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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际花盛衰记 - 第四部伏脱冷原形毕露 第九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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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发女郎开一家五金店,店铺座落在百花河堤。她原来的情人是个有名的杀人犯,万字会成员。一八一九年她的情人被处死后,雅克-柯兰代表他将两万多法郎分文不差地交给了这个姑娘。她当时是个经营女帽的商人,只有“鬼上当”知道她与这个“兄弟”有这种亲密关系。
  “我是你那个人的‘老板’,”雅克-柯兰当时是伏盖公寓的房客,他把这位女帽商叫到植物园,对她这样说,“他大概跟你谈起过我,我的姑娘。谁要是出卖我,年内必定送命!谁忠实于我,就永远不用害怕我。如果我想给谁做好事,却又连累了他,我就会一声不吭地死去,我就是这种朋友。你要听我的话,就像把灵魂交给魔鬼一样,这样你就一定会得到好处。你那个可怜的奥古斯特想让你富裕,为了你而掉了脑袋。我向他许过诺言,一定要使你得到幸福。不要哭了,听我说:世界上除了我以外,谁也不知道你是一个苦役犯、一个上星期六被‘埋’掉的杀人犯的情妇,我永远不会说出去一个字。你二十二岁,长得很漂亮,现在又有二万六千法郎。把奥古斯特忘了,嫁个男人,如果可能,就做个规矩女人吧!作为对这一平静生活的回报,我要求你给我帮个忙,给我和我派去找你的人帮个忙,不要有什么犹豫。我绝不会要求你做那些使你,你的孩子,你的丈夫——如果你有丈夫的话,和你的家庭受连累的事。我干的这一行里,常常需要有个可靠的地方说说话,藏藏身。我需要有个做事谨慎的女人送送信,跑跑腿。你就给我当个信箱,当个门房,当个密使。不多不少,就是这些。你的头发比金色还要深,奥古斯特和我过去都叫你红发女郎,你就保留这个名字吧。我的姑妈在神庙街经商,我让你跟她接上头。她是你在这个世界上应该服从的唯一的人。你遇到的事情要统统告诉她。她会让你结婚,会对你很有用处。”
  一项这种类型的魔鬼协定就这样缔结了。在很长时间里,他与普吕当斯-赛尔维安之间也通过这种协定结成了联盟。他像魔鬼一样热衷于招兵买马。
  雅克丽娜-柯兰于一八二一年将红发女郎嫁给一个富有的五金批发商的首席帮办。这个首席帮办已经商谈过购买老板的铺子,正在一天天发迹。他有两个孩子,还当上了本区的副区长。红发女郎成了普雷拉尔夫人后,对雅克-柯兰或他的姑妈从来没有什么可抱怨的。但是每当他们要她帮忙时,普雷拉尔夫人便浑身发抖。所以这时候看到这两个可怕的人物走进店铺,她的面色立刻变得惨白了。
  “夫人,我们有生意和你谈谈。”雅克-柯兰说。
  “有我丈夫在。”她回答。
  “那好!此刻我们不很需要你。我们从不无缘无故打扰人。”
  “派人找一辆出租马车来,姑娘。”雅克丽娜-柯兰说,“叫我干女儿下来,我打算把她安排到一个贵妇人家里当贴身侍女,那家的管家想叫她去。”
  帕卡尔很像一个穿便服的宪兵。他这时正在与普雷拉尔先生商谈一笔生意,要为一座桥梁提供大批铁丝。
  一个伙计去叫一辆出租马车。几分钟后,欧罗巴,或者为了不用她伺候艾丝苔时的名字,我们叫她普吕当斯-赛尔维安,还有帕卡尔,雅克-柯兰和他的姑妈都登上了那辆出租马车。这使红发女郎非常高兴。“鬼上当”吩咐车夫驶向伊弗里门。
  普吕当斯-赛尔维安和帕卡尔在“老板”面前战战兢兢,好似有罪的灵魂面对着上帝。
  “那七十五万法朗在那里?”老板问,明亮而直勾勾的目光死死盯着他们,使这些犯了过错,该入地狱的灵魂惊惶不安,觉得头上的头发像针一样在刺自己。
  “七十三万法朗放到了可靠的地方,”雅克丽娜-柯兰回答侄子说,“今天早上我把它放在一个包皮里,交给了罗梅特……”
  “你们要是没有把钱交给雅克丽娜,你们就要去……”他说着用手指了指沙滩广常那辆出租马车正好从广场前经过。
  普吕当斯-赛尔维安仿佛看见霹雳打到自己身上,她按照家乡的姿势在胸前划了个十字。
  “我原谅你们,”老板继续说,“条件是你们不许再犯类似错误,今后就要像我这右手的两个手指,”他说着伸出食指和中指,“这大拇指嘛,当然就是这个善良的女人了!”
