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我要。。。
轻松的小说阅读环境
九三年 - 第一部 第一章索德雷树林
繁体
恢复默认
返回目录【键盘操作】左右光标键:上下章节;回车键:目录;双击鼠标:停止/启动自动滚动;滚动时上下光标键调节滚动速度。
  一七九三年五月的最后几天,一支军队来到位于阿斯蒂耶的那座令人生畏的索德雷树林。他们是在桑泰尔率领下由巴黎来到布列塔尼地区的几个营中的一个,在残酷的战争中伤亡惨重,现在剩下不到三百人。经过阿尔戈恩、雅马普、瓦尔米战役以后,巴黎志愿军的第一营由原有的六百人减至二十七人,第二营只剩下三十三人,第三营只剩下五十七人。这是惊心动魄的战斗时期。
  从巴黎派来旺代地区的军队共九百一十二人。每个营配备有三门大炮。人员是紧急招募的。四月二十五日,在戈耶任司法部长,布肖特任陆军部长的情况下,忠告区①提议向旺代地区派志愿军。公社②委员吕班提出报告,五月一日,桑泰尔就准备就绪;派出一万两千人,三十门野战炮以及一个炮兵营。这支迅速组成的军队在士兵与下级军官的比例上作了改变,人员配备比较合理,因此至今仍被视作典范。在今天,正规部队的组建也是按照这种模式进行的——
  ①法国大革命时,巴黎分为四十八个行政区。
  ②一七八九-一七九五年的巴黎公社是革命的市政府。另一个巴黎公社(一八七一年)是无产阶级专政政权。
  四月二十八日,巴黎公社对桑泰尔的志愿军下了这道命令:“决不宽恕,毫不留情。到了五月底,从巴黎来的一万两千人中,已死亡八千人。
  走进索德雷树林的这一营人十分警惕地观察前后左右,慢慢搜索。克莱贝将军说过:“士兵后背也长眼睛。”他们已经走了很久。现在大概几点钟了?是上午还是下午?难以判断,因为在这些盘根错节的荆棘丛里,永远是黄昏,从来就是阴暗的。
  索德雷树林是个悲惨的地方。一七九二年十一月,内战就是在这片树丛中开始它的罪恶的。凶残的瘸子穆斯克东正是从这致命的丛林中出来的。林中发生过大量的谋杀,更令人毛骨惊然。没有比这更可怕的地方了。士兵们小心翼翼地前进。处处是花。周围是颤动的枝条组成的厚墙,从那里飘下绿叶迷人的清香,幽暗的绿色中有着斑驳的阳光。地上长着菖兰花、鸢尾花、水仙花、报春的小黄花、春天的藏红花,它们是这层厚厚的植物地毯的点缀和花边,地毯上凑集着形形色色的苔藓,从毛虫形直到星形。士兵们轻轻拨开树枝,蹑手蹑脚地一步步走。小鸟在刺刀立方脉鸣。
  从前,在和平时期,人们在索德雷树林里玩“乌伊什巴”,就是在黑夜里追逐小鸟,现在人们玩的是追逐人。
  丛林里长满了桦树、山毛榉和橡树。地面平坦,人走在苦葬和厚草上悄然无声。没有小道,或者说有几条小道,但很快便消失了。还有些拘骨叶冬春、野黑刺李树、藏草、芒柄花丛、高高的荆棘。十步之外的人是根本看不见的。
  枝条中有时掠过一只苍鹭或黑水鸡,表明附近有沼泽。
  士兵在行进,盲目地往前走,忐忑不安,又害怕撞上寻找的对象。
  时不时地出视野营的痕迹:地面被火烧过,草被踩平了,还有用木棍搭成的十字架和血迹斑斑的树枝。有人在这里煮过汤,在那里做过弥撒,在另一处包皮扎过伤员。但是,从这里经过的人已无影无踪。他们现在在哪里?可能很远,也可能近在咫尺,正握着短铣枪藏在树林里。树林似乎荒寂无人。士兵们更加警惕。荒僻引起怀疑。看不见人,就更有理由害怕。这是一片歹徒出没的森林。
  这里很可能有陷阱。
  三十位精兵在一位中士的率领下远远地走在大部队前面去执行侦察任务。随军的女食贩与他们同行。女贩们乐于随先遣队同行,当然这要冒险,但能开开眼。好奇心是女人勇气的一种表现形式。
  这支小小的先遣队突然战栗起来,这是猎人们常有的战栗,它表明快到兽穴了。矮树丛中央仿佛有人在呼吸,树叶仿佛还晃动了几下。士兵们相互示意。
  当侦察兵执行警戒和搜索任务时,军官们不需要介入。该做的事自然而然地就做了。
  不到一分钟,有动静的地方就被包皮围了。士兵们举枪对准它,从四面八方瞄准荆棘丛中央那个阴暗的地方,手指扣住扳机,眼睛盯着,只等中士下令就开枪射击了。
  这时那位女贩壮着胆子往荆棘里看。中士正要喊“开火”时,女贩却喊道:“停下!”
