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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罗盘 - 十五、精灵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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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莱拉不是那种忧心忡忡的人,而是性格开朗、非常现实的孩子,另外,她也缺乏想像力。跑这么远的路来救她的朋友罗杰——想像力丰富的人谁都不会真地认为这能办得到;或者即使想到了,想像力丰富的孩子也会马上想出好几种可能的方式。善于撒谎的人并不意味着想像力非常丰富。很多善于说谎的人没什么想像力,也正是这一点才使得人们对他们的谎言令人吃惊地信任。
  现在既然已经落入到祭祀委员会的手里,莱拉便不让自己为吉卜赛人的命运提心吊胆了,因为他们全都英勇善战。虽然潘特莱蒙说他看见约翰?法阿被射中了,但说不定是他搞错了;或者就算他没弄错,约翰?法阿也许伤得并不重。落到萨莫耶德人的手里是够倒霉的了,但吉卜赛人不久就会来救她;如果他们办不到,那么埃欧雷克?伯尔尼松也会来救她,这是谁也挡不住的;然后,他们会坐上李?斯科尔斯比的气球,飞到斯瓦尔巴特群岛,去救阿斯里尔勋爵。
  在她看来,事情就这么简单。
  于是第二天早晨,在宿舍里睡醒以后,莱拉便迫不及待地准备着应对这一天会发生的任何事情了。她还尤其急着想见见罗杰——急着想在他发现自己之前先发现他。
  她并没有等多长时间。七点半的时候,各个宿舍的孩子便被照管他们的护士叫醒。他们洗完脸、穿好衣服,然后集体去餐厅吃早餐。
  罗杰就在那儿。
  他跟另外五个男孩坐在刚进门的一张桌子那儿,排队去窗口取饭的人正好经过他们身边。莱拉就可以假装把手绢掉在地上,蹲下身子去捡,在罗杰的椅子边深深地弯着腰,这样,潘特莱蒙就能跟罗杰的精灵塞尔西里亚说上话。
  罗杰的精灵是一只苍头燕雀,她剧烈地扇动着翅膀,弄得潘特莱蒙只好变成一只猫,扑上去按着她,跟她耳语。这样的小打小闹在小孩子们的精灵之间是经常的事,幸运的是,谁都没怎么太在意,可是罗杰却一下子脸都白了,莱拉从来没见过这么苍白的人。罗杰抬起头,迎着莱拉向自己投来的傲慢至极的目光,心里充满了希望、激动和喜悦,脸上又恢复了原来的颜色。潘特莱蒙使劲地摇晃着塞尔西里亚,也正是因为他,罗杰才没有大叫着跳起来,去问候他最要好的朋友、他的战友、他的莱拉。
  但是他发现,莱拉不屑地把目光挪到了别的地方,他便像过去在牛津上百场战斗和战役中那样,也原原本本地照着莱拉的样子,不再看她。他们俩正处在极端的危险之中,一定不能让任何人看出来。莱拉的眼睛翻动着,注意看她的几个新朋友,她们各自拿了装着玉米片和烤面包皮片的盘子,坐在一起,马上就形成了一个小集团,不让任何别的人参与进来,以便她们自己聊天。
  你要是想把一大群孩子长时间地聚在一个地方,就必须让他们做很多事情。从某些方面来说,伯尔凡加的运作就像是一所学校,在时间表上的活动还有体操和“艺术”。除了课间休息和吃饭时间之外,男孩女孩都是分开的,因此,一个护士给她们上了一个半小时的缝纫课之后,当上午过去了一半的时候,莱拉才有机会跟罗杰说上话。但是难就难在他们见面得显得十分自然。这里的孩子年龄大致都差不多,大部分正处在男孩找男孩、女孩找女孩的年纪,对异性全都故意不理不睬。
