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51。。。
轻松的小说阅读环境
Site Manager
荒原狼 - 第四章
繁体
恢复默认
返回目录【键盘操作】左右光标键:上下章节;回车键:目录;双击鼠标:停止/启动自动滚动;滚动时上下光标键调节滚动速度。
  留声机败坏了我的工作室里苦行式的充满智慧的气氛,陌生的美国舞曲闯进了我的悉心保护的音乐世界,带来破坏性的、甚至毁灭性的后果,而与此同时,又有新的、可怕的、解体的东西从四面八方涌进我迄今为止轮廓分明、自成一体的生活。荒原狼和赫尔米娜关于有上千个灵魂的说法一点不错,我身上除了所有原有的旧灵魂,每天都出现几个新的灵魂,它们提出各种要求。大吵大闹,我以前的性格的幻觉现在像一幅图画那样清楚地呈现在我眼前。我只让由于偶然的原因而非常擅长的几种智力和技能尽情发展,我只画了一个哈里的画像,只过了一个哈里的生活,而这个哈里只是一个在义学、音乐、哲学等几方面受过很好训练的专门家——我这个人剩下的其余部分,对整个由各种能力、欲望、追求构成的混沌,我一直感到非常厌恶,一概冠以荒原狼这个恶名加以贬低。
  最近我从幻觉中清醒过来了,我的人格分解为许多不同的品性,这绝然不是令人愉快的、有趣的冒险,相反,常常是非常痛苦的。几乎令人不能忍受。在我的房间里,那留声机的声音听起来常常像魔鬼的嚎叫,因为它同我的环境极不相称。有时,当我在某家时髦饭店,混在油头粉面、衣着入时的色鬼、骗子中跳一步舞时,我似乎觉得背叛了生活中我原先觉得值得尊敬和神圣的东西。哪怕赫尔米娜只让我单独过上八天,我也会马上摆脱这些令人费解而可笑的色鬼。然而赫尔米娜总在我身旁;虽然我不是每天见到她,但我每时每刻都被她观察,听她引导,受她监视,让她鉴定,我的种种猛烈的反对和逃跑的想法,她都能微笑着从我脸色中看出来。
  随着以前称为我的性格的东西不断被破坏。我开始理解,我为什么如此绝望而又那样害怕死亡。我开始注意到,这种可恶可耻的恐死症是我以前的骗人的平民生活的一小部分。原先占主导地位的哈勒尔先生——天才的作家,莫扎特和歌德专家,写了许多论及艺术中的形而上学、天才与悲剧、人性的值得一读的文章的作者,躲在他那堆满书籍的斗室里的多愁善感的隐士——这位哈勒尔先生不得不逐步进行向我解剖,而且无论在哪方面他都经受不住这种解剖。这位天才而有趣的哈勒尔先生虽然宣扬了理性和人性,抗议战争的粗野残忍,然而,他在战争期间并没有像他的思想必然导致的结论那样,让人拉到刑场枪毙,他反而找到了某种适应办法——一种非常体面、非常崇高的妥协,当然妥协终究是妥协。此外,他反对权力和剥削,但他在银行里存有许多工厂企业的股票,他花掉这些股票的利息而毫无内疚之感。他身上的一切都存在着这种矛盾。哈里·哈勒尔很巧妙地伪装成理想主义者、蔑视世界的人,伪装成忧伤的隐士、愤恨的预言家,但他骨万里仍然是个有产者,他认为像赫尔米娜那样的生活是鄙俗的,为在饭店里虚度的夜晚、在那里浪费掉的金钱而生气,他内心深感负疚,他对自身解放和自我完善的希望并不迫切,相反,他非常强烈地渴望回到以前那舒适的年代;那时,精神活动这类玩意儿使他快乐,给他带来荣誉。