  她转身对士兵说:“别开枪,同志们。”
  于是她奔向丛林深处。人们跟着她。
  那里确实有人。
  在茂林深处有一片小小的林中空地,它呈圆形,是烧树根的木炭窑留下的。在它边上,有一个由树枝形成的房间式洞穴,它半开着,像一个放床的凹室。那里有一个女人,她坐在苔藓上,正给一个婴儿喂奶,膝头上是另外两个满头金发的孩子,他们在熟睡。

  这就是陷阱。
  “你在这里干什么?”女贩喊道。
  女人抬起头。
  女贩又愤怒地说:
  “你疯了,呆在这里!”
  接着又说:
  “你差一点就没命了!”
  她又对士兵们说:
  “这是个女人。”
  “当然,我们看见了!”一位士兵说。
  女贩继续说:
  “来林子里送死!怎么干这种蠢事!”
  女人吓坏了,惊惶失措,呆若水鸡,像是在做梦。她看看四周,看着那些长枪、马刀、刺刀和凶狠的面孔。
  两个孩子醒了,哭叫起来。
  “我饿了。”一个孩子说。
  “我害怕。”另一个孩子说。
  最小的孩子继续吃奶。
  女贩对她说:
  “你最乖。”
  母亲吓得说不出话来。
  中士朝她喊道:
  “你别怕,我们是红色无檐帽营。”
  女人全身颤抖不已。她瞧着中士,那是一张粗糙的脸,只看得见眉毛、髭须和火炭般的两只眼睛。
  “就是从前的红十字营。”女贩说。
  中士接着问道:
  “你是谁,太太?”
  女人惊恐万状地打量他。她瘦削、年轻、苍白,衣衫褴褛,戴着布列塔尼农妇粗大的披肩风帽,脖子上系着一床毛毯,像雌性动物一样毫不在意地露出赤裸的Rx房。她既没有穿袜子也没有穿鞋,两只脚在流血。
  “这是个穷人。”中士说。
  女贩用粗声粗气、但仍不失女性温柔的口吻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女人喃喃说了几个字,几乎听不清;
  “米歇尔-弗莱夏。”
  这时,女贩用粗大的手抚摸婴儿的小脑袋,问道:
  “小家伙多大了?”
  母亲没有听懂。女贩又说:
  “我问你她多大了?”
  “呵!”母亲说,“一岁半。”
  “够大了,”女贩说,“她不该再吃奶,应该断奶了。我们给她喝汤。”
  母亲开始放心了。睡醒的那两个孩子好奇甚于恐惧,正在欣赏羽饰。
  “呵!”母亲说,“他们真饿坏了。”
  接着又说:
  “我没有奶了。”
  “我们会给他们东西哈,”中士大声说,“也给你。不过还有一件事。你是什么政治观点?”
  女人瞧着中士,没有回答。
  “你听见我的问题了吗?”