  莱拉还是在餐厅找到了机会。当时,孩子们到餐厅找饮料、吃点心。她打发潘特莱蒙——这时他变成了一只苍蝇——去跟停在她们桌子旁边墙上的塞尔西里亚说话,她和罗杰则在各自的那一群孩子里保持着沉默——当你的精灵把注意力放在别的地方的时候,你是很难开口说话的。于是,莱拉便跟别的女孩小口喝着牛奶,装出闷闷不乐、桀骜不驯的样子。她的一半心思都放在那两个精灵之间细小的嗡嗡的交谈上,但她并没有真的在听。但是后来,她听到另一个长着明亮的金色头发的女孩提到了一个名字,她便一下子坐直了身子。
  这个名字就是托尼?马科里奥斯。莱拉的注意力突然转移了,这让潘特莱蒙不得不放慢跟罗杰的精灵的悄悄话。两个孩子便注意去听那个女孩在说什么。
  “不,我知道他们为什么把他带走了,”她说着,附近的几个人便把脑袋凑了过来,“那是因为他的精灵没有变化。他们以为他的年龄比他的样子要大,就是说,他实际上并不是小孩。不过,他的精灵确实不经常变化,因为托尼自己对任何事情从来就不怎么去想。我见过他的精灵变化过,她叫拉特……”
  “他们为什么对精灵那么感兴趣?”莱拉问。
  “谁也不知道,”金发女孩说。
  “我知道,”一个一直在听着的男孩说,“他们杀了你的精灵,然后看你是不是还活着。”
  “嗯……那他们为什么要一遍又一遍地弄走好多小孩呢?”有人说,“他们只需要干一次就行了,是不是?”
  “我知道他们在干什么,”第一个女孩说。
  现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她吸引了过来。但他们不想让工作人员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因此,他们只好装出奇怪、满不在乎、漫不经心的样子,带着极大的好奇听着。
  “你怎么知道的?”有人问。
  “因为他们来带托尼的时候,我就跟他在一块儿,当时我们在放亚麻布的那个房间里,”她说。
  她的脸羞得通红、发热,似乎觉得他们会嘲笑、戏弄她,但他们并没有。所有的孩子都被镇住了,连微笑的人都没有。
  女孩继续说:“我们一直没有出声,后来进来一个护士,就是说话声音温柔的那个。她说,托尼,快点儿,我知道你在这儿,来吧,我们不会伤害你的……托尼问,你们要干什么?护士说,我们只是让你睡过去,然后做个小手术,等你醒过来后,你就会又平安又健康。可是托尼不相信她,他说——”
  “头上的洞!”有人叫道,“他们要在别人的脑袋上钻个窟窿,就像鞑靼人那样!我敢打赌!”
  “别插嘴!护士还说什么了?”另一个插话道。这时已经有十几个孩子聚在她的桌子周围了,他们的精灵跟他们一样,都非常急切地想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们全都瞪大眼睛,紧张得不得了。
  金发女孩接着说:“你看,托尼想弄明白他们打算怎么对待拉特。那个护士回答说,嗯……她跟你一样,也得睡过去。托尼说,你们要杀了她,是不是?我知道你们是想杀了她;我们全都知道,就是这么回事。护士说,不,当然不是,只不过是一个小手术,只是割一个小小的口子,甚至都不疼,但是我们要让你睡过去,保证不让你感觉到疼痛。”
  这时,整个餐厅全都安静下来。监督他们的那个护士已经出去了一会儿,跟厨房连着的那个窗口也关上了,里面谁也听不见他们的话。
  “是什么样子的口子?”一个男孩问,声音很小,充满了恐惧,“她有没有说是什么样的口子?”
