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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穴巨款 -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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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辆出租小汽车在纽约市东七十三号街一个公寓前面停了下来。赫克洛夫特走下汽车,这就是他的住所。
  他疲惫不堪。这三天的旅途劳顿,再加上飞机上的这出悲剧,委实使他精神、身体都困怠不堪。他心里很可怜在飞机上由于心脏病发作而暴死的那个人。不过,机场管理署警察厅把这件事小题大作,当成什么了不起的国际大案件来处理,这不免使他看不惯。真见鬼,机场检疫竟花了近四个小时!而且警察厅当局还勒令:所有在这班机上坐一等舱的乘客,在今后两个月内,必须把行踪通知该厅。
  在公寓门口,看门人一见他就说:“赫克洛夫特先生,你这次出门的时间不长,可是邮局给你送来的信可真不少。还有一个人给你留了封信。”
  “有人给我留了封信?”
  看门人一面把一张商号的名片递给他,一面说:“是啊,这就是。这个人是昨晚来找你的,留下了他的名片,他给你留的信就写在名片的背面。他来的时候,表情激动得不得了。你听明白我的意思吗?”
  诺勒接过名片,看着上面印的名字是:
  彼得·鲍德温绅士
  他顺口回答了一句:“我没听明白你的意思。”
  他想不起他认识彼得·鲍德温这么个人。
  名片上还写着鲍德温的住址:
  伦敦西A区河滨马路威灵顿有限保险公司
  住址的下面是他的电话号码。
  赫克洛夫特也匹从未听人说起过这个保险公司。他翻过名片,看到背面上写着:
  “我现在旅居纽约市圣里捷斯旅馆411号房间。”
  看门人接着说:“这个人昨晚来的时候,一定要我马上给你的房间挂电话。他说你大概已经回纽约了。可我明明没见你回来啊,所以我当时就说他:‘你有神经病了吧?’”
  诺勒一面往电梯的方向走去,一面说:“纽约市电话号码簿上不是有我的电话号码吗?他满可以按簿上的号码,从他住处直接给我房间挂电话。何必跑到你这里给我挂电话呢?”
  看门人说:“他说他给你挂过电话,可是你房间的电话坏了……”
  这时电梯的门关上了,看门人的话也就被打断了。
  电梯往五楼上升的过程中,诺勒又把名片看了一遍。彼得·鲍德温,这究竟是个什么人?他,诺勒,住的房间的电话什么时候坏的?
  他走到自己房间的门口,开了锁。进门就按墙上的电灯开关。桌上两盏台灯同时亮了。诺勒不禁大吃一惊。惊得把手中的旅行包皮也扔了。他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所看到的房间里的状态。和三天前他临走时完全变了样,一切东西的位置都改变了,每件家具、椅子、桌子、花瓶、烟灰缸,全不在原来的地方。
  他的躺椅原来在屋里的中心,现在跑到最右边的角落里。墙上洼的每张素描或油画都变了地方。他绘图用的体视镜,已经从书架挪到一张桌子上去了。一个底下装有小轮的酒柜,向来是在他卧室最靠里的地方,现在跑到门的左边来了。他的绘画版原来放在窗户边,现在移到他跟前十英尺远的地方。绘图椅也不知被搬到什么地方去了。
  看到这一切,他心中产生了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屋里一切东西,现在对他来说,既非常熟悉,又完全不熟悉。一切都变了形、改了样了。
  他站在敞开的门口,脑子里不知不觉地回想他房间原来的样子。可是眼前这一片异样的情景,却又不断打断他的这种回想。
  “这是怎么回事?”他似乎听见自己在自言自语。可是又觉得似乎不是他的声音在说这句话。
  他快步走到躺椅旁。电话原来就安在躺椅右扶手旁的一张桌子上。现在躺椅的位置移动了,电话也跟着被移动了。他轮过身来看着房子的中心,但却找不着那张放电话的桌子了。原来摆电话桌子的地方,现在放着一个靠背椅。电话不见了。电话和桌子都到哪儿去了?见鬼,电话呢?
