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我要。。。
轻松的小说阅读环境
红顶商人胡雪岩 - 第三部(2) 萧瑟洋场 第六章
繁体
恢复默认
返回目录【键盘操作】左右光标键:上下章节;回车键:目录;双击鼠标:停止/启动自动滚动;滚动时上下光标键调节滚动速度。
  汇丰银行的买办曾友生,为人很势利,喜欢借洋人的势力以自重。他对胡雪岩很巴结,主要的原因是,胡雪岩跟汇丰银行的“大班”,不论以前是否认识,都可以排闼直入去打交道,所以他不敢不尊敬;但胡雪岩却不大喜欢这个人,就因为他势利之故。
  但这回他是奉了他们大班之命,来跟胡雪岩商量,刚收到五十万现银,需要“消化”,问胡雪岩可有意借用?“现在市面上头寸很紧,你们这笔款子可以借给别人,何必来问我这个做钱庄的?”
  “市面上头寸确是很紧,不过局势不大好;客户要挑一挑。论到信用,你胡大先生是天字第一号的金字招牌。”曾友生陪着笑说:“胡大先生,难得有这么一个机会,请你挑挑我。”“友生兄,你言重了。汇丰的买办,只有挑人家的,哪个够资格来挑你?”
  “你胡大先生就够。”曾友生说:“真人面前不说假话,除了你,汇丰的款子不敢放给别人,所以只有你能挑我。”“既然你这么说,做朋友能够帮忙的,只要我办得到,无不如命。不过,我不晓得怎么挑法?”
  “无非在利息上头,让我稍稍戴顶帽子。”曾友生开门见山地说:“胡大先生,这五十万你都用了好不好?”“你们怕风险,我也怕风险。”胡雪岩故意问古应春:“正中堂有二十万银子,一定要摆在我们这里,能不能回掉他?”
  古应春根本不知道他说的“王中堂”是谁?不过他懂胡雪岩的意思,是要表示阜康的头寸很宽裕,便也故意装困惑地问:“呀!小爷叔,昨天北京来的电报,你没看到?”“没有啊!电报上怎么说?”
  “王中堂的二十万银子,一半在北京,一半在天津,都存进来了。”古应春又加一句:“莫非老宓没有告诉你?”“老宓今天忙得不得了,大概忘掉了。”胡雪岩脸看着曾友生说:“收丝的辰光差不多也过了,实在有点为难。”“胡大先生,以你的实力,手里多个几十万头寸,也不算回事;上海谣言多,内地市面不坏。加上五荒六月,青黄不接的时候,阜康有款子,不怕放不出去,你们再多想一想看。吃进这笔头寸,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胡雪岩点点头停了一下问道:“利息多少?”
  “一个整数。”曾友生说:“不过我报只报八五。胡大先生,这算蛮公道吧?”
  “年息还是月息?”
  “自然是月息。”
  “月息一厘,年息就是一分二。这个数目,一点都不公道。”“现在的银根,胡大先生,你不能拿从前来比,而且分家借有扣头,不比这笔款子你是实收。”
  胡雪岩当然不会轻信他的话,但平心而论,这笔借款实在不能说不划算,所以彼此磋磨,最后说定年息一分,半年一付;期限两年,到期得展延一年。至于对汇丰银行,曾友生要戴多少帽子,胡雪岩不问,只照曾友生所开的数目承认就是。
  胡雪岩原来就已想到要借汇丰这笔款子,而汇丰亦有意贷放给胡雪岩。彼此心思相同,加以有胡雪岩不贪小利、提前归还这很漂亮的一着,汇丰的大班,愈发觉得胡雪岩确是第一等的客户,所以曾友生毫不困难地将这笔货款拉成功了,利息先扣半年,曾友生的好处,等款子划拨到阜康,胡雪岩自己打一张票子,由古应春转交曾友生,连宓本常都不知道这笔借款另有暗盘。
  司行中的消息很灵通,第二天上午城隍庙豫园的“大同行”茶会上,宓本常那张桌子上,热闹非凡,都是想来拆借现银的。但宓本常的手很紧,因为胡雪岩交代,这笔款子除了弥补古应春的宕帐以外,余款他另有用途。
  “做生意看机会。”他说:“市面不好,也是个机会;当然,这要看眼光,看准了赚大钱,看走眼了血本无归。现在银根紧,都在脱货求现,你们看这笔款子应该怎么用?”
  古应春主张囤茶叶,宓本常提议买地皮,但胡雪岩都不赞成,唯一的原因是,茶叶也好,地皮也好,投资下去要看局势的演变,不能成上发生作用。
  “大先生,”宓本常说:“局势不好,什么作用都不会发生,我看还是放拆息最好。”
  “放拆息不必谈;我们开钱庄,本意就不是想赚同行的钱,至于要发生作用,局势固然有关系,主要的是看力量,力量够,稍为再加一点,就有作用发生。”胡雪岩随手取过三只茶杯,斟满其中的一杯说:“这两只杯子里的茶只有一半,那就好比茶叶同地皮,离满的程度还远得很;这满的一杯,只要倒茶下去,马上就会到外面,这就是你力量够了,马上能够发生作用。”
  古应春颇有领会了,“这是四两拨千斤的道理。”他说:“小爷叔,你的满杯茶,不止一杯,你要哪一杯发生作用?”“你倒想呢?”
