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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明亮的头发手镯在骨头旁边……——约翰?多恩[John Donne (1572一1631),死后出版第一部诗集,长期受人争议,直到二十世纪才被公认为大师]圣让瀑布在阿尔卑斯山一个山嘴的最东端的岩尖之间奔流直下,那座发电站紧贴在上面的山边。这是一片荒野之地,凄凉破败的荒野。如果不是因为有可能用那从峡谷间呼啸而过的成千吨的水来驱动巨大的发电机,谁也不会在那里建任何东西。那是在库尔特太太被捕后的第二个晚上,风雨大作。在离发电站陡峭的石崖不远处,一架齐柏林飞艇在风中放慢速度盘旋起来,齐柏林飞艇下面的探照灯使得飞艇看上去像是由几条光柱支撑着一般。飞艇渐渐降低自己以便落地。但是飞行员不满意,风被山的边缘刮成旋流和强大的飓风。除此之外,电缆、路标塔和变压器离得太近:一旦充满易燃气体的齐柏林飞艇被刮进它们中间,会当即致命。冰雹斜斜地敲打着齐柏林飞艇巨大僵硬的外壳,发出的声音几乎淹没不停转动的引擎的咔哒声和咆哮声,遮住了地面的视线。“这儿不行,”飞行员压倒那些声音喊道,“我们飞到山嘴那边去。”麦克菲尔神父恼怒地看着飞行员将调节杆往前一推,调节了引擎的平衡,齐柏林飞艇突然一倾斜升了起来,飞过山脊,那些光柱突然加长,好像自己摸索着下了山脊,然后越来越短,消失在冰雹和雨的旋涡中。“你不能靠得更近一点吗?”庭长说,身子前倾,让声音传到飞行员耳中。“除非你们不想降落。”飞行员说。“是的,我们想降落。很好,在山脊下面把我们放下来吧。”飞行员命令全体机组人员准备降落。由于要卸的仪器又笨重又精密,所以要稳定齐柏林飞艇是很重要的。庭长往后坐稳,手指头敲着座位的扶手,咬着嘴唇,但什么也没说,让飞行员不慌不乱地干活。洛克勋爵从他在后舱的横向舱壁里的藏身之处观察着。在飞行中他阴森森的小身形在金属网眼后面走过好几次,任何人只要是回头一望都可以清楚地看见他,但是为了听清发生的事情,他不得不来到一个可以看见他们的地方。这种冒险是不可避免的。他挪到前面,费力地透过引擎的咆哮、冰雹和冰雨的轰鸣、风在电线间的高声狂啸和靴子踩在金属过道上的咔嗒声倾听着。机师冲飞行员喊了几个数字,飞行员表示了确认。洛克勋爵缩进阴影里,紧紧抓住支柱和横梁,随着飞机俯冲和倾斜。终于,从飞机的运动中可以感觉它几乎停稳了,他顺着机舱的蒙皮回到右舷边的座位。两个方向都有人穿过:机组人员、技术员和神父。他们的精灵很多也是狗,充满好奇。在过道的另一边库尔特太太坐在那儿,醒着,没说话,她的精灵从她的膝头上看着一切,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洛克勋爵瞅准机会,飞奔过去,来到库尔特太太的座位,不一会就爬上她肩膀的阴影里。“他们在干什么?”她喃喃地说道。“降落。我们在发电站附近。”“你打算跟我待在一起,还是单独行动?”她悄声说。“我和你待在一起,我得躲在你的大衣下面。”她穿着一件笨重的羊皮大衣,在有暖气的机舱里热得很不舒服,但是因为她的手被铐住了脱不下来。“行动吧,现在。”她环顾了一下四周说。他钻进她怀里,找了一个可以安稳坐下的镶毛边的口袋。金猴热心地把库尔特太太的丝领塞进去,看上去完全像一个挑剔的女服装设计师在照料他最心爱的模特儿,而实际是在确保洛克勋爵完全藏在了大衣的褶皱里。他的时机选得正好,不到一分钟,一个身配步枪的士兵来命令库尔特太太下飞机。“我必须戴着这些手铐吗?”她说。“我没有接到除下它们的命令。”他答道,“请起身吧。”“但是如果我不能抓住什么东西是很难动弹的,我全身僵硬——我一动没动地在这儿坐了大半天——而且你知道我没有任何武器,因为你搜过我了。