  呀,电话被挪到窗户边去了。厨房用的桌子被搬到卧室窗户底下,电话被挪到那张桌上去了。他房间的中心窗子很大,窗下面是个大院子。隔着院子和他房间相对的是座大公寓。他房间的电话线,原来是覆盖在地毯下面的。现在地毯全让人掀开了。电话线也全被拖了出来,堆放在窗户底下。这其叫人莫名其妙!这些地毯原来都是用大平头钉固定在地板上的。谁这么不怕麻烦、不怕费劲地把所有平头订都起出来,把地毯全掀开来,还把电话线也挪了位呢?
  他迅速走到那张桌子跟前,拿起电话话筒,按了一下公寓内部通话器的按钮,这可以使他和门房的电话交换台接通。他按了几下按钮,对方没人来接电话。他就把手指头死按在按钮上。
  过了一会儿才从话筒里听到看门人(他叫杰克)局促不安的声音:“喂,喂,我是门房……”
  话勒在电话里对他说:“杰克,我是赫克洛夫特。我不在家这三天,谁进了我的房间?”
  “赫克洛夫特先生,你说什么?谁进了什么?”
  “谁进了我的房间了?”
  “赫克洛夫特先生,怎么了?你的房间被偷了吗?”
  “我现在还不知道。我房间所有的东西全被人翻动过了。谁进到我的房间来过?”
  “没有人进过。我是说,我不知道有谁进过你的房间。跟我换班值勤的入.也从来没说过有人进了你的房间。早晨四点钟爱德来接我的班。他中午下班。路易接他的班。”
  “你把他们都叫来,行吗?”
  “真是有鬼了,我把警察也叫来吧。“
  诺勒听见“警察”二字,便觉得扎耳。叫来警察,就意味着要对他进行盘问,那就难免要问他,“这几天到哪儿去了?都见了谁了?”等等。对警察的这一类问题,诺勒眼下是不愿意回答的。
  于是,他对着话筒说:“不,先别叫警家。还不到时候呢。等我自己查看一下,是不是真丢了东西了。也说不定是我的哪一个朋友恶作剧,故意跟我开玩笑呢。过一会儿我再给你打电话吧。”
  “我一会儿就把几个值班人都叫来。”
  赫克洛夫特挂了电话,一屁股坐在窗槛上,两眼扫着房里的这一切。
  一切东西通通挪了位置了!
  他右手还拿着那张名片:彼得·鲍德温绅士。他想起了门房杰克说的话:“……他来的时候,表情激动得不得了。你听明白我的意思吗?……这个人昨晚来的时候,一定要我马上给你房间挂电话……你房间的电话坏了……”
  名片的背面写着:“我现在旅居纽约市圣里捷斯旅馆411号房间。”
  诺勒拿起电话,拨鲍德温的号码。他对这个号码很熟悉,因为他常到金考尔烤肉餐厅吃饭。
  “我是鲍德温,你是谁呀?”鲍德温是英国口音。他的语调也颇突冗。
  “我是诺勒·赫克洛夫特。鲍德温先生,是你来找过我吗?”
  “哎呀!谢天谢地,总算找到你了。你此刻在哪里?”
  “我在我的住处,在我自己的房间里。我刚回来。”
  “刚回来?你从哪儿回来的?”
  “不便奉告。”
  “老天爷在上!赫克洛夫特先生,你知道吗?我是风尘仆仆从三千英里外专程来找你的,为了一桩极为重要的事情。我恳求你告诉我,你是从哪儿回来的?”
  从话筒里,可以听出这个英国人粗重的呼吸声。看来,他很紧张;而且紧张之中还似乎带看某种恐惧。
  “你这么老远专程来看我,实在感到荣幸之至。不过,似乎这不能成为你过问我私事的理由吧……”
  鲍德温打断诺勒的话说:“我完全有权利过问你的私事。我在英国军方谍报部第六处干了二十年,你我之间有很多事要谈。你根本不了解你自己现在干着一种什么勾当。只有我,才真正了解你现在的处境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都了解些什么?你我之间又有什么事要谈的?”
  “我这么对你说吧:请你千万不要去日内瓦。赫克洛夫特先生,你听我说,在你我见面之前,请你务必不要去日内瓦。”
  “你是说去日内瓦的事?”诺勒一听到对方提起“日内瓦”三个字,心口猛地产生一种说不出的难受感。他奇怪,这个英国人怎么会知道日内瓦的事?他是从哪儿知道的?
