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我要。。。
轻松的小说阅读环境
静静的顿河 - 《静静的顿河》在线阅读——(一)第一章
繁体
恢复默认
返回目录【键盘操作】左右光标键:上下章节;回车键:目录;双击鼠标:停止/启动自动滚动;滚动时上下光标键调节滚动速度。
  第一章
  一九一六年。十月。夜。风和雨。林木繁茂的低地。一片丛生着赤杨的沼泽边上是战壕。前面是一层一层的铁丝网。战壕里是冰冷的稀泥。监视哨的湿漉漉的铁护板闪着黯光。从处处的土屋里透出稀疏的光亮。一个矮小健壮的军官在一间军官住的土屋门口站了一会儿;他的湿淋淋的手指在衣扣上滑着,匆匆地解开军大衣,抖落领子上的水珠,很快在踏烂的干草上擦了擦长筒靴,这才推开门,弯腰走进土屋。
  小煤油灯的黄光,油晃晃地照在来人的脸上。一个敞着皮上衣的军官,从板床上抬起身来,一只手摸了摸开始变白的乱发,打了个呵欠。
  “下雨啦?”
  “下哪,”客人回答说,然后脱下衣服,把军大衣和被雨水浸软的军帽挂在门边的钉子上。“你们这儿很暖和。人多哈气多。”“我们不久前才生上火。糟糕的是地下直往外冒水。他妈的,雨水要把我们赶走啦……啊?您是怎么想,本丘克?”本丘克搓着手,弯下腰,蹲到小火炉旁边。
  “你们铺上地板嘛。我们的土屋里可漂亮啦:可以光着脚走。利斯特尼茨基哪儿去啦?”
  “睡觉哪。”
  “睡很久了吗?”
  “查哨回来就睡啦。”
  “该叫醒他了吧?”
  “叫醒他吧。咱们来下盘棋。”
  丘克用食指擦掉又宽又浓的眉毛上的雨点儿,没有抬头,轻轻地叫道:
  “叶甫盖尼·尼古拉耶维奇!”
  “睡熟啦,”头发有点儿斑白的军官叹了一口气。“叶甫盖尼·尼古拉耶维奇!”
  “什么事?利斯特尼茨基撑着胳膊肘子抬起身来。“咱们来下棋呀?”
  利斯特尼茨基两腿从铺上耷拉下来,用柔软的粉红色*手掌在胖乎乎的胸膛上摩擦了半天。
  在第一盘快要下完的时候,来了两个五连的军官,一个是卡尔梅科夫大尉,一个是丘博夫中尉。
  “好消息!”卡尔梅科夫还在门口就喊叫道。“咱们团很可能要撤防啦。”
  “这是哪来的消息?”头发斑白的上尉梅尔库洛夫怀疑地笑着问。
  “你不相信吗,彼佳大叔?”“坦白地说,我不相信。”
  “炮兵连连长打电话告诉我们的。他从哪儿知道的,这很容易解释,他昨天才从师部回来呀。”
  “能在澡盆里泡泡就好啦。”
  丘博夫带点儿傻气地笑着,装作用桦树枝条抽打自己的臀部的样子。梅尔库洛夫哈哈笑起来。“我们这间土屋里只要有个澡盆就行,——水要多少有多少。”
  “你们这儿太潮湿啦,太潮湿啦,”卡尔梅科夫打量着圆木筑起的墙和咕唧咕唧响的土地,愤愤地说。
  “旁边就是沼泽,还能不潮湿。”
  “你们要感谢至高无上的神,叫你们呆在沼泽地边,就象在基督怀抱里一样舒服,”本丘克插嘴说。“其他地区都在进攻,可是我们这儿一个星期却只打一梭子弹。”
  “去冲锋陷阵也比在这儿活活烂掉好得多。”
  “彼佳大叔,养活哥萨克,可不是为了要他们去冲锋陷阵送死啊。你是假装糊涂。”
  “那么你说——是为了什么呢?”
  “照惯例,zheng府只是在关键时刻才打哥萨克这张王牌。”“尽说鬼话,”卡尔梅科夫摆了摆手。
  “这怎么是鬼话?”