  女人结结巴巴地说:
  “我很年轻就被送进修道院,但我给了婚,我不是修女。修女们教我说法语。村子被人放火烧了,我们急急忙忙逃了出来,我连鞋也来不及穿。”
  “我是问你的政治观点。”
  “我不知道。”
  中士又说:
  “现在常有女奸细。女奸细是要枪毙的。来,你说吧,你不是波希米亚人吧。你的祖国在哪里?”
  她仍旧瞧着他,仿佛听不懂。中土重复说:
  “你的祖国在哪里?”
  “我不知道。”她说。
  “怎么,你不知道哪里是你的老家?”
  “呵,老家,我知道。”
  “那好,哪里是你的老家?”
  女人回答说:
  “西斯夸尼亚庄园,在阿泽教区。”
  这回中士吃惊了。他沉思片刻,问道:
  “你是说……”
  “西斯夸尼亚。”
  “那可不是祖国。”
  “那是我老家。”
  女人想了一下又说:
  “我明白了,先生,您是法国人,我是布列塔尼人。”
  “那又怎样呢?”
  “这不是同一个地方。”
  “可这是同一个祖国呀!”中士喊叫了起来。
  女人又说:
  “我从西斯夸尼亚来。”
  “西斯夸尼亚就西斯夸尼亚吧。你家里人是在那里吗?”
  “是的。
  “他们做什么?”
  “他们全死了。我没有亲人了。”
  中士是个爱说话的人,又继续审问:
  “见鬼,你总有亲戚吧,至少从前有。你是谁?说话呀。”
  女人听着,目瞪口呆,这句“至少从前有”不像是人的语言,而像是动物的吼叫。
  女贩感到自己应该介入了。她又抚摸吃奶的孩子的头,用手拍拍另外两个孩子的脸颊。
  “吃奶的女孩叫什么名字?”她问道,“这是个女孩吧。”
  母亲回答说:“若尔热特。”
  “老大呢?这淘气鬼是男孩吧?”
  “勒内-让。”
  “小的呢,他也是男孩吧,脸颊鼓鼓的。”
  “胖阿兰。”母亲说。
  “这些孩子多好哇,”女贩说,“都已经像大人了。”
  中士继续问:
  “你说吧,太太,你有家吗?”
  “有过。”
  “在哪里?”
  “在阿泽。”
  “你为什么不呆在家里?”
  “家被烧掉了。”
  “谁干的?”
  “不知道。是战争。”

  “你从哪里来?”
  “从那里。”
  “你去哪里?”
  “不知道。”
  “说正题吧,你是谁?”
  “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是谁?”
  “我们是逃难的人。”
  “你是哪一派?”
  “不知道。”
  “是蓝党还是白党①?你和谁站在一起?”——
  ①蓝党是法国大革命时期的激进派,白党是保皇派。
  “和我的孩子们。”
  沉默。女贩说:
  “我没有生过孩子,没有时间生孩子。”
  中土又问道:
  “那你的父母呢?听我说,太太,告诉我们你父母是什么人。我叫拉杜,我是中土,我是从谢尔什米迪街来的,我父母原先在那里,我可以谈我的父母。你谈谈你的父母吧。他们原先是什么人?”
  “他们姓弗莱夏,就这些。”
  “是呀,弗莱复是弗莱夏,拉杜是拉杜,可总有个职业吧。你父母的职业是什么?原先是干什么的?现在干什么?你的这些弗莱夏,他们弗莱夏些什么呢?”
  “他们种地。我父亲是残废,不能做工。他挨过老爷——他的老爷,我们的老爷——的棍子,这还算老爷开思,因为父亲偷了一只兔子,这够死罪,老爷发善心,让手下人只打了我父亲一百根,从那时就落下了残疾。”
  “还有呢?”
  “我爷爷是胡格诺派①,被本堂神甫送去服苦役。那时我很小。”——
  ①十六至十八世纪法国天主教徒对新教徒的称呼。
  “还有呢?”