  就在这时,诺勒看到窗外有火光一闪。大概对面那座公寓的一个房间里,有人划火柴点香烟吧?尽管诺勒拿着电话筒,心情很激动;他的注意力还是不由自主地让这一闪的火光吸引住了。

  话筒里传来鲍德温的声音:“赫克洛夫特先生,你稍等一下,有人在敲我的房门。我先去打发他走,再回来和你接着说话。你别把电话挂了。”
  诺勒在电话里听见鲍德温把话筒撂在桌上,接着是开门声。然后是一阵听不清的响声。
  对面公寓的那个房间里,又出现划火柴的闪光。
  这次,诺勒借着那一闪亮,看清了那房间的窗户上,接着半透明的薄窗帘。窗帘后面站着一个金色头发的女人。
  诺勒觉察出,对方电话筒里已不再有什么动静传过来了。已经过了不短的时间,这个英国人却还不回来和他继续通话。
  “鲍德温,鲍德温,你到哪儿去了?鲍德温,鲍德温!”诺勒冲着话筒喊。
  公寓的那个房间里,第三次在划火柴。
  诺勒双眼紧盯着那火光。他觉得那个房间的人实在没必要这么接二连三地划火柴。他能看清那个金发女人吸的香烟的亮光。他还能看清,掩映在薄窗帘上的那个女人的侧影。她手执电话筒,放在耳边听看,目光却正朝着他房间的窗户窥望。他敢肯定,她这会儿是在看他。
  “鲍德温,他妈的见鬼,你怎么还不来通话?”
  诺勒突然听到对方挂掉电话的声音。
  “鲍德温!”他又嚷了一声。
  这时,他看到那个金发女人慢慢把电话筒放了下来,在窗户前逗留了一会儿,然后就消失了。
  诺勒凝视着她的窗户,然后看看自己手中的电话筒。接着他直接给圣里捷斯旅馆经理挂电话。
  接通以后,诺勒向经理说明了情况,对方回答说:“真对不起,大概我们旅馆411号房间的电话坏了。我们马上派人上去修理。先生是否可以把你的电话号码留下,让我们转告鲍德温先生,以便他再给你挂电话?”
  ……电话坏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出现了什么莫测的事情?
  面对这种情况,诺勒心中没了主意。但是,眼下只有一件事他是有主意的,那就是他不能给圣里捷斯旅馆经理留下他的名字或电话号码。
  他把电话挂了,又朝金发女人的窗户看了一眼。
  那儿一片漆黑,已再没有什么火光闪亮了。
  他还依稀看得见她窗上的白窗帘。他从窗台上跳下来,漫无目的地在房间里踱着,绕着挪动了位置的家具兜圈子。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觉得应该查一查究竟丢了什么。
  乍一看,似乎什么东西也没丢。不过,屋里这么乱,实在说不清是否有所遗失。
  房间的电话铃响了。这是公寓内线电话,是门房电话交换台挂来的。他拿起了听筒。
  “赫克洛夫特先生,我是杰克。我刚才问了爱德和路易。他们都说没有人到你房间里去过。他们都是老实人,服务很认真,不会马马虎虎的。我们三个人都这样。”
  “杰克,让你费心了,谢谢你。我完全信得过你们。”
  “赫克洛夫特先生,要叫警察吗?”