  “丝?”
  “不错。”
  古应春大不以为然。因为胡雪岩囤积的丝很多,而这年的“洋庄”并不景气;洋人收丝,出价不高,胡雪岩不愿脱手,积压的现银已多,没有再投入资金之理。
  “不!应春。”胡雪岩说:“出价不高,是洋人打错了算盘,以为我想脱货求现,打算买便宜货,而且,市面上也还有货,所以他们还不急。我呢!你们说我急不急?”
  忽然看出这么一句话来,古应春与宓本常都不知如何回答了。
  “你们倒说说看,怎么不开口。”
  “我不晓得大先生怎么样”宓本常说:“不过我是很急。”“你急我也急。我何尝不急,不过愈急愈坏事;人家晓得你急,就等着要你的好看了。譬如汇丰的那笔款子,我要说王中堂有大批钱存进来,头寸宽裕得很,曾友生就愈要借给你,利息也讨俏了;只要你一露口风,很想借这笔钱,那时候你们看着,他又是一副脸嘴了。”
  “这似乎不可以一概而论。”古应春总觉得他的盘算不对,但却不知从何驳起。
  “你说不可一概而论,我说道理是一样的。现在我趁市价落的时候,把市面上的丝收光,洋人买不到丝,自然会回头来寻我。”
  “万一倒是大家都僵在那里,一个价钱不好不卖;一个价钱太贵,不买。小爷叔,那时候,你要想想,吃亏的是你,不是他。”
  “怎么吃亏的是我?”
  “丝不要发黄吗?”
  “不错,丝要发黄。不过也仅止于发黄而已,漂白费点事,总不致于一无用处,要掼到汪洋大海。”胡雪岩又说:“大家拼下去,我到底是地主,总有办法好想;来收货的洋人,一双空手回去,没有原料,他厂要关门。我不相信他拼得过我。万一他们真是齐了心杀我的价,我还有最后一记死中求活的仙着。”
  大家都想听他说明那死中求活的一着是什么?但胡雪岩装作只是信口掩饰短处的一句“游词”,笑笑不再说下去了。
  可是当他只与古应春两个人在一起时,态度便不同了,“应春,你讲的道理我不是没有想过。”他显得有些激动,“人家外国人,特别是英国,做生意是第一等人。我们这里呢,士农工商,做生意的,叫啥‘四民之末’;现在更加好了,叫做‘无商不奸’。我如果不是懂做官的诀窍,不会有今天。你说,我是不是老实话?”
  “不见得。”古应春答说:“小爷叔光讲做生意,一定也是第一流人物。”
  “你说的第一流,不过是做生意当中的第一流,不是‘四民’当中的第一流。应春,你不要‘晕淘淘’,真的当你做生意的本事有多少大!我跟你说一句,再大也大不过外国人,尤其是英国人。为啥?他是一个国家在同你做生意;好比借洋款,一切都谈好了;英国公使出面了,要总理衙门出公事,你欠英商的钱不还,就等于欠英国女皇的钱不还。真的不还,你试试看,软的,海关捏在人家手里;硬的,他的兵舰开到你口子外头,大炮瞄准你城里热闹的地方。应春,这同‘阎王帐’一样,你敢不还?不还要你的命!”

  胡雪岩说话的语气一向平和,从未见他如此锋利过。因此,古应春不敢附和;但也不敢反驳,因为不管附和还是反驳,都只会使得他更为偏激。
  胡雪岩却根本不理会他因何沉默,只觉得“话到口边留不住”,要说个痛快,“那天我听吴秀才谈英国政府卖鸦片,心里头感慨不少。表面上看起来,种鸦片的,都是东印度公司,其实是英国政府在操纵,只要对东印度公司稍为有点不利,英国政府就要出面来交涉了。东印度公司的盈余,要归英国政府,这也还罢了。然而,丝呢?完全是英国商人自己在做生意,盈亏同英国政府毫不相干;居然也要出面来干预,说你们收的茧捐太高了,英商收丝的成本加重,所以要减低。人家的政府,处处帮商人讲话;我们呢?应春,你说!”“这还用得着我说?”古应春苦笑着回答。
  “俗语说:不怕不识货,只怕货比货。政府也是一样的。有的人说,我们大清朝比明朝要好得多,照明朝末年,皇帝、太监那种荒唐法子,明朝不亡变成没有天理了。但是,货要比三家,所谓货比三家不吃亏,大清朝比明朝高明,固然不错;还要比别的国家,这就是比第三家。你说,比得上哪一国,不但英法美德,照我看比日本都不如。”
  “小爷叔,”古应春插嘴说道:“你的话扯得远了。”“好!我们回来再谈生意。我,胡某人有今天,朝廷帮我的忙的地方,我晓得;象钱庄,有利息轻的官款存进来,就是我比人家有利的地方。不过,这是我帮朝廷的忙所换来的;朝廷是照应你出了力、戴红顶子的胡某人,不是照应你做大生意的胡某人,这中间是有分别的。你说是不是?”“爷叔,你今天发的议论太深奥了。”古应春用拇指揉着太阳穴:“等我想一想。”
  “对!你要想通了,我们才谈得下去。”
  古应春细细分辨了两者之间的区别。以后问道:“小爷叔的意思是,朝廷应该照应做大生意的?”