  “我公公是私盐贩子,被国王送上了绞架。”
  “那你丈夫呢,他是干什么的?”
  “那些天里他打仗。”
  “为谁打仗?”
  “为国王。”
  “还有呢?”
  “为领主老爷。”
  “还有呢?”
  “为本堂神甫先生。”
  “真是他妈的该死的畜生!”一位士兵大声说。
  女人一惊,显得惶惶不安。
  “你瞧,太太,我们是巴黎人。”女贩和蔼地说。
  女人双手合十高声说:
  “呵天主耶稣基督!”
  “不要迷信!”中上说。
  女贩在那女人身边坐下,将最大的孩子拉到自己两膝之间,孩子乖乖地听从了。儿童常常莫名其妙地安然顺从或认生害怕,大概内心里有一种暗示吧。
  “我可怜的好心大嫂老乡,你有这么漂亮的孩子,多好哇。我能猜出他们的年龄,老大四岁,弟弟三岁吧。你瞧瞧,吃奶的这小家伙可真贪嘴。呵,小鬼!别这样啃妈妈,好不好?我说,太太,你别怕,你应该加入我们这个营,和我一样干活。我叫乌扎尔德,这是绰号。我喜欢叫乌扎尔德,不喜欢像我母亲一样叫比科尔诺小姐。我是伙食贩。军队相互开火,相互残杀时,给他们酒喝的女人就叫伙食贩,干这行的人可不少。我们两人的脚差不多大,我把鞋给你。八月十日①我在巴黎,给过韦斯特曼②酒喝,一切顺利。我看见路易十六上断头台,就是人们称作的路易-卡佩。他不愿意。你听听看,就在一月十三日③,他还烧栗子吃,和家里人笑笑闹闹哩。后来他也不得不在我们称作的摇板上躺下,没穿礼服上装,没穿鞋,只穿着衬衫、凸纹布外衣、灰呢短裤和灰色丝袜。这些我可是亲眼见过。运地来的马车涂的是绿漆。我看你就来我们这里吧,这个营里都是好小伙子。你来当第二号伙食贩,我教你怎么干,呵,简单得很。你带上桶和铃铛,走到闹哄哄的、枪弹炮弹飞来飞去的地方,你大声喊:‘孩子们,谁要喝一口?’这是再简单不过的了。我呀,无论是谁,我都给酒喝,给白军,也给蓝军,我是蓝军,是忠诚的蓝军,但我的酒是给所有人的。伤员们总是口渴。人死是不分观点的。人们死时应该相互握手。打仗真是件蠢事!你来我们这里吧。我要是被打死了,你就接我的班。你瞧,我就是这个脾气,但我既是好心的女人又是正直的男人。你不要害怕。”——
  ①一七九二年八月十日,巴黎起义公社袭击议会,国王被“停职”。
  ③参加八月十日革命行动的法国将军。
  ③路易十六于一七九三年一月二十一日被处死。
  女酒贩停住了,那女人哺响说:
  “我们原先的邻居叫玛丽-让娜,仆人叫玛丽-克洛德。”
  此刻,拉杜中立正在训斥那个士兵:
  “闭嘴,你吓坏了这位太太。在女人面前不该说粗话。”
  “对有教养的人来说这也是不折不扣的屠杀呀。”士兵反驳说,“这些人可真是奇怪,岳父被领主打残废了,爷爷被神甫发配服苦役,父亲被国王吊死了,可他们还打仗,真他妈的,还不造反,还为领主、神甫、国王卖命!”
  中士喝道:
  “在队伍里不许说话!”

  “不说话,中土。”士兵又说,“可是,这样漂亮的女人为了教士去送死,这总说不过去吧。”
  “士兵,”中上说,“我们这里可不是梭枪俱乐部。别耍嘴皮子。”
  接着他转身问那个女人:
  “你丈夫呢,太太?他在于什么?他现在怎么样?”
  “没了。被杀死了。”
  “在哪里?”