  他随即拍了拍姑妈的肩膀。
  “你们听着,今后,你,帕卡尔,什么都不用担心,你可以在巴黎自由自在地走路!我答应把普吕当斯嫁给你。”
  帕卡尔拉住雅克-柯兰的手,恭恭敬敬地亲吻了一下。
  “要我干什么?”他问
  “什么也不用干。你会有固定收入,会有女人,除了自己的老婆,因为你很有摄政时期的风度①,我的老朋友-…这就是美男子该享受的!”
  ①指一七一五至一七二三年法国奥尔良公爵摄政时期,当时社会风气奢靡。
  帕卡尔受到主子稍带戏谑的赞扬,高兴得红了脸。
  “你,普吕当斯,”雅克-柯兰接着说,“你需要有个活干,有个职业,奔个前程,还要继续为我效劳。你好好听着:圣髯街的圣埃斯泰弗夫人开了一家挺不错的商店,我姑妈有时借用她的名字……这家铺子生意很好,顾客盈门,每年赢利一万五到二万法郎。圣埃斯泰弗有个支撑门面的人,名叫……”
  “高诺尔。”雅克丽娜说。
  “她是那个可怜的拉普拉叶的‘后侧风’,”帕卡尔说,“可怜的冯-高布赛克夫人,也就是我们的女主人去世的那一天,我和欧罗巴就溜到那里去了……”
  “我在说话,你们干吗喋喋不休?”雅克-柯兰说。
  马车里顿时鸦雀无声,普吕当斯和帕卡尔再也不敢互相看一眼。
  “这商店由高诺尔经营。”雅克-柯兰继续说,“你和普吕当斯去那里藏身。我看呀,帕卡尔,你真还挺机灵,足以冲破警察的防线。可是,你也还不够精明,没有叫‘女老板’找不着影踪……”他说着抚摸了一下姑妈的下巴,“我现在知道了她是怎么找到你的……真正碰巧了。你们再回到那儿去,回到高诺尔那儿去……我再说一遍:雅克丽娜将跟努里松夫人商谈收购圣髯街商店的事,你去那里好好干就能发财,我的小姑娘!”他望着普吕当斯说,“这等于像你这样年轻就当上了修道院院长,这正是法国姑娘应该做的。”他用尖锐刺耳的声音又加了一句。
  普吕当斯搂装鬼上当”的脖子亲吻他。但是,老板用一股非同一般的力气,一下子猛烈地将她推开。如果没有帕卡尔,姑娘就会一头碰撞在马车的窗玻璃上,把玻璃打得粉碎。
  “别碰我!我不喜欢这一套!”老板生硬地说,“这是对我不尊重。”
  “他说得对,我的姑娘,”帕卡尔说,“你看,这等于说老板给了你十万法郎。那商店就值这个价。它在林荫大道上,面对着竞技场,表演散场后,就有生意做……”

  “我要尽最大力量,要买下这个店铺。”“鬼上当”说。
  “这样我们六年内就会成为百万富翁了!”帕卡尔高声说。
  “鬼上当”因自己讲话被打断而感到不快,便向帕卡尔的胫骨踢了一脚,势头之猛,足以把他的胫骨折断。然而帕卡尔的神经像橡胶一样坚韧,骨头像白铁一样坚硬。
  “好了,老板!我不多嘴了。”他回答。
  “你们以为我是在说废话吗?”“鬼上当”这时发现帕卡尔多喝了几杯,便继续说,“你们听着:在那个店铺的地下室里有二十五万金法郎……”
  马车里再次鸦雀无声。
  “这些金子埋得很结实……要把这笔钱挖出来。干这活,你们只有三夜时间。雅克丽娜协助你们……十万法郎用来支付店铺的钱,五万用于买房子,其余的不要动……”
  “啊!”帕卡尔说。
  “在地窖里!”普吕当斯重复一句。
  “安静!”雅克丽娜说。
  “可是,要运走这些碎料,必须得到警察局许可。”帕卡尔说。
  “这好办!”“鬼上当”生硬地说,“你少管闲事……”
  雅克丽娜注视着她的侄子,看到他脸色阴沉,感到十分惊奇。这个硬汉平时惯于以无动于衷的外表来掩饰内心的激动。
  “我的女儿,”雅克-柯兰对普吕当斯-赛尔维安说,“我姑妈将把七十五万法郎交给你。”
  “七十三万。”帕卡尔说。
  “好吧,就算七十三万。”雅克-柯兰继续说,“今天夜里,你一定要找个什么借口去一趟吕西安夫人的那间屋子。你从天窗上到屋顶,再从烟囱下到你已故女主人的卧室,把她的那包皮钱放到她的床垫下……”
  “为什么不从门进去?”普吕当斯-赛尔维安问。
  “傻瓜,门上有封条!”雅克-柯兰回驳道,“几天后才开财物清单,你们在这个窃案中清白无辜了……”
  “老板万岁!”帕卡尔叫起来,“啊,你心肠真好!”
