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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的焦点 - 第三章 北方的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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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到大河边,祯子和本多良雄走在沿河岸的大道上,从河上刮来的风很冷。本多良雄放慢了脚步,拿出记事本摊开来看。
  “鹈原先生从前租的房子,是从办事处的人那里打听来的,大概是在这一带。”
  本多朝四周扫了一眼,拐进一条胡同。两旁人家的门大多是很矮的格子门。
  “就这家。”本多站住,回过头来看祯子。门上挂着古旧的“加藤”的名牌。
  土间很狭窄,很深。从里首的阴暗处,一个矮个子的老姐迈着碎步走了出来。
  “您有什么事?”白发的老姐坐在榻榻米上,洼陷的眼睛望着站在门框前的两人。
  本多怕老姐耳聋,大声地说:
  “我是A广告公司的。以前我们公司的鹈原是不是住在您这儿?”
  “嗯,鹈原先生一年半以前就搬走了。”老姐不像本多担心的那样,立刻听明白了。
  “是啊!那时候给您添麻烦了。”
  本多道过谢,发现老太婆的目光转向祯子,便介绍给她,祯子向她行礼。
  “呵,是鹈原太太。鹈原先生在我们家住时还是独身。真好,娶了这样一位好太太。”
  老姐的目光又移到本多身上。本多问:
  “我想请问您,鹈原先生搬走时,您有没有听说他搬到哪儿去了?”
  “没听说,鹈原先生说是因为工作需要而搬走的,搬走后连一张明信片也没寄来。”老姐翕动着下唇不满地说。
  “是吗,那也太过分了。”
  “你们不知道鹈原先生的住处吗?”老姐的目光转动了一下,饶有兴味地问。
  本多有点着慌了。
  “不,随便问问。鹈原先生搬家时,他的行李,比如被褥之类,是搬家公司来搬走的吧。”
  祯子在一旁听,她理解本多为什么这样问。他想从搬家公司打听到鹈原搬到哪里。
  “我不记得是不是搬家公司。行李是鹈原自己收拾的,好像是叫了一辆出租汽车一起运走的。”
  “是出租汽车吗?”本多嘟味道。
  临走,老姐和蔼可亲地说:
  “鹈原先生是一个安分守己的人,他常出差,一个月里,只在家里呆半个月。
  也没见过他去玩女人,也不喝酒,真是个好人。快搬走时,他出差越来越多了。”
  两人又回到河岸路上,这条河叫犀川,河水少,两岸干燥的地方积起很厚的雪。
  “鹈原搬家时不用搬家公司,而用出租汽车,看来他新搬的地方是在金泽市内吧?”祯子问本多。
  “这个……”本多一边走,一边歪起了头说:
  “那也不一定。出租汽车送到火车站,然后把行李托运。看来不在市内,如果是在市内,办事处的人一定会知道的。”
  听了本多的话,祯子觉得鹈原好像有什么秘密。是的,丈夫一定有意识隐瞒的事,新婚的妻子未必知道。它隐藏在更深层。
  远处有一座条桥。它的上方白山的雪原向前延伸着,灰色的云覆盖在上空。在祯子的眼里,那是在取访湖看到的北山。那时,丈夫不让她去山的那一边,如今她自己却来到了这儿。
  “要是出租汽车的话,那就找不到线索了。行李送到车站,那只有到车站去查。
  可是一年半以前,是小包皮托运呢,还是随客车走的,一件小小的行李是无法查到的。”
  然而,他仍然决定去车站看看,祯子表示同意,但这事儿像腾云驾雾一样,没有把握。
  在电车里,三个和尚在闲聊,祯于忽然想到这城市和尚多。电车在大寺院眼前停下,他们下了车。
  “这是本愿寺。这一带是佛教的真宗。”本多在一旁说。今天早晨火车到站时见到的大寺院的屋顶就是这本愿寺。
  进了车站,两人朝行李托运处走去。两个站务员正忙着工作,等待他们腾出手来。
  “有什么事?”一位矮胖的站务员一边收拾行李,一边问。
  “一年半以前托运的行李,现在能查到吗?”本多问。
  “一年半前?”站务员一愣,“行李还没有到吗?”
  “不,不是,想查一查运到什么地方。”
  “是谁送的,送到哪儿?”
  “这些都不知道。托运人是鹈原宪一。”
  “是手提行李,还是小包皮?”
  “这也不清楚。”
  “看来,你们也没有收条。一年半的话,那是很早以前了。知道发送的日期吗?”