  “不错。”胡雪岩说:“不过,我是指的同外国人一较高下的大生意而言。凡是销洋庄的,朝廷都应该照应;因为这就是同外国人‘打仗’,不过不是用真刀真枪而已。”“是,是。近来有个新说法,叫做‘商战’,那就是小爷叔的意思了。”
  “正是。”胡雪岩说:“我同洋人‘商战”,朝廷在那里看热闹,甚至还要说冷活、扯后腿,你想,我这个仗打得过、打不过人家?
  “当然打不过。”
  “喏!”胡雪岩突然大声说道:“应春,我胡某人自己觉得同人家不同的地方就在这里,明晓得打不过,我还是要打。而且,”他清清楚楚地说:“我要争口气给朝廷看;教那些大人先生自己觉得难为情。”
  “那,”古应春笑道:“那不是争气,是赌气了。”“赌气同争气,原是一码事。会赌气的,就是争气;不懂争气的,就变成赌气了。”
  “这话说得好。闲话少说,小爷叔,我要请教你,你的这口气怎么争法?万一争不到,自扳石斗自压脚,那就连赌气都谈不到了。”
  这就又谈到所谓“死中求话的仙着”上头来了。胡雪岩始终不愿谈个打算,事实上他也从没有认真去想过,此时却不能不谈不想了。
  “大不了我把几家新式缫丝厂都买了过来,自己来做丝。”
  此言一出,古应春竟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胡雪岩一向不赞成新式缫丝厂,现在的做法完全相反,实在不可思议。
  然而稍为多想一想,就觉得这一着实在很高明。古应春在这方面跟胡雪岩的态度一直不同,他懂洋文跟洋人打交道的辰光也多,对西方潮流比较清楚,土法做丝,成本既高、品质又差,老早该淘汰了。只因为胡雪岩一直顾虑乡下丝户的生计,一直排斥新式缫丝,现在难得他改变想法,不但反对,而且更进一步,自己要下手做,怎不教人既惊且喜。“小爷叔,就是洋人不跟你打对台,你也应该这样做的。你倒想——”
  古应春很起劲地为胡雪岩指陈必须改弦易辙的理由,第一是新式缫丝机器,比手摇脚踏的“土机器”要快好几倍,茧子不妨尽量收,收了马上运到厂里做成丝,既不用堆栈来存放干茧,更不怕茧中之蛹未死,咬出头来;第二,出口的匀净、光泽远胜于土法所制”第三,自己收茧,自己做丝,自己销洋庄,竞“一条鞭”到底,不必怕洋人来竞争,事实上洋人也无法来竟争。
  这三点理由,尤其是最后一点,颇使胡雪岩动心;但一时也委决不下,只这样答一句:“再看吧!这不是很急的事。”
  但古应春的想法不同,他认为这件事应该马上进行。胡雪岩手里有大批干茧,如果用土法做成丝,跟洋人价钱谈不拢,摆在堆栈里,丝会发黄;如果自己有厂做丝直接外销,就不会有什么风险了。
  因此,他积极奔走,去打听新式缫丝厂的情形,共有五家,最早是法国人卜鲁纳开设的宝昌丝厂,其次是美商旗昌洋行附设的旗昌丝厂。
  第三家去年才开,名为公和永,老板是湖州人黄佐卿。此外怡和、公平两家洋行,跟旗昌洋行一样,也都附设了丝厂。这五家丝厂,规模都差不多,也都不赚钱,原因有二:第一,是干茧的来路不畅,机器常常停工待料。第二,机器的效用不能充分发挥,成品不如理想之好。据说,公和永、怡和、公平三家打算联合聘请一名意大利有名的技师来管工程。其余两家,已有无意经营之势,如果胡雪岩想收买,正是机会。
  古应春对这件事非常热中,先跟七姑奶奶商量,看应该如何向胡雪岩进言。
  “新式缫丝厂的情形,我不在清楚,不过洋丝比土丝好,那是外行都看得出来的。”
  “东西好就不怕没有销路。”古应春说:“小爷叔做什么生意,都要最好的;现在明明的最好的东西在那里,他偏不要,这就有点奇怪了。”
  七姑奶奶想了一下说:“我来跟他说。”
  “七姐,不是我不要。我也知道洋丝比起土丝来起码要高两档。不过,七姐,做人总要讲定旨、进信用,我一向不赞成新式缫丝,现在反过来自己下手,那不是反复小人?人家要问我,我有啥话好说。”
  “小爷叔,所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世界天天在变。我是从小生长在上海的,哪里会想到现在的上海会变成这个样子?人家西洋,样样进步;你不领益,自己吃亏。譬如说,左大人西征,不是你替他买西洋的军火,他哪里会成功?”“七姐,你误会了,我不是说洋丝不好——”
  “我知道,我也没有误会。”七姑奶奶抢着说:“我的意思是,人要识潮流,不识潮流,落在人家后面,等你想到要赶上去,已经来不及。小爷叔,承你帮应春这么一个忙,我们夫妇是一片至诚。”
  “七姐,七姐,”胡雪岩急忙打断,“你说这种话,就显得我们交情浅了。”
  “好!我不说。不过,小爷叔,我真是替你担足心思。”七姑奶奶说:“现在局势不好,听说法国人预备拿兵舰拦在吴淞口外,不准商船通行,那一来洋庄不动,小爷叔,你垫本几百万银子的茧子跟丝,怎么办?”