  “车夫,停车-…”雅克-柯兰拉开嗓门喊道。
  马车当时走到植物园马车广场前。
  “快溜,孩子们,”雅克-柯兰说,“别干蠢事!今天下午五点钟,你们去艺术桥,我姑妈将告诉你们命令有没有变动——什么都要事先想到。”他向姑妈低声补充一句,“雅克丽娜明天会对你们细说,怎样万无一失地从深处挖掘出金子。”他继续说,“这是一件很难干的活儿……”
  普吕当斯和帕卡尔跳到马路上,像被赦罪的盗贼一样高兴。
  “啊!老板真是个好人呀!”帕卡尔说。
  “他要是不那么看不起女人的话,那就是人中之杰啊!”
  “哦!他很热情可亲!”帕卡尔大声说,“你看到了吗,他是怎么踢我的?我们也活该叫人打发adpaires!①毕竟还是我们使他陷入了困境……”
  ①拉丁文:回老家。
  “但愿他不把我们卷进什么罪恶勾当中,打发到‘草地’去……”聪明精细的普吕当斯说。
  “他呀,如果有这种想法,就会对我们说的,你不了解他!他给你安排了多么美好的前途!我们现在是有产者了,真幸运!哦!这个人呀,当他喜欢你的时候,比谁都善良-…”
  “我的好人,”雅克-柯兰对姑妈说,“高诺尔的事归你管了。一定不能叫她察觉,五天后她就会被捕,人家会在她的卧室里搜出十五万法郎的金币,这是杀害公证人父母克罗塔老夫妇的另一份赃款。”
  “她得为这事蹲五年玛德洛奈特监狱。”
  “差不多。”雅克-柯兰回答,“这也是努里松要出手他店铺的原因,她不能自已经营,也找不到合适的代理人。因此,你可以很好地处理这件事。我们以后在那里就有一个耳目……这三件事都属于我刚刚开始的有关信件问题的谈判范畴。拆开你的裙子吧,把那些货物样品给我。那三包皮东西在哪里?”
  “啊,在红发女郎家里呢。”
  “车夫!”雅克-柯兰喊道,“返回司法大厦,快-…我答应迅速办理。我离开那里已经半小时,时间太长了。你呆在红发女郎家里,见到办公室仆役来找德-圣埃斯泰弗夫人,你就把封好的这几个包皮交给他。你问他是谁派来的,他应该这样对你说:‘夫人,我受总检察长委派,前来办理您知道的事情。’你站在红发女郎家的门前,装作观看花市那边情景,以免引起普雷拉尔注意。你一旦交出那些信件,便可以让帕卡尔和普吕当斯开始行动……”
  “我猜到了,”雅克丽娜说,“你想取代比比-吕班。那个小伙子的死把你搞得晕头转向了!”
  “还有泰奥多尔呢,人家本来要给他‘理发’,下午四点就要砍头!”雅克-柯兰说,
  “这倒是个主意!我们最后去气候温和的图兰,购置一处漂亮的房地产,成了有产者,过上正经人的生活。”
  “我的前途怎么样呢?吕西安带走了我的灵魂,带走了我整个的幸福生活。我看自己还要烦恼三十年,但我已经没有勇气了。我将不再是苦役犯的‘老板’,我要当司法部门的费加罗①,为吕西安报仇。我只有披上警察的皮,才能有把握摘掉科朗坦。能吃掉一个人,这还可以算活着。在世上干什么行业,这只是表面情况,实质在于内心想法。”他拍拍自己前额又加了一句,“我们的金库里现在还有多少钱?”
