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我要。。。
轻松的小说阅读环境
镜·破军 - 前传·东风破 十、冥冥归去无人管
繁体
恢复默认
返回目录【键盘操作】左右光标键:上下章节;回车键:目录;双击鼠标:停止/启动自动滚动;滚动时上下光标键调节滚动速度。
  御使府内外一片混乱。成群的百姓跪在门前,口口声声要进去给御使大人磕头,求神保佑他平安,无论府里的人怎么劝说驱赶都不肯离去。而府内,御使夫人在听说丈夫遇刺后几度昏厥,根本无法主持府里上下,幸亏青王及时带着大内御医赶到,主持内外局面。
  “呵呵,语冰果然是深孚民望啊,你看,外面那么多百姓跪着为他祈福。”青王从外面进到书房来,一边啧啧称赞,对旁边的刘侍郎道。
  刘侍郎拈须微笑起来,得意:“他越得民心、那么曹太师激起的民愤越大——到时候只怕千刀万剐都不足以谢天下了。”
  “是啊,居然敢派出刺客来刺杀这样清廉正直的御使。”青王抚手低笑,忽地询问,“那老儿,侍郎令刑部好生看着了罢?可莫要乱说话才好。”
  “王爷放心,那刺客原来天生是个哑巴。”刘侍郎也是笑得得意,顺着青王的语气,“老天这次要曹训行那个老狐狸垮台啊。”
  “唉,恶贯满盈,天理昭昭啊。”青王摇头叹息,然而眼里却是冷醒的,吩咐心腹属下寒刹,“给我吩咐御医好生看着御使大人——他伤重胡涂了,可莫要乱说什么出去。”
  “是。”寒刹领命退了下去,然而半路又被叫住,青王沉吟着,眼里有冷光闪动:“派个人去,给我好好把御使府管家封口——夏御使平生的清白,可不容人玷污分毫。”
  “是。”寒刹眼睛也不闪地领命,轻如灵猫地退了出去。
  “哎呀,夏御使真有福气,王爷是要给他立碑吧?”刘侍郎笑了起来,眼里有说不出的讽刺,想起自己刚被开脱出来的公子。
  “本王不但要给御使立碑,还要给他建祠堂,等夫人生下遗腹子、本王就视同己出的收养……”青王笑了笑,负手看着庭院,那里的一株老梅已经碉落了大半,只剩铁骨伶仃,“夏御使为国为民,舍命除奸,他的后人本王应该好好体恤才是。”
  “王爷英明!”听到那样的话,刘侍郎连忙称颂,同时喃喃,“夏御使当然清廉正直,一心为公——只是可惜了我昨晚送去的四瓮‘海鲜’哪……”
  “侍郎这般小气。”青王忍不住笑,在书房里左右看看,翻开一堆奏章,发现了暗格,啪的一声弹开了,里面整整齐齐地堆着银票,“青璃说得没错,果然都放在这里——那小子也算是硬气,居然是一分也没花。”
  青王看也不看,抓起一迭银票扔给刘侍郎:“侍郎放心,令公子那点事算什么?”
  “嘿,嘿。”刘侍郎有些腼颜地接过,看了一眼暗格,忍不住咋舌,“好小子,居然收了那么多!黑,真是黑啊。”
  “他手是黑了,可心不黑。”青王将银票全数拿出,收起,冷笑着弹弹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文卷,“你看看,他一天要披阅多少公文?章台御使的清名不是骗来的……那小子有本事,有手段——只可惜那胡涂老儿一刀刺死了他,不然留到将来可了不得呢。”
  刘侍郎打了个寒颤,连忙低下头去,唯唯称是。
  “回头看看我青璃侄女儿去。”青王在书房里走了一圈,发现没有别的需要料理,回头往后庭走了过去,“她也哭得够了——这小子其实对她不好。女人真是奇怪啊。”
  当年胞兄的女儿青璃托他帮忙设局,费尽了心思嫁了夏语冰,却落了把柄在叔叔手里。他趁机要挟,让青璃以夫人的身份帮他监视着章台御使,将丈夫的一举一动偷偷禀告——可惜夏语冰五年来对她也颇为冷淡,因此她也说不出多少秘密来。
  就算是少女时曾迷恋过英俊的青年,但做了几年过那样的夫妻、心也该冷了吧?青璃那个傻丫头,为什么看到丈夫被刺,还哭得那样伤心欲绝?