  “准确的日期不知道,只知道发送人的名字。”
  站务员有点火了。
  “简直是胡扯。发送的地点不知道,行李的类别不知道,日子也不知道,又是一年半以前的事。这没法查。”
  他的话有道理,本多只有退下,点燃了一支烟,开始踱步,说道:
  “这不能怪站务员发火。毫无头绪怎么能查呢?从车站查搬家新址已经不可能了,怎么办7’本多看了一下手表道:
  “已经四点,去警察署看看吧,或许能听到什么消息。”
  这是指照会本县和邻县警察署,有没有发现身份不明的尸体。祯子感到胸头堵得慌。
  “这么快就能知道吗?”
  “也许会知道。警方是用电话联络的。”
  本多想尽快知道结果,朝公共汽车站走去。
  早晨见过的警司得知本多和祯子来了,自己来到传达室。警司是高个子,四十多岁。
  “查问结果大体上已知道了。”警司说。
  “哪么谢谢了。”本多和祯子低头行礼。
  “从十二月十一日,也就是你要找的那个人断绝消息那天起,直到现在,本县及邻近的富山县、福井县没有发现身份不明的尸体。当然是到现在为止。”
  到现在为止没有发现,祯子的痛苦情绪减轻了些。
  “是吗?”本多想了一下,“那么其他各县的结果,还要等些时候,是不?”
  “发出的搜索请求书向全国颁发,需要两星期以上。”
  “那就是说,以上三个县,从那以来,没有发现过尸体,对不?”
  “没有发现身份不明的尸体。其余的由家属认领,或采取明确法律手续的另当别论。本县发现自杀三件,伤害致死一件;福井县烧死一件,自杀一件;富山县,自杀两件。这样看来,在短短几天内,有许多不幸而死的人。”
  警司看到记事本,感叹地说:
  “男的四人,女的四人,各占一半,真奇妙。”
  警官的意思是,目前要搜寻的当事人尚未死亡。本多说:
  “好吧,今后如有线索或发现尸体,请跟我们联络。”
  “那么跟请求书的人联络。”警司看了一下请求书,那上面写的是东京的住址和祯子的名字。祯子瞅了一下本多的脸,本多马上明白了。
  “是这样,如果在近处发现,就请您跟在金泽的我联络。夫人不久就要回东京。
  我的名片上回已经给过了。”
  “是的,那就这样办吧。”警司点了点头。
  出了警察署大门,本多站住了。
  “现在看来,还没有发现我们所担心的事实,因此可以放心了。这种事绝对不会有的……鹈原先生一定在什么地方活着。是不是?”本多为了安慰祯子,断言道。
  “因为不存在死亡的原因,也许是我们过分慌张,说不定,过一两天鹈原先生会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
  话虽这么说,可是丈夫为什么失踪的原因还不知道。本多也不提及。祯子踌躇不决,也不想说出来。一般情况下,人们涉及到根本问题时总是往后拖延。
  “我们光想阴暗的一面,是不是?比方说,鹈原先生拿着公司的钱出走,可以考虑到各种情况。但没有事实,一切都被打消。再说,夫人也不知道他失踪的情况。

  当然不可能自杀或他杀。总而言之,不存在担心的原因。”
  本多说这些话是为了使祯子放心,同时也在说服他自己。然而,祯子不会得出这样的逻辑。她的心不能接受,但又不会归纳起来说出自己的看法。
  阳光从云层中钻出来。本多见到夕阳西下说道:
  “今天您累了吧,回旅馆去吧,怎么样?尽可能给您找一家僻静的旅馆,不知是否合您的意。我领您去。”
  祯子道了谢,和他一起走。他说,放在办事处的行李,回头送过去。
  旅馆离电车道不远。后边可以看到城墙和山岗。
  “城墙那边一带的地方是兼六园。”
  本多为了负责,一起上了二楼祯子的房间,指了指窗外的景色说。没过五分钟,他说:
  “我还有些工作没做完,这就告辞了。”
  “多谢了,百忙中给您添了麻烦。”祯子把手支在榻榻米上说。
  “不用客气。在东京时,我和鹈原先生岗位不同,并不特别亲密,但他是我的前任,再说寻找鹈原先生的下落是公司的命令,请您不要介意,我始终把它当作公司里的工作。”
  本多自己也觉得局促不安,说罢就走了。
  屋子里点着暖炉,但祯子并不想马上钻进去。窗子还打开着,她向外面眺望。
  天渐渐黑下来,只有城楼的白墙在暮色中透着光亮。背后的山岗覆盖着一片松林,煞是美丽。
  那是兼六园吧?祯子在小学时代学过,也多次见过照片。可是祯子不喜欢旅行,此刻也引不起兴致。
  女招待端着菜进来。
  “您从东京来,这儿真是乡下了。”女招待把茶放到暖炉的板上,和颜悦色地说。
  “不,这儿也挺热闹的。”祯子关上窗户坐下。
  “怎么说好呢?总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城市,当地人也像大城市人一样盛气凌人,摆臭架子。可这儿唱歌跳舞倒是很时兴的。”
  “你也是东京人吧?”
