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我要。。。
轻松的小说阅读环境
红顶商人胡雪岩 - 第三部(1) 灯火楼台 第六章(1)
繁体
恢复默认
返回目录【键盘操作】左右光标键:上下章节;回车键:目录;双击鼠标:停止/启动自动滚动;滚动时上下光标键调节滚动速度。
  十天以后,罗四姐接到了家信;罗大娘照她的话,是请乌先生代写的。这乌先生是关帝庙祝,为人热心,洞明世事,先看了罗四姐的来信,心头有个疑问,何以回信要指定他来写。再原罗大娘眉飞色舞地谈胡雪岩来看她的情形,恍然大悟,罗四姐大约不能确定,胡雪岩会不会亲自来看罗大娘,所以信中不说信件等物托何人所带。不过胡雪岩的动静,在她是很关心的;既然如此就要详详细细告诉她。她之指明要自己替罗大娘写回信,她正是这个道理。
  这完全猜对了罗四姐的心思,因此,她的信也就深符她的期待了。乌先生的代笔,浅显明白;罗四姐先找老马来念给她听过,自己也好好下了一番工夫,等大致可以看得懂了,才揣着信支看七姑奶奶。
  “七姐,”她说,“我有封信,请你给我看看。”“哪个的信?”
  “我娘的信。我一看信很长,当中好象提到胡大先生,我怕有要紧话在里头,不方便叫老马给我看。”
  “我比你也好不了多少,你看不明白,我也未见得看得懂。不过,不要紧,一客不烦二主,当初你是托应春替你写的,现在仍旧叫他来看好了。’“七姐夫在家?”
  “在家。”七姑奶奶答说:“有个洋人来看他,他在等。”于是古应春找了来,拿信交了给他;他一面看,一百讲:“东西都收到了,胡大先生还送了一份很厚的礼,一共八样,火腿、茶叶、花雕——”
  “这不要念了。”七姑奶奶插嘴问道:“他信里称小爷叔,是叫胡大先生?”
  “是啊!杭州人之中,尊敬小爷叔的,都是这样叫他的。”“好!你再讲下去。”
  “五月初七胡大先生去看你母亲,非常客气,坐了足足有一个时辰,谈起在上海的近况——”讲到这里,古应春笑笑顿住了。
  “咦!”七姑奶奶诧异地问:“啥好笑?”
  “信上说,你母亲知道你认识了我们两个,说是‘欣遇贵人’。”古应春谦虚着,“实在不敢当。”
  “我娘的话不错。你们两位当然是我的贵人。”罗四姐问道:“七姐夫,信上好象还提到我女儿。”
  “是的。你母亲说,胡大先生很喜欢你女儿,问长问短,说了好些话。还送了一份见面礼,是一又绞丝的金镯子。”“你看!”罗四姐对七姑奶奶说,“大先生对伢儿们,给这样贵重的东西,不过,七姐,我倒不大懂了,大先生怎么会将这双镯子带在身边?莫非他去之前,就晓得我有个女儿?”“不见得。”七姑奶奶答说,“我们小爷叔应酬多,金表、杂七杂八的东西很多,遇到要送见面礼,拿出来就是。”“原来这样子的。”罗四姐的疑团一释,“开姐夫,请你再讲。”
  “你娘说,你说要回去,她也很想念你;如果你抽不出工夫,或者她到上海来看你。”
  罗四姐还未开口,开姑奶奶先就喊了出来,“来嘛!”她说,“把你娘接了来歇夏,住两三个月再回去。”“上海是比杭州要凉快些。”罗四姐点点头:“等我来想想。”
  “后面还有段话,是乌先生‘附笔’,很有意思!”古应春微笑着,“他说,自从胡大先生亲监府上以后,连日‘庙中茶客议论纷纷’,都说胡大先生厚道。照他看,胡大先生是你命中的‘贵人’,亦未可知。”
  这话触及罗四姐心底深处,再沉着也不由得脸一红;七姑奶奶非常识趣,故意把话扯了开去,“什么‘庙中茶客’?”她问:“什么庙?”