去问一下庭长是否真有必要把我铐住,在这样的荒野上我会逃跑吗?”洛克勋爵对她的魅力无动于衷,但却饶有兴趣地发现它对其他人能产生影响。那个卫兵是个年轻人:他们应该派一个头发斑白的老兵来。“唔,”卫兵说,“我敢肯定你不会,夫人,但是没有接到命令我不能做,你明白这个,我敢肯定。请站起来,夫人,如果你走不稳,我会扶住你的胳臂的。”她站了起来,洛克勋爵感觉她笨拙地往前走。她是加利弗斯平人见过的最优雅的人类:这种笨拙的样子是装出来的。当他们来到舷梯的顶端时,洛克勋爵感觉到她绊了一下,惊叫一声,感觉到卫兵的手臂抓住她时的震动。他还听到周围的声音有了变化,风的咆哮声、引擎稳稳地转动声——以发电照明,和附近某个地方传来发号施令的声音。他们走下舷梯,库尔特太太重重地靠在卫兵身上,她在轻声说话,洛克勋爵只听到了他的回答。“上士,夫人——在那边的大板条箱旁——他拿着钥匙,但是我不敢问他,夫人,对不起。”“噢,好吧。”她用动听的声音遗憾地叹了口气说,“还是谢谢啦。”洛克勋爵听到靴子在岩石上走动,接着她低声说道:“你听到钥匙的事了吗?”“告诉我那个上士在哪儿,我需要知道他在哪儿,有多远。”“按我的步子大约有十步远,在右手边,一个大个子男人,我能够看见一串钥匙在他的腰上。”“要知道是哪一把才有用,你看见他们锁手铐了吗?”“看见了,是一把绑了黑胶带的又短又粗的钥匙。”洛克勋爵顺着她厚厚的长毛大衣的呢里一路爬下去,一直爬到齐她膝盖的下摆,在那儿他抓住下摆四处望了望。他们架起了一盏泛光灯,将强光照在湿漉漉的岩石上,但是正当他朝下看并到处找阴影的时候,他看见那强光开始在一股劲风中左右摇摆,然后他听到一声喊叫,光突然灭了。他立即落到地面,穿过漫天飞舞的冰雨朝上士跳去,那个上士举步蹒跚向前,试图抓住那掉下来的泛光灯。在混乱中,洛克勋爵在那个大个子男人的腿从他身边迈过的时候跳上去,抓住他的迷彩裤——已经被雨浸透,重重的——将一根靴刺踢进靴子上方的肉里。上士咕哝叫了一声,笨拙地倒了下去,抓住自己的腿,试图呼吸和喊叫。洛克勋爵住了手,从正在摔倒的男人身边跳开。谁也没有注意到:风的呼啸、引擎的轰鸣,还有冰雹的砰砰声盖住了男人的声音。在黑暗中,他的身体是不会被人看见的,但是旁边还有其他人,洛克勋爵必须动作快一点。他跳到那个倒下的男人身边,那串钥匙躺在一摊冰凉的水里,他把那些跟他的胳臂一样圆并且有半个他那么长的巨大钢轴拖到一边,找到那把绑了黑色胶带的钥匙。接下来又得对付那个钥匙圈,还要避开跟他的两个拳头一样大的冰雹——这对加利弗斯平人来说是致命的。接着,一个声音在他上方说道:“你没事吧,上士?”那个士兵的精灵正在咆哮和用鼻子爱抚已半昏迷的上士的精灵,洛克勋爵不能等待:一跳一踢,另外那个人也倒在了上士的身边。又拽又扯又拉的,洛克勋爵终于打开那个钥匙圈,然后他得把其他六把钥匙拿开,才能取出那把有黑色胶带的。现在他们随手都可能把灯重新弄亮,不过就算在半明半暗中,他们也几乎不会想起那两个躺在那儿昏迷不醒的人——正当他把那把钥匙取出来的时候,有人喊了一声,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拖起那个巨大的钢轴,一阵拖拉提拽,他刚躲在一块小圆石后,重重的脚步声就过来了,有声音在喊开灯。“中弹了?”“没听到一点声音——”“他们还有呼吸吗?”接着重新固定好的泛光灯又啪地打开了,洛克勋爵被暴露灯光下,像汽车灯前面的狐狸一样一目了然;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眼睛左顾右盼。等到他确定每个人的注意力全集中在那两个不明原因倒下的人身上,他就把钥匙拖到肩上,跑过那一摊摊的水和圆石,一直跑到库尔特太太身边。一秒钟后,她打开手铐,悄悄地把它们放到地上。