  “就是。”
  “算了吧,卡尔梅科夫!真理是驳不倒的。”
  “这算什么真理……”
  “这是人所共知的事儿。你装什么傻呀?”
  “注意,诸位军官!”丘博夫叫道,象演戏似的向四面鞠着躬,指着本丘克说道:“本丘克少尉马上就要按照社会民主党的圆梦书说梦啦。”
  “您又在出洋相啦?”本丘克的眼睛紧逼着丘博夫的视线,冷笑道。“不过,您继续出您的洋相吧——人各有志嘛。我是想说从去年下半年以来,我们再也看不到战争啦。阵地战刚一开始,哥萨克团队就统统被分散到僻静的地方待命。”
  “然后呢?”利斯特尼茨基收拾着棋子问道。
  “然后,一旦前线上开始骚动,——这是不可避免的:士兵已经开始厌恶战争,逃兵越来越多就可以证明这一点,——到那时候,要镇压叛变,哥萨克就派上用场了。zheng府养活的哥萨克,就象系在木棍上的石头。紧要关头,zheng府就要用这块石头去打破革命的头盖骨。”
  “我的亲爱的,你简直是着迷啦!你的假设太不能令人信服啦。首先,无法预先决定事件的发展过程。再说,你怎么知道将来要发生骚动以及其他等等事件呢?假定出现另一种情况:协约国打垮了德国人,战争以辉煌的胜利结束,——到那时你给哥萨克安排什么用场呢?”利斯特尼茨基反驳道。本丘克脸上掠过一丝笑意。
  “目前还看不出什么结束的征兆,更不用说辉煌胜利的结局啦。”
  “战争拖下来了……”

  “还要继续拖下去,”本丘克预言道。
  “你什么时候回来休假的?”卡尔梅科夫问道。
  “前天。”
  本丘克把嘴鼓得圆圆的,用舌头弹出一个小烟团,扔掉烟头。
  “你到哪儿去啦?”
  “彼得格勒。”
  “噢,那儿怎么样啊?京城里热闹吗?唉,他妈的,要是能到那儿,哪怕就住一个星期呢,出什么代价,我都不在乎。”“令人高兴的事情也不多,”本丘克斟酌着字眼,说道,“面包奇缺。工人区里到处是饥饿、不满和无声的抗议。”“咱们要想熬过这场战争也不那么容易。你们以为怎样,诸位?”梅尔库洛夫疑问地环顾了一下所有在场的人。“日俄战争引起了一九○五年的革命,——这次战争势必以新的革命收场。而且不仅是革命,还要发生国内战争。”利斯特尼茨基听着本丘克的话,作了个含糊不清的手势,仿佛想打断少尉的话,接着,站起身,皱着眉头,在土屋里踱起步来。他抑制着满腔的愤怒,说话了:
  “我感到非常奇怪,在我们军官中竟会有这样的人物,”他朝有点儿驼背的本丘克那面指了指。“奇怪的是——直到今天我还没弄清他对祖国,对战争的态度……他在一次谈话中虽然说得很含糊,但足以证明了他的立场,他希望我们在这次战争中失败。我这样理解对吗,本丘克?”
  “我是希望战败的。”
  “这是为什么呢?我认为,不管你持什么样的政治观点,希望自己的祖国战败——这毕竟是……对国家的背叛。这对任何一个正派人来说,都是——耻辱!”