  无法理解这样的执迷,青王摇摇头,来到后院,想去看垂死的侄女婿。
  然而刚进到后院,就发现那里一片混乱。
  “怎么了?怎么了?”青王一惊,连忙退了出来,问旁边从内院退出的一名家丁。那个家丁脸色惊恐:“禀王爷,方才后院忽然来了两个人说要见夏御使,被下人拦住,结果他们居然硬要闯入,还拔出剑来……”
  “怎么回事……是刺客么?”青王失惊,脸色一白。
  此刻青衣侍卫寒刹已经返回,手中长剑沾上了血,显然是已经完成了刚才主人吩咐的任务,看到后院混乱,立刻掠了回来护主。
  “替我进去看看,到底来的是什么人?”青王招回寒刹,吩咐,然而眼里却有黯淡的冷光,压低了声音,“如果是来杀御使的,也不必拦着——只是,千万不能伤了我侄女。”
  “是。”寒刹毫无表情地低下头去,领命,迅速反身掠入后院。
  “啧啧,寒刹真是能干。”看到青衣侍卫利落的身手,刘侍郎及时夸奖,“王爷有这样的手下,足当大任啊。”
  青王微微笑,却不答,许久才道:“云荒上最强的应该是历代剑圣——听说这一代的剑圣云隐虽然去世了,却有弟子留下,可惜无缘一见。”
  “呵呵,王爷将来叱咤天下,要收罗一个剑客还不容易?”刘侍郎谄媚地回答。
  然而话音未落,却被急退回来的人打断。寒刹脸色是苍白的,手中长剑折断,踉跄着从后院返回,单膝跪倒在青王面前,嘴角沁出血来:“王爷,来人很强,属下无法对付……请王爷降罪!”

  “寒刹?”还是第一次看到属下失手,青王诧异地脱口,“怎么会?连你也不是对手?”
  “来的似乎、似乎是剑圣门下。”寒刹回忆对方的剑法,断断续续回答,“恕属下无能。”
  “剑圣门下?”青王愣了一下,失惊,然而毕竟精明,脑子一下子转了过来,“难怪!原来夏御使身边的影守、就是剑圣门下——难怪太师府这么多年都奈何不得他!”
  他回头,让受伤的寒刹站起身来,问:“那么,他们为何而来?应该不是要杀御使吧?”
  “不是。”寒刹摇头,禀告,“他们身上没有杀气——口口声声只是要见御使一面,特别是那个女的,一直在哭。”
  “哦……”沉吟着,青王问,“没人能拦住他们吧?进去了没?”
  “没有。被拦住了。”寒刹顿了顿,眼里有一种奇怪的光,回禀,“青璃夫人站在门口,用匕首指住了自己的咽喉,死也不让他们进去。”
  “什么?”连青王那样的枭雄都一惊,脱口,“璃儿疯了么?见一面又如何,反正那小子已经快死了。”
  “夫人拿匕首抵住自己咽喉,厉声说对方如果敢进去一步,她就自刭,一尸两命……那种眼神……”寒刹不知该如何形容娇弱贵族女子身上那种可怕的气质,顿了顿,继续道,“来人仿佛被吓住了,不敢逼近,就在那里僵持着。”
  青王沉默了,仿佛在回想着多年来关于章台御使的各种资料,一一对上目前混乱的情况。半晌,终于缓缓道:“本王明白了……想不到那个慕湮姑娘,居然是剑圣传人。”
  “应该是。”寒刹低头,回禀,“好像御使在房里唤着一个名字,便是阿湮……”
  “这样啊。”青王轻轻击掌,却仿佛对目前混乱的情况无可奈何,叹了口气:“转来转去,又回到起点……都这么些年过去了,真是不明白,女人怎么都这么奇怪。”
  僵持中,院子里初春尚自凛冽的空气仿佛结了冰。
  看到贵夫人这样疯狂的神态,尊渊打了个寒颤,然而却也是无可奈何——青璃的刀子抵着咽喉,只要稍稍一用力便会穿透血管。连他都不敢造次,生怕酿成一尸两命的惨剧。
  “阿湮……阿湮。”然而,尽管外面的御使夫人如何激烈捍卫自己应有的,里面弥留中的丈夫还是唤着另一个女子的名字,奄奄一息、却不肯放弃。
  那样的呼声仿佛利刃,绞动在两个女子的心里。
  “求你让我进去……”慕湮脱口喃喃道,然而连日那样剧烈的变故让她心力交瘁,一开口就是一口血冲出,眼前一黑,尊渊连忙扶住她。
  “不可以!”青璃却是绝决的,几乎是疯狂般地冷笑,仿佛第一次有了这样的报复机会,恶狠狠地,“你这一辈子,再也不要想见到他!再也不要想!你的夏语冰,几年前就死了!”