洛克勋爵跳上她的大衣下摆,跑到她的肩上。“炸弹在哪儿?”他凑近她耳边说。“他们刚刚开始卸它,就是那边地上的那个大板条箱,在他们把它拿出来之前我什么也干不了,而且即使到了那时——”“好吧,”他说,“跑吧。把你自己藏起来,我待在这儿放哨。跑!”他朝下跳到她的袖子上。她悄没声息地走到灯光之外,一开始很慢,以便不吸引那个卫兵的眼睛;然后她蹲下来,跑进雨打风吹的黑暗之中,爬上了斜坡,金猴跑在前面探路。她听到身后引擎不停的咆哮声、混乱的叫喊声、庭长想发布什么命令来稳住局面的有力的声音。她还记得在骑士泰利斯的靴刺带给她的那漫长可怕的痛苦和幻觉,所以她并不羡慕那两个人的苏醒。但是不久她就到了更高的地方,身后能看见的只有泛光灯摇晃不定的光亮从齐柏林飞艇弧形的大肚皮上反射回来,不久灯光又熄灭了,她能听到的只有引擎的吼叫声,徒劳地抵抗着飓风,还有下面瀑布的轰鸣声。发电站的工程师正挣扎着攀过峡谷的边缘将一根电缆拉到炸弹上。对于库尔特太太来说,问题不是怎样活着逃离这个地方:那是次要的问题。关键是怎样在他们发射之前将莱拉的头发从炸弹里取出来。洛克勋爵在她被捕后将信封中的头发烧毁,让风将灰烬吹入了夜空,然后他找到了实验室,看着他们将其余的那小缕深金色的卷发放进共鸣室。他知道它具体放在哪儿,也知道怎样打开那个共鸣室,但还不说那些来来往往的技术人员,单是那明亮的灯光以及闪闪发亮的实验室,就使他根本做不了什么手脚。所以他们不得不在炸弹装好以后把它弄走。但是从庭长在库尔特太太身上打的主意来看,这就更难了。炸弹的能量来自割断人类与精灵之间的纽带,那就意味着可怕的分离过程:网眼笼、银绞架。他要切断她和金猴之间一生的联系,并用由此释放出来的能量毁灭她的女儿,她和莱拉会由于她自己所产生的东西而灭亡。这样做至少干净利落,她想。她惟一的希望是洛克勋爵,但是在齐柏林飞艇上的悄声交谈中,他解释了有关他的毒靴刺的情况:他不能够连续使用靴刺,因为每叮一次,毒液就减少一些,要一天的时间才能重新充满。用不了多久他的重要武器就会失去威力,到那时他们有的就只能靠自己的智慧了。她在紧贴着峡谷边的一棵云杉树的树根旁找到一块突出的岩石,把自己安顿在下面望外看。在她身后的头顶上,峡谷的唇缘上处,那个发电站耸立在全力咆哮的风中;工程师们正在安装几盏灯,以便借着灯光将电缆拉到炸弹上:她能听见他们在不远处发号施令,能看见灯光摇曳着穿过树木。好大一卷跟男人的胳膊一样粗的电缆正从斜坡顶上的一辆卡车上被拖下来,按他们在岩石上拖拽的速度来看,五分钟以后或者还不要五分钟他们就会到达炸弹那边。在齐柏林飞艇那儿,麦克菲尔神父重新集结了那些士兵们,有几个人站岗,握着步枪盯着冰雨大作的黑暗之中,而其他人则打开装着炸弹的板条箱,为接上电缆做准备。库尔特太太透过被雨水冲刷的泛光灯,可以清晰地看见那些乱糟糟的、蠢笨的机械和配线微微倾斜在崎岖不平的地面上。她听到灯那儿传出高度紧张的劈啪声和嗡嗡声。电灯线在风中摇摆,击散雨水,线的影子在岩石上晃悠着,像一根奇形怪状的跳绳。库尔特太太对这个设备的一部分非常熟悉:那个网眼笼子以及上面的银片。他们站在仪器的一端,仪器的其他部分对她来说是陌生的,在那些线卷、瓶罐、绝缘堆、管道格子后面她看不出什么原理。不过,那小卷关系一切的头发肯定放在整个复杂设备的某个地方。在她的左边,斜坡延伸到黑暗中,在远远的下面是一线亮亮的白色,还有来自圣让瀑布的雷鸣般的水声。一声叫喊传来,一个士兵丢下步枪朝前绊了一下,倒在地上又踢又打地痛苦呻吟。庭长相应地抬头望着天空,把手放到嘴上,发出一声刺耳的叫声。他在干什么?不一会,库尔特太太就明白了。一个女巫意想不到地飞下来落在了庭长的身边,庭长的喊叫声盖过风声:“搜索附近!有个什么家伙在帮那个女人,它已经袭击了我们好几个人,你能够看透黑夜,找到它并把它干掉。”“有东西过来了,”女巫说,她的话语清晰地传到库尔特太太的这边。