  “你们还记得吗?国家杜马的布尔什维克党团就曾鼓吹反对zheng府,从而加速战争的失败。”梅尔库洛夫插嘴说。“本丘克,你同意他们的观点吗?”利斯特尼茨基问道。“我既然希望战败,那我自然是同意的;作为一名俄国社会民主工党的党员,一个布尔什维克,竟会不同意自己议会党团的观点,那岂不是笑话。叶甫盖尼·尼古拉耶维奇,使我更为惊奇的是,你作为一个知识分子,而政治上竟如此无知……”“我首先是个忠于沙皇的士兵。我一见到‘社会党同志们’的那副尊容就恶心。”
  “你首先是个混蛋,然后才是个自鸣得意的粗野军人,”本丘克心里这样想,敛去笑容。
  “除了阿拉,再也没有神啦……”
  “在我们军界,情况是特殊的,”梅尔库洛夫好象很抱歉似地插嘴说,“我们大家似乎都远离政治,我们都住在村头上。”
  卡尔梅科夫大尉坐在那里,捋着下垂的胡子,两只炽热的、蒙古人的眼睛闪着锐利的光芒。丘博夫躺在床上,一面听着人们的谈话,一面在看梅尔库洛夫那张贴在墙上的、被烟草熏黄的画片:一个半裸体的女人,脸象抹大拉的马利亚,她惹人心烦地、轻佻地含笑看着自己袒露的胸膛。左手的两个手指头揪着棕色*的奶头,小拇指小心翼翼地高高翘起,低垂的眼皮下面有一片-阴-影,瞳人闪着温暖的光亮。她微耸起肩膀,托着要滑下来的衬衣,锁骨窝里有一片柔和的光影。女人的姿态是那么自然、优雅,整个画面色*调暗淡,真有一种说不出的美,使得丘博夫不由自主地微笑着,入神地欣赏起这幅绝妙的绘画来,传到耳边的谈话,早已成了耳旁风。
  “这太好啦!”他的眼睛离开画片,大声称赞道,但是太不凑巧,本丘克恰好说完下面这句话:
  “……沙皇制度一定要被消灭,你们可以深信不疑!”
  利斯特尼茨基手里转弄着纸烟,恶意地笑着,一会儿看看本丘克,一会儿看看丘博夫。
  “本丘克!”卡尔梅科夫叫道。“您等等,利斯特尼茨基!……本丘克,您听见了吗?……噢,好,就算这次战争将要变成内战……以后又怎么样呢?好,你们推翻帝制……那么以阁下之见,应该建立什么样的政体呢?政权又是个什么样子的呢?”“是无产阶级专政的政权。”
  “类似国会,是吗?”
  “国会算得了什么!”本丘克笑着说。
  “那究竟是什么呢?”
  “应该实行工人阶级专政。”
  “嘿,真有你的!……那么知识分子和农民扮演什么角色*呢?”
  “农民会跟着我们走的,一部分善于独立思考的知识分子也会跟我们走,而其余的那些……对其余的那部分人我们就这么处理……”本丘克迅速地把原来捏在手里的一张纸拧成紧紧的纸捻儿,然后摇晃着这根纸捻儿,从牙齿缝里挤出这样的一句话:“就这么处理这帮家伙!”
  “您飞得也太高啦……”利斯特尼茨基嘲讽地说。“我们就是要居高临下,”本丘克结束说。
  “地上可要先铺上些干草……”
  “哪您为什么还要志愿参军上前线,而且还晋升为军官?这又怎么跟您的见解相吻合呢?真——是——太——妙——啦!一个反对战争的人……嗨嗨……反对消灭自己这些……阶级兄弟——却突然……晋升为少尉!”

  卡尔梅科夫用手巴掌在靴筒上拍了一下,开心地哈哈大笑起来。
  “您指挥您的机枪队消灭了多少德国工人?”利斯特尼茨基质问道。
  本丘克从军大衣的侧袋里掏出一大卷纸,背朝着利斯特尼茨基,在纸卷里翻了半天,然后走到桌边,用宽大的手巴掌把一张日久变黄了的报纸铺平。
  513“我杀死过多少德国工人——这是……个问题。我志愿到前线来,是因为早晚也会把我抓来。我想,在前线,在战壕里学到的东西,将来会有用的……将来,看,这儿就是这么说的……”于是他念起列宁的文章来:
  就拿现代的军队来说吧。军队是组织的一个好范例。这种组织所以好,就因为它灵活,同时又能使千百万人服从统一的意志。今天,这千百万人还坐在自己家里,分散在全国各地;明天动员令一下,他们就会在指定地点集合。今天他们还蹲在战壕里,有时得蹲几个月,明天他们就会以别的队形去冲锋陷阵。今天他们避开枪林弹雨创造出奇迹,明天他们又在短兵相接中创造奇迹。今天他们的先头部队在地下埋上地雷,明天他们会按照空中飞行员的指示向前推进几十俄里。受同一意志所感召的千百万人,为了同一目标而改变他们的交往方式和行动方式,改变他们的活动地点和活动方法,改变工具和武器,以适应改变着的形势和斗争的要求,——这才是真正的组织。
  工人阶级反对资产阶级的斗争也是这样。如果今天还不具备革命形势……
  “‘形势’是什么玩意儿?”丘博夫打断了他的话,问道。本丘克的身子晃了一下,如大梦初醒,他想弄明白问话的意思,用大拇指的关节擦了擦疙疙瘩瘩的前额。
  “我问你,‘形势’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我是懂的,可是我却不能清楚地讲出来……”本丘克脸上露出开朗、单纯、稚气的笑容;在他那忧郁的大脸上出现这样的笑容显得那么不协调,就象一只浅灰色*的小兔崽子欢蹦乱跳地掠过秋雨后忧郁、凄凉的田野一样。“形势——就是情况、局面等等的意思吧,我说得对吗?”利斯特尼茨基含糊地摇了摇头。
  “念下去……”
  ……如果今天还不具备革命形势,还没有激发群众和提高他们积极性*的条件,今天交给你选票,你就拿过来,好好地加以组织,用它来打击自己的敌人,而不是为了把那些怕坐监牢而死抓住安乐椅的人送到议会中去享受肥缺。如果明天剥夺了你的选票而交给你枪枝和最新式的速射炮,那你就把这些屠杀和破坏的武器接过来,不要去听信那些害怕战争的多愁善感的颓丧者的话;为了工人阶级的解放,世界上得用炮火和刀枪来消灭的东西多着哩;如果群众的仇恨和绝望日益增长,如果有了革命形势,那就着手建立新的组织,使用这些十分有利的屠杀和破坏的武器来反对本国zheng府和本国资产阶级……
  本丘克还没有念完,第五连的司务长敲了敲门,走进了土屋。
  “老爷,”他对卡尔梅科夫说道:“团部的传令兵来啦。”
  卡尔梅科夫和丘博夫穿上衣服,走了出去。梅尔库洛夫吹着口哨,坐下去画画。利斯特尼茨基仍然在土屋里来回踱步,捻着小胡子,思考什么事情。不一会儿,本丘克也告辞出去了。他左手扶着领子,右手撩着军大衣下襟,顺着泥泞的交通壕走着。阵阵冷风在交通壕狭窄的沟槽里横冲直撞,碰上弯突的地方,就啸叫、旋转。本丘克在黑暗里走着,脸上带着惶惑的笑容。他回到自己的土屋,全身又浸透了雨天的潮气和腐烂的赤杨叶子气味。机枪队的队长已经睡了。他那黝黑的、留着黑胡子的脸上显出睡眠不足的铁青色*(他连着打了三夜牌)。本丘克在自己早先保存下来的军用袋里翻腾了一阵,把一堆纸在门口烧掉,然后往裤子口袋里塞了两个罐头和一些手|枪子弹,便走出屋。风从敞开的门里吹进来,吹散了门边灰色*的纸灰,吹灭了冒烟的小油灯。
  本丘克走后,利斯特尼茨基又默默地来回踱了约五分钟,然后走到桌边来。梅尔库洛夫正歪着脑袋画画。削得尖尖的铅笔在勾画着烟雾般的-阴-影。本丘克那带着平日罕见的、似乎是很勉强的微笑的脸呈现在这张白纸上。
  “一副很有力量的嘴脸,”梅尔库洛夫推开手边的画,抬起头来,看着利斯特尼茨基说道。
  “喂,你是怎么想的?”利斯特尼茨基问道。
  “鬼他妈的知道他!”梅尔库洛夫猜度着问题的实质,答道。“他原是个叫人捉摸不透的家伙,现在自己亮相了,很多问题也就清楚啦,可是以前我简直不知道该怎么理解他。你知道吧,他在哥萨克中间很受欢迎,特别是在机枪手们中间。你注意到没有?”