  “这,这消息,你是从哪里来的?”
  “是替我看病的洋大夫说的。”
  “真的?”
  “我几时同小爷叔说过假话?”
  “喔,喔,”胡雪岩急忙道歉,“七姐,我说错了。”“小爷叔,人,有的时候要冒险,有的时候要稳当,小爷叔,我说句很难听的话,白相人说的‘有床破棉被,就要保身家’。小爷叔,你现在啥身家?”
  胡雪岩默然半晌,叹口气说:“七姐,我何尝不晓得?不过,有的时候,由不得自己。”
  “我不相信。”七姑奶奶说:“事业是你一手闯出来的,哪个也做不得你的主。”
  “七姐,这你就不大清楚了,无形之中有许多牵制,譬如说,我要一做新式缫丝厂,就有多少人来央求我,说‘你胡大先生不拉我们一把,反而背后踢一脚,我们做丝的人家,没饭吃了。’这一来,你的心就狠不下来了。”
  七姑奶奶没有料到,他的话会说在前头,等于先发制人,将她的嘴封住了。当然,七姑奶奶决不会就此罢休,另外要想话来说服他。
  “小爷叔,照你的说法,好比从井救人。你犯得着,犯不着?再说新式缫丝是潮流,现在光是销洋庄;将来厂多了,大家都喜欢洋机丝织的料子,土法做丝,根本就没人要;只看布好了,洋布又细又白又薄,到夏天哪个不想弄件洋布衫穿?
  毛蓝布只有乡下人穿,再过几年乡下人都不穿了。”“这不可以一概而论的。”
  “为啥不可以,事情是一样的。”七姑奶奶接着又说:“从井救人看自己犯得着、犯不着是一桩事;值得不值得救,又是一桩事。如果鲜龙活跳一个人,掉在井里淹死了,自然可惜;倘或是个骨瘦如柴的痨病鬼,就救了起来,也没有几年好活,老实说,救不救是一样的,现在土法做丝,就好比是个去日无多的痨病鬼。”
  她这个譬方,似乎也有点道理,胡雪岩心想,光跟她讲理,没有用处,只说自己的难处好了。
  “七姐,实在是做人不能‘两面三刀’,‘又做师娘又做鬼’。你说,如果我胡某人是这样一个人,身家一定保不住。”
  七姑奶奶驳不倒他:心里七上八下转着念头,突然灵机一动,便即问道:“小爷叔,照你刚才的话,你不是不想做新式缫丝厂,是有牵制,不能做,是不是?”
  “是的。”
  “那么牵制没有了,你就能做,是不是。”
  “也可以这么说。”
  “那好,我有一个法子,包皮你没有牵制。”
  “你倒说说看。”
  “很容易,小爷叔,你不要出面好了。”
  “是……”胡雪岩问:“是暗底下做老板?”
  “对!”
  胡雪岩心有点动了,但兹事体大,必须好好想一想,见此光景,七姑奶奶知道事情有转机了,松不得劲,当即又想了一番话说。
  “小爷叔,局势要坏起来是蛮快的,现在不趁早想办法,等临时发觉不妙,就来不及补救了。几百万银子,不是小数目;小爷叔,就算你是‘财神’,只怕也背不起这个风险。”这话自然是不能当为耳旁风的;胡雪岩不由得问了一句:“叫哪个来做呢?”