  “提的,我原住涩谷,战时疏散到这儿,便在这儿落户了。”
  女招待问是不是马上开晚饭。祯子回答再待一会儿,她丝毫食欲也没有。
  女招待走后,只剩下她自己,在电灯光下,看到自己的影子落在榻榻米上。祯子这才感到寂寞。
  到此刻为止,她身边总有人陪伴,在火车里有青木,以后本多。此刻只剩下她自己。她突然觉得自已被撇在一边。在这陌生的土地,她一半感到胆怯。
  陌生的土地,——实际上就是如此。这儿留下过丈夫的足迹,但空漠、寂寞,没有丝毫亲密感。新婚旅行时,在路上望见过的北方的天空,憧憬变成了虚妄。她甚至觉得和鹈原宪一结婚都没有现实感,好像是一种错觉。
  祯子忽然想到:丈夫的失踪是不是因为有了自己这个新婚的妻子?
  女招待在隔扇外喊道:
  “有人送东西来。”女招待拿着祯子的手提箱进来了。
  “啊——已经送来了吗?那个送东西的人还在吗?”
  在的话,祯子要向他道谢。女招待说:
  “就是刚才领您来的那一位,还在门楼里呢。”
  本多自己把行李送来,使祯子感到意外,祯子急忙下楼去。本多站在门楼的石板上。
  “哎呀,实在不好意思,我总以为您派人送来,还让您特意跑一趟!,真对不起。”
  “不。工作干完了,我顺便送来的。有什么不便之处,请不用客气,跟旅馆方面说。”
  本多客气地站着,祯子听懂他的意思,今夜的旅馆费由公司负责。
  “谢谢。不进来坐一会儿吗?”祯子抬起眼来说。
  “不,我这就告辞了。”本多答。他考虑到夜间访问不方便。
  “那怎么可以呢?”
  连杯茶也没喝就回去,祯子也不能和他一起外出。门楼旁边事间会客室,不管怎么样,她要请本多坐一坐。
  六铺席大的西式会客室里,放着一排软椅。祯子让女招待端杯咖啡来。
  “请不要张罗。”本多坐到椅子上,低着头掏出了香烟。
  “您累了吧,我马上就要告辞。青木君向您问好。”
  祯子低头行礼,想起青木那张冷冰冰的脸。
  “青木君明天一早回去。不过在中途还要转两三个地方。’”祯子知道,这也是为了寻找丈夫的下落。两三个地方或许是公司客户的所在地。
  “真是的,这回给各位派了麻烦了。真对不起。”祯子再一次表示歉意。
  “不,到了这样时刻,彼此彼此。还是夫人最最担忧,没过几天就跑出来了。”
  本多指的是新婚。祯子不禁脸红了。祯子说:
  “本多先生,正如您所说的,我和鹈原在一起的日子很短,不知该说不该说,我对结婚前的鹈原一无所知。结了婚,到现在也不十分了解。这一次出了事,我一点也摸不着头绪。本多先生,您也没有线索吗?如果鹈原真的失踪了,您能不能找出原因来?”祯子提到了白天不便说的问题的中心。本多耷拉下眼皮说:
  “这事儿,我也曾考虑过,我也想不出什么线索,问公司的同事,谁也说不出鹈原先生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他工作认真,没有歪门斜道,不喝酒,对赛马、打麻将也没有兴趣。在夫人面前说,很失礼。也没有听说他有男女关系。怎么说好呢?
  他是一位一心一意工作,而没有嗜好的人。真弄不懂。”
  祯子子听着本多说话,却听不进去。像耳边风一样从身边滑过。这种不满情绪从何而来?一时也说不清楚。
  “鹈原是自己隐藏起来的吗?还是……”
  还是外界的暴力?这句话到嘴边,没说出来。
  “说鹈原先生让自己失踪,还为时过早。至今还没有找到原因。十一日分手时,他还说要回办事处来,桌子里的东西还没有整理。”
  是啊!祯子想起来了,鹈原从金泽寄来一张明信片,说十二日回东京。因此,他应该在十一日从金泽出发。可是,这一天他有事去了高冈,说十二日再回金泽,然后回东京。高冈在去东京途中,有事要办,为什么不中途下车?那比折返金泽,再乘火车去东京方便得多。
  祯子说了这个疑问,本多点了点头。
  “您说得对。鹈原先生十一日去了高冈,打算第二天返回金泽。这事至为重大。
  说不定,那是问题的关键。”
  “你说鹈原现在住的地方是否在高冈?”祯子心中一阵子骚动,说道。
  “我也不清楚。不过,我想不至于吧。不瞒您说,在夫人到来之前,我去高冈调查过。到现在还找不到鹈原先生住在高冈的痕迹。而且,正如夫人刚才所说的那样,如果去高冈,那么去东京正好顺路,没有必要再折返金泽,我总觉得在别的地方。为什么非折返金泽再去东京不可呢?”