  “护士只是说,它只是让你长大一些。她说,人人都得来这么一下子,就是因为这个,大人们的精灵才不像我们的会变化。就是说,他们被切一刀,让他们在一个样子上永远固定下来,人就是这么长大的。”

  “可是——”
  “那是不是说——”
  “那——”
  突然,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就像他们自己被切了一刀似的,所有的眼睛都转向了门。克拉拉护士站在那儿,显得平淡、温柔、毫无表情。在她旁边站着一个穿白大褂的男子,莱拉从来没有见过他。
  “布里奇特?麦克金,”男子叫道。
  那个金发女孩颤抖着站了起来。她的松鼠精灵紧紧地抓着她的胸口。
  “什么事,先生?”她应道,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把你的水喝完,跟克拉拉护士来一下,”他说,“其他人现在都走吧,去上课。”
  孩子们顺从地把杯子摞在不锈钢推车上,然后静静地离开了。除了莱拉,谁都没看布里奇特?麦克金。莱拉看见,金发女孩的脸上满是恐惧。
  那个上午剩下的时间便是锻炼。实验站里有一个小健身房,由于现在是漫长的极夜,很难在户外进行锻炼,所以,孩子们便在一个护士的监督下,一组一组地轮流在健身房里面玩。他们得组成队,把球扔来扔去。一开始,莱拉不知道该怎么办,因为她还从来没玩过类似的东西。但她学得很快,又擅长运动,而且天生就是当头儿的料,因此很快她就发现自己喜欢上了这种运动。孩子们的呼喊、精灵们的尖叫和叫骂充满了整个健身房,也很快驱散了他们的恐惧——当然,这正是这项运动的目的。
  午餐的时候,孩子们又在餐厅里排上了队。这时,莱拉突然觉得潘特莱蒙像是认出了谁似的叽叽喳喳地叫了起来,她回头一看,发现比利?科斯塔就站在自己身后。
  “罗杰告诉我你在这儿,”他小声嘀咕道。
  “你哥哥来了,还有约翰?法阿和很多吉卜赛人,”莱拉说,“他们来带你回家。”
  比利高兴得差点儿大叫起来,但他强忍着咳嗽了一下,没有叫出声来。
  “你得叫我利齐,”莱拉说,“千万别叫莱拉。对了,你得把你知道的全都告诉我。”
  他们在一起坐了下来,罗杰也坐在附近。这在吃午饭的时候还是容易做到的,因为这时,孩子们有更多的时间来往于桌子和柜台之间——柜台那儿,相貌乏味的大人们给他们分着同样平淡无味的饭菜。在叮叮当当的刀叉盘子的声音的掩护下,比利和罗杰把他们知道的全都讲给了莱拉听。比利从一个护士那儿听说,手术过的那些孩子大多被带到了离这儿很远的南边的旅馆里,也许这就是为什么托尼?马科里奥斯在荒郊野外到处游荡的原因。不过,罗杰倒是有一件更令人感兴趣的事情要告诉她。
  “我发现了一个可以藏身的地方,”他说。
  “真的?在哪儿?”
  “看那张画……”他指的是那张热带海滩的大照片,“往右上角看,看见天花板上的那块板条了吗?”
  天花板是由镶在金属条上的长方形大板条拼成的,照片上方的那块板条的一角稍微向上翘了起来。
  “我看见这块板条的时候,以为别的板条也许会跟它一样,”罗杰说,“所以我就把它们往上抬了抬,现在它们全都松了。往上一推就可以了。有一天夜里,我跟另外一个男孩在我们宿舍里试了试,后来他们把他带走了。上面有地方,可以爬进去……”
  “在天花板里面能爬多远?”
  “不知道,我们只往里面爬了一点儿。我们想,要是轮到我们了,我们就可以藏在那上面,不过他们也有可能找到我们。”
  在莱拉看来,那里不是一个藏身的地方,而是一条大路。这是她到这里以后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但是,没等他们再谈些什么,一个医生用汤匙使劲敲了一下桌子,开口说话了。
  “听着,孩子们,”他说,“仔细听着。我们有时候得进行消防演习。到时候,大家都得穿好衣服,跑到外面,不能惊慌失措,这一点非常重要。因此,今天下午我们就要进行一次消防演习。等铃声一响,不管你正在做什么,必须停下来,照离你最近的大人的吩咐去做。记住他们带你去的地方,因为如果真的发生火灾的话,你必须得去那里。
  哦,莱拉心想,有主意了。
  在下午的前半段时间里,莱拉和另外四个女孩去做尘埃检查。医生并没有说是这项检查,但这不难猜测。她们被一个一个地带进一个实验室,当然,这让她们全都感到非常害怕。莱拉想,要是自己连打他们一下子的机会都没有便死了,那该有多悲惨!不过看起来他们这时还不是要做那个手术。
  “我们要测量一些数据,”医生解释道。要区分这些人并不是一件容易事:男人们穿着白大褂、拿着写字板和铅笔的时候,看上去个个都很相像,女人们也都彼此很像,她们的制服、奇怪的平淡与平静的举止使她们全都像是亲姐妹。
  “我昨天已经量过了,”莱拉说。
  “哦,今天我们要量的不一样。站到那块金属板上去——哦,先把鞋子脱掉。你要是喜欢,你可以抱着你的精灵。向前看,对,看着那个小绿灯。真乖……”
  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医生让她的脸朝向另一面,然后又向左,接着又向右,每次都有什么东西发出“咔嚓”一声,然后又闪了一下。
  “好了。到这台机器这儿来,把手放到管子里。我保证,一点儿也不会伤着你。把手指头伸直,就这样。”
  “你在量什么呢?”莱拉问,“是不是尘埃?”