  诺勒竭力使自己语调平静,回答说:“不必费事了。我觉得。准是我公司的同事和我开玩笑。他们几个人有我房间的钥匙。”
  “可是我怎么没见到有人到你房间去过呢?连爱德和路易也……”
  诺勒打断他的话说,“算了,杰克。这事让它过去吧。这次我临出门的前一个晚上,我和我的同事们,在我这里开了个舞会。完了以后,有一两个人在我房间里睡了一夜。”
  诺勒再也找不出别的话来搪塞了。
  他突然想起,他还没进卧室里看过。于是他走了进去。先伸手摸墙上的电灯开关。他虽然预料到卧室里准也是一片混乱。但是灯一亮,卧室的混乱景象还不免使他震惊。
  这里,天翻地覆的情景,可说是登峰造极了。不消说,所有家具都搬家了。
  他第一眼看见的便是他的床,真是怪怕人的!原先它是靠墙的。现在则孤零零地放在卧室的中央。卧室的桌子本在窗前。卧室右侧的墙边原是他放床的地方。现在则摆了一张小写字台。他一进入卧室,就象刚才那样,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回忆起三天前室内的原样。接着这种回忆又不断地板眼前这一片奇怪的混乱景象所打断。
  他偶尔抬起头看天花板,简直使他目瞪口呆了。安在卧室里的一架电话机,被人用一根黑色的带子栓着,悬空吊挂在天花板上。电话线从地板沿墙往上牵,横贯在天花板下,最后搭在吊着电话机的一个钩子上。悬空吊着的电话机不时慢慢地在空中旋转着。
  不知为什么,他眼睛不敢再向别处看。他明知道,应该把整个卧室看个遍,好明白究竟室内乱到了什么程度。可是他不敢。
  过了一会儿,待心情平静了些,诺勒才敢往卧室的四下看。
  他发现,电话机是吊在进入浴室的必经之路的上空。浴室的门已经打开了。浴盆上方的窗帘,在起伏飘荡。一阵阵寒风正从那扇窗户刮进来,所以才把电话机吹得不停打转。他立即走入浴室,关上那扇窗户。
  当他正准备把窗帘也拉上时,突然发现对面公寓的另一个房间里,有火光一闪;又有人在划火柴。这不是刚才三次划火柴的那个房间。这样的火光,在漆黑的夜里,显得怪瘆人的。
  他抬头凝视,天哪!又是那个金发女人在划火柴!她上半身的侧影,斜映在另一扇窗户的挂帘上。他呆若木鸡地看着她的身影,好似中了催眠术。一会儿,他看到她转身走了,接着就消失了;就象刚才那样,她神秘地消失了。
  黑暗又笼罩了她的房间。
  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意味着什么征候?看来,有人处心积虑要在他的周围制造出一种神秘而恐怖的气氛,好让他丧胆。但这又是为了什么?谁在背后主使这一切?而且,鲍德温绅士又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他在电话里声音那么紧张?而且是用命令的口气不准他再去日内瓦?鲍德温是否是这整个神秘恐怖气氛的一个组成部分?抑或他属于这种气氛的受害者之列?
  受害者……能用受害者这个词来形容鲍德温吗?他奇怪自己怎么会想起了这个词?其实这里哪谈得上谁是受害者呢?还有,鲍德温说,他在英国军方谍报部六处干了二十年,他说这种话是什么意思?
  英国军方谍报部六处是什么?它不是英国谍报系统的一个具体单位吗?如果诺勒没记错的话,英国军方谍报部五处的管辖范围是联邦内部。六处则管辖联邦以外的地区,它相当于美国的中央情报总署。我的上帝!这不是意味着英国谍报部门也获悉天日内瓦克罗森的文书的事吗?英谍报部门是否也了解克罗森一伙,在三十年前盗窃纳粹德国国库的情况呢?看来是了解……不过,彼得·鲍德温在电话中所谈到的话,又不足以证明这一点。因为他对诺勒是这样说的:“……你根本不了解你自己现在干着一种什么勾当。只有我才其正了解……”当时,鲍德温说完这些以后,电话就中断了,以后不知为什么就把电话挂上了。
  诺勒从卧室里出来,在悬吊钩电话机下面停住。现在没有风吹电话机了,所以它几乎不旋转了,可也没绝对静止下来。一根很长的黑色带子,把电话机缠了无数圈,把话筒和机座绑在一起。这么个绑法让人看了既难受,又毛骨悚然,俨然是为了把这架电话机永远搁置不用。
  他继续往卧室门口走去。突然他本能地止步回过身来。
  有件东西刚才他没看到,现在却引起了他的注意。那张被挪到右手墙边的小写字台,中间的抽屉拉开着。
  他走近一看,抽屉里有一张纸。他看了这张纸,吓得屏住了呼吸。