  “在树篱那边。”
  “什么时候?”
  “三天以前。”
  “是谁干的?”
  “不知道。”
  “怎么,你不知道是谁杀死了你丈夫?”
  “不知道。”
  “是蓝军?是白军?”
  “是一颗子弹。”
  “三天以前?”
  “是的。”
  “在哪个方向?”
  “靠埃尔内。我丈夫倒下了,就是这样。”
  “他死了以后,你干什么呢广
  “领着孩子逃走。”
  “去哪里?”
  “往前走呗。”
  “在哪里过夜?”
  “地上。”
  “吃什么呢?”
  “不吃东西。”
  中士以军人的方式撅起嘴,髭须碰到了鼻子。
  “不吃东西?”
  “在荆棘里找去年剩下的黑利李和桑果,还有越桔种子、颇草的嫩枝。”
  “好嘛,等于什么也没有说。”
  最大的孩子仿佛听懂了,说:“我饿。”
  中士从衣袋里掏出一块配给面包皮,递给母亲。母亲将它掰成两半给了孩子们。两个小家伙贪婪地啃起来。
  “她自己一口也不吃。”中士咕哝说。
  “因为她不饿。”一位士兵说。
  “因为她是母亲。”中士说。
  孩子们停了下来。
  “我渴。”一个孩子说。
  “我渴。”另一个孩子也说。
  “这个鬼树林里没有小溪吗?”中土问。
  女酒贩从腰带上摘下那只和小铃销挂在一起的钢杯,旋开斜背在身上的木桶的开关,往林里倒了几滴酒,将杯子凑近孩子们的嘴唇。
  第一个孩子喝了,做了个鬼睑。
  第二个孩子喝了,吐了出来。
  “这可是好喝的东西。”女贩说。
  “是烈烧酒?”中土问道。
  “对,上等酒,可他们是农民。”
  接着,她擦擦杯子。
  中士又问:
  “你就这样逃命吗,太太?”
  “只能这样呗。”
  “穿过田野,好像有人跟在后面?”
  “我拼命跑,然后走,然后倒下来。”
  “可怜的教民!”女贩说。
  “人们在打仗,”女人结结巴巴地说,‘周围都是枪弹。我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我丈夫被打死了,我只明白这一点。”
  中士用枪托敲着地,大声说:
  “愚蠢的战争!真他妈的!”
  女人接着说:
  “昨天夜里,我们在一棵埃穆斯里睡的觉。”
  “四个人?”
  “四个人。”
  “睡觉?”
  “睡觉。”
  “那是站着睡觉了。”中士说,接着又转身对土兵们说,“同志们,这里有一种枯死的空心树,里面只容得下一个笔直站立的男人。这些野人们管这树叫埃穆斯。有什么办法呢?他们不可能是巴黎人呀。”
  “在树洞里睡觉!”女贩说,“还带着三个孩子!”