  “谁跟你说起过尘埃?”
  “是另外一个女孩,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她说我们身上全都是尘埃。我身上没有灰尘啊,至少我是这样觉得的,我昨天刚洗的澡。”
  “啊,这是另外一种尘埃,你用普通的肉眼是看不见它的,它是一种特殊的灰尘。握紧拳头——就这样,很好。现在,你用手在里面摸一摸,你会找到一个把手——找到了吗?握着它,真是好孩子。现在请你再把另一只手放到这边来,放在这个黄铜球上,对,很好。现在你会感到稍微有一点儿疼,用不着担心,只是很弱的一点电流而已……”
  潘特莱蒙变成一只野猫,这是他在最紧张、最警觉的时候的样子。他围着那台仪器慢慢地走着,如电的目光中透着怀疑,不时地回到莱拉身边,用身子蹭她。
  这时,莱拉已经肯定他们还没有打算给她做那个手术,也确信她假装利齐?布鲁克斯的事还没有被识破。于是,她大着胆子问了一个问题。
  “你们为什么要把人的精灵跟人切开呢?”
  “什么?谁跟你说的?”
  “是个女孩,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她说你们把人的精灵给切掉了。”
  “胡说八道……”
  他动了怒,但莱拉还是接着说:
  “因为你们一个一个地把人带走,那些人再也没有回来。所以,有人猜是你们把他们杀了,有人说不是,这个女孩跟我说你们切——”
  “根本不是这么回事。我们把小孩带走,那是因为他们该搬到另一个地方去,他们快要长成大人了。恐怕你的朋友是在自己吓唬自己,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连想都不要想。你的朋友是谁?”

  “我昨天才来的,我谁的名字也不知道。”
  “她长什么样子?”
  “我忘了。我想她大概是长着棕色的头发……浅棕色……也许……我也不知道。”
  医生走到一个护士那儿,悄悄地跟她说了些什么。趁他们俩说话的当儿,莱拉看了看他们的精灵。这个护士的精灵是一只漂亮的小鸟,跟克拉拉护士的狗精灵一样整洁、冷漠,医生的精灵是一只大块头、沉重的蛾子。他们一动不动,但并没有睡着,因为那只鸟的双眼明亮放光,蛾子的触须在慢慢地晃动。可是他们却缺乏活力,跟莱拉想像的大不相同。也许是他们根本就没什么渴望,也没什么好奇心。
  医生很快就回来了,他们便继续进行检查,分别给她和潘特莱蒙称体重,从一个特殊的屏幕后面观察她,给她量心跳,把她放在一个咝咝作响、散发着新鲜空气味道的小喷气嘴下面。
  正在进行某一项检查的时候,便响起了很大的铃声,总是不停。
  “是消防警报,”医生叹了口气说,“很好。利齐,跟着贝蒂护士。”
  “可是医生,她们户外穿的衣服全都放在宿舍楼里,她这个样子是不能出去的。你觉得我们是不是应该先去宿舍楼?”