  仿佛是为了斩断慕湮的念头,御使夫人冷笑着,开口:“你还以为他是五年前那个夏语冰吧?你知道什么!他早不是你心里的那个夏语冰了——他贪赃枉法、收受贿赂、结党营私、草菅人命……他做了多少坏事,你知道么?”
  听着御使夫人将丈夫多年来所做的肮脏事滔滔不绝地揭发出来,慕湮脸色苍白,说不出一句话。
  “哈哈哈……那样的夏语冰,你憎恶了么?嫌弃了么?那天你识破他真面目后、想杀他是不是?”青璃大笑起来,得意地看着慕湮,忽然间不笑了,微微摇头,“你的那个夏语冰,早已经死了。他是我的……我绝对不让你再见他!”
  御使夫人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带着几近执迷的坚定。虽然贵为前代青王子女,但她一生倥偬,用尽全力伸手去抓,手心最终却空无一物——她如何能不怨眼前的女子?
  慕湮看了青璃很久,仿佛第一次从这个贵族女子脸上看到了令她惊诧的东西。
  她发现对方说的居然没有错……五年来,自己丝毫没有长大。自从作了不见天日的影守,她根本没有多余时间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看看语冰的变化——她依旧停留在十八岁那个相信绝对黑和白的时候,无法理解黑和白之间、还有各种不同的混合色。
  或许,青璃说的对,她的夏语冰,早在三年前就死去了罢?何苦再作纠缠。
  昨日一切,譬如昨日死。
  她终于不再哀求那个为了守住丈夫、发了疯一样的女子,挣开了师兄的手,径自回过了身,再也不去听房间里那个人弥留中的呼唤。
  ——或许,此刻垂死之人心中念及的最后一个名字,那个慕湮,也已经不是如今的她。
  “阿湮?……”看到师妹居然不再坚持见那人最后一面,就要离去,尊渊忍不住脱口。然而女子纤弱的背影,却是不曾再迟疑地离去。
  慕湮一转头,就对上了满院的护卫和如林刀枪。
  青王迎了上来、堆着满面恭谦的笑:“小王有礼,还请两位大侠暂时留步。”
  得势的藩王伸出手来,想要留住这两位当今天下纵横无敌的剑客,收为己用。然而慕湮根本没有看到屈尊作揖的王者,只是漠然地穿过那些拿着刀兵的护卫,如同一只在风林雪雨中掠过的清拔孤鹤。

  转身的瞬间,她想起了许多年前的往事,遥远的歌还在心中低低吟起,却已是绝唱。
  多少春风中的折柳,多少溪流边的濯足,多少银灯下的添香、赌书后的泼茶,在这一转身后便成为色彩黯淡的陌路往事。那一页岁月轻轻翻过,悄无声息。
  而此刻,房内的太医紧握着榻上垂危病人的手,探着他越来越微弱的脉搏,看到伤者在那样长时间的呓语后,还是无法等到自己要见的人,终于吐出了最后一口气。仿佛血堵住了咽喉,咳嗽着,咳嗽着,气息渐渐微弱,终于无声。
  太医松开伤者的手,发现在伤者垂死的挣扎里,自己手腕被握得红肿一片。他咳嗽了几声,清清喉咙,按例宣布:“龙朔十二年一月三十日午时一刻,御使大人亡故了!”