  “是啊,”利斯特尼茨基含糊其辞地答道。
  “机枪手们——全是布尔什维克。他已经成功地把他们都鼓动起来啦。我感到惊奇的是,他怎么今天就把自己的牌子亮出来啦。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他是有意气我们才说的,真的!他明明知道,在我们中间没有一个人会同意这些观点,不知道为什么,他竟把心里的话都托出来啦。要知道他并不是个爱冲动的人。是个危险人物。”
  梅尔库洛夫思索着本丘克令人不解的举动,把那张画放到一边,脱起衣服来。他把潮湿的袜子挂在小炉子上,给表上了弦,抽了一支香烟,躺下,很快就睡熟了。利斯特尼茨基坐到梅尔库洛夫一刻钟前坐的那条凳子上,——把铅笔尖折断,在图画的背面,笔法豪放地写道:
  大人:
  前此,鄙职曾向大人报告过的那些揣测,今天完全证实。本丘克少尉今天在和我团军官(除我以外,在场的有第五连的卡尔梅科夫大尉、丘博夫中尉,第三连的梅尔库洛夫上尉)的谈话中(坦白地承认,我还不完全理解他的目的),解释了他根据自己的政治信仰,无疑也是他的党组织指定要执行的那些任务。他身上还带着一卷违禁文件。例如,他宣读了该党在日内瓦出版的机关报《共|产|党员》中的几段。无可置疑,本丘克少尉是在我团进行秘密工作(据猜想,他正是为了这个目的,才来我团当志愿兵的),机枪手是他鼓动的直接对象。我们已经被瓦解了。他的恶劣影响在团队的精神状态上已经表现出来——拒不执行战斗命令的情况,屡有发生,我已将此种情况随时呈报师部特务处及其他机关。
  本丘克少尉日前休假归来(他曾去过彼得格勒),带回了一大批具有破坏性*的书刊;现在他正企图开展更加有力的工作。综上所述,我认为:(一)本丘克少尉的罪行已经确定无疑(在场和他谈话的诸位军官可以宣誓证明我所报告的事项);(二)为制止他的革命活动,应立即将其逮捕,并解送野战军事法庭;(三)应立即清查机枪队,清除特别危险分子,其余或遣送后方,或分散到各团。
  恳请大人勿忘鄙职为祖国和皇帝陛下效力的忠诚。本件副本我将同时送呈斯·特·科尔普。
  上尉叶甫盖尼·利斯特尼茨基
  一九一六年十月二十日于第七战区。
  第二天早晨,利斯特尼茨基派通信兵把报告送到师部去;吃过早饭,他从土屋里走出来。泥泞的战壕墙外的沼泽地上,雾气腾腾,好象是挂在铁丝网的尖刺上似的。战壕底上积有半俄寸厚的泥浆。一条条的棕色*小水流从枪眼里淌下来。哥萨克们,有的穿着潮湿的沾满污泥的军大衣,在护板上用锅煮茶,有的把步枪靠在墙上,蹲在那里吸烟。
  “我已经说过多少次啦,不准在护板上生火!你们这些混蛋,怎么就不明白呢?”利斯特尼茨基走到最近一伙围火坐着的哥萨克跟前,恶狠狠地骂道。
  有两个哥萨克很不情愿地站起来,其余的人掖起军大衣的下襟,抽着烟,继续蹲在那里。一个脸色*黝黑,络腮胡子,布满皱纹的耳垂上晃着银耳环的哥萨克,不时把一小束一小束干树枝塞到锅底下,回答说:
  “我们倒是想不用护板,可是老爷,那怎么能生着火呢?您瞧,这儿的水有多深!有好几俄寸深。”
  “立刻把护板抽出来!”
  “那我们就饿着肚子蹲在这儿吗?!是——这——样儿……”一个宽脸盘、有麻子的哥萨克皱着眉头,朝一边看着说道。“我告诉你……把护板抽出来!”利斯特尼茨基用靴尖从锅底下把燃烧着的干树枝踢了出去。
  戴着耳环,满脸络腮胡子的哥萨克不知所措地、恶意地冷笑着,把锅里的热水泼掉,低语道:
  “兄弟们,就算是喝过茶了……”
  哥萨克们默默地目送着沿阵地走去的上尉的背影。长着络腮胡子的哥萨克湿润的眼睛里闪着萤火似的寒光。“他生气啦,母狗!”
  “唉——唉!……”一个哥萨克把步枪的皮带往肩头上套着,长叹了一声。
  在第四排防守的地区,梅尔库洛夫追上了利斯特尼茨基。他气喘吁吁地走过来,新的皮上衣窸窣响着,身上散发着刺鼻的叶子烟味。他把利斯特尼茨基叫到一旁,急促地说道:“听到新闻了吗?本丘克昨天夜里开小差啦。”“本丘克?怎——么——啦?”