  简直不可想象!简直令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是一张由于年代久远、已呈黄褐色的纸。它和在日内瓦银行地下保险库里,贮藏了三十年的克罗森信件的纸张,完全一样。这也是一封信。它是由一帮把海因列希·克罗森推祟为殉道者的狂热分子写的。信中充满了威胁和恫吓。它也是封英文信,笔迹同样是那种古怪的日耳曼体的英文。字的颜色已经褪了,但还看得清晰。正因为至今还看得清晰,所以才使人感到惊讶。
  信的开头写着:
  给诺勒·赫克洛夫特·克罗森:

  对于你来说,而今尔后,一切全都变样了。一切全不会再象过去那样了……
  ……
  诺勒还准备继续往下读。他伸手想把这张纸拿起来。可是他手指所触之处,纸的一角已经碎了。这张纸已经三十年了啊!纸张这么古老了,更容易令人对这信产生一种无名的恐惧感。下面是该信的其余内容:
  既往是为未来开辟道路的。而未来则是属于他和他的理想的。在一个疯狂的世界里,他的理想体现了大勇和大智。谁要敢阻挡他理想的实现,谁就会粉身碎骨。
  我们都是狼穴事件的幸存者。我们只要还活着,就不惜用生命和鲜血来捍卫他的理想。他的理想会得到实现的。因为它是我们生命中仅有的东西了。它是一项善举。它将让全世界知道:我们过去是被人出卖了,而且我们也被全世界所误解了。
  我们这些狼穴事件的幸存者,和海因列希·克罗森一样,清楚地知道我们自己身上有哪些最优秀的品质。
  现在轮到你,诺勒·赫克洛夫特·克罗森,来完成你父辈已开始着手的事业。这个事业将由你的手而告成;而这也正是令尊的期望。
  会有很多人出来阻挠你。也会有很多人无所不用其极地企图毁灭他的理想。不过,我们这些狼穴的幸存者还没死绝。你不妨记住我们的话:谁胆敢妨碍你,谁就不会有好下场。不管是谁,如若要给你设置障碍、动摇你的决心、拿谎言蛊惑你,他就会被消灭。
  如果你自己犹豫,胆怯不前,你暨你的亲人,将无一幸免。
  以上就是我们留给你的誓言。
  诺勒想把这封信从抽屉里拿出来。手到之处信纸就全碎了。他把碎信纸洒落在地板上。他使劲地把抽屉往桌子里一推,哗地一声关上了,同时骂了一句:“这帮不得好死的疯子!”接着他走出了卧室。
  活见鬼,电话在哪儿?在哪儿?
  噢,对了,在窗户边那张从厨房挪出来的桌子上。
  真见鬼,这算什么事啊?!
  他自言自语地又骂了一句:“他妈的,这帮疯子!”
  不过,这时他脑子里所想的,却是今天的这帮疯子们。三十年前的那帮疯子,写了这么一封活见鬼的恐吓信。而三十年后,今天的这帮疯子们,却趁他不在时,把这封恐吓信塞进了他的卧室里。他们闯入了他的私室,侵犯了他的人权,搜查了他的东西。他心里想,不知他们还干了些什么勾当呢?他又想起了彼得·鲍德温绅士,千里迢迢专程来看他,给他打电话……电话却又中途断了。
  他看了看手表,已经是午夜近一点钟了。这时候,苏黎世的时间是几点呢?是早晨六点还是七点?瑞士的银行是上午八点钟开门的。日内瓦大银行在苏黎世设有分行,曼弗拉第现在会在那儿的。
  他站在窗边电话机前。刚才他正是站在这儿,等着鲍德温回来继续和他通话。刚才也正是在这儿,他看到了对面窗户里出现了三次火柴的闪光……还有那金发女人。这一切,都是他刚才站在这扇窗户跟前时发生的。这扇倒霉的窗户!
  他伸手到口袋里摸摸自己的钥匙是否在。果然在。他快步走出房间,把房门带上锁。然后,连忙向电梯走去。按一下电梯的按钮,指示灯指示出,电梯现在第十层楼。尽管他一再按电钮,电梯却总不下来。真是有鬼了。他只好从扶梯走。心里着急,一步两蹬地往楼下窜。
  到了一楼,他马上往门房冲去。
  杰克蓦然看见他,吓了—大跳,嘟囔说:“我的天!赫克洛夫特先生,你快把我吓死了!”
  诺勒冲着他嚷道:“你告诉我,你认识那座公寓的守门人吗?”
  “哪座公寓?”
  “真要命!”赫克洛夫特着急地用手指着与他房间相对的那座公寓,说:“就是那座。”
  “那座门牌是八十三号。我认识它的守门人。”
  “那么你跟我来。”
  “哎呀,赫克洛夫特先生,那不行。我现在正值班,不能走开。过一会儿再去吧。”
  “去一会儿马上就回来。你跟我去一趟,我给你二十块钱。”
  “那就只能去一小会儿……”
  八十三号公寓守门人弄清了杰克和赫克洛夫特的来意后,说:“先生,这怎么说呢?你说的那个房间是空着,没有人住的。已经闲了近三个礼拜了。不过,今天也许已经有人来订那个房间了。几天后他也许就会搬进住吧。”
  诺勒竭力控制自己,不表现出激动。他说:“可是,那个房间里现在确确实实是有人住着,不是空着的。是一个金色头发的女人住在里边。我想知道她是谁。”
  “是一个金色头发,中等身材,脸长得不难看,还常常爱抽烟的女人吗?”
