚名
章节:31 人气:2
摘要:小说描写了1963—1979年间我国南方农村的社会风情,揭露了左倾思潮的危害,歌颂了十一届三中全会路线的胜利。当三年困难时期结束,农村经济开始复苏时,胡玉青在粮站主任谷燕山和大队书记黎满庚支持下,在镇上摆起了米豆腐摊子,生意兴隆。 [点击阅读]
莫言《蛙》
作者:莫言
章节:68 人气:2
摘要:小说写到了“代孕”,代孕女陈眉(姑姑)原是很漂亮的女人,因为火灾毁坏了姣好的面容,最终决定用代孕的方式去帮助家里、帮助父亲渡过生活难关。莫言说,“我是用看似非常轻松的笔调在写非常残酷的事实。这事实中包皮皮含着重大的人性问题。孩子生下来被抱走后,陈眉面临着精神上的巨大痛苦,当她决定‘我不要钱了,我要给我的孩子喂奶’时,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点击阅读]
铁梨花
作者:佚名
章节:82 人气:2
摘要:关于《铁梨花》《铁梨花》是严歌苓改编自她的父亲——同样是著名作家的萧马老先生的作品,讲述的是在军阀混战动荡岁月里,一个出生在晋陕交界盗墓贼家的女儿铁梨花,从一个普通人家女儿、到军阀家的姨太太、再到誓死离家出走甘当单身妈妈的心路历程,演绎了一部爱恨情仇交织的女性传奇史诗。 [点击阅读]
狼图腾
作者:佚名
章节:41 人气:2
摘要:《狼图腾》由几十个有机连贯的“狼故事”组成,情节紧张激烈而又新奇神秘。读者可从书中每一篇章、每个细节中攫取强烈的阅读快感,令人欲罢不能。那些精灵一般的蒙古草原狼随时从书中呼啸而出:狼的每一次侦察、布阵、伏击、奇袭的高超战术;狼对气象、地形的巧妙利用;狼的视死如归和不屈不挠;狼族中的友爱亲情;狼与草原万物的关系;倔强可爱的小狼在失去自由后艰难的成长过程—&mdas [点击阅读]
白客
作者:佚名
章节:33 人气:2
摘要:不管是一摸二摸还是三摸,孔若君都出类拔萃名列前茅。但愿不要有人一看到“摸”字就发生龌龊的联想,特别是“摸”和数字连在一起更容易引起伪道学家的佯愤。如今上过学的人都知道一摸二摸三摸是重大考试前校方对学生应试水平进行摸底的简称,全称应为第一次摸底第二次摸底第三次摸底,简称一摸二摸三摸。 [点击阅读]
莫言《四十一炮》
作者:莫言
章节:41 人气:2
摘要:十年前,一个冬日的早晨;十年前一个冬日的早晨——那是什么岁月?你几岁?云游四方、行踪不定、暂时寓居这废弃小庙的兰大和尚睁开眼睛,用一种听起来仿佛是从幽暗的地洞里传上来的声音,问我。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在农历七月的闷热天气里。那是1990年,大和尚,那时我十岁。我低声嘟哝着,用另外一种腔调,回答他的问题。这是两个繁华小城之间的一座五通神庙,据说是我们村的村长老兰的祖上出资修建。 [点击阅读]
火蓝刀锋
作者:佚名
章节:17 人气:2
摘要:这是一个漆黑的夜晚,万籁俱寂。忽然,两道雪白的光线划破了被黑暗凝固成一团的空间。光线下有隐约的海浪翻滚,一片汪洋大海上,两艘海军巡逻舰艇正破浪而来。舰艇上的指挥室内,站在液晶屏幕前向大家做介绍的是海军上校武钢。旁边一个目光炯炯的精干小伙子,手里正玩弄着一把火蓝匕首,转动间刀刃寒光毕现。此人有一个响亮的名字——龙百川。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