“我看见它在北方。”“别管那个,找到那个家伙,并把它消灭。”庭长说,“它肯定就在附近,也找找那个女人。去吧!”女巫又跃入空中。突然,猴子抓住库尔特太太的手,指了指。洛克勋爵在那儿,显眼地躺在一块苔藓上。他们怎么会看不见他呢?但是出了什么事了,因为他没动弹。“去把他弄回来。”她说,猴子低低地从一块岩石飞奔到另一块岩石,朝岩堆中的那一小块绿苔藓跑去,他的金毛很快就被雨水淋成深色,紧贴着身体,使他显得更小,不那么容易被人看见,但还是非常显眼。与此同时,麦克菲尔神父又转向那个炸弹,发电站的工程师们已把他们的电缆正好拖到它旁边,技术员们正忙着固定夹具,准备终端。库尔特太太在琢磨着:庭长的猎物逃跑了,他打算怎么办呢。接着庭长回头望了一眼,她看见了他的表情,那表情是如此坚定和认真,使他看上去更像一张面具而不是人。他的嘴唇在祷告中蠕动,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天空任雨水冲打,他整个人像某幅阴郁的西班牙画作中为殉道而欣喜的圣徒。库尔特太太突然感到一阵恐惧,因为她准确知道了他的打算:他准备牺牲自己,不论她是不是炸弹的一部分,炸弹都会爆炸。金猴从一块岩石飞奔过另一块岩石,来到洛克勋爵身边。“我的左腿断了,”加利弗斯平人平静地说,“最后那个人踩在了我身上,仔细听着——”当猴子把他从灯光下搬离时,洛克勋爵详细解释了共鸣室的位置,以及怎样打开它。他们实际上就在士兵们的眼皮底下,但是一步一步地,从阴影到阴影,精灵负载着这份小小的重量偷偷爬着。库尔特太太咬着嘴唇看着;这时她听到一阵风声,感受到沉重的一击——不是击在她身上,而是树上。一支箭颤颤地钉在那儿,离她的左臂只有不到一只手的距离。在女巫还没能射出又一支箭之前,她立即滚开来,仓皇地滚下斜坡奔向猴子。然后一切都在同一时刻发生了,太快了:对方开了火,一股辛辣的烟云波浪般翻腾过斜坡。不过她没见到火焰。金猴见库尔特太太遭到袭击,将洛克勋爵放下,跳过去保护她,女巫正好手持刀子飞下来。洛克勋爵爬到离得最近的一块岩石上靠着。库尔特太太直接与女巫打起来,她们在岩石间凶狠地搏斗着,而金猴则着手拔除女巫云松枝上的所有松针。同时,庭长正将他的蜥蜴精灵推进那个较小的银网眼笼子里,她翻腾着、尖叫着、踢打着、撕咬着,但是他把她从他手上打下来,飞快地把门关上。技术人员正在作最后的调试,检查他们的仪表和量表。一只海鸥不知从哪里狂叫一声,凭空飞下来,把加利弗斯平人抓在爪子里,那是女巫的精灵。洛克勋爵拼命搏斗,但是那只鸟把他抓得太紧,然后女巫挣脱库尔特太太,一把抓过那把破烂的松枝,跃入空中加入她的精灵。库尔特太太朝炸弹撞去,感觉烟雾像爪子一样袭击着她的鼻子和喉咙:是催泪弹。士兵们大多已倒下或踉跄到一边,这是因为窒息(催泪弹是从哪儿来的呢,她纳闷?),但是现在,随着风把它驱散,他们又开始清醒了。齐柏林飞艇那凸起的大肚皮罩在炸弹上,拉紧风中的电缆,银色的机身淌着雨水。但是高空中一个声音使得库尔特太太的耳朵嗡嗡直叫:那尖叫声是如此高如此恐惧,就连金猴都害怕地攥住了她。一秒钟后,白色的胳膊、黑色的丝绸和绿色的树枝盘旋着,女巫掉了下来,正好落在麦克菲尔神父的脚边,她的骨头在岩石上摔得啪啪直响。库尔特太太飞奔上前,看洛克勋爵是否幸存,但是加利弗斯平人已经死了,他的右靴刺深深地插在女巫的脖子里。女巫自己还活着,她的嘴颤巍巍地动着,说:“有东西过来了——别的东西——过来了——”这话没起到什么作用。庭长已经跨过她的身体,到达那个较大的笼子那儿,他的精灵正在另一个笼子里上蹿下跳,她小小的爪子弄得银网眼嗡嗡直响,她在呼喊哀求。金猴朝麦克菲尔神父扑上去,但不是去袭击他:他爬上并跳过那个男人的肩膀,以到达那些电线和管道的复杂的心脏——共鸣室。