  “正是她,正是她。她是谁?”
  “先生,你在这里住的时间不短了吧?”
  “你说什么?”
  “我是说,你是你公寓里的一位老住户了吧?”
  “你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我以为你刚才大概喝醉酒了……”
  “你真见鬼了。你这说的什么话呀?我哪儿喝酒了?我就只问你,那个房间里现在住着的女人是谁?”
  “先生,你不该问现在住着的女人是谁,而应该问过去住的女人是谁。你说的那个金色头发的女人,叫蒲纳庭太太。她在一个月以前就已经死了。”
  诺勒坐在自己房间窗户跟前,眼巴巴地盯着对面的窗户看。他想:大概是有人存心要把他逼疯了。但是,为什么要这么逼他呢?简直不可思议!三十年前的那帮狂热分子,疯子,早已尸骨成灰了。怎么却能指挥今天的一帮新生的、行动诡秘的疯子队伍呢?这是怎么回事?
  他又给圣里捷斯旅馆经理挂电话。对方回答说,411号房间的电话已修好了。于是他就拨411号房间的电话。拨了无数次,总是占线。他明明看见了的金发女人,公寓的守门人却硬说她早已死了。她确实没有死,他敢肯定。而且他还敢肯定,这个女人一定和眼前这一系列扑朔迷离的事情有关。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那个装有小轮的酒柜边,给自己倒了杯酒。他看了一下手表,现在是午夜一点半。他已经给苏黎世日内瓦大银行的分行挂了海底长途电话。再过十分钟,海底长途电话总机的接线员就可以替他接通苏黎世的电话。纽约时间的凌晨两点,苏黎世日内瓦银行的分行就开始营业了。
  他端着酒杯又朝窗前的椅子走去,从他的调频式收音机旁边经过。当然它也是被挪了位了,所以他才有意从它旁边走过,以便看一番它。他心不在焉地扔开它,想听听音乐,因为音乐能使他心境平静。他拨到一个素来在这个时间只播放音乐的电台。可是它却报告新闻。
  真没料想到,连收音机上寻找电台波段的装置,也让人给更换了!这真是应了他刚才读的那封信上的话了:“对于你来说,而今尔后,一切全都变样了。”
  收音机里报告的一则新闻抓住了他的注意力。他不由得在椅子上猛转过身来听。由于动作过猛,手中的酒也洒在裤子上了。
  “……警察已在该旅馆门口戒严。本台记者理查德·邓路普现正在现场采访。他从本台派出的流动采访车上和本台通话。理查德记者,你现在向听众介绍你采访到的新闻吧。”
  收音机里传出了几声天电的干扰声,接着,一个新闻采访广播员,用兴奋的声音报告说,“这个人的名字叫彼得·鲍德温。他是英国人,昨天刚到纽约;或者至少说,他是昨天刚住入圣里捷斯旅馆的。警察当局现在正和航空公司进行联系,查询有关鲍德温的来历。箴目前所知,他是来这里度假的。旅馆的客人登记卡上,没有记载他在什么公司供职。”
  电台的播音员这时插话问那个新闻采访广播员说:“旅馆是什么时候发现鲍德温的尸体的?”