  内外忽然一片安静。御使夫人第一个松开手,仿佛解除了戒备般全身瘫软,双膝跪倒,掩面痛哭。哭声由内而外地传出,引起门外百姓的轰然嚎啕,回荡在天地间。
  就在那个刹那,太医回过头,陡然发现章台御使的眼睛、居然至死未曾闭合。
  那双黑白分明的清俊眸子,一直看着窗外,带着说不出的神色,仿佛欢喜,却又仿佛绝望——太医曾在伽蓝白塔的神殿里看到过一幅描绘三界的壁画,而此刻年轻御使的眼睛、却正象极了壁画上那个堕入无间地狱不得超生的鬼魂……
  那是在地狱里仰望天堂的眼睛。然而却没有一丝的阴暗,居然明澈如高岭上的冰雪。
  窗外,一株梅花正无声地凋落了最后一片花瓣,在悄然流动的东风中零落成泥。
  龙朔十二年的春天,整个帝都伽蓝、甚至整个梦华王朝治下的百姓,都感到了“变”的力量。仿佛有东风破开了长年累月凝滞空气,带来了新的改变。
  首先是皇太子的册立。那名从北方砂之国民间被迎回的少年真岚,终于在伽蓝白塔顶上的神庙里、当着所有王室和大臣的面,跪倒在历代先王面前,戴上了那只代表着空桑帝王血脉象征的“皇天”戒指。承光帝当即承认了他的身份,迎入禁城,并改年号为“延佑”。梦华王朝悬空了几十年的皇太子的位置终于有了主人——也让天下人松了一口气。
  皇太子的册立,同时也标志着以曹训行为首的太师一党垮台的开始。自从真岚以皇太子身份进入东宫开始,大司命重新担任了太子太傅的职位,影响日隆。而朝廷上,青王和白王结成了联盟,以章台御使最后递上的那份弹劾为导火线,在朝野对曹太师一党发起了猛烈的攻击。而在民间、由于章台御使遇刺身亡让百姓群情汹涌,大理寺门外每日都有百姓自发跪在那里喊冤,请求朝廷对御使遇害一案彻查到底。
  倒曹的风暴从朝野间席卷而起,撼动了整个梦华王朝上上下下。
  大理寺和御使台已经按承光帝的旨意、介入了对曹太师一党的清算和追查,第一个定下的罪名,便是派遣刺客杀死章台御使夏语冰。
  那名刺杀夏御使的刺客当场被抓,刑求之下招出幕后指使者是太师府,便被判了凌迟,准备在夏御使出殡同一日在西市街口上当众行刑,以平民愤。
  行刑那一日,整个西市人山人海,连集市上的商贾小贩都不做生意了,个个挤着过去看那个刺杀御使的凶手伏法,每个人脸上都有激愤和兴奋的神色。然而看到那个被押上来的瘦小的老人时,大家都微微愣了一下——这样佝偻着身子的老人,实在和百姓心中那个狠辣杀手的样子相去甚远。
  那个刺客显然在狱中已经遭到了残酷的刑求,满身的肌肤片片脱落,被铁索拖上来时已经奄奄一息,只睁着一双看不清眼白的浑浊老眼,看着底下人头济济的看客。仿佛忽然间被那些仇恨的眼神烙痛,刺客张大嘴巴想要说什么,可喉咙里只发出了嗬嗬的含糊声。
  “杀了他!杀了他!”底下不知是谁先带头大喊,很快赢得一片应合。
  愤怒的人群中,只有一个人没有说话。云锦客栈的老板娘远远站在街角,看着被拖上行刑台的老人,认出了是赵老倌,忽然间全身就仿佛被雷电击中一样微微颤抖。她张了张嘴,又似乎不知道说什么好,抬起涂了丹寇的手指掩着嘴巴——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变成这样……赵老倌杀了夏御使么?可他、他本身也是被冤枉的啊……