  听到这里,祯子想起今天早晨本多曾说过鹈原说去高冈是撒谎。
  那么,鹈原为什么要撒谎呢?为什么不把自己的住处告诉办事处的人呢?祯子这才找到为什么对本多的话不满的原因。
  “本多先生,我这才知道,您在我到达以前,早早就去寻找鹈原的尸体了。”
  祯子说。本多眼睛里显出尴尬的神情。
  “是不是因为鹈原的住所不明,换句话说,鹈原身边有秘密,在下落不明的同时,就和尸体联系起来了?”

  本多端起茶碗,放在嘴边,他在考虑如何回答。他喝了一口咖啡答道:
  “已经报了警,总会有眉目的。夫人,您过虑了。我已经说过多次,您不必担心。我相信鹈原先生会平安无事的。”
  祯子掉过脸不去看他。本多的安慰反而使她觉得自己的直觉是正确的。丈夫的秘密究竟是什么呢?
  她把目光移向奶油色的墙壁。墙上挂着金泽的晚景照片。祯子想起自己手提箱里有丈夫的照片。
  祯子请本多稍等片刻,上楼从手提箱里拿出两张照片,放在本多的面前。
  “这是夹在鹈原书中的两张相片,是不是有关连,还不知道。本多先生,您能从这两张照片上的房屋找出什么线索来吗?”
  本多把照片拿在手里看了一会儿。一张是类似文化住宅的高级的房屋,一张好像是农家似的简陋的平房,背景是山脉。本多歪起了脑袋。
  “不知道。我没见过。这是鹈原先生自己照的吧?”
  ’‘大概是的,他有照相机。”
  “那个漂亮的房子,在东京是常见的,但没有背景,不知是在什么地方,或许是在外地也未可知。”本多想的和祯子一样。
  “这个农家,很明显是本地的乡下,门小,厢房在里首,格子窗,是它的特征。
  可是,在哪儿呢?”本多把照片翻过来看。
  “是冲洗房冲的,你瞧,35和21是冲洗房做记号。从纸张陈旧的程度来看,不是最近照的。不知鹈原先生是托哪家照相馆冲洗的。”
  “我结婚以后没见过,所以也不知道。”
  “是吗?或许公司里人知道,我去问一问。”
  “本多先生,您顺便问一下,要是有人知道这两处房屋,那么都在哪里。”
  “明白了。”本多把照片放进口袋里。祯子虽不说,他也猜得出这两张照片上的房屋和鹈原的住处有关。
  天色晚了,本多站起来告辞。
  “多谢了。”祯子将本多送出门口,心想今后还要给他添不少麻烦。
  回到房间里,演于茫然若失,不知所措。从今早晨起一直处于紧张状态,此刻突然弛缓了。一幕一幕往事像远方的景致似地惆然地回转。
  丈夫为什么十一回去高冈,离开了办事处,为什么第二天还要回金泽来?本多说,这也许是问题的关键。她想起本多说过的话:‘我总觉得在别的地方,为什么非折返金泽再去东京不可呢?