  “开小差啦……听明白了吗?机枪队长伊格纳季奇——他和本丘克同住一间土屋——说,他到我们那儿以后,根本没有回去。也就是说,他从我们那儿一出来,便溜之乎也……就是这么一回事儿。”
  利斯特尼茨基皱起了眉头,把夹鼻眼镜擦了半天。
  “你好象很激动?”梅尔库洛夫仔细地■着他说。
  “我?你在说胡话吧?我激动什么?只不过是你说的这件意外的事使我吃了一惊罢了。”
或许您还会喜欢:
啤酒谋杀案
作者:佚名
章节:21 人气:2
摘要:赫邱里-波罗用欣赏的眼光有趣地打量着刚被引进办公室的这位小姐。她写给他的信,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只要求见他一面,没提任何别的事。信很简短,语气也很认真,唯有坚毅有力的字迹,可以看出这位卡拉-李马倩是个年轻活泼的女性。现在,他终于见到她本人了──高挑,苗条,二十出头。她是那种任何人都会忍不住多看一眼的女人,身上穿的衣服很昂贵,裁剪也很合宜。她的眉生得相当方正,鼻梁挺直而有个性,下巴坚毅果决。 [点击阅读]
四签名
作者:佚名
章节:12 人气:2
摘要:歇洛克·福尔摩斯从壁炉台的角上拿下一瓶药水,再从一只整洁的山羊皮皮匣里取出皮下注射器来。他用白而有劲的长手指装好了精细的针头,卷起了他左臂的衬衫袖口。他沉思地对自己的肌肉发达、留有很多针孔痕迹的胳臂注视了一会儿,终于把针尖刺入肉中,推动小小的针心,然后躺在绒面的安乐椅里,满足地喘了一大口气。他这样的动作每天三次,几个月来我已经看惯了,但是心中总是不以为然。 [点击阅读]
在路上
作者:佚名
章节:6 人气:2
摘要:1第一次遇到狄恩是在我与妻子分手后不久。那时我刚刚生了一场大病,对此我不想再提及了。不过它的确与那次令人烦恼、充满灾难性的离婚有关,当时我似乎觉得一切情感都已经死了。自从狄恩·莫里亚蒂闯入我的世界,你便可以称我的生活是“在路上”。在这之前,我也曾不止一次地梦想着要去西部,但只是在虚无缥缈地计划着,从没有付诸行动。狄恩这家伙是个最理想的旅伴,他就是在路上出生的。 [点击阅读]
复仇狂
作者:佚名
章节:8 人气:2
摘要:1东京中野区哲学堂附近。七月二十八日,晚上九点一过,街上已没有行人了。仁科草介知道,自己身后有两个人越走越近,他们用醉醺醺的、含混不清的奇怪腔调喋喋不休地交谈着。“我醉了?总不犯法吧。呃……是吗?”其中一人声音含糊地说着,不知是对同伴,还是对仁科。仁科不由得苦笑了,看来这是个喝醉了酒脾气就不大好的家伙。两人步伐杂乱地从仁科身边擦过,霎时,仁科感到左肋下一阵剧痛,两支手同时被人按住。 [点击阅读]
夜城4·魔女回归
作者:佚名
章节:10 人气:2
摘要:夜城里什么东西都有,从神圣的遗产到污秽的法器一应俱全。不过除非具有钢铁般的意志,不然我绝不推荐任何人参加夜城里举行的拍卖会。虽然大部分的人根本不敢在拍卖会中跟我抢标,不过我已经很久没有出席任何拍卖会了,因为每次我都会在标到真正想要的东西之前先标下一堆垃圾。有一次我意外标到了一张召唤妖精用的“普卡”,结果就出现了一只只有我才看得到的花花公子玩伴女郎,足足跟了我好几个月。 [点击阅读]
夜城8·非自然询问报
作者:佚名
章节:11 人气:2
摘要:在夜城,黑夜永无止尽。这里是隐身于伦敦的黑暗魔法之心,美梦以各种型态现世,诱惑与救赎永远都在特卖。你可以在夜城中找到任何事物,只要对方没有抢先找上门来。火热的霓虹,深邃的黑暗,信用卡难以支付的罪恶,狂放的夜店,疯狂的音乐。换上你的舞鞋,舞动到血流如注为止。夜晚持续不断,欢乐永不止歇。随时都会有人手中握着印有你的名字的子弹。我名叫约翰·泰勒,是一名迷失灵魂、在诅咒之地寻求救赎的私家侦探。 [点击阅读]