  要谈到委托一个出面的人,事情就好办了,七姑奶奶说:“我在想,最好请罗四姐来;我的身子风瘫了,脑子没有坏,也可以帮她出出主意。”
  “她一来,一家人怎么办?”胡雪岩说:“除非七姐你能起床,还差不多。”
  “我是决不行的。要么……”她沉吟着。
  “你是说应春?”不过应春同我的关系,大家都晓得的,他出面同我自己出面差不多。这种掩耳盗铃的做法,不大妥当。”“我不是想到应春,我光是在想,哪里去寻一个靠得住的人。”七姑奶奶停了一下说:“小叔爷,你自己倒想一想,如果真的没有,我倒有个人。”
  “那么,你说。”
  “不!一定要小爷叔你自己先想。”
  胡雪岩心想,做这件事少不了古应春的参预,而他又不能出面;如果七姑奶奶举荐一个人,就等于古应春下手一样,那才比较能令人放心。
  这样一转念头,根本就不去考虑自己这方面的人,“七姐,”他说:“我没有人。如果你有人,我们再谈下去,那才比较能令人放心。
  这是逼着她荐贤。七姑奶奶明白,这是胡雪岩更加重她的责任;因而重新又考量了一下,确知不会出纰漏,方始说道:“由我五哥出面来做好了。”
  尤五退隐已久,在上海商场上,知道他的人不多,但他在漕帮中的势力仍在,由他出面,加以有古应春做帮手,这件事是可以做的。
  “如果五哥肯出面,我就没话说了。”胡雪岩说:“等应春回来,好好商量。”
  古应春专程到松江去了一趟,将尤五邀了来,当面商谈。但胡雪岩只有一句话:事情要做得隐秘,他完全退居幕后,避免不必要的纷扰。
  “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尤五的话很坦率:“不过,场面摆出来以后,生米煮成熟饭,就人家晓得了,也不要紧。”“这也是实话,不过到时候,总让我有句话能推托才好。”“小爷叔你不认帐,人家有什么办法?”七姑奶奶说道:“到时候,你到京里去一趟,索性连耳根都清净了。”“对,对!”胡雪岩连连点头,“到时候我避开好了。”
  这就表示胡雪岩在这桩大生意上是完全接受了古应春夫妇的劝告。纺丝收茧子,在胡雪岩全部事业中,规模仅次于钱庄与典当而占第三位,但钱庄与典当都有联号,而且是经常性的营业,所以在制度上都有一个首脑在“抓总”,惟独丝茧的经营,是胡雪岩自己在指挥调度。钱庄、典当两方面的人,只要是用得着时,他随时可以调用,譬如放款“买青”,要用到湖州等地阜康的档手;存丝、存茧子的堆栈不够用,他的典当便须协力,销洋庄跟洋人谈生意时,少不了要古应春出面。丝行、茧行的“档手”,只是管他自己的一部分业务,层次较低,地位根本不能跟宓本常这班“大伙”相比。
  多年来,胡雪岩总想找一个能够笼罩全局的人,可以将这部分的生意,全盘托付;但一直未能如愿。如今他认为古应春应该是顺理成章地成为适当的人选了。
  “应春,现在我都照你们的话做了,以后这方面的做法也跟以前不相同了。既然如此,丝跟茧子的事,我都交了给你。”胡雪岩又说:“做事最怕缚手缚脚,尤其是同洋人打交道,不管合作也好,竞争也好,贵乎消息灵通,当机立断,如果你没有完全作主的权柄,到要紧关头仍旧要同我商量,那就一定输人家一着了。”
  他的这番道理说得很透彻;态度之诚恳,更是令人感动,但古应春觉得责任太重,不敢答应;七姑奶奶却沉默无语,显得跟他的感觉相同,便愈发谨慎了。
  但他不敢推托;因为坚持不允,便表示他对从事新式缫丝,并无把握的事,极力劝人家去做,是何居心?光在这一点上就说不通了。
  于是他说:“小爷叔承你看得起我,我很感激;以我们多少年的交情来说,我亦决无推辞之理。不过,一年进出几百万的生意,牵涉的范围又很广,我没有彻底弄清楚,光是懂一点皮毛,是不敢承担这样大的责任的。”
  “这个自然是实话。”胡雪岩说:“不过,我是要你来掌舵,下面的事有人做。专门搞这一行的人,多是跟了我多年的,我叫他们会集拢来,跟你谈个一两天,其中的决窍,你马上就都懂了。”

  “如果我来接手,当然要这么做。”古应春很巧妙地宕开一笔:“凡事要按部就班来做,等我先帮五哥,把收买两个新缫丝厂的事办妥当了,再谈第二步,好不好?”“应该这样子办。”七姑奶奶附和着说:“而且今年蚕忙时期也过了:除了新式缫丝厂以外,其余都不妨照常年旧规去办。目前最要紧的是,小爷叔手里的货色要赶紧脱手。”
  她的话,要紧的是最后一句:她还是怕局势有变,市面愈来愈坏,脱货求现为上上之策。但胡雪岩的想法正好相反,他觉得自己办了新式缫丝厂,不愁茧子没有出路,则有恃无恐,何不与洋商放手一搏?