  祯子给账房打了个电话。
  “有没有石川地图?我想看一看。”
  女招待把地图拿来了。
  “想去参观吗?旅行该是很有乐趣的。不过,现在天气不好,要是在春天,可以到能登半岛转转。”
  祯子只是微微一笑。
  她摊开地图看。从金泽开出的支线很少。有去能登半岛北端的七尾线。这条线在离金泽不远的津幡分开。津幡站只有快车才停。因为它离金泽最近,应该考虑在内,此外从西金泽站开出,沿犀川,南下到白山溪谷,也有一条支线。还有一条支线从金泽去河北高,终点站为粟峡。另有两条私营铁路,沿海岸朝大野凑方向行驶。
  一共有四条支线。
  然而,除了支线以外,还有与东京相反方向,开往福非方面的干线。那个车站,非快车不停,因为它离金泽很近,可以乘普通列车去。
  除列车以外,还有公共汽车,四通八达。在交通发达的今天如果单纯地考虑以金泽站为中心,十一日丈夫的目的地在何处?祯子无法给他限定。
  祯子合拢地图,闭上了眼睛。
  十一日,鹈原宪一还打算回金泽,去了哪儿,从此没有消息。事实就这些。
  祯子想到过去在报上经常读到的奇怪的失踪事件。有一位年轻的学者在去上班的途中,突然消失了。有一位公司职员出去散步,从此一去不回。另一位少年在外面游玩,在回家途中失踪了。失踪原因,家人都没有线索。全国这样的事例不少,她在一本周刊杂志上读到过。
  鹈原宪一的失踪,恐怕也是其中的一例。没有任何原因。他没有自行消失或自杀的意志,还说第二天回金泽办事处来,抽屉里的东西还没有整理哩。
  然而没有任何原因,祯子总无法相信。至少有肉眼看不见的巨大的暗流。从空间上来说,这次事件源于鹈原的住处不明,从时间上来说,发生在和自己结婚后不久。
  祯子想到这里,给东京要了两个长途电话。
  首先接通是鹈原的哥哥家。是嫂子接的电话。
  “嫂子吗?我是份子。”
  “哎呀,”嫂子高声答应道,“怎么样啦?”
  “还没有搞明白,这几公司里的人正在帮助找。”
  “真伤脑筋,难道~点也没线索吗?”嫂子担忧地说。
  “已经报警了。请警方帮助查寻。您那儿有什么消息吗?”
  “不,没有。你哥哥正担心着呢。现在他不在家。他说,必要时,也去金泽。”
  “嗯,要是哥哥的工作允许的话,那就拜托了。”
  “好,明白了,我会对他说的。不过,祯子你也不用过分担忧。反正以后总会有眉目的。真伤脑筋。”
  嫂子说话颠三倒四,挂断了电话。
  她给大伯子夫妇打电话,汇报一下情况是自己的义务。至于让大伯子来金泽,也是心理上的负担。
  其次,她给娘家打了个电话。
  母亲也许也在担忧,然而祯子认为有必要让母亲了解鹈原宪一,不是作为亲属,而是作为第三者。她想问一问:“娶了新娘,是不是成为失踪的原因?”
  祯子预感的正是这一点。这事儿难以理解,但必须理解。
  电话铃响了,接线员说,东京接通了。祯子喊:
  “喂,喂,我是板根祯子…”回答的正是母亲的声音。就像在东京市内一样,听得很清楚。
  “妈妈,我是祯子。”
  “哎,”母亲说,“你在金泽?接线员是这么说的。”
  “是的,我在金泽,临行前没对您说。”
  母亲听到从意外地方打来的电话,断断续续地问道:
  “那好。和宪一在一起吗?”
  “不,就我自己。”
  “哎呀,他出去了。”
  “不是外出,他一开始就不在。”
  母亲弄不懂是什么意思,沉默了。在沉默之间使祯子感到金泽和东京的距离之远,她接着喊道:
  喂!喂!
  “喂,究竟怎么回事?”
  “宪一十一日离开这里,从此就没有消息。我放心不下才来到这里,向公司方面打听了,现在还不知道他究竟去了哪儿。我也给青山大伯子家打了电话。”
  “呕?——母亲在电话里不吱声了。祯子的眼睛里浮现出母亲愁苦的表情。
  “不过,不用担心,妈妈,您也不必介意。”
  “可是,这可是件大事啊,该怎么办?”母亲的声音在颤抖。
  “详细情况待我回东京后再跟您说。还有一件事拜托您。”
  “什么事?”
  “尽可能了解一下宪一的事。”这个··”
  “现在和过去的事。比如说,我们只知道宪一的学校;现在在A公司工作,除此以外,以前的事情什么也不知道。’”
  “可是,这又···。”母亲差点没说出来,这又有什么用?
  是啊!一般提亲时,主要了解出身地,学校,现在的工作环境,亲戚关系,朋友关系。特别是与女人交往关系,以及品性等等。至于离开学校后干过什么,并不会严格探究。重点放在现在,而不去过问过去的履历。结婚是为了今后的新生活,提亲时,对过去敬而远之。

  “这事对宪一这次失踪有无关系,现在还不知道,不过了解一下总有好处。”
  “了解?向谁了解?”