  “大约半小时前。一个电话维修工人,到他的房间去修理电话,发现鲍德温先生俯卧在床上。现在旅馆里流言四起,叫人听了不敢相信。不过,值得一提的是谋杀鲍德温的手段。看来,手段异常凶残。据说鲍德温是让人活活勒死的。一根铁丝割透了他的喉管。四楼的一个女服务员,发现了房里满地鲜血,吓疯了,人们听见她一路狂叫着去喊警察……”
  电台的播音员又插话问:“作案的动机是不是谋财害命?”显然播音员是在迎合听众的趣味。

  “这一点我们采访中还不敢加以肯定。警方只字不露。我估计他们是在等英国领事馆的人到来。”
  播音员接口说道:“谢谢你,理查德记者。希望和你继续保持联系。听众们,刚才是理查德·邓路普记者,在曼哈顿五十五号街的圣里捷斯旅馆凶杀实现场采访,并直接向各位听众播音。我现在再说一边:今天早晨,在纽约市最奢华的旅馆之一——圣里捷斯旅馆,发生了一起非常残忍的凶杀案。死者是一个名叫波得·鲍德温的英国人……”
  够了。
  赫克洛夫特使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简直是向收音机扑过去,一下子就把它关了。
  他身子俯在收音机上,呼吸急促。他不敢相信刚刚听到的这段新闻广播。他做梦也没想到会出现这种事情。不,不可能,他不相信这段新闻是真实的。
  可是,这段新闻确是真实的。确是出现了这么一件凶杀案,而且受害者已经死了。三十年前的那帮疯子,不是什么漫画式或闹剧式的人物,光会咋咋呼呼,而是地道的凶残杀人犯,并且他们说到做到。
  鲍德温绅士曾劝他别去日内瓦。他在阻挠克罗森的理想的实现,他阻挠了克罗森的约法的实现。结果他就一命归天,而且下场奇惨,彼人用铁丝活活勒死。
  诺勒蹒跚地回到椅子上坐下。他把酒杯举到唇边,深饮了几口威士忌。可是,今天这苏格兰威士忌对他不起镇静作用了,他剧烈的心跳反而更加速了。
  在庭院对面的那扇窗户里,又是划火柴的亮光一闪!又是那个金发女人!在暗淡的光流下,她站着,侧影清晰地透过了薄如蝉翼的窗帘。她朝他的窗户看,显然是在观察他。
  他忽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象被催了眠,身不由已地往窗户边紧靠。他的脸几乎紧贴在窗户玻璃上。那金发女人竟向他点头了;而且是慢慢有节奏地向他点头!她的用意似乎是企图向他证明什么。对了,她是企图向他证明:他看到的她,不是幻觉,而是个真人,真的活着的女人。
  他突然记起了八十三号公寓守门人的话:“你说的那个金色头发的女人,叫蒲纳庭太太。她在一个月以前就已经死了。”
  一个已不在尘世的女人,竟然隔着冷月无光的庭院,站在一扇窗边,向他点头示意。天啊,这不叫人毛骨悚然吗?他真要吓疯了。
  这时,他屋里的电话铃突然响了。这铃声把他惊呆了。他气那透不过来了,痉挛地扑过去,—把抓住电话筒。他不能吐电话铃再响。在这阴森可怕的夜晚,电话铃声只能让他丧魂失魄。
  话筒里是海底长途电话女接线员的声音:“赫克洛夫特先生吗?我是海底电话接线员。我把你的电话和苏黎世接通了。你们双方通话吧。”
  接着,话筒里传来了瑞士的声音。
  诺勒带着几分狐疑地听着对方方音很重、而且语调沉郁的声音。
  对方是男的,是日内瓦大银行苏黎世分行的经理。他怕诺勒弄不清他的身分,特地重复两遍;说他自己还是日内瓦大银行的董事。他说道:“赫克洛夫特先生,我们感到万分悲痛!早些日子我们也知道曼弗拉第先生身体不好,但是万设想到他的病恶化得这么快。”
  “你在说什么?出了什么事了?”
  “晚期的症状在不同人身上,反应不一样。我们的同事,曼弗拉第先生,本是个身体健壮、精力充沛的人;象他这样的人,一旦不能正常生活和工作了,在精神上就会受到很大刺激,从而导致失望和颓丧。”
  “那又怎样?”
  “赫克洛夫特先生,曼弗拉第先生忍受不了由于病因缠身而带来的丧失工作和生活能力的肩苦。所以,他自杀了。”
  “自杀了?”
  “我只能按照实际情况来说话。恩斯特·曼弗拉第在他的旅馆里,跳楼自杀了。这样死法,对他来说,痛苦倒少些。今天上午十点钟,整个日内瓦大银行要停止营业一分钟,以示对他的默哀纪念。”
  “哎呀,我的上帝呀!”