  ①费加罗:博马舍的三部曲《塞维利亚的理发师》、《费加罗的婚姻》和《罪恶的母亲》中的人物,一个聪明机智的仆人。
  “一点都没有了。”姑妈说,她对侄子说话的语气和方式感到恐惧,“我把所有的钱都交给了你,给你那个孩子花了。罗梅特做生意不超过两万法郎。我把努里松夫人的钱都拿来了,她大约有六万法郎……啊!我们一年来没有任何收入,那孩子把兄弟会的份子、我们的金库和努里松所有的一切全都吃掉了。”
  “一共是多少?”
  “五十六万……”
  “我们有十五万金币,是帕卡尔和普吕当斯应该还给我们的。我要告诉你到哪儿再能搞上二十万……其余的来自艾丝苔的遗产继承。对努里松应该给予报偿。有了泰奥多尔、帕卡尔、普吕当斯、努里松和你,我很快就能组建我所需要的神圣大军……哦!快到了……”
  “这是那三封信。”雅克丽娜说,她刚刚用剪刀拆掉她的长裙里子。
  “好。”雅克-柯兰回答,接过那三封亲笔信。那是三张还散发着香味的上等羔皮纸。“南泰尔的案子是泰奥多尔干的。”
  “啊!是他-…”
  “住嘴!时间很宝贵。他想喂一只小鸟,一个名叫吉内塔的科西嘉女人……你派努里松去找到她。我叫戈尔交给你一封信,信里将告诉你必要的情况。你过两小时到附属监狱的边门去。要把这个小姑娘送到一个洗衣女工那里去,那个洗衣女工是高戴的姐姐。还要使这个小姑娘在那里当家作主……高戴和鲁法尔是拉普拉叶对克罗塔夫妇盗窃和凶杀的同谋。那七十五万法郎分文未动,三分之一在高诺尔的地窖里,是拉普拉叶那一份;另外三分之一在高诺尔的卧室里,是鲁法尔的那一份,还有三分之一藏在高戴的姐姐家中。我们先从拉普拉叶那份中取出十五万法郎,然后从高戴的份额中取出十万,从鲁法尔的份额中取出十万。鲁法尔和高戴一旦进了监狱,他们份额中那部分钱被取走和放到别处的责任就属于他们自己了。我要使他们这样认为:要使高戴相信我们为他把十万法郎存在一边;要使鲁法尔和拉普拉叶相信高诺尔为他们抢救了这笔钱……普吕当斯和帕卡尔要到高诺尔那里去干活。我看吉内塔是个机灵人,你和吉内塔呢,你们去高戴的姐姐家活动。我这出戏一开场,就要叫‘鹳鸟’找回克罗塔案件中的四十万法郎,并且找到罪犯。我要摆出把南泰尔杀人案搞个水落石出的姿态。我们要找回自己的钱财并打入警察内部!我们过去是猎物,现在成了猎人,就是这样。付给车夫三个法郎”

  马车到了司法大厦。惊得发呆的雅克丽娜付了车钱。“鬼上当”上楼会见总检察长。
  生活的完全改变对人是一种巨大震动。雅克-柯兰虽然已经下了决心,但是登上一级级楼梯时脚步仍然迟缓。这楼梯从木桶街通到木廊商常那里,在重罪法庭的柱廊下,便是检察院阴暗的入口。在通向重罪法庭的那列双排楼梯下,由于某个政治事件聚集着一帮人,凝神沉思的苦役犯一时被人群挡住了去路。双排楼梯的左侧是大厦的一面墙垛,犹如一根巨大的柱子。这里可以看到一道朝向一列旋梯的小门。那旋梯便可通向附属监狱。总检察长、附属监狱的监狱长、重罪法庭庭长、代理检察长和保安警察的头目就从这里进进出出。这列楼梯有个分支,如今已经堵死,当年法国王后玛丽-安东奈特就是经过这列分梯被带上革命法庭的。正如人们已经知道,当年的革命法庭就位于今天的最高法院庄严的审判大厅里。
  看到这令人恐惧的楼梯,想到玛丽-泰莱丝①的女儿曾经从这里经过,不免使人心情沉重。想当初,凡尔赛宫的大楼梯可是充塞着她的随从、头饰和衣裙-…也许她是在补赎她母亲的罪过,玛丽-泰莱丝他们无耻地瓜分了波兰。君主们犯这类罪行时显然没有想到上天将为此而向他们索要代价。