同样,那些被他蔑视嘲笑的报纸读者也渴望回到战前的理想时代,因为那时的生活比从受苦受难中学习要舒服得多。真见鬼,他——这位哈勒尔先生令人作呕!然而,我还紧紧抓住他不放,或者说抓住他那已经松开的假面具不放,我还留恋他玩弄精神的神态,留恋他对杂乱无章和意外变故感到普通市民的惧怕(死亡也属于这种意外变故),我嘲弄而嫉妒地把这位正在形成中的新哈里一一这位舞厅里的胆怯而可笑的外行——与以前的弄虚作假的、理想主义的哈里形象作比较,他现在在自己身上发现了令人不快的性格特征,这同前几天在教授家里的歌德蚀刻画中使他感到讨厌的所有特征完全相同。他自己——老哈里——原来也是这样一个按照市民的模子理想化了的歌德,也是这样一个精神英雄,目光中露出高尚的神情,他具有高尚、充满人性而精神焕发的形象,就像上了润发油而使人精神十足一样,他几乎为自己灵魂的高贵而忘乎所以!见鬼,这幅优美的画现在却戳了几个可恶的窟窿,理想的哈勒尔先生被肢解得七零八落!他的样子就像一位遭受强人洗劫、穿着被撕得破烂不堪的衣服的达官显贵,这时他聪明一点就该学习扮演衣衫褴褛的穷人角色,然而他却不是这样,穿着破衣烂衫还要挺胸突肚,似乎衣服*还挂满了勋章,他哭丧着脸继续要求得到加失去的尊严。

  我一次又一次地和音乐家帕勃罗见面,赫尔米娜是那样喜欢他,那么热切地找他作伴,因此我不得不修正对他的看法。在我的记忆中,我把帕勃罗看作漂亮的不中用的人,一个又矮小、又略爱虚荣的花花公子,一个快活的、无忧无虑的孩子,这孩子快乐地吹奏他的集市喇叭,只要说他几句好话,给他一点巧克力就很容易摆弄他。帕勃罗却不问我对他的看法,我的看法和我的音乐理论一样,他都觉得无所谓。他总是微笑着有礼貌地、友好地听我讲话,但从不给予真正的回答。尽管如此,我似乎引起了他的兴趣,可以看得出来,他努力使我喜欢,向我表示好意。有一次,我和他谈话也是毫无结果,我火了,几乎粗暴起来,他惊愕而忧伤地盯着我,拿起我的左手抚摸我.从一个镀金小罐里拿出一点鼻烟之类的东西给我,说我吸了会觉得舒服的。我向赫尔米娜投去询问的目光,她点点头,我接过东西吸起来。果然,我很快又有了精神,又活跃起来,在烟末里大概有可卡因。赫尔米娜告诉我,帕勃罗有许多这一类药品,这是他通过各种秘密渠道得到的,有时给朋友服用一点,他是配制这些药品的大师。他配制的有镇痛剂、安眠剂,有使人做美梦的,有让人获得快感的,也有催发情欲的。

  有一次我在街上,在码头边遇见他,他二话没说就来跟我作伴。这次我终于让他开口说了话。
  他手里摆弄着一根黑色的银制细棒,我对他说:“帕勃罗先生,您是赫尔米娜的朋友,这就是我对您感兴趣的理由。可是我不得不说,跟您交谈真不容易。我试过好几次,想和您谈谈音乐,我很想听听您的看法,听听您反驳的意见和您的判断;可是您总不肯给我,哪怕最简短的回答。”
  他很诚恳地对我笑笑,这次他不再避而不答,而是沉静地对我说:“您要知道,按我的看法,谈论音乐根本没有意思。我从不谈音乐。对您那些非常隽永、非常正确的言辞,要我回答什么好呢?您说的一切都很有道理。可是您瞧,我是音乐家,不是学者,我不相信,在音乐里‘正确’的意见有一丝一毫价值。就音乐而论,重要的不在于人们是否正确,是否有鉴赏力,是否有教养等等。”
  “就说是这样吧,那么重要的是什么?”