  “关帝庙,就在我家邻近。替我娘写这封信的乌先生,是那里的庙祝,靠平常摆桌子卖茶、说大书,关帝庙的香火才有着落。”
  正谈到此处,洋人来拜访古应春了。在他会客时,罗四姐与七姑奶奶的话题未断,她也很想接她母亲来住,苦夫便人可以护送。七姑奶奶认为这根本算不了一回事,写信给胡雪岩就是。
  “不好!”罗四姐只是摇头,却不说为何不好,及至七姑奶奶追问时,她才答说:我欠他的情太多了。”“已经多了,何防再欠一回”
  “我怕还不情。”
  “那也有办法——”
  七姑奶奶想一想,还是不必说得太露骨,罗四姐也没有再问,这件事就暂且搁下来了。
  谈了些闲话,到了上灯时分,七姑奶奶提议,早点吃晚饭;饭后去看西洋来的马戏。罗四姐答应在她家吃饭,但不想去看马戏;因为散戏已晚,劳她远送回家,于心不安。“那还不好办?你住在我这里好了。我们还可以谈谈。”
  罗四姐想了一下,终于接受邀约。饭后看马戏回来,古应春也刚刚到家。
  “阿七,请你替我收拾收拾行李。”他说:今天来的洋人,是德国洋行新来的总管。他说要专程到杭州去拜访小爷叔,顺便逛西湖,我只好陪他一趟。”
  “怎么?”七姑奶奶高兴地说:“你要到杭州!好极,好极!你把罗四姐的老太太带了来。”
  古应春楞了一下,想到罗大娘信中的话,方始会意,欣然答说:“好、好!我一定办到。”
  他们夫妇已经这样作了决定,罗四姐除了道谢,别无话说。接着便谈行程;古应春计算,来到约须半个月。七姑奶奶便又出了主意。
  “你索性搬到‘大英地界’来住,我们来去也方便。”她说:“寻房带搬家,有半个月。尽够了。”
  “嗯,嗯。等我想一想。”
  “你不必想等我来替你想。”七姑奶奶是在想,有什么熟人的房子,或租,或买,一切方便;思索了一回,想到了,“老宓不是在造‘弄堂房子’?”她问,“完工了没有?”“老早完工了。”
  “他那条弄堂,一共廿四家,算是条很长的弄堂,我想一定有的。”
  “那好。”七姑奶奶转脸对罗四姐说:“老宓是阜康的二伙,现在也发财了。是他的房子,只要一句话,就可以搬进去住。”“看看,看看!’罗四姐急忙否定,“我想另外寻,比较好。”“为啥呢?”
  罗四姐不答,只是摇头,七姑奶奶终于想到了,在此她跟胡雪岩的关系,正当微妙的时刻,她是有意要避嫌疑,免得太着痕迹。
  七姑奶奶觉得四罗姐人虽精明能干,而且也很重义气交情,但不免有些做作。她是个心直口快的人,遇到这种情形,有她一套快刀斩乱麻的手法,是罗四姐所做不到的。“我不管你那颗玲珑七巧心,九弯十转在想点啥?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一句话,你搬家了。房子呢,或租、或典或买下来,我来替你作主,你不必管。”
  罗四姐反倒服帖了,“七姐,”她说:“我就听你的话,一切不管,请你费心。”
  于是七姑奶奶独断独行,为她买了阜康钱庄二伙老宓新造的“弄堂房子”。这条弄堂名叫富厚里,二十四户,望衡对宇,两面可通,七姑奶奶挑定的一户,坐北朝南,楼下东西厢房,大客厅;后面是“灶披间”、下房、储藏室。扶梯设在中间,楼上大小五个房间,最大的一个,由南到北,直通到底,是个套房,足供妖。另外四间一间起坐,一间饭厅,两间客房具摆设藏家具摆饰,亦都是七姑奶奶亲自挑选,布饰得富丽堂皇,着实令人喜爱。
  前后不过十天工夫,诸事妥帖,七姑奶奶自己也很得意。第十一天早上,派马车将罗四姐接了来,告诉她说:房子我替你弄好了。现在陪你去看看。”
  一看之下,罗四姐又惊又喜,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不断地说:“太好了,太好了。只怕我同有福气,住这么好的房子。”
  七姑奶奶不理她这话,光是问她还有什么不满意之处,马上可以改正;罗四姐倒也老实说了,还应该加上窗帘。“窗帘已经量了尺寸,叫人去做了,明天就可以做好。”七姑奶奶接着又问:“你哪天搬?”
  “慢点!”罗四姐拉着她并排坐下,踌躇了一下说道:七姐,说实话,房子我是真欢喜。不过,我怕车量办不到,房子连家具,一起在内,总要四千银子吧?”
  “四千不到。我有细帐在那里。”七姑奶奶说:“你现在不必提心买不起。这幢房子现在算是我置的,白借给我住;到你买得起了,我照原价让给你。”

  “世界上有这样的好事吗?”