  “杀了他!为御使报仇!千刀万剐啊!”看到那个刺客竟然不认罪地四顾,底下叫嚣更是响亮,愤怒的人们纷纷将手中杂物投掷出去,打到刺客身上。
  “不!不!”老板娘终于忍不住脱口惊呼,想要拨开人群冲过去,“他是冤枉的!他是冤枉的!夏御使——”
  然而这边语声未落,那边刚要开始行刑的人群中、陡然爆发出了一阵混乱,发出一声大喊,潮水般地往外退去。
  “劫法场!有人劫法场!”惊慌而愤怒的喊声,在围观者中传递着。
  人潮在惊呼中退却。两个人宛如鹰隼般从天而降、落到行刑台上,一剑抹了监押的官兵,从台上扶起了遍体鳞伤的赵老倌。其中一个白衣女子劈开了枷锁,黑衣男子便俯下身,将奄奄一息的老人背了起来。两人转身联手合剑,直冲出人群。

  老板娘惊得目瞪口呆——是他们!是他们!……那个曾经住在她客栈里的姑娘和男子。
  一个月后,当梦华王朝对剑圣两位弟子的通缉遍布云荒大地时,九嶷山下云隐山庄里的桃花已经开了,璀璨鲜艳,仿佛与破开寒冬的春风相对嫣然微笑。
  满树的繁花下,有人击节而歌,歌声老迈嘶哑,调子却宛转,竟是一曲《东风破》。
  曹太师已经垮了,青王白王联袂掌权,大司命重新成为太子太傅,承光帝下令白之一族尽快遴选出嫡系贵族少女、以定太子妃之位……外面的一个月,天翻地覆,然而云隐山庄里面却只有桃花悄然绽放。
  慕湮在花下睡了一觉,照旧梦见童年时在师傅身边嬉戏的无忧岁月。睁开眼睛,就看到师兄带着新收的徒弟端着药过来,正俯下身,盖了一件斗篷在她身上。
  她不由抬头璨然一笑。
  就算什么都相同,但是,人的心却已经不同了。她再也不能回到无忧的童年。
  被他们救回的赵老倌神智一直有些胡涂,又不能说话,只是在远处咿咿喔喔地不知唱着什么,仔细听来,却是一曲从大内传出、如今流行在坊间的曲子《东风破》——想来,大约也是他卖唱的女儿彩珠生前喜唱的曲子。
  可能是因为伤口没好就勉强使力、力克寒刹劫了法场的缘故,慕湮胸口一直隐隐作痛,稍一运气就痛得全身发冷,连剑都不能使了。
  “恩,快来喝药。”尊渊从西京手里拿过药盏,递给师妹。
  慕湮接过,喝了一口,秀丽的长眉都蹙在了一起:“苦死了!”
  “哎哎,快趁热喝,喝完了我这里有杏仁露备着。”尊渊笑着低下头来,劝师妹听话,看到她苍白秀丽的脸上已经满是病容,眼底有疼惜的光,“你要赶快好起来。”
  慕湮屏住呼吸一口气将药喝了,然而神色却是怔怔的,抬头看着满树桃花,忽然轻轻梦呓般道:“我怕我永远都不能好了。永远都不能好了……怎么办啊,哥哥。”最后那个称呼,是不自禁地脱口而出的,听得尊渊微微一震。
  语冰被刺的那天,她心里的世界就轰然坍塌了。
  那个人的一生里,明明做过那么多的错事和脏事,于公于私、都有愧于人。然而为什么还有那么多百姓这样深切地爱戴着他?难道他欺骗了天下人?……他出殡那一天,飘下了残冬的最后一次雪。那雪大得惊人,漫天漫地一片洁白。人们都说,那是上天在为夏御使的死悲痛。然而,只有她心里暗自猜想:不知道语冰死后,是堕入地狱、还是升入天界?
  也许,在年轻御使短暂的一生里,一切就像那被皑皑白雪覆盖的大地、一片纯白晶莹,却看不到底下的任何龌龊黑暗。朝廷体恤,青王看顾,章台御使在死后被供上了神台,立碑建祠,极尽哀荣——然而,即使盖棺了、就真的能定论么?