  医生为自己的实验被打断而感到厌烦,生气地打了个榧子。
  “依我看,这种演习的目的就是要人难堪,”他说,“真讨厌。”
  “昨天我来的时候,”莱拉像是帮他们出主意,“克拉拉护士把我另外的衣服都放在她给我做检查的第一间屋子里,放在一个柜橱里,就在隔壁,我可以穿那些衣服。”
  “好主意!”护士说,“那就快去。”
  莱拉心里偷偷地直乐,飞快地跟着护士进到那个房间,找到自己的皮衣、绑腿和靴子,迅速地把它们拉扯到身上。那个护士自己也穿上了煤丝做的衣服。
  然后,她们匆忙跑到了外面。主楼前面宽阔的竞技场上,大人孩子约有一百多人在到处乱窜:有的兴奋,有的愤怒,更多的则是不知所措。
  “看到了吧?”一个成年人说,“演习一次还是值得的,这样就能发现要是真的发生火灾,我们会多么混乱。”
  有人吹了一声哨子,并挥动着自己的手臂,但大家谁都不怎么在意。莱拉看见了罗杰,冲他打了手势。罗杰拉着比利?科斯塔的胳膊,很快,他们三个便在混乱奔跑着的孩子们中间凑在了一起。
  “我们去周围看看,没有人会注意到的,”莱拉说,“等他们把每个人都点到,那还得老半天呢。我们可以说只是跟在别人后面,后来就走丢了。”
  他们又等了一会儿,趁大部分成年人眼睛往别处看的时候,莱拉抓起一把雪,攥成一个松松垮垮的粉末状的雪球,胡乱地往人群里一扔。立刻,所有的孩子也都这样干了起来,空中到处都是飞来飞去的雪球,尖笑声完全盖住了大人们试图重新控制局面的叫喊声。趁这机会,三个孩子转到一个角落,不见了。
  雪太厚了,弄得他们很难走快,但这似乎并没什么关系,因为没有人追过来。他们从一个通道的弧形顶上爬了过去,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奇怪的、像月球表面一样的地方,那里规则地分布着山丘和洼地,在漆黑的天空下,全都是一片雪白。竞技场四周的灯反射出来的光照着这块地方。
  “我们要找什么?”比利问。
  “不知道,只是看看,”莱拉说着,领着他们来到一个低矮的方形建筑那儿。这栋房子跟别的建筑中间有一小段距离,角落里亮着一盏昏暗的电灯。
  身后的喧闹声还是跟刚才一样大,但距离更远了些,孩子们显然正在充分地利用他们的自由。莱拉希望他们能尽量地多维持一段时间。她沿着这座方形建筑的边走了走,想找一个窗户。房顶距地面大约只有七英尺高,跟别的房子不一样的是,它没有跟实验站别的地方连在一起的带顶的通道。
  它也没有窗户,但有一扇门。门上有一个牌子,写着红字:严禁入内。
  莱拉把手放在门上,想试一试。但是,没等她转动门把手,罗杰叫了起来:
  “快看!是一只鸟!或者是——”
  他所说的“或者是”是由于怀疑自己的判断而喊出来的,因为从黑色的空中猛扑下来的根本不是鸟——莱拉曾经见过他。
  “是女巫的精灵!”
  这只鹅扑打了一下他那巨大的翅膀,降落的时候卷起一股飞舞的雪花。
  “你好,莱拉,”他说,“我是一直跟着你来到这儿的,只是你没看见我。我一直在等你从里面出来,到外面来。出了什么事?”
  她很快地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他。
  “那些吉卜赛人呢?”莱拉问,“约翰?法阿没事儿吧?他们把萨莫耶德人打跑了吗?”
  “他们大部分人都没事儿。约翰?法阿受了伤,但伤得不重。抢你的那些人是打猎的,也是强盗,他们经常抢劫一队一队的旅客。他们一个人要比大批人走得快多了,吉卜赛人离这儿还有一天的路程。”
  两个男孩惊恐地望着这个鹅精灵,看着莱拉跟他居然这么熟悉,当然,这是因为他们从来没见过离开主人的精灵,而且他们对女巫也不怎么了解。
  莱拉对他们说:“听着,你们最好去望望风,没错。比利,你去那边;罗杰,你注意看我们刚才来的时候走的那条路。我们没多少时间了。”
  他们照她的吩咐,撒腿跑去望风。然后,莱拉又回到那扇门那儿。
  “你为什么要进去?”鹅精灵问。
  “因为他们在这儿干的事情,他们切掉——”她压低声音说,“他们把人的精灵切下来,是小孩的精灵。我想他们也许是在这儿干的,我想看看,可是门锁着……”
  “我能把它打开,”鹅精灵说着,扇动了一两下翅膀,飞起来的雪敲打着那扇门,莱拉便听到锁里有什么东西转动了一下。
  “进去吧,小心点儿,”鹅精灵说。
  莱拉拉开门,门前的积雪也被拉到了一边,然后悄悄地摸了进去。鹅精灵跟她一起走了进来。潘特莱蒙显得不安、畏怯,但他不想让女巫的精灵看到自己的恐惧,因此他飞到莱拉的胸前,躲在她的皮衣里面。
  等莱拉的眼睛一适应里面的光线,她马上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四周墙边的架子上摆放了很多玻璃容器,里面放的是被切割下来的孩子们的精灵:令人恐怖的猫、鸟、老鼠和别的动物,所有的精灵都显得慌乱、恐惧,像青烟一样柔弱。
  女巫的精灵愤怒地大叫一声,莱拉紧紧地抱着潘特莱蒙,叫道:“别看!别看!”