  “要是孩子叫喊起来,过路的人只听见树在喊:‘爸爸,妈妈’,可什么也看不见,那可真古怪。”中士说。
  “幸好现在是夏天。”女人叹息说。
  她看着地面,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气,目光中流露出对灾难的困惑。
  士兵们默默无语,在苦难的女人四周围成一圈。
  一个寡妇,三个孤儿,逃亡,遗弃,孤独,四面八万轰响的战火,饥饿,干渴,以草根为食,以天空为屋顶。
  中士走近女人,瞧着吃奶的婴儿。婴儿放开了xx头,轻轻转过头,用漂亮的蓝眼睛瞧着向她俯身的那张野兽般毛茸茸的、令人害怕的脸,微笑了起来。
  中士直起身来,一颗大泪珠在脸颊上滚下,停在髭须尽端,像一粒珍珠。
  他提高声音说:
  “同志们怕于这一切,我决定咱们营收养这些孩子。同意吗?咱们收养这三个孩子。”
  “共和国万岁!”士兵们高呼。
  “好,一言为定。”中士说。
  于是他将两手伸到母亲和孩子的头部上方:
  “这就是红色无檐帽营的孩子们。”
  女贩兴奋得跳了起来,喊着说:
  “一顶帽子下的三个脑袋①。”——
  ①富有寓意的文字游戏,表示三个人共一个观点。这是大革命时期人们的梦想——原编者注
  接着她又大哭起来,狂热地亲吻那可怜的寡妇,说道:
  “这小家伙看上去已经很淘气了。”
  “共和国万岁!”士兵们再次喊道。
  中士对那位母亲说:
  “来吧,女公民。”
或许您还会喜欢:
模仿犯
作者:佚名
章节:46 人气:0
摘要:1996年9月12日。直到事情过去很久以后,塚田真一还能从头到尾想起自己那天早上的每一个活动。那时在想些什么,起床时是什么样的心情,在散步常走的小道上看到了什么,和谁擦肩而过,公园的花坛开着什么样的花等等这样的细节仍然历历在目。把所有事情的细节都深深地印在脑子里,这种习惯是他在这一年左右的时间里养成的。每天经历的一个瞬间接一个瞬间,就像拍照片一样详细地留存在记忆中。 [点击阅读]
欧亨利短篇小说集
作者:佚名
章节:30 人气:0
摘要:1块8毛7,就这么些钱,其中六毛是一分一分的铜板,一个子儿一个子儿在杂货店老板、菜贩子和肉店老板那儿硬赖来的,每次闹得脸发臊,深感这种掂斤播两的交易实在丢人现眼。德拉反复数了三次,还是一元八角七,而第二天就是圣诞节了。除了扑倒在那破旧的小睡椅上哭嚎之外,显然别无他途。德拉这样做了,可精神上的感慨油然而生,生活就是哭泣、抽噎和微笑,尤以抽噎占统治地位。 [点击阅读]
歌剧魅影
作者:佚名
章节:28 人气:0
摘要:歌剧魅影作者:卡斯顿·勒鲁引子:这本奇书异著讲述的是作者如何追踪调查,最后终于证实歌剧幽灵并非子虚乌有的经过。歌剧幽灵的确存在,而非如人们长期以来所臆测的只是艺术家的奇想,剧院经理的迷信,或者是芭蕾舞团女演员、她们的老母亲、剧院女工、衣帽间和门房职员这些人凭空捏造的谣传。是的,它也曾有血有肉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虽然只是个影子而已。 [点击阅读]
此夜绵绵
作者:佚名
章节:24 人气:0
摘要:“终了也就是开始”……这句话我常常听见人家说。听起来挺不错的——但它真正的意思是什么?假如有这么一处地方,一个人可以用手指头指下去说道:“那天一切一切都是打从这开始的吗?就在这么个时候,这么个地点,有了这么回事吗?”或许,我的遭遇开始时,在“乔治与孽龙”公司的墙上,见到了那份贴着的出售海报,说要拍卖高贵邸宅“古堡”,列出了面积多少公顷、多少平方米的细目,还有“古堡”极其理想的图片, [点击阅读]
死亡之犬
作者:佚名
章节:12 人气:0
摘要:1我第一次知道这件事情,是从美国报社的通讯记者威廉-皮-瑞安那儿听来的。就在他准备回纽约的前夕,我和他在伦敦一起吃饭,碰巧我告诉了他,次日我要到福尔布里奇去。他抬起头来,尖叫一声:“福尔布里奇?在康沃尔的福尔布里奇?”现在已经很少有人知道,在康沃尔有一个福尔布里奇了。人们总觉得福尔布里奇在汉普郡。所以瑞安的话引起了我的好奇。“是的,”我说道,“你也知道那个地方?”他仅仅回答说,他讨厌那个地方。 [点击阅读]