  胡雪岩做生意,事先倒是周咨博询,不耻下问,但遇到真正要下决断时,是他自己在心里拿主意。他的本性本就是如此,加以这十来年受左宗棠的熏陶,领会到岳飞所说的“运用之妙,存乎一心”的道理,所以七姑奶奶的话,并未多想,也不表示意见,只点点头表示听到了而已。“现在我们把话说近来。”胡雪岩说:“既然是请五哥出面,样子要做得象,我想我们要打两张合同。”
  “是的,这应该。”尤五答说:“我本来也要看看,我要做多少事,负多少责任?只有合同上才看得清楚。”“五哥,”胡雪岩立即接口:“你有点误会了,我不是要你负责任。请你出来,又有应春在,用不着你负责任;但愿厂做发达了,你算交一步老运,我们也沾你的光。”“小爷叔,你把话说倒了……”
  “唷、唷,大家都不要说客气话了。”七姑奶奶性急,打断尤五的话说:“现在只请小爷叔说,打怎样两张合同?”“一张是收买那两个厂,银子要多少;开办要多少;将来开工、经常周转又要多少?把总数算出来,跟阜康打一张往来的合同、定一个额了,额子以内,随时凭折子取款。至于细节上,我会交代老宓,格外方便。”
  “是的。”古应春说:“合同稿子请小爷叔交代老宓去拟;额子多少,等我谈妥当,算好了,再来告诉小爷叔。现在请问第二张。”
  “第二张是厂里的原料,你要仔细算一算,要多少茧子,写个跟我赊茧子,啥辰光付款的合同。”胡雪岩特别指示:“这张合同要简单,更不可以写出新式缫丝厂的字样。我只当是个茧行,你跟我买了茧子去,作啥用途,你用不着告诉我,我也没有资格问你。你懂不懂我的意思?”
  “怎么不懂?”古应春看着尤五说:“总而言之一句话,不要把小爷叔的名字牵连到新式缫丝厂。”
  “这样行,我们先要领张部照,开一家茧行。”
  “一点不错。”胡雪岩说:“这样子就都合规矩了。”“好的。我来办。”古应春问:“小爷叔还有啥吩咐?”
  “我没有事了。倒要问你,还有啥要跟我谈的。”“一时也想不起了。等想起来再同小爷叔请示。”“也不要光谈新式缫丝厂。”七姑奶奶插进来说:“小爷叔手里的那批丝,不能再摆了。”
  “是啊!”古应春说:“有好价钱好脱手了。”“当然!”
  听得这一声,七姑奶奶心为之一宽。但古应春心里明白,“好价钱”之“好”,各人的解释不同,有人以为能够保本,就是好价钱;有人觉得赚得不够,价钱还不算好。胡雪岩的好价钱,决不是七姑奶奶心目中的好价钱。
  正在谈着,转运局派人来见胡雪岩,原来是左宗棠特派专差送来一封信,上面标明“限两日到,并钤着“两江总督部堂”的紫泥大印,未曾拆封,便知是极紧急的事。果然胡雪岩拆信一看,略作沉吟,起身说道:“应春,你陪我到集贤里去一趟。”
  “集贤里”是指阜康钱庄。宓本常有事出去了,管总帐的二伙周小棠,一面多派学徒,分头去找宓本常;一面将胡雪岩引入只有他来了才打开的一间布置得非常奢华的密室,亲自伺候,非常殷勤。
  “小棠,”胡雪岩吩咐,“你去忙你的,我同古先生有话谈。”
  等周小棠诺诺连声地退出,胡雪岩才将左宗棠的信拿给古应春看。原来这年山东闹小灾,黄河支流所经的齐河、历城、齐东等地都决了好大的口子,黄流滚滚,灾情甚重。山东巡抚陈士杰,奏准“以工代赈”——用灾民来抢修堤工,发给工资,以代赈济。工料所费甚巨,除部库拨出一大笔款子外,许多富庶省份都要分摊助赈;两江分摊四十万两,但江宁藩库只能凑出半数,左宗棠迫不得已,只好向胡雪岩乞援,信上说:“山东河患甚殷,廷命助赈,而当事图兴工以代,可否以二十万借我?”
  “真是!”古应春大为感慨,“两江之富,举国皆知,哪知连四十万银子都凑不齐。国家之穷,可想而知了。”“这二十万银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还,”胡雪岩说:“索性算我报效好了。”
  “不!”古应春立即表示反对,“现在不是小爷叔踊跃输将的时候。”
  “喔,有啥不妥当?”