夜城外传·影子瀑布
作者:佚名
章节:13 人气:2
摘要:世界上存在着一座梦想前去等待死亡的城镇。一个恶梦得以结束,希望终得安歇的所在。所有故事找到结局,所有冒险迎向终点,所有迷失的灵魂都能迈入最后归宿的地方。从古至今,世界上一直存在着许多这样的地方,散落在世界各地的黑暗角落。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科学的发展、魔法的消逝,大部分的奇景都已不复见,而这类隐藏的角落也随之凋零。 [点击阅读]
大师与玛格丽特
作者:佚名
章节:33 人气:2
摘要:暮春的莫斯科。这一天,太阳已经平西,却还热得出奇。此时,牧首①湖畔出现了两个男人。身材矮小的那个穿一身浅灰色夏季西装,膘肥体壮,光着秃头,手里郑重其事地托着顶相当昂贵的礼帽,脸刮得精光,鼻梁上架着一副大得出奇的角质黑框眼镜。另一个很年轻,宽肩膀,棕黄头发乱蓬蓬的,脑后歪戴一顶方格鸭舌帽,上身着方格布料翻领牛仔衫,下身是条皱巴巴的自西眼裤,脚上穿一双黑色平底鞋。 [点击阅读]
大象的证词
作者:佚名
章节:20 人气:2
摘要:奥利弗夫人照着镜子。她自信地瞄了一眼壁炉架上的时钟,她知道它已经慢了二十分钟。然后她继续摆弄着自己的头发。奥利弗夫人坦率地承认,令她烦恼的是经常要改变发型。她差不多已把每种样式都试过了。她先梳了一个庄重的,把头发从四面向上卷得又松又高;接着又梳了一种迎风式的,把发绺往后梳,修饰得看上去很有学者风度,至少她希望如此。她已经试了绷紧的整齐的卷发,也试过一种很有艺术味道的凌乱的发型。 [点击阅读]
失去的胜利
作者:佚名
章节:24 人气:2
摘要:前言1945年我曾经讯问过许多德国将领,他们一致的意见都是认为曼施坦因元帅已经被证明为他们陆军中能力最强的指挥官,他们都希望他能出任陆军总司令。非常明显,他对于作战的可能性具有一种超人的敏感,对于作战的指导也同样精通,此外比起任何其他非装甲兵种出身的指挥官,他对于机械化部队的潜力,又都有较大的了解。总括言之,他具有军事天才。在战争的最初阶段中,他以一个参谋军官的身份,在幕后发挥出来一种伟大的影响。 [点击阅读]
局外人
作者:佚名
章节:28 人气:2
摘要:人道主义思想加缪的思想,其核心就是人道主义,人的尊严问题,一直是缠绕着他的创作、生活和政治斗争的根本问题。《西西弗斯神话》和《局外人》构成了加缪文学创作的母题,包含着加缪未来作品的核心问题。书中,西西弗斯的幸福假设的提出,其本质动机,不在荒诞,荒诞既不能告诉我们幸福,也不能告诉我们不幸,之所以加缪假设西西弗斯是幸福的,是因为他认为只有幸福的生活才符合人的尊严,被责为永罚,却幸福,这绝对是一种反抗, [点击阅读]
广岛之恋
作者:佚名
章节:11 人气:2
摘要:一九五七年夏天,八月,广岛。一个三十岁左右的法国女子在这座城市里。她是来参加拍摄一部关于和平的影片,她在影片中扮演一个角色。故事发生在这个法国女人回国的前夕。她在其中扮演角色的这部影片实际上已近完成。只剩下一组镜头要拍摄。就在她回法国的前夕,这个在影片中始终未提及名字的法国女人——这个无名妇女——将遇到一个日本人(工程师或建筑师),他们之间产生了一段过眼云烟的恋情。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