  “就在于人们在演奏歌唱,哈勒尔先生,就在干人们演奏得尽可能的好,尽可能的多,尽可能的专注。就是这么一回事,先生。如果我把巴赫和海顿的全部作品都记在脑子里,并同。能滔滔不绝地谈论这些作品,这样我对谁也没有用。如果我拿起我的萨克斯管,演奏一首流畅的西迷曲,不管这首西迷曲是好是坏,乐曲会给人们带来快乐,乐曲会进入他们的骨髓,进入他们的血液。重要的仅在于此。当舞厅里长时间休息后,音乐再一次响起的片刻,您好好看看那一张张脸吧,他们的眼睛怎样闪出异样的光彩,他的腿怎样在颤动,他们的脸怎样开始露出笑容!这就是人们演奏音乐的目的所在。”

  “说得很好,帕勃罗先生。可是除了刺激感官的音乐,还有使人得到精神享受的音乐。不仅有在某一片刻被演奏的音乐,还有不朽的音乐,即使当前没有人去演奏,它也是传世的音乐。某个人可能单独躺在床,他突然会想起记忆中的《魔笛》或《马太受难曲》的某个旋律,然后音乐就响起来,虽然没有人吹笛子,没有人拉小提琴。”
  “不错,哈勒尔先生。连伊尔宁和瓦伦西亚这样的舞曲,每六夜里都被许多孤独的、梦幻的人无声地复制着;即使办公室里最可怜的打字员在脑子里也记着最新的一步舞舞曲,按照舞曲的节拍敲击字键。您说得对,所有这些孤独的人,我让他们大家享受他们那无声的音乐,不管是伊尔宁也好,《魔笛》也好,还是瓦伦西亚也好。可是,这些人从哪里获得他们的孤寂无声的音乐?他们是从我们音乐家这里听去的,这些音乐只有光演奏,让人听见,同他们融为一体,他们才能在家里坐在他们的房间里,回想它,梦见它。”
  “同意您的看法,”我冷冷地说。“但是,我们仍然不能把莫扎特与最新的狐步舞曲相提并论。您给人们演奏神圣而永恒的音乐抑或廉价的应时小曲,这可不是半斤八两的事情。”
  帕勃罗注意到我的声音激动起来,他赶紧露出笑脸,抚摸我的手臂,用非常柔和的声音说道:
  “啊,亲爱的先生,谈到‘相提并论’,您也许完全正确。莫扎特也好,海顿也好,还是瓦伦西亚也好,您可以把他们分成您认为合适的等级,这随您的便。这对我来说都一样,我无需决定他们的等级,也没有人问我。莫扎特也许还要演奏一百年,而瓦伦西亚也许两年后就销声匿迹,我以为,这一点尽可让上带去决定,上帝是公正的,他决定我们每个人活多久,他也决定每首华尔兹舞曲和每首狐步舞曲的寿命,他肯定会作出正确的判断。而我们音乐家只能做我们的事情,履行我们的义务,完成我们的职责:我们必须演奏此时此刻人心渴望得到的东西,我们必须演奏得尽可能的好,尽可能的美,尽可能的打动人心。”
  我叹了口气,不想再谈下去了。这个帕勃罗真难对付。
或许您还会喜欢:
ABC谋杀案
作者:佚名
章节:36 人气:2
摘要:在我的这本记叙性的书中,我摒弃了常规,仅仅以第一人称叙述了我亲自处理过的一些案件和勘查过的现场,而其它章节是以第三人称的方式写的。我希冀读者相信书中的情节是真实的。虽然在描述各种不同人物的思想及感情上过于细腻,可是我保证,这都是我当时精细的笔录。此外,我的朋友赫尔克里.波洛还亲自对它们进行过校对。 [点击阅读]
H庄园的一次午餐
作者:佚名
章节:27 人气:2
摘要:“埃莉诺·凯瑟琳·卡莱尔,您被指控于本年七月二十七日杀害了玛丽·杰勒德。您是否承认自己是有罪的?”埃莉诺·卡莱尔笔直地站立着。她那傲然高昂的头、生气勃勃的蓝色眼睛使人惊讶。她的头发像煤炭一样乌黑。修剪应时的眉毛形成两条细线。法庭笼罩在一片沉闷而紧张的寂静中。 [点击阅读]
一朵桔梗花
作者:佚名
章节:37 人气:2
摘要:1.一串白藤花序幕花街上,点着常夜灯。如今,连一点痕迹都没有了,可是大正(注:日本年号,1911-1926)末年,在那个伸入濑户内海的小小港埠里,有一所即今是当时也使人觉得凄寂的风化区,名字就叫“常夜坡”。活了这么一把年纪,到如今还常常会想起那整晚点着的白花花、冷清清的灯光;奇异的是每次想起,它总是那么凄冷,了无生气。 [点击阅读]
万灵节之死
作者:佚名
章节:26 人气:2
摘要:一艾瑞丝-玛尔正在想着她的姐姐罗斯玛丽。在过去将近一年里,她极尽可能地试着把罗斯玛丽自脑海中抹去。她不想去记起。那太痛苦——太恐怖了!那氰化钾中毒发蓝的脸孔,那痉挛紧缩的手指……那与前一天欢乐可爱的罗斯玛丽形成的强烈对比……呵,也许并不真的是欢乐。 [点击阅读]