  “这些精灵的主人——那些孩子呢?”鹅精灵问,她愤怒得全身颤抖着。
  莱拉心有余悸地把自己碰见小托尼?马科里奥斯的事情讲了一遍,同时回头瞥了几眼被关着的可怜的精灵。他们全都探着身子,苍白的脸紧贴着玻璃,莱拉听得见他们痛苦、悲惨、无力的哭喊。在微弱的电灯光下,她发现每个容器前都放着一个卡片,上面写着名字。真的,有一个容器里面什么也没有,卡片上写着托尼?马科里奥斯,另外还有四五个空的容器,卡片上也都写着名字。

  “我要把这些可怜的精灵放走!”她恶狠狠地说,“我要把这些玻璃砸了,放他们出来——”
  她环顾四周,想找个工具,但周围空空如也。鹅精灵说:“等一等。”
  他是女巫的精灵,年纪比莱拉大得多,也比她有劲。
  “我们一定得让那些人以为是有人忘了锁门,也忘了关这些容器,”他解释道,“要是他们发现玻璃碎了,看见了雪地上的脚印,你觉得你能隐藏多久?你一定要坚持到吉卜赛人赶来的时候。现在,严格照我说的去做:弄一把雪来,听我的口令,然后依次给每个罩子上都吹一点儿雪。”
  莱拉跑了出去。罗杰和比利还在望风,竞技场那儿依然传来尖叫声和笑声,因为时间只过去了大约一分钟。
  她捧了一大把轻柔蓬松的雪,回到屋里,按照鹅精灵说的忙了起来。每次向罩子吹一点儿雪,鹅精灵的喉咙里便“喀哒”一响,罩子前的闩扣就自动开了。
  等所有的闩扣都被解开之后,莱拉拉起第一个罩子前面的小门,一只苍白的麻雀扑楞着翅膀往外飞,但没等飞起来,就摔在了地上。鹅精灵慈爱地低下头,用嘴轻轻地把她扶起来。麻雀变成一只老鼠,显得摇摇晃晃、晕头转向的。潘特莱蒙跳到地上,去抚慰她。
  莱拉干得很快,几分钟后,所有的精灵都被放出来了。有的精灵想说话,他们围在她的脚边,甚至还想拉拉她的绑腿,只是因为人和别人的精灵不能有身体接触的禁忌,他们才没有碰她。莱拉明白这是为什么,真是可怜,他们想念他们主人那沉重、结实的温暖的人体;潘特莱蒙也会这样做的,他们渴望紧贴在一个胸膛上。
  “好了,快点儿,”鹅精灵说,“莱拉,你必须赶回去,跑回到那些孩子中间。勇敢起来,孩子。吉卜赛人正在以最快地速度赶过来。我得帮助这些可怜的精灵,帮他们找到他们的主人……”他凑到近前,小声说:“但是,他们再也不会成为一体了,他们被永远地分割开了。这是我见过的最为邪恶的事情……不用担心你的脚印,我来把它们盖上。现在快走……”
  “哦,求你了,趁你还没走,我有一个问题!女巫……她们真的会飞,是不是?有一天晚上我看见女巫们在飞,不是做梦吧?”
  “她们会飞,孩子。怎么啦?”