死亡区域
作者:佚名
章节:29 人气:0
摘要:约翰·史密斯大学毕业时,已经完全忘记了1953年1月那天他在冰上重重地摔了一跤的事。实际上,他高中毕业时已不太记得那件事了。而他的母亲和父亲则根本不知道有那么一回事。那天,他们在杜尔海姆一个结冰的水塘上溜冰,大一点的男孩们用两个土豆筐做球门,在打曲棍球,小一些的孩子则很笨拙可笑地在水塘边缘溜冰,水塘角落处有两个橡胶轮胎在呼呼地烧着,冒出黑烟,几个家长坐在旁边,看着他们的孩子,那时还没有摩托雪车, [点击阅读]
死亡约会
作者:佚名
章节:31 人气:0
摘要:“怎样,非把她杀掉不行吧?”这句话流进寂静的暗夜,在附近回响片刻,旋即在黑暗中向死海消逝。赫邱里·白罗手搁窗环上,迟疑了一阵。随即双眉紧皱,猛然关起窗子,仿佛要把有害的夜气全部关在外头一样,白罗自幼就相信,外头的空气最好不要让它流进房间,尤其夜晚的空气对身体更是有害。放下窗帘,紧紧挡住窗户,他向床铺走去,微微一笑。 [点击阅读]
死亡终局
作者:佚名
章节:24 人气:0
摘要:这本书的故事是发生在公元前二○○○年埃及尼罗河西岸的底比斯,时间和地点对这个故事来说都是附带的,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都无妨,但是由于这个故事的人物和情节、灵感是来自纽约市立艺术馆埃及探险队一九二○年至一九二一年间在勒克瑟对岸的一个石墓里所发现,并由巴帝斯坎.顾恩教授翻译发表在艺术馆公报上的埃及第十一王朝的两、三封信,所以我还是以这种方式写出。 [点击阅读]
死亡绿皮书
作者:佚名
章节:10 人气:0
摘要:“碍…”美也子不知不觉地小声叫了起来(这本书,好像在哪里见过!)。这是专门陈列古典文学、学术专著之类的书架。进书店的时候,虽说多少带有一线期待,可是会有这样心如雀跃的感觉,却是万万没有想到。美也子每次出门旅行的时候,都要去当地的书店逛逛。地方上的书店,几乎全部都只卖新版的书刊杂志和图书。 [点击阅读]
死亡草
作者:佚名
章节:13 人气:0
摘要:“不解之谜。”雷蒙德-韦思特吐出一圈烟云,用一种自我欣赏,不紧不慢的腔调重复道:“不解之谜呀。”他很满意地环顾着四周。这房子已经有些年头了,屋顶的房梁已经变黑。房间里陈设着属于那个年代的家具,做工考究。雷蒙德-韦斯特露出了赞许的目光。作为一名作家,他喜欢完美。他在简姑姑的房间里总能找到那种舒适的感觉,因为她把房间布置得很有个性。他一眼望过去,她直直地坐在壁炉边祖父留下来的那把椅子上。 [点击阅读]
气球上的五星期
作者:佚名
章节:44 人气:0
摘要:气球上的五星期--第一章第一章演讲在热烈的掌声中结束——介绍弗格森-弗格森博士——“Excelsior”——博士的风貌——彻头彻尾的宿命论者——“旅行者俱乐部”的晚宴——不失时机的频频祝酒1862年1月14日,滑铁卢广场13号,轮敦皇家地理学会的一次会议上,听众如云。学会主席弗朗西斯-M××爵士在向他可敬的同行们作一场重要的学术报告。他的话常常被阵阵掌声打断。 [点击阅读]
永别了武器
作者:佚名
章节:49 人气:0
摘要:《永别了,武器》一书系美国著名小说家海明威早期代表作。被誉为现代文学的经典名篇。此书以爱情与战争两条主线,阐述了作者对战争及人生的看法和态度。美国青年弗雷德里克·亨利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志愿到意大利北部战争担任救护车驾驶员,期间与英国护士凯瑟琳·巴克莱相识。亨利在前线执行任务时被炮弹炸伤,被送往后方的米兰医院就医。由于护士紧缺,凯瑟琳也来到了米兰,两人又一次相遇。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