  ①玛丽-泰莱丝(一七一七-一七八○)奥地利皇后,玛丽-安东奈特的母亲。
  就在雅克-柯兰进入楼梯的穹顶下,准备会见总检察长的时候,比比-吕班从墙上开出的这道暗门出来。
  这位保安警察头目从附属监狱过来,也要去见德-格朗维尔先生。可以想象,当比比-吕班认出眼前晃动的是他今天早上仔细端详过的卡洛斯-埃雷拉道袍时,他是多么震惊。他跑着想抢到他的前面去。雅克-柯兰转过身来。仇人相见,双方仁立不动。两双如此不同的眼睛射出同样的光芒,就像决斗中同时开火的两支手枪。
  “这回我可抓住你了,强盗!”保安警察头子说。
  “啊,啊-…”雅克-柯兰以嘲讽的神态回答。
  他立刻想到这是德-格朗维尔先生在派人跟踪他。可是奇怪!他看到这个人不是他想象的那么高大,心里竟有点儿不是滋味。
  比比-吕班勇猛上前来掐雅克-柯兰的脖子。雅克-柯兰眼睛盯着敌手,猛击一拳,把他打到三步以外,跌了个四脚朝天。接着,“鬼上当”又稳步走向比比-吕班,伸手将他搀扶起来,完全像个对自己力量确有把握,巴不得再来一个回合的英国拳师。比比-吕班身体强壮,没有叫喊。他站起身,跑到走廊入口处,做手势招来一名宪兵。然后他又闪电般地重新来到敌人面前。雅克-柯兰从容地看着他如何行动。
  雅克-柯兰心里想:要么总检察长对我言不由衷,要么他没有将比比-吕班当作自己的心腹人物,所以必须弄清楚自己的处境。
  “你想逮捕我吗?”雅克-柯兰问他的仇敌,“爽爽快快说,不要拐弯抹角!在这‘鹳鸟’窝里,你比我更厉害,这一点难道我还不知道?我可以用法国式拳击打死你,但是我收拾不了这些宪兵和成排的士兵。我们别搞得沸沸扬扬,你打算把我带到哪里去?”
  “卡缪索先生那里。”
  “好,去卡缪索先生那里吧!”雅克-柯兰回答,“为什么不去总检察长的检察院呢?……它离这儿更近。”他又补充说。
  比比-吕班知道自己在司法当局上层不受宠信,人家怀疑他通过损害罪犯和罪犯的受害者的利益而发迹,他因此觉得带着这样一个俘虏在检察院出现倒也不错。
  “那就去检察院吧,”他说,“对我来说都一样!不过,既然你已经投降,让我给你整理一番,我怕你打我耳光!”
  他说着从口袋里取出拇指铐。雅克-柯兰伸出手,比比-吕班将他的拇指铐上。
  “啊!这还不错!既然你那么听话,”他接着说;“告诉我,你是怎么从附属监狱出来的?”
  “就是从你出来的那个地方,从小楼梯呀!”
  “这么说,你把宪兵又捉弄了一番?”
  “没有。德-格朗维尔先生凭我一句话就让我自由行动了。”
  “你开什么玩笑?……”
  “你一会儿就知道了……说不定人家马上要给你带上拇指铐呢!”
  这时候,科朗坦正在对总检察长说:
  “啊,先生!这家伙出去已经整整一小时了,您不担心他在耍弄我们吗?……他也许正走在去西班牙的路上呢,这样我们就再也找不到他了,因为西班牙是个神秘莫测的国度……”
  “要么我不善于观察人,要么他将回来。他的所有利害关系迫使他返回来,他从我这里取得的东西要比他给我的东西多……”
  这时候,比比-吕班出现了。
  “伯爵先生,”他说,“我给您带来一个好消息:雅克-柯兰逃跑后已被重新抓获了。”
  “啊!”雅克-柯兰大声说,“您就是这样遵守诺言的!请您问问您的这位双重警察,他在什么地方找到我的?”
  “什么地方?”总检察长说。
  “就在离检察院两步远的穹顶下。”比比-吕班回答。
  “把他的镣铐解开!”德-格朗维尔先生对比比-吕班严厉地说,“别忘了,没有命令你重新逮捕他之前,你要让这个人自由……你出去吧-…你惯于把自己当作司法和警察的化身来行事!”