  “她们能不能把气球拉起来?”
  “当然,但是——”
  “塞拉芬娜?佩卡拉也会来吗?”
  “现在没时间解释女巫各国的政治。这件事涉及到很多股势力,塞拉芬娜?佩卡拉必须保护本部落的利益。但是这里发生的事情也许是别的地方发生的事情的一部分。莱拉,这些事情都需要你参与。快跑,快跑!”
  莱拉撒开腿跑了。罗杰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些苍白的精灵摇摇晃晃地从房子里面出来,然后,他趟过厚厚的积雪,朝莱拉费力地走过来。
  “他们——像乔丹学院地下室——他们是精灵!”
  “是的,别说话。但别告诉比利,也别告诉任何人。快点儿回去。”
  在他们身后,那只鹅正在用力地扇动翅膀,把雪扇到他们留下的那趟脚印上;在他周围,那些迷失了的精灵有的聚在一起,有的昏昏沉沉地走到一边,凄凉地小声叫着,声音中透着迷惑和渴望。脚印盖上以后,鹅精灵便转身把这些柔弱的精灵拢到一起,跟他们说话。于是,精灵们便一个一个地变换样子——你想像得到他们费了多大的力气——最后,全都变成了小鸟。他们像刚会飞的雏鸟一样,跟着女巫的精灵,在他身后扇动着翅膀、摔着跟头、冲过积雪。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之后,他们终于飞了起来。他们乱糟糟地排成一排不断地爬升,在漆黑的夜空中,他们显得那么苍白,形同鬼魅。尽管有的非常虚弱,找不准固定的方向,有的失去了意志,往下面飞去,但这只巨大的灰鹅到处盘旋着,又把他们推了回来。慢慢地,他们飞到了高空。他温柔地领着他们向前飞着,然后,在漆黑的夜空消失了。
  罗杰拉了拉莱拉的胳膊。
  “快,”他说,“他们就要集合好了。”
  他们跌跌撞撞地跑过去,找到比利——他正在主楼的角落里冲着他们招手。此时,孩子们已经累了,不过也许是大人们已经重新获得了某种程度的威信,因为人们正在大门旁边乱糟糟地排着队,还有很多人在推推搡搡地。莱拉三个人从角落里悄悄溜出来,混到队伍中去。但在此之前,莱拉说:
  “告诉所有的小孩——要做好逃跑的准备。他们得知道自己户外穿的衣服放在哪儿,我们一给信号,他们就得准备好,拿到那些衣服就跑出去。这件事他们得绝对保密,明白吗?”
  比利点了点头。罗杰问:“用什么做信号?”
  “防火警报,”莱拉说,“时候一到,我就拉警报。”
  然后,他们便等着清点人数。假如这个祭祀委员会中有谁对学校稍微有所了解的话,那他们一定会组织得更好。他们没有把孩子们分成固定的小组,只有一个总名单,逐一核对所有的孩子,而且,这个名单当然也不是按照字母顺序排列的。于是,尽管再也没人跑来跑去,但还是非常混乱。
  莱拉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他们一点儿也不擅长这个。他们这些人在很多方面都是粗心大意的,他们对消防演习牢骚满腹,不知道户外穿的衣服应该保管在什么地方,也无法让孩子们整齐地站成一排。他们的粗心对她也许有好处。
  但是,就在他们快要结束的时候,又发生了一件让他们分心的事。在莱拉看来,这件事简直是糟透了。
  她跟大家一样,全都听到了那个声音——人们的脑袋开始扭转过去,在黑暗的天空中搜寻着齐柏林飞艇,因为它的汽油发动机在平静的空气中清清楚楚地震动着。
  惟一幸运的是它是从灰鹅飞走的反方向过来的——这是惟一令人感到安慰的事了。很快,他们便看得见飞艇了。人们激动地小声说着话。飞艇那丰满、圆滑的银色机身飘到了有着路灯的大街上方,上面的灯光从飞艇前端耀眼地照着下面,客舱挂在艇身下方。
  飞行员放慢速度,开始了复杂的工作——调整高度。莱拉明白了那个结实的杆子是做什么用的了:当然是用来系飞艇缆绳的。大人们领着孩子们往房子里面去,但所有的人都回过头来盯着看,用手指指点点。地面上的工作人员爬到杆子上的梯子上,准备寄缆绳。发动机轰鸣着,卷起地上的积雪;飞艇上乘客们的脸在客舱的舷窗上出现了。
  莱拉目不转睛地看着——一点儿没错。潘特莱蒙紧紧地抓着她,变成一只野猫,恶狠狠地咝咝叫着,因为舷窗上向外好奇地张望着的正是库尔特夫人那美丽的、长着黑色头发的脑袋,腿上坐着她那个金色的精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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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白开元译1梦,我心灵的流萤,梦,我心灵的水晶,在沉闷漆黑的子夜,闪射着熠熠光泽。2火花奋翼,赢得瞬间的韵律,在飞翔中熄灭,它感到喜悦。3我的深爱如阳光普照,以灿烂的自由将你拥抱。4①亲爱的,我羁留旅途,光阴枉掷,樱花已凋零,喜的是遍野的映山红显现出你慰藉的笑容。--------①这首诗是赠给徐志摩的。1924年泰戈尔访毕,诗人徐志摩是他的翻译。 [点击阅读]