  “当然不妥当。第一,没有上谕劝大家捐款助赈,小爷叔何必自告奋勇?好象钱多得用不完了。其次,市面很不好,小爷叔一捐就是二十万,大家看了眼红。第三,现在防务吃紧,军费支出浩繁,如果有人上奏,劝富商报效,头一个就会找到小爷叔,那时候报效的数目,只怕不是二十万能够过关的。小爷叔,这个风头千万出不得!”
  最后一句话,措词直率,胡雪岩不能不听,“也好。”他说:“请你马上拟个电报稿子,问在哪里付款。”于是古应春提笔写道:“江宁制台衙门,密。赐函奉悉,遵命办理。款在江宁抑济南付,乞示。职道胡光墉叩。”
  胡雪岩看完,在“乞”字下加了个“即”字,随即交给周小棠,派人送到转运局去发。
  其时宓本常已经找回来了,胡雪岩问道:“那五十万银子,由汇丰拨过来了?”
  “是的。”
  “没有动?”
  “原封未动。”宓本常说,“不过先扣一季的息,不是整数了。”
  “晓得。”胡雪岩说:“这笔款子的用途,我已经派好了。
  左大人同我借二十万,余数我要放给一个茧行。”这两笔用途,都是宓本常再也想不到的;他原来的打算,是想用这笔款子来赚“银拆”,经过他表弟所开的一家小钱庄,以多报少,弄点“外快”。这一来如意算盘落空,不免失望,但心里存着一个挽回的念头。
  因为如此,便要问了:“左大人为啥跟大先生借银子?”他说,“左大人有啥大用场,要二十万?”
  “不是他借,是江宁藩库借。”
  如果是左宗棠私人借,也许一时用不了这么多,短期之内,犹可周转;公家借就毫无想头了。
  “茧行呢?”他又问:“是哪家茧行?字号叫啥?”“还不晓得啥字号。”
  “大先生,”宓本常愈发诧异,“连人家字号都不晓得,怎么会借这样一笔大数目?”
  “实在也不是借人家,是我们自己用;你还要起个合同稿子。”胡雪岩转脸又说:“应春,经过情形请你同老宓说一说,稿子弄妥当,打好了合同,我就好预备回杭州了。”宓本常不作声,听古应春细说了收买新式缫丝厂的计划,心里很不舒服;因为他自己觉得是胡雪岩的第一个“大伙”,地位在唐子韶之上。
  而且丝跟钱庄有密切关系,这样一件大事,他在事先竟未能与闻,自然妒恨交加。
或许您还会喜欢:
舒婷的诗
作者:佚名
章节:106 人气:2
摘要:那一夜我仿佛只有八岁我不知道我的任性要求着什么你拨开湿漉漉的树丛引我走向沙滩在那里温柔的风抚摸着毛边的月晕潮有节奏地沉没在黑暗里发红的烟头在你眼中投下两瓣光焰你嘲弄地用手指捺灭那躲闪的火星突然你背转身掩饰地以不稳定的声音问我海怎么啦什么也看不见你瞧我们走到了边缘那么恢复起你所有的骄傲与尊严吧回到冰冷的底座上献给时代和历史以你全部石头般沉重的信念把属于你自己的忧伤交给我带回远远的南方让海鸥和归帆你的 [点击阅读]
花田半亩
作者:佚名
章节:46 人气:2
摘要:我们教的中文,是主张从良好情怀的心里发芽的中文。这样的一颗心,田维无疑是有的。现在我终于明白了,她目光里那一种超乎她年龄的沉静,对于我们都意味着些什么了。经常与死神波澜不惊地对视的人,是了不起的人。田维作为中文女学子,之所以对汉字心怀庄重,我以为也许还是基于这样的想法——要写,就认认真真地写。而且,当成一次宝贵的机会来对待。这令我不但愀然,亦以肃然,遂起敬。 [点击阅读]
莫言《红蝗》
作者:莫言
章节:10 人气:2
摘要:第二天凌晨太阳出土前约有十至十五分钟光景,我行走在一片尚未开垦的荒地上。初夏老春,残冬和初春的记忆淡漠。荒地上杂草丛生,草黑绿、结实、枯瘦。轻盈的薄雾迅速消逝着。尽管有雾,但空气还是异常干燥。当一只穿着牛皮凉鞋和另一只穿着羊皮凉鞋的脚无情地践踏着生命力极端顽强的野草时,我在心里思念着一个刚刚打过我两个耳光的女人。 [点击阅读]
许茂和他的女儿们
作者:佚名
章节:47 人气:2
摘要:第一章雾茫茫一在冬季里,偏僻的葫芦坝上的庄稼人,当黎明还没有到来的时候,一天的日子就开始了先是坝子上这儿那儿黑黝黝的竹林里,响起一阵吱吱嘎嘎的开门的声音,一个一个小青年跑出门来。他们肩上挂着书包,手里提着饭袋;有的女孩子一边走还一边梳头,男娃子大声打着饱嗝。他们轻快地走着,很快就在柳溪河上小桥那儿聚齐了。 [点击阅读]