  总检察长向保安警察头子转过背去,雅克-柯兰又瞪了他一眼。他知道自己完蛋了,顿时脸色惨白。
  “我没有走出我的办公室,我在等您。您不能怀疑我的诺言,就像您也遵守了您的诺言一样。”德-格朗维尔先生对雅克-柯兰说。
  “开始时,我对您有所怀疑,先生。您要是处在我的地位,大概也会这么想。但是,我经过深思熟虑,知道这样做是错怪您了。我给您的东西要比您给我的更多,您如果欺骗我,对您没有好处……”

  司法官员突然与科朗坦交换一下眼色。“鬼上当”的注意力集中在德-格朗维尔身上,这一眼没有逃过他的眼睛,并使他瞥见了坐在角落里一把扶手椅上的那个古怪的小老头。顿时,强烈而急速的本能提醒他敌人就在身边,雅克-柯兰使仔细端详了这个人物。他一眼便看出,这个人的眼神没有衣着所显示的那么年老,他明白了这是化装。过去在佩拉德家里,科朗坦曾经迅速察觉出雅克-柯兰的乔装打扮(见《交际花盛衰记》①),这次他在一分钟内对他实行了报复。
  ①《交际花盛衰记》最初发表时未包皮括《伏脱冷原形毕露》,所以作者有这一说明。
  “这里不止是我们两个人-…”雅克-柯兰对德-格朗维尔先生说。
  “对。”总检察长生硬地回答。
  “哦,我觉得……这位先生是我的一位老熟人吧?……”苦役犯接着说。
  他问前跨了一步,认出了科朗坦。他是明明白白的真正促使吕西安垮台的人。雅克-柯兰的脸顿时变得砖一样通红,即刻又转成苍白,几乎是惨白,全身血液涌向心脏,使他产生狂热的欲望,要扑向这头凶恶的猛兽,把他撕个稀烂。但是,他抑制了这一强烈的愿望,这巨大的抑制力量才使他变得那样可怕。他用和蔼的神态,彬彬有礼的谄媚语气,向小老头致意。他扮演高级教士以来,已经习惯运用这种神态和语气了。
  “科朗坦先生,我愉快地在这里与您相遇是属于偶然,还是我十分幸运地成了您来检察院拜访的对象?……”
  总检察长感到极其惊讶,他不由自主地打量着面面相对的这两个人。雅克-柯兰的动作和他说出的这几句话的语气表明双方关系十分紧张。总检察长很想猜出其中的缘故。
  科朗坦看到自己的身份被迅速而奇迹般地识破,就像一条蛇被人踩着了尾巴,站立起来。
  “对,就是我,亲爱的卡洛斯-埃雷拉神甫。”
  “您是来为总检察长和我之间进行调停吗?……”“鬼上当”对他说,“我能有幸作为您施展才华的一场谈判的主题吗?请您接着,先生,”苦役犯转向总检察长说,“为了不浪费您的宝贵时间,这就是我的货物样品。请您读一读吧-…”
  他说着从大衣一侧的口袋里抽出那三封信,递给德-格朗维尔先生。
  “如果您允许的话,在您看信的时间里,我跟这位先生聊聊……”
  “不胜荣幸。”科朗坦回答。他不禁全身颤栗起来。
  “先生,我们这个案子,您已获全胜,”雅克-柯兰说,“我已经失败……”他像输了钱的赌徒那样轻巧地加了一句,“不过,您在地上也留下了几具尸体……这是付出了高昂代价的胜利……”
  “对,”科朗坦回答,他接受了这句玩笑,“如果您丢了王后,我也丢了两条车……”
  “哦!贡当松只是个小卒,”雅克-柯兰嘲讽地回击他,“是可以替换的。您是,请允许我当面恭维您一句,我以荣誉担保,您是一个神奇的人!”