隐身人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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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冬天的最后一场大雪,使二月初的高原变得格外寒冷。一个陌生人,冒着刺骨的寒风和漫天飞舞的雪花,从布兰勃赫斯特火车站走来。他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一顶软毡帽的帽檐几乎遮住了他整个脸,只露出光亮的鼻尖。套着厚手套的手,费力地提着一只黑色小皮箱。雪花飘落在他的胸前、肩头,黑色的小皮箱也盖上了白白的一层。这位冻得四肢僵直的旅客跌跌撞撞地走进“车马旅店”,随即把皮箱往地上一扔。“快生个火。 [点击阅读]
隔墙有眼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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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1六点钟过了。一小时前去专务董事办公室的会计科科长还没有回来。专务董事兼营业部主任有单独的办公室,和会计科分开。天空分外清澄。从窗外射进来的光线已很薄弱,暮色苍茫。室内灯光幽暗。十来个科员没精打采,桌上虽然摊开着贴本,却无所事事。五点钟下班时间一过,其他科只剩下两三个人影,唯有这会计科像座孤岛似地亮着灯,人人满脸倦容。 [点击阅读]
雪国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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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一】你好,川端康成自杀的原因是因为:他是个没有牵挂的人了,为了美的事业,他穷尽了一生的心血,直到七十三岁高龄,还每周三次伏案写作。但他身体不好,创作与《雪国》齐名的《古都》后,住进了医院内科,多年持续不断用安眠药,从写作《古都》之前,就到了滥用的地步。 [点击阅读]
雪莱诗集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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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孤独者1在芸芸众生的人海里,你敢否与世隔绝,独善其身?任周围的人们闹腾,你却漠不关心;冷落,估计,像一朵花在荒凉的沙漠里,不愿向着微风吐馨?2即使一个巴利阿人在印度丛林中,孤单、瘦削、受尽同胞的厌恶,他的命运之杯虽苦,犹胜似一个不懂得爱的可怜虫:背着致命的负荷,贻害无穷,那永远摆脱不了的担负。 [点击阅读]
霍乱时期的爱情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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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第一章(一)这些地方的变化日新月异,它们已有了戴王冠的仙女。——莱昂德罗·迪亚斯这是确定无疑的:苦扁桃的气息总勾起他对情场失意的结局的回忆。胡维纳尔?乌尔比诺医生刚走进那个半明半暗的房间就悟到了这一点。他匆匆忙忙地赶到那里本是为了进行急救,但那件多年以来使他是心的事已经不可挽回了。 [点击阅读]
霍桑短篇作品选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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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01牧师的黑面纱①①新英格兰缅因州约克县有位约瑟夫·穆迪牧师,约摸八十年前去世。他与这里所讲的胡珀牧师有相同的怪癖,引人注目。不过,他的面纱含义不同。年轻时,他因失手杀死一位好友,于是从那天直到死,都戴着面纱,不让人看到他面孔。——作者注一个寓言米尔福礼拜堂的门廊上,司事正忙着扯开钟绳。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