  “我以为青山的大伯子最了解他。我不便直接去问他。也许他隐瞒着什么。因此最好去问媒人佐伯先生。”
  “佐伯先生只跟A公司有关系,详细情况他不会知道的。”母亲说。
  母亲皱着眉头的脸似乎就在眼前。是的,那么知道多少,就了解多少。公司里该保存着宪一的履历书,让他去看一看,事到如今,我都六神无主了。”
  祯子不假思索地说。
  这该是结婚前办完的事。可是结婚前和结婚后,媒人的话不同。有的事,在婚事成立之前,媒人是不会说的,也许放到结婚后说。这倒不是说日本的谋人狡猾,而是为了促成婚事做些手脚。
  母亲好像说通了。
  “那好,我去问问佐伯先生。可是,真烦人啊,宪一弄到这个地步,你也不能马上回东京来。”
  是啊!目前这样状态,回东京的日子还难估计。
  “不,我不会呆长的。公司方面正在千方百计寻找,总之在我回去以前,向佐伯先生问清楚,寄一封快信来。”
  说完,祯子忽然想到,似乎丈夫从此不会再有消息了。这好像是用道理难以言喻的预感。
  “青山方面的情况怎样?”母亲问。
  “刚才我已去了电话。哥哥不在家,嫂子说哥哥可能到这里来。”
  “那敢情好,哥哥能去的话,也可以给你壮壮胆。”
  母亲又对宪一的事说了三言两语,问清电话号码后,挂断了电话。母亲抽抽烟咽的声音老是在祯子耳边回响。
  祯子一时茫然若失,不知所措。在母亲的声音消失的同时,她想到,东京那么远,自己一个人置身在几百公里远的他乡,周围的一切在向自己逼近。她身子一动不动,似乎在体会此时的心情。
  远处传来谣曲声和鼓鸣。祯子好不容易站了起来.打开窗子。黑漆漆的群山就在正面,山顶上的城墙也同样黑漆漆的,都一样黑,却分得清楚。稀疏的灯火爬上坡来。谣曲声在黑夜里回荡。
  “借光!女招待拉开隔扇走了进来,跪在门槛前说:
  “我来给您铺被褥。”
  祯子关上窗户,下意识地走到墙跟,看着女招待的动作。
  女招待跪在榻榻米上,用熟练的动作伸开被子。女招待穿着一件华丽的和服,大花的衣带,从后面看,那绣着花卉的银线在电灯光下闪闪发光。
  祯子看着看着,好似视线穿透自己心理的深处。她自己也说不清楚。总之,从铺床迭被的女招待的姿影,闻到另一个女人的体臭。
  “请休息吧。”
  女招待在枕边放上水壶、茶杯和烟灰缸,走出隔扇。这时,祯子才明确地意识到。
  ——丈夫身边有一个女人,是自己所不认识的女人,而且很早以前就在他身边。
  人在意识深处模糊的东西,一时不会明了,只有受到外界的刺激,才会变成具体的思考,然后再进行思索和分析。祯子意识中的“分析”就是这样开始的。
  新婚旅行之夜,丈夫对新婚妻子表示爱抚。这是令人窒息的困惑的时间,丈夫对妻子吐露了热烈的话语。此刻这一切仍留在祯子的记忆里。丈夫向妻子起誓,要对她忠诚,他要使她幸福。自己也认为这门婚事是幸福的,那时的话语她不认为是虚伪的。
  然而,祯子自己缺乏一种亲密感。不管对方的话语如何热烈,而自己却没有接受他的亲密。
  在取访的旅馆里,在浴室中,丈夫用贪婪的眼神观察妻子的身子说:
  “你那年轻的身子多美啊!”
  丈夫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不,真的,他真是这样说的。
  这时,祯子觉得他在跟谁作比较。丈夫的眼睛里确有这样的神色。这使祯子感到不安。以后,他不止一次地说,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你的嘴唇真软,像marshmallow!”