庭长试图抓住他,但库尔特太太拖住他的胳臂试图把他拽回来;她什么也看不见:雨水正往她的眼睛里灌,而且空气中还有催泪弹。周围到处是枪炮声:怎么回事?泛光灯在风中摇摆着,所以一切显得摇曳不定,就连山坡上的黑色岩石也一样。庭长和库尔特太太肉搏着,抓、捶、撕、拽、咬,她累了,他却很强壮,但是她也殊死相拼。她本来可以把他拽开,但是她却分心在看着她的精灵操纵那些把手,愤怒的黑爪子把机械这边扳扳,那边扳扳,又是拽又是扭又是插入——然后她的太阳穴被猛击了一拳,她昏头昏脑地倒在地上。庭长挣脱开来,鲜血直流地挪到笼子里,随后将门关上。猴子已把共鸣室打开——那是安在重重的铰链上的一扇玻璃门,他把手伸到里面,那卷头发就在那儿:在金属夹子里的橡皮垫中间!仍然有更多的事情要做,库存尔特太太用颤抖的双手把身子支撑起来,使出全身的力气摇晃那银色的网眼,抬头看着那块银片、那些闪光的终端、那个在里面的男人。猴子在松开那个夹子。庭长的脸成了一张无情和得意的面具,他正在把电线扭在一起。只见一道强烈的白光,一声鞭打般的碦嚓声,猴子的身子被高高地抛到空中,随他一起抛出来的是一小团金色的云:那是莱拉的头发吗?还是他自己的毛发?不管那是什么,它在黑暗中立即被吹走了。库尔特太太的右手抖得如此剧烈,以至于它紧攥在网眼上,使她半躺半悬,天旋地转,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但是她的视力出现了变化,她的眼睛突然极度清晰了,具备了看清最微妙的细节的能力,它们集中在宇宙中惟一重要的东西之上:在共鸣室夹子的一个垫子上粘着一根深金色的头发。她痛苦地大叫一声,摇晃着笼子,试图用她所剩的那点力量将那根头发摇松。庭长双手抹脸,擦去雨水,他的嘴动着好像在说话,但她听不到一个字,她无助地撕扯着网眼,然后当他把两根线凑到一起、火花一闪时,她将自己整个身体全部撞到那个机器上,在彻底的寂静之中,那块闪耀的银片被击落了。在某个地方,有什么东西爆炸了,但是库尔特太太什么也没感觉到。有一双手把她抱了起来:那是阿斯里尔勋爵的手。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要大惊小怪的了,意念机伫立在他的身后的斜坡上,绝对平稳。他把她抱起来,“他死了吗?它被发射了吗?”她挣扎着说。阿斯里尔勋爵爬进去坐在她身边,雪豹也跳了进来,把那只半昏厥的猴子叼在嘴里。阿斯里尔勋爵握住控制杆,意念机立即跃入空气中。透过因为痛苦而迷乱的眼睛,库尔特太太低头看了看那个山坡,人们正像蚂蚁一样到处跑窜,有些死了,有些缺胳臂少腿地在岩石上爬着,从发电站拉出来的那根大缆绳像蛇一样横在混乱之中,是眼前惟一一个有目的性的东西,一直通往那个闪闪发光的炸弹,庭长的身体正缩成一团,躺在笼子里。“洛克勋爵呢?”阿斯里尔勋爵问。“死了。”她低声说。他按了一个按钮,一道火光射向那个摇来晃去的齐柏林飞艇,刹那间,整个飞艇成了一朵白色的火玫瑰,裹住了意念机,意念机一动不动地悬在火中,丝毫无损。阿斯里尔勋爵不慌不忙地把意念机移开,他们看着那个齐柏林飞艇慢慢掉下来,慢慢落在整个场景之上,炸弹、电缆、士兵以及一切,所有的东西都开始在翻腾的烟雾和火焰中滚下山坡,速度越来越快,一路上烧尽那些多树脂的树木,最后坠入瀑布白色的水花中,水又将一切卷入黑暗之中。阿斯里尔勋爵又碰了碰控制杆,意念机开始加速往北边驶去,但是库尔特太太无法将眼睛从那景象中移开,她久久地望着身后,满是泪水的眼睛盯着那团火,直到它变成黑暗中的一道垂直的金黄色的线,周身翻腾着烟和水汽,然后就什么也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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