  “你不相信,我自己都不相信呢!”七姑奶奶笑道:“看起来,吴铁口的话要应验了。”
  罗四姐记得很清楚,吴铁口断定她要“做小”,如果“偏要做大”就会“嫁一个克一个”。假使不愿“做小”,又不能“做大”,本身就会遭殃,性命不保。倘或如此,八字中前面那四个字的“财”、“官”、“印”、“食”,自然都谈不到了。所以只有心甘情愿“做小”,才会有福气。这样一想,七姑奶奶话中的意思,也就很明显了。
  话虽如此,罗四姐却不愿表示承认,可也不愿表示否认。这一来,唯一办法便是装作未听清楚而忽略了她的弦外余音,故意言他。
  “七姐,搬家是件蛮麻烦的事,恐怕——”
  “你用不着顾前想后。这里家具摆设都有了;你那里的木器,能送人的送人,没人可送,叫个收旧货的来,一脚踢。收拾收拾衣服、首饰、动用器具,不过一天的工夫,有啥麻烦?“这那班客户呢?”
  “这倒比较麻烦。”七姑奶奶沉吟了一会说:“我劝你也不必再做了——”
  “不!”罗四姐抢着说道:“不光是为我自己。人家也是养家活口的一项行当,我不能不管。”
  “那也容易,你找个能干的人,做你的替手。说不定,还可以要一笔‘顶费’。七姑奶奶又说:“新旧交替,难免接不上头,老马可以慢慢搬过来。或者老马投了新东家,你就更加省事了。”
  听七姑奶奶为她的打算,简捷了当却又相当周到,罗四姐实在无话可说了,“七姐,我真服了你了。”她说:“如今只剩下一件事:挑日子。”
  “对。”七姑奶奶说:“到我那里去,一面挑日子;一面再好好商量。”
  回到古家,略为歇一歇,七姑奶奶叫人取了皇历来挑日子。很不巧,一连八、九天都不宜迁居,最快也得十天以后。“那时候老太太已经来了。”七姑奶奶说:“我的想法是:顶好这三、四天以内就搬停当,老太太一来就住新房子,让她老人家心里也高兴;而且也省事得多,四姐,你说呢?”
  “话自然不错。不过,日子不好,没有办法。”七姑奶奶想了一下说:“有办法。俗语道得好:拣日不如撞日。撞法哪天是那天,你说好不好?”
  “怎么撞法?”
  “以老太太到上海的那天,就算你撞到的日子。老太太到了,先在我这里歇一歇脚,马上进屋;你也把要紧东西先搬运了来,晚上摆两桌酒,叫一班髦儿戏,热闹热闹,顺便就算替老太太接风,不是一举两得。”
  罗四姐觉得这样安排也很好,便即问道:“七姐夫不晓得哪天回来?”
  “快了。大概还有四、五天工夫。”
  古应春回来了。便得罗四姐深感意外的是:她的母亲没有来,倒是乌先生来了。
  那乌先生有五十多岁,身材矮胖,满头白发,长一个酒糟鼻了,形容古怪,但那双眼睛极好,看人时,眼中两道光芒射过来,能把人吸引住,自然而然地觉得此人可亲且可信赖。因此,七姑奶奶一会便对他有好感。
  在古应春引见以后,自然有一番客套;七姑奶奶问到罗四姐的母亲何以不来,乌先生乘机道明了来意。“罗四姐的娘因天气太热,又是吃‘观音素’,到上海来作客,种种不方便,所以不来。不过她娘倒有几句要紧话,要我私下跟她说,所以沾古先生的光,携带我到上海来开开眼界。”
  “蛮好,蛮好。”七姑奶奶说:“罗四姐,我跟她一见如故,感情象亲姊妹一样;乌先生是她敬重的人,到了这里,一切不必客气。现在,乌先生看,是把罗四姐接了来呢?还是你支看她。”
  “她娘还有点吃的、用的东西给罗四姐,还是我去好了。”“那末,我来送你去。”
  “不敢当,不敢当,决不敢当。”
  “乌先生,你不要客气。为啥要我亲自送你去呢?这有两个缘故。”说到这里,七故奶奶转眼看着丈夫说:“你恐怕还不晓得,罗四姐搬家了。是老宓的房子,我一手替她料理的。”“好快!”古应春说了这一句,便又对乌先生说:“罗四姐的新居在哪里,我都不知道:那就非内人送你去不可了。”“我送了乌先生去,顺便约一约罗四姐,今天晚上替乌先生接风,请她作陪。”
  听得这么说,乌先生除了一再道谢以外,再无别话,于是舍车会轿,一起到了罗四姐那里。七姑奶奶把人带到,又约好罗四姐晚上陪乌先生来吃饭,随即匆匆忙忙赶回家,因为她急于要听古应春谈此行的经过。
  “他是女家的‘大冰老爷’——”
  原来胡雪岩一回杭州,略得清闲,便与老母妻子谈罗四姐的事。本来娶小纳妾,胡雪岩原是自己可以做主的,但罗四姐的情形不同,好些有关系的事,都要预先谈好,最要紧的,第一是虚名,第二是实权。杭州官宦人家的妾待,初进门称“新姑娘”,一年半载亲党熟悉了,才会称姓,假如姓罗,便叫“罗四姑娘”;三年五载以后,才换称“姨奶奶”的称呼。至于熬到“姨太太”总要进入中年,儿女成长以后。可是胡雪岩却为罗四姐提出要求,一进门就要称“太太”。“那末,”胡老太太问道:“你的元配呢?这个也是‘太太’,那个也是‘太太’,到底是叫哪个?”