  慕湮的手指绞着尊渊的衣角,有些倚赖般地茫然抬头看着师兄,喃喃:“你说语冰,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他是好人,还是坏人?如果再遇上一个夏语冰,我…该怎么办?我真的不明白……头很痛啊!我现在什么都不能想,什么都不知道……”
  “傻丫头……”尊渊叹了口气,蹲下去扶正师妹的双肩,直视着她黯淡无光的眸子,“世上的事纷繁复杂,的确不是黑白就可以分明的——我也无法评判夏语冰的为人,但是……”顿了顿,尊渊的声音沉定如铁,慢慢道:“但是,你要记住有一件事是永远正确的:那就是你的剑,必须维护受苦的百姓。”
  慕湮悚然一惊,目光不自禁地投向了在远处疯疯癫癫、咿咿而歌的白发老人。世上还有多少这样被侮辱、被损害的人们……
  ——为他们而拔剑!这是多么简单而又明了的道理,在刚一入门,师傅便是这样教导她。而在世事里打滚了一番,她居然迷失了最初的本心。
  “啊……是的,是的!”慕湮深深叹了口气,点头,拉着尊渊的手站起,顺势将头靠在师兄肩上,清瘦的脸上终于有了如释重负的笑容,“谢谢你。”
  ——尽管沧海横流,世事翻覆,假如那一点本心如明灯不灭,就可以让她的眼睛穿透那些黑白纠缠的混乱纷扰。
  “西京,你也要记住了。”尊渊收起空了的药盏,站起身,对跟在身后的新收弟子道,“空桑历代剑圣传人,一生都必须牢记这一点。”
  少年慎重地点头,抬起头看着师傅,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有坚定的光。
  风里偶尔卷落一片残花,远处老者的歌声嘶哑,渐沉。东风破开了严冬的死寂冰冷,在花树下回旋,依稀扯动被撕裂的情感。爱恨如潮,一番家国梦破,只剩江湖寥落,无处招归舟。而明日天涯路远,空负绝技的剑圣两位弟子,以后只能相依为命罢。
  何谓正?何谓邪?何谓忠奸,何谓黑白?堪令英雄儿女,心中冰炭摧折。
  【完】2003/9/22-10/2
或许您还会喜欢:
迷航昆仑墟
作者:佚名
章节:43 人气:3
摘要:我住的房子,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应该算是一处“凶宅”。倒不是说这屋里死过人,或者发生过什么凶杀案,而是这周围的一片地区,时常会发生一些不可思议的怪事,比如人员失踪、车祸事故、目击UFO、没有发射源的“幽灵电台”,更有种种没有办法解释的神秘现象。好像是受到了某种诅咒,噩运始终纠缠着这一带的居民。在这里发生了一些骇人听闻的事件,在后面我会陆续讲到。 [点击阅读]
你可以看透任何人
作者:佚名
章节:29 人气:3
摘要:5分钟搞定对方:你可以看透任何人作者:[美]大卫·李柏曼【内容简介】5分钟搞定对方:你可以看透任何人书中的技术被广泛使用在美国FBI、海军部、全球500强企业以及至少25个国家的政府和公司。在人与人的交往中,能够迅速准确的清楚对方的心理,看透对方的本意,必定能够达到事半功倍的功效。一个无意识的动作,一句不经意的话语,都能反映出深藏不漏的本意。 [点击阅读]
痴将军
作者:佚名
章节:13 人气:5
摘要:第一章长安城外,炮竹、锣鼓喧闹之声绵延数里,不绝于耳。人人放下手边的工作,扶老携幼,大街上形成长长的人墙,站前方的个个欢欣期待,后方的便伸长了脖子,就怕晚那么一眨眼,就要错过亲眼目睹大英雄伟岸英姿的好时机。“爹爹,恬儿也要看大英雄。”五、六岁的女孩儿拉拉父亲裤管,细声细气地说。“好、好、好。”那当父亲的庄稼汉一把抱高了女儿,放上肩头。 [点击阅读]
柜中美人
作者:佚名
章节:65 人气:2
摘要:第一章窃丹从现如今往上推算,距今天一千一百八十三年前,天下正是大唐宝历二年,当朝的皇帝自然姓李,单名一个湛字,是为唐敬宗。这一年,这位皇帝恰满十六岁,正值青春年少,人也生得精神漂亮。据大明宫的老宫女说,当她们的陛下在大明宫别殿里呱呱坠地时,六月的火烧云正一望无际,太液池的白鹤竟一起飞上云霄,翩翩展翅环绕住整座宫殿,悠扬的鹤唳声就连太极宫都能听见。 [点击阅读]