  “不,不,比起您的高明手段,我甘拜下风。”科朗坦回答,他显出一副“你想开开心,咱们就开开心”的职业滑稽演员的姿态,“嘿,我拥有一切,而您可以说是单枪匹马……”
  “哦!哦!”雅克-柯兰说。
  “您差点儿获胜了。”科朗坦听到雅克-柯兰的回答后说,“您是我平生遇到的最不寻常的人,我见过许多不寻常的人,我与之较量的这些人都有巨大的勇气,能进行卓绝而大胆思考。可惜我与已故的德-奥特朗特公爵大人①关系密切;路易十八在位时,我为路易十八效过劳;路易十八流亡国外期间,我为皇帝、督政府效过劳……您有卢韦尔的刚强,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政治工具。您也有外交家亲王②的灵活。而且又有多么了不起的助手-…要是能得到可怜的小艾丝苔的那个厨娘为我服务,我用许多死囚来换取也甘心……那些漂亮的女人,就像那一阵应付德-纽沁根先生的代替犹太女人的那个姑娘,您是从哪里找来的?……我如果需要这样的人,就不知道去哪里寻找……”
  ①指富歇。
  ②指塔莱朗(一七五四-一八三八),法国政治家。
  “先生,先生,”雅克-柯兰说,“您太过奖了……这些赞扬会叫人飘飘然了……”
  “您是当之无愧的!嘿,您还骗过了佩拉德,他真的把您当作治安警察了-…啊,您要是没有那个小傻瓜需要保护,早把我们给打败了……”
  “啊!先生,您忘了贡当松扮装成黑白混血儿……佩拉德扮装成英国人。演员有演戏的本领,可是在光天化日之下每时每刻都演得那样惟妙惟肖,只有您和您这班人才能做到……”
  “嘿,瞧!”科朗坦说,“我们对各自的价值和优点都深信不疑。现在我们两人都单枪匹马。我失去了我的老朋友,你的那个年轻的被保护人也不在了。我目前是最有权势的,我们为什么不能像《阿德莱旅店》中那样做呢?我向您伸出手,对您说;‘我们拥抱吧,让这一切都成为过去/①当着总检察长的面,我交给您全部罪行的特赦证,您成为我手下的一员,仅次于我的第一副手,说不定还能成为我的继承人。”
  ①《阿德莱旅店》是法国戏剧家昂蒂埃、圣阿芒和波利昂特于一八二三年创作的三幕情节剧。但是,这句台词并不在《阿德莱旅店》中,而是在它的续篇《罗贝尔-马凯》之中。
  “这么说,您送给我一个官位?……”雅克-柯兰说,“一个美妙的官位!我要从褐发姑娘变成金发姑娘了②……”
  ②见《高老头》。雅克-柯兰常唱尼科洛的一段著名浪漫曲,歌词中有“向褐发姑娘和金发姑娘献殷勤”句。
  “您将处在一个您的才情能得到充分赏识和酬报的环境里,您可以自由自在地行动。当政治警察和王国警察也有风险,您看我已经两次被关进监狱……不过,身体倒并不坏,可以游山玩水嘛!要想怎样就怎样……我们为政治戏剧布置舞台,那些贵族老爷还得彬彬有礼地对待我们……啊,亲爱的雅克-柯兰,您认为怎么样?……”
  “您是奉命提出这件事吗?”苦役犯问。
  “我能全权处理……”科朗坦回答,对自己的这一说法感到很得意。
  “您在开玩笑了。您是个强有力的人物,人家不信任您,您也能接受……您出卖过不止一人,是叫他们自己钻进口袋,您再把口袋扎紧……我知道您打的那些漂亮的战役,蒙托朗案呀,西默兹案呀③,这些都是侦探中的马朗戈战役④!”
  ③见《舒昂党人》和《一桩神秘的案件》。
  ④马朗戈位于意大利。一八○○年六月拿破仑在此对奥地利军队作战,取得了有限的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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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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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第一章我被传讯了。周四上午十点整。我总是经常被传讯:周二上午十点整,周六上午十点整,周三或者周一。几年就像一周似的,我感到惊讶的是,夏末一过,冬天又即将来临了。在去有轨电车的路上,结着白色浆果的灌木丛又从篱笆上垂挂下来了。像下面被缝上的珠光纽扣,也许一直长到地里,或者就像小馒头。对转动鸟嘴的白色鸟头来说,这些浆果太小了,但我还是忍不住想到白色鸟头。想得人直犯晕。 [点击阅读]
从地球到月球
作者:佚名
章节:28 人气:0
摘要:在南北战争时期,美国马里兰州中部的巴尔的摩城成立了一个很有势力的新俱乐部。我们知道,当时在这些以造船、经商和机械制造为业的人们中间,军事才能是怎样蓬勃地发展起来的。许多普普通通的商人,也没有受到西点军校的训练,就跨出他们的柜台,摇身一变,当上了尉官、校官,甚至将军,过了不久,他们在“作战技术”上就和旧大陆的那些同行不相上下,同时也和他们一样,仗着大量的炮弹、金钱和生命,打了几次胜仗。 [点击阅读]