  苏黎世那个人继续在电话里说道:“不过,凡曼弗拉第先生在世时所经手的一切来往账目,都将由象他一样精明的干员接管。我们诚心期望……”
  诺勒不等对方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一切来往账目都将由象他一样精明的干员接管。”这意味着,该银行业务一切照常。曼弗拉第死了,但瑞士的金融事业却仍发达无阻。诺勒想:他不会是自杀,一定是他杀。
  恩斯特·曼弗拉第的确不是在苏黎世跳楼的,他是被人扔出窗外去的,是被狼穴的人们谋杀的。为什么呢?赫克洛夫特回想着他自己和曼弗拉第接头的经过。对啊,曼弗拉第说过贬抑狼穴事件幸存者的话。他曾经对诺勒说过:三十年前那帮疯子留下的这一纸威胁信,在今天已经没有意义了。他还说过:那信上恫吓的语言,不外乎体现了那帮老耄庸夫的一种急待赎罪的心情而已。
  这些就是曼弗拉第的罪状。他一定向他的同僚、日内瓦大银行别的一些董事们,提起过克罗森那封用火漆牢固密封的古怪信件。而且说不定他还当看其他董事的面,揶揄了狼穴的人们。
  对面窗户里又是火柴的亮光一闪!那个金发女人又站在窗边向他点头。似乎她能看透他的心灵。她又在向他点头了。似乎又在向他示意,他对曼弗拉第的这些估计和看法都是对的。一个早已归天的女鬼,现在却来向他显灵示意说;“你的想法是正确的。”
  天哪!这还是个人间世界吗!?
  那个女人转身离开窗户,接着就消失了。她的窗户也顿时变成一片漆黑。
  诺勒两手按着窗户玻璃,不禁尖声狂叫起来,“你是谁?你给我回来,你给我回来!你快说你是谁?”
  他身边的电话铃突然又响起来了。他浑身汗毛竖起,怔怔地看着正在响的电话机,觉得自己简直是既处身危地,又遇见了鬼怪。实际情形和他的这个想象,确有相象之处。他哆哆嗦嗦地拿起了电话筒。
  “赫克洛夫特先生吗?我是看门的杰克。我想告诉你,我猜到谁把你的房间弄成了那个样子。我的意思是说,我起先没想起这点来,但是几分钟前有件事倒提醒了我。”
  “什么事?”
  “在前些天的夜里,有两个人到我这儿来。他们都是锁匠。跟你在同一层楼住的施弗斯坦先生,想换门上的锁。这件事是路易早先告诉过我的。所以锁匠来了,我就让他们上楼了。刚才我忽然想起这么个问题,他们为什么要夜间来换锁呢?我是说,他们为什么要在下班后来做加班活,来换锁呢?为什么白天不来?我刚才跑到路易家里,找他议论这件事。他告诉我说,这两个人昨天还来过。所以这人就奇怪了,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你还记得这两个人的模样吗?”
  “你问对了,我记得他们的模样。其中一个人我记得特别清楚,就是在人山人海的公园里,我也能把他认出来。他有……”
  突然电话里传过一声响亮、刺耳的枪声。紧接着是对方摔电话筒的声音。电话听筒掉到地板上了。
  诺勒把手中的话筒往桌上一扔,冲到房门边,他用最大的劲急忙把房门拉开。由于用力过猛,门开得太大,门扇撞到墙上挂的一幅速写画上,把画框的玻璃也震碎了。他顾不得等电梯,大步冲下楼梯。他脑中茫然,什么也不敢想,集中全副精力,留神自己不踩空梯级,以免摔倒。他到了一楼,立刻向门房迅跑。
  他惊恐地望着门房里面的情形。可怕的事情果然出现了。杰克已经脸朝天地斜躺在椅子背上。血从他颈上涌出来。他的喉咙中弹了。
  杰克多管闲事了。他几乎说出狼穴的一个成员的模样,因此他遇害了。
  鲍德温、曼弗拉第、还有这位无辜的守门人,都殒命了。
  “谁胆敢妨碍你,谁就不会有好下场,不管是谁,如若要给你设置障碍,动摇你的决心,拿谎言蛊惑你。他就会被消灭。”
  如果你自己犹豫,胆怯不前,你暨你的亲人,将无一幸免。”
  ——这是三十年前的疯子在信上写的话。
  过去曼弗拉第曾问过诺勒:“你真要想一想才能下决心吗?”
  现在,诺勒觉得,他不用想就得下这个决心了。否则,他只有死路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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