韩寒《零下一度》
作者:韩寒
章节:43 人气:2
摘要:我1982年出生在一个小村庄。童年就是在那里度过的,是那里的广阔天地造就了我以后一向的无拘无束。现在想想小时候真的很开心,夏天钓龙虾,冬天打雪仗。但人不会永远留在童年,6岁那年我去镇上念小学。小学的我,品学兼优,还当过三好学生。那时起,我开始读课外书,嗜书如命。一到晚上,我就窝在被子里看书,常常看到半夜,真是佩服自己的这双眼睛百看不坏,视力向来绝佳。 [点击阅读]
麻辣女兵
作者:佚名
章节:15 人气:2
摘要:1汤小米,你已经十八岁了,但是我给你写这封信并不是要祝福你,而是要质问你,你准备如何开启你的成人礼?是继续街舞跑酷混日子?准备这么混到什么时候呢?对啊,无忧无虑的年纪里,日子总是很好混,可是你终于十八岁了,总要为自己做些什么吧?总要有些什么不一样吧?再过十年,不,哪怕只是再过一年,一年后的你,如果和现在的我毫无差别,你对得起我现在给你写这封信吗?汤小米, [点击阅读]
余震
作者:佚名
章节:14 人气:0
摘要:2006年1月6日多伦多圣麦克医院沃尔佛医生走进办公室的时候,看见秘书凯西的眉毛挑了一挑。“急诊外科转过来的,等你有一会儿了。”凯西朝一号诊疗室努了努嘴。沃尔佛医生挂牌行医已经将近二十年了。在还没有出现一个叫亨利?沃尔佛的心理医生的时候,早已存在着一个叫凯西?史密斯的医务秘书了。凯西在医院里已经工作了三十三年,可谓阅人无数。 [点击阅读]
傅雷家书
作者:佚名
章节:31 人气:0
摘要:傅雷(!”908~!”966),我国著名文学翻译家、文艺评论家,一代翻译巨匠。幼年丧父,在寡母严教下,养成严谨、认真、一丝不苟的性格。早年留学法国,学习艺术理论,得以观摩世界级艺术大师的作品,大大地提高了他的艺术修养。回国后曾任教于上海美专,因不愿从流俗而闭门译书,几乎译遍法国重要作家如伏尔泰、巴尔扎克、罗曼·罗兰的重要作品。 [点击阅读]
冬天里的春天
作者:佚名
章节:36 人气:0
摘要:第一章第一节沉沉的大雾,似乎永远也不会消散地弥漫着,笼罩在石湖上空。迷迷蒙蒙,混混沌沌,任什么都看不出来,若不是咿咿呀呀的桨声,船头逆浪的水声,和远处湖村稀疏的、不甚响亮的鞭炮声,真会以为是一个死去的世界。那劈脸而来的浓雾,有时凝聚成团,有时飘洒如雨,有时稠得使人感到窒息难受,有时丝丝缕缕地游动着,似乎松散开了,眼前留出一点可以回旋的空际。但是,未容喘息工夫,顷刻间,更浓更密的雾团又将人紧紧裹住。 [点击阅读]
出梁庄记
作者:佚名
章节:77 人气:0
摘要:阎连科:说《出梁庄记》是《中国在梁庄》的延续,不如直言它是《中国在梁庄》更为深刻的扩展和掘进。一个村庄遍布在一个国家,其足迹是一个民族命运的当代画影,其诉说的眼泪,是今日中国澎湃的浊浪。李敬泽:《出梁庄记》具有“人间”气象。众生离家,大军般、大战般向“人间”而去,迁徙、流散、悲欢离合,构成了中国经验的浩大画卷。在小说力竭的边界之外,这部非虚构作品展现了“史诗”般的精神品质。 [点击阅读]
刻下来的幸福时光
作者:佚名
章节:9 人气:0
摘要:第一章上海最近的天气变化得很厉害,昨天我还穿着短袖的白色T恤,今天我就又裹起黑色的长风衣了。我骑着单车穿行在人迹稀少的上大校园里,上大里面90%的学生都是上海人,一到放假的时候走得人去楼空,每次我在周末的时候都会觉得没有比这里更适合拍鬼片的地方了。今天在下雨,雨从头顶上笼罩下来,不是很大,却让人觉得伤感。 [点击阅读]
千年一叹
作者:佚名
章节:99 人气:0
摘要:这是一本日记,记录了我亲身越野数万公里考察人类各大文明遗迹的经历。目的是去寻找人类古代文明的路基,却发现竟然有那么多路段荒草迷离、战壕密布、盗匪出没。吉普车的车轮紧贴着地面一公里、一公里地碾过去,完全不知道下一公里会遇到什么,所知道的只是一串串真实的恐刁饰故事:这里,宗教极端主义分子在几分钟内射杀了数十名外国旅行者;那里,近两个月就有三批外国人质被反政府武装绑架;再往前,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