  那时,祯子心中一怔,丈夫拿自己和另外的一个女人作比较。丈夫的热烈呼吸吹到自己的面颊上,但她却没有亲密感。
  和谁作比较呢?祯子觉得丈夫在和过去的女人比较。都三十六岁了,即使有过这样的“过去”也不奇怪。可是,拿过去的人和自己作比较,那是不能容忍的,然而,这一切都是模模糊糊的。因此祯子对丈夫的全部情况处于未知状态。
  然而,现在不是这样。他所比较的女人不是过去的女人。这个女人现在不知在什么地方活着,她和丈夫的生活有关系。这个关系在祯子和鹈原宪一结婚之前早就存在的。这些印象是断断续续的,有时从丈夫的眼神中表现出来。在新婚旅行的火车里,祯子从车窗中看富士见高原的景色,小声喊道:“真美!”鹈原打开周刊杂志,却不在读它,好像在想另外的心事。眼神是心不在焉的。
  以后,祯子曾不止一次遇到这样的状态。当祯子离开丈夫身旁,又重新回到他身边时,常常是这样的眼神。脸上很不开心,好像沉溺在某种难以告人的思索中,神情恍惚。难道男人经常有这样的表情吗?祯子以为他在考虑工作,可是,现在想来,不是这样,丈夫的眼神总好像有什么心事,非常阴沉。他不是考虑工作。他在思念某个女人。祯子此刻又想起丈夫夹在手指中的香烟拖着长长的烟灰。
  这个女人在哪里呢?这是很难想象的。丈夫过去两年间,作为A公司北陆地方主任住在金泽。一个月里,在金泽二十天,在东京十天。两年中,在金泽生活占三分之二。一个男人和女人有关系,至少有三分之二的时间,这种想法是很自然的。
  祯子自己也得到印证,当决定结婚时,她提出去鹈原的住地金泽看看,她想去从未去过的北陆地方,那儿是丈夫生活的地方。可是鹈原拒绝了。他提出新婚旅行去中央线沿线。在火车里,丈夫问祯子:
  “这次旅行,你想去北陆方面,是不是?可是那边可没有这样美。”他吸着香烟,把窗户弄得云山雾罩。
  “你生活在城市,憧憬着北陆的阴郁的幻象。可是,从诗情来说,这信浓、木曾的山间多得多了。北陆随时都可以去,下一回吧。”鹈原安抚祯子的心说。
  鹈原为什么不带妻子去金泽,现在才明白了。因为那儿有他的另一个女人,过着瞒着祯子的生活。
  当然,单单一趟旅行,不至于会暴露的。然而,从心理上说鹈原不愿意带祯子去那地方。丈夫另外有女人,丈夫和这个女人生活在什么地方?
  在哪儿呢?在丈夫不愿意说出的地方,或许犀川河岸边的一家人家。究竟在哪里?谁也不知道。丈夫从来也没有告诉过他的同事。但是,丈夫一定有不让祯子知道的生活。
  十二月十一日下午,丈夫和本多分手后,不知到哪儿去了。他说明天回金泽再去东京。究竟去了哪里?本多根本不知道。他是不是去了女人那儿?一定去了。这个想象几乎是真实的。盖着被子,祯子的眼睛在阴郁的北陆的景色中行进。她见到了那女人的姿影。两个小小的人影在宽阔的天空下,在两旁一排排低矮的平房的道路上行走。
  丈夫不知在什么地方失踪了。祯子不能想象丈夫消失在秘密的生活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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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吸秋千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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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我所有的东西都带在身边。换句话说:属于我的一切都与我如影随行。当时我把所有的家当都带上了。说是我的,其实它们原先并不属于我。它们要么是改装过的,要么是别人的。猪皮行李箱是以前装留声机用的。薄大衣是父亲的。领口镶着丝绒滚边的洋气大衣是祖父的。灯笼裤是埃德温叔叔的。皮绑腿是邻居卡尔普先生的。绿羊毛手套是费妮姑姑的。只有酒红色的真丝围巾和小收纳包皮是我自己的,是前一年圣诞节收到的礼物。 [点击阅读]
呼啸山庄
作者:佚名
章节:43 人气:0
摘要:夏洛蒂和传记作者告诉我们,爱米丽生性*独立、豁达、纯真、刚毅、热情而又内向。她颇有男儿气概,酷爱自己生长其间的荒原,平素在离群索居中,除去手足情谊,最喜与大自然为友,从她的诗和一生行为,都可见她天人合一宇宙观与人生观的表现,有人因此而将她视为神秘主义者。 [点击阅读]
命案目睹记
作者:佚名
章节:27 人气:0
摘要:在月台上,麦克吉利克蒂太太跟着那个替她担箱子的脚夫气喘吁吁地走着。她这人又矮又胖;那个脚夫很高,从容不迫,大踏步,只顾往前走。不但如此,麦克吉利克蒂太太还有大包小包的东西,非常累赘。那是一整天采购的圣诞礼物。因此,他们两个人的竟走速度是非常悬殊的。那个脚夫在月台尽头转弯的时候,麦克吉利克蒂太太仍在月台上一直往前赶呢。当时第一号月台上的人不挤,本来没什么不对。 [点击阅读]
哑证人
作者:佚名
章节:31 人气:0
摘要:埃米莉-阿伦德尔——小绿房子的女主人。威廉明娜-劳森(明尼)——阿伦德尔小姐的随身女侍。贝拉-比格斯——阿伦德尔小姐的外甥女,塔尼奥斯夫人。雅各布-塔尼奥斯医生——贝拉的丈夫。特里萨-阿伦德尔——阿伦德尔小姐的侄女。查尔斯-阿伦德尔——阿伦德尔小姐的侄子。约翰-莱弗顿-阿伦德尔——阿伦德尔小姐的父亲(已去世)。卡罗琳-皮博迪——阿伦德尔小姐的女友。雷克斯-唐纳森医生——特里萨的未婚夫。 [点击阅读]