非君不嫁
作者:佚名
章节:12 人气:5
摘要:缘普宁寺——来来去去的人群穿梭,香火袅袅升空,锣钹喧嚣,交织出一幕喜庆味儿。由于今儿个适逢庙会,舞龙舞狮好不热闹,再加上小贩林立,将平日便已是香火鼎盛的普宁寺挤得更是水泄不通。就在某个引不起旁人注目的小角落——“几位大爷、夫人请留步。”正欲跨出的步伐收了住,落在最后头的少妇迟疑地循声望去。 [点击阅读]
寂寞高手
作者:佚名
章节:51 人气:2
摘要:股市并非深不可测并非无所适从而是有内在规律的懂得其内在规律的人才能“有的放矢”集资和锁筹功能(一)这个功能在沪市体现得淋漓尽致如果国家认为股市只不过是一种泡沫经济,而其又在二级市场中失去了集资功能,那么还有生存的必要吗?既然答案是肯定的。既然发展是硬道理,我们坚信具有中国特色的证券市场在经历过磨合后必将逐步走向辉煌。 [点击阅读]
他与月光为邻
作者:佚名
章节:148 人气:2
摘要:第一卷他从心上来第1章他的来意淡薄的日光,照亮了山脊。绿意葱茏的树林,折射出大片碎金般的光泽。一座寺庙静静矗立在山巅,俯瞰着不远处的城市。寺门是暗黄色的,石板路老旧而干净,院子里还种了些花草。时间尚早,一眼望去,清净无人。谢槿知穿着薄薄的春装外套,黑色长裤下是双运动鞋,一路走上来十分轻快。她掏十块钱买了张门票,跨进寺门。抬头就见层迭洁白的阶梯,以及上方的大雄宝殿。她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 [点击阅读]
水煮三国
作者:佚名
章节:28 人气:3
摘要:第一章创业时代的七堂必修课第一课命运是一只沦落在鸡窝里的鹰话说人生大势,成败与否,在乎一心。通俗地说来,无论富家儿郎或寒门子弟,无论市井小民或工商巨贾,每个人都在用他自己的理念决定、进入他的生存状态,并且把他的生存状态解释为成功、失败或者命运。在教育心理学领域有一句经典名言:“播下一种思想,收获一种行为;播下一种行为,收获一种习惯;播下一种习惯,收获一种性格;播下一种性格,收获一种命运。 [点击阅读]
只有医生知道
作者:佚名
章节:101 人气:2
摘要:编辑推荐张羽:中国协和医科大学妇科肿瘤学医学博士,北京协和医院妇产科副教授/副主任医师。《只有医生知道》上市之前,网络上已聚集了超高人气和口碑!六百本试读本发出后,更受到各界知名人士大量的赞誉!“哪怕你是个知识女性,对自己身体的了解程度也可能不到5%”如果你阅读的是惊涛骇浪,读完后也请放慢呼吸……你要知道一些只有医生知道的……--冯唐(作家)作为一名求知欲“过度”的妈妈, [点击阅读]
学习巴菲特
作者:佚名
章节:49 人气:2
摘要:你付出的是价格,你得到的是价值。——巴菲特今天我们来讲一位著名的投资大师:巴菲特。金庸在小说中说:在江湖上,平生不识陈近南,就称英雄也枉然。我在这里要说:在股市上,平生不识巴菲特,就称高手也枉然。即使是世界首富比尔R26;盖茨,对巴菲特也非常敬佩。比尔R26;盖茨说:巴菲特是对我一生影响最大的人!影响有多大呢?2006年比尔R26;盖茨被巴菲特吓得浑身发抖。 [点击阅读]
虎妈战歌
作者:佚名
章节:36 人气:2
摘要:耶鲁教授育儿经第一部分第1节:译者序(1)本书讲述了一个故事—故事的主角是一位母亲、两个女儿和两条狗。伴随着钢琴激越的音符和小提琴悠扬的旋律,她们又是怎样荣登卡内基音乐圣殿,演绎莫扎特和门德尔松的经典之作。你或许以为,这个故事想告诉读者—在教育和培养孩子方面,中国父母比西方父母更优秀。 [点击阅读]
小狗钱钱
作者:佚名
章节:50 人气:2
摘要:一般人都希望自己变得富有一些,只是我们中的一些人的这一愿望更为强烈;而有些人却假装自己只想在生活的某些领域里变得富有。事实上,大多数人的最终愿望都是让自己更加幸福、更加成功,也想拥有更多的钱。这种愿望是无可非议的,因为富裕是我们与生俱来的权利。假如我们有充足的钱,我们就能生活得更有尊严,也能更好地为自己和他人服务。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