万物有灵且美
作者:佚名
章节:15 人气:2
摘要:作者简介JamesHerriot吉米•哈利(1916—1995)(原名JamesAlfredWight)苏格兰人。一个多才多艺的兽医,也是个善于说故事的高手,被英国媒体誉为“其写作天赋足以让很多职业作家羞愧”。平实而不失风趣的文风和朴素的博爱主义打动了千千万万英美读者,并启发了后世的兽医文学。 [点击阅读]
三个火枪手
作者:佚名
章节:77 人气:2
摘要:内容简介小说主要描述了法国红衣大主教黎塞留,从1624年出任首相到1628年攻打并占领胡格诺言教派的主要根据地拉罗谢尔城期间所发生的事。黎塞留为了要帮助国王路易十三,千方百计要抓住王后与英国首相白金汉公爵暧昧关系的把柄。而作品主人公达达尼昂出于正义,与他的好友三个火枪手为解救王后冲破大主教所设下的重重罗网,最终保全了王后的名誉。 [点击阅读]
且听风吟
作者:佚名
章节:31 人气:2
摘要:1“不存在十全十美的文章,如同不存在彻头彻尾的绝望。”这是大学时代偶然结识的一位作家对我说的活。但对其含义的真正理解——至少能用以自慰——则是在很久很久以后。的确,所谓十全十美的文章是不存在的。尽管如此,每当我提笔写东西的时候,还是经常陷入绝望的情绪之中。因为我所能够写的范围实在过于狭小。譬如,我或许可以就大象本身写一点什么,但对象的驯化却不知何从写起。 [点击阅读]
九三年
作者:佚名
章节:15 人气:2
摘要:《九三年》是雨果晚年的重要作品,这是他的最后一部小说。他在《笑面人》(一八六九)的序中说过,他还要写两部续集:《君主政治》和《九三年久前者始终没有写成,后者写于一八七二年十二月至一八七三年六月,一八七四年出版。这时,雨果已经流亡归来;他在芒什海峡的泽西岛和盖尔内西岛度过了漫长的十九年,始终采取与倒行逆施的拿破仑第三誓不两立的态度,直到第二帝国崩溃,他才凯旋般返回巴黎。 [点击阅读]
交际花盛衰记
作者:佚名
章节:41 人气:2
摘要:阿尔丰斯-赛拉菲诺-迪-波西亚亲王殿下①①阿尔丰斯-赛拉菲诺-迪-波西亚亲王(一八○——一八七三),一八三三年巴尔扎克曾在米兰这位亲王家作客。这部作品主要描写巴黎,是近日在您府上构思而成的。请允许我将您的名字列于卷首。这是在您的花园里成长,受怀念之情浇灌的一束文学之花。当我漫步在boschetti②中,那里的榆树林促使我回忆起香榭丽舍大街,这怀念之情牵动我的乡愁时,是您减轻了我的忧思。 [点击阅读]
人是世上的大野鸡
作者:佚名
章节:15 人气:2
摘要:坑地阵亡战士纪念碑四周长满了玫瑰。这是一片茂密的灌木林。杂乱丛生,小草透不过气来。白色的小花开着,像纸一样卷起。花儿簌簌作响。天色破晓,就快天亮了。每天早上独自穿过马路去往磨坊的路上,温迪施数着一天的时光。在纪念碑前,他数着年头。每当自行车过了纪念碑后的第一棵杨树,他数着天数,从那儿他骑向同一个坑地。夜晚,每当温迪施锁上磨坊,他又数上一遍年头和天数。他远远地看着小小的白玫瑰、阵亡战士纪念碑和杨树。 [点击阅读]
人豹
作者:佚名
章节:39 人气:2
摘要:神谷芳雄还只是一个刚从大学毕业的公司职员。他逍遥自在,只是在父亲担任董事的商事公司的调查科里当个科员,也没有什么固定的工作,所以难怪他忘了不了刚学会的酒的味道和替他端上这酒的美人的勉力,不由得频繁出入那家离京桥不远、坐落在一条小巷里的名叫阿佛洛狄忒的咖啡店。 [点击阅读]
你在天堂里遇见的五个人
作者:佚名
章节:27 人气:2
摘要:结局(1)这个故事讲的是一个名字叫爱迪的人,故事从结尾处爱迪死在阳光下开始。从结尾开始讲一个故事,似乎颇为奇怪。但是,所有的结尾亦是开端。我们只是当时不知道而已。爱迪生命中的最后一个小时,像大部分其它时间一样,是在“红宝石码头”——壮观的灰色大海边上的一个游乐场里度过的。 [点击阅读]
Copyright© 2006-2019.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