哭泣的遗骨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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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初、高中的同班同学——现在长门市市政府下属的社会教育科工作的古川麻里那儿得知了这一消息。麻里在电话里说:“哎,我是昨天在赤崎神社的南条舞蹈节上突然遇到她的,她好像在白谷宾馆上班呢。”关于南条舞蹈的来历,有这么一段典故,据说战国时期,吉川元春将军在伯老的羽衣石城攻打南条元续时,吉川让手下的土兵数十人装扮成跳舞的混进城,顺利击败了南条军。 [点击阅读]
哲理散文(外国卷)
作者:佚名
章节:195 人气:0
摘要:○威廉·赫兹里特随着年岁的增多,我们越来越深切地感到时间的宝贵。确实,世上任何别的东西,都没有时间重要。对待时间,我们也变得吝啬起来。我们企图阻挡时间老人的最后的蹒跚脚步,让他在墓穴的边缘多停留片刻。不息的生命长河怎么竟会干涸?我们百思不得其解。 [点击阅读]
喧哗与骚动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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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威廉·福克纳(WilliamFaulkner,1897-1962)是美国现代最重要的小说家之一。他出生在南方一个没落的庄园主家庭。第一次世界大战时,他参加过加拿大皇家空军。复员后,上了一年大学,以后做过各种工作,同时业余从事写作。他最早的两本小说是当时流行的文学潮流影响下的作品,本身没有太多的特点。 [点击阅读]
嘉利妹妹
作者:佚名
章节:47 人气:0
摘要:当嘉洛林.米贝登上下午开往芝加哥的火车时,她的全部行装包皮括一个小箱子,一个廉价的仿鳄鱼皮挎包皮,一小纸盒午餐和一个黄皮弹簧钱包皮,里面装着她的车票,一张写有她姐姐在凡.布仑街地址的小纸条,还有四块现钱.那是!”889年8月.她才!”8岁,聪明,胆怯,由于无知和年轻,充满着种种幻想.尽管她在离家时依依不舍,家乡可没有什么好处让她难以割舍. [点击阅读]
四大魔头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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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我曾经遇见过以渡过海峡为乐的人,他们心平气和地坐在甲板的凳子上,船到港口时,他们静静地等船泊好,然后,不慌不忙地收好东西上岸。我这个人就做不到这样。从上船那一刹那开始,我就觉得时间太短,没有办法定下心来做事。我把我的手提箱移来移去。如果我下去饮食部用餐,我总是囫囵吞枣,生怕我在下面时,轮船忽地就到达了。我这种心理也许是战争时假期短暂的后遗症。 [点击阅读]
回忆录系列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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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银色马一天早晨,我们一起用早餐,福尔摩斯说道:“华生,恐怕我只好去一次了。”“去一次?!上哪儿?”“到达特穆尔,去金斯皮兰。”我听了并不惊奇。老实说,我本来感到奇怪的是,目前在英国各地到处都在谈论着一件离奇古怪的案件,可是福尔摩斯却没有过问。他整日里紧皱双眉,低头沉思,在屋内走来走去,装上一斗又一斗的烈性烟叶,吸个没完,对我提出的问题和议论,完全置之不理。 [点击阅读]
园丁集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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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1仆人请对您的仆人开恩吧,我的女王!女王集会已经开过,我的仆人们都走了。你为什么来得这么晚呢?仆人您同别人谈过以后,就是我的时间了。我来问有什么剩余的工作,好让您的最末一个仆人去做。女王在这么晚的时间你还想做什么呢?仆人让我做您花园里的园丁吧。女王这是什么傻想头呢?仆人我要搁下别的工作。我把我的剑矛扔在尘土里。不要差遣我去遥远的宫廷;不要命令我做新的征讨。只求您让我做花园里的园丁。 [点击阅读]
国王鞠躬,国王杀人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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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每一句话语都坐着别的眼睛我小时候,村里人使用的语言,词语就住在它们表述的事物表面。所有名称与事物贴切契合,事物和自己的名字如出一辙,二者像缔结了永久的契约。对多数人而言,词语和事物之间没有缝隙,无法穿越它望向虚无,正如我们无法滑出皮肤,落进空洞。日常生活的机巧都是依赖于直觉、无须语言的熟练劳动,大脑既不与它们同行,也没有另辟蹊径。脑袋的存在只是为了携带眼睛和耳朵,供人们在劳作中使用。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