他们来到巴格达
作者:佚名
章节:26 人气:0
摘要:一克罗斯毕上尉从银行里走出来,好象刚刚兑换完支票,发现自己存折上的钱比估计的还要多一些,因此满面春风,喜气溢于形色。克罗斯毕上尉看上去很自鸣得意,他就是这样一种人。他五短身材,粗壮结实,脸色红润,蓄着很短的带军人风度的小胡子,走起路来有点摇晃,衣着稍许有点惹人注目。他爱听有趣的故事,人们都很喜欢他。他愉快乐观,普普通通,待人和善,尚未结婚,没有什么超凡拔群之处。在东方,象克罗斯毕这样的人很多。 [点击阅读]
他杀的疑惑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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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最早发现山桥启太郎死去的,是山桥的夫人佐代子。那天,山桥从早晨起就失去了踪影。其实,说“从早晨起”还不正确。山桥离开自己家的时候,是前一天晚上9点以后。他从公司下班回家,吃了晚饭以后,说有一些东西要写,便去了附近当作工作室的公寓里。山桥在学生时代起就喜欢写诗歌和小说,还亲自主恃着一份《同人》杂志,屡次在文艺类杂志的有奖征稿中人眩对他来说,写作几乎已经超越了纯兴趣的阶段。 [点击阅读]
以眨眼干杯
作者:佚名
章节:14 人气:0
摘要:她有个大目的1以深蓝色的蓝宝石为中心,围绕镶嵌着一圈小小的钻石。把这些宝石连接到一起的,是灿灿发光的黄金。卖点在于其非凡的品质。项链、挂坠、耳环、再加上一对手镯,共计七千四百三十万日元。旁边是一条用红宝石、钻石和水晶组合而成的项链,二千八百万日元。耳环,一千万日元--双层玻璃的背后,仿佛就像是另一个世界。一颗小小的石头,其价格甚至要超过一个大活人。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它们是那样地耀眼夺目。 [点击阅读]
伊利亚特
作者:佚名
章节:32 人气:0
摘要:《荷马史诗》是希腊最早的一部史诗,包括《伊里亚特》和《奥德赛》两部分,相传是由盲诗人荷马所作,实际上它产生于民间口头文学。伊里亚特(ΙΛΙΑΣ,Ilias,Iliad,又译《伊利昂记》,今译《伊利亚特》。)是古希腊盲诗人荷马(Homer,800BC-600BC)的叙事诗史诗。是重要的古希腊文学作品,也是整个西方的经典之一。 [点击阅读]
伊豆的舞女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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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道路变得曲曲折折的,眼看着就要到天城山的山顶了,正在这么想的时候,阵雨已经把从密的杉树林笼罩成白花花的一片,以惊人的速度从山脚下向我追来.那年我二十岁,头戴高等学校的学生帽,身穿藏青色碎白花纹的上衣,围着裙子,肩上挂着书包.我独自旅行到伊豆来,已经是第四天了.在修善寺温泉住了一夜,在汤岛温泉住了两夜,然后穿着高齿的木屐登上了天城山. [点击阅读]
伦敦桥
作者:佚名
章节:124 人气:0
摘要:杰弗里。谢弗上校很喜欢他在萨尔瓦多的新生活。有人说这个巴西第三大城市非常迷人。这确实是个充满了欢乐的地方。他在瓜拉球巴海滩正对面租了一套豪华的六居室别墅。在这里,他每天喝着甘蔗甜酒和冰镇啤酒,间或去俱乐部打打网球。到了晚上,谢弗上校——这个绰号“鼬鼠”的变态杀手——就又操起了他的老本行,在这座老城阴暗狭窄、弯弯曲曲的街道上开始了狩猎。 [点击阅读]
伯特伦旅馆之谜
作者:佚名
章节:27 人气:0
摘要:在西郊地区中心,有一些小巷子,除了经验丰富的出租车司机以外,几乎没什么人知道。出租车司机们能胸有成竹地在里面游弋自如,然后得意洋洋地到达帕克巷、伯克利广场或南奥德利大巷。如果你从帕克大街拐上一条不知名的路,左右再拐几次弯,你就会发现自己到了一条安静的街道上,伯特伦旅馆就在你的右手边。伯特伦旅馆已经有很长的历史了。战争期间,它左右两边的房屋全都毁于一旦,但它却毫无损伤。 [点击阅读]
低地
作者:佚名
章节:16 人气:0
摘要:站台上,火车喷着蒸气,亲人们追着它跑过来。每一步,他们都高高扬起胳膊,挥舞。一个年轻的男人站在车窗后。窗玻璃的下沿到他的腋下。他在胸前持着一束白色碎花,神情呆滞。一个年轻女人把一个脸色苍白的孩子从火车站拽出去。女人是个驼背。火车开进战争。我啪的一声关掉电视。父亲躺在房间正中的棺材里。房间四壁挂满照片,看不到墙。一张照片中,父亲扶着一把椅子,他只有椅子的一半高。他穿着长袍,弯腿站着,腿上满是肉褶子。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