  “一个叫了‘二太太’好了。
  胡老太太沉吟了一会道:她怎么说呢?”胡老太太用手遥指,这“她”是指胡太太。
  “我还没有跟她谈到这上头。先要娘准了,我再跟她去说。”
  胡老太太知道,媳妇贤惠而软弱,即便心里不愿,亦不会贸然反对;但她作为一家之主,却不能不顾家规,所以一时不便轻许,只说:“我要好好儿想一想,总要在台面上说过去才可以。”
  “台面上是说得过去的。为啥呢”胡雪岩正好谈“实权”,他说:“目下这种场面,里头不能没有一个人来‘抓总’,媳妇太老实,身子又不好;以至于好事,还要老太太来操劳,做儿子的心里不安。再说句老实话,外头的情形,老太太并不清楚,有时候想操心,也无从着力。我想来想去,只有把罗四姐讨了来当家,既然当家,不能没有名分,这是所谓“从权办理”。台面上说得过去的。”
  “你要她来当家,这件事,我就更加要好好想一想了。你总晓得,当家人是很难做的。”
  “我晓得。罗四姐极能干,这个家一定当得下来。”“不光是能干。”胡老太太说:“俗语说:‘不痴不聋,不做阿家翁。’做当家人要吃得起哑巴亏。丫头老妈子、厨子轿班,都会在背后说闲话,她也有没有这份肚量,人家明明‘当着和尚骂贼秃’,她只当没有听见脸上有一点懊恼的神气都没有?”
  “这一点——”胡雪岩说:“我当然要跟她说清楚,她一定会答应的。”
  胡老太太大摇其头,“说归说,答应归答应,到时候就不同了。”她说:“呢菩萨都有个土性,一个忍不住闹了起来,弄得家宅不和,那时候你懊悔嫌迟了。
  这是人的看法不同。胡老太太以前也见过罗四姐,但事隔多年,是何面貌都记不清楚了,当然只就一般常情来推测;胡雪岩心想,这不是一下子可将老母说服的,惟有多谈一谈罗四姐的性情才具,渐渐地让母亲有了信心,自然水到渠成。
  就在这时候,古应春陪着洋人到了杭州,谈妥公事,派人陪着洋人去逛六桥三竺,古应春才跟胡雪岩详谈罗四姐所托之事,以及乌先生代笔信中的内容,认为事机已成熟,可以谈嫁娶了。
  “我们老太太还有顾虑。”胡雪岩说,“老太太是怕她只能任劳,不能任怨。”
  “那末,小爷叔,你看呢?”
  “这要先看我们怎样子待人家,”胡雪岩说:“罗四姐不肯拉倒,如果肯了,她总也知道,我不能拿元配休了,讨她做大太太,而只有做小。做小称太太,只让她掌权;她只要这样想一想,就算有闲言闲语难听,一口气咽得下去,自然心平气和了。”

  “小爷叔的话很透彻。”古应春自告奋勇,“我来跟老太太说。”
  说当然有个说法,根本不提胡雪岩,只谈七姑奶奶跟罗四姐如何投缘,以及罗四姐如何识好歹,因为七姑奶奶待她,所以言听计从,情如同胞姊妹。
  胡老太太很尊重患难之交的古应春夫妇,对开姑奶奶更有份特殊的感情与信心,当时便说:“七姐中意的人,一定不会错的。这个媒要请七姐来做,我也要听了七姐的话才算数。”
  一桩好事,急转直下,看来成功在望了。但古应春心思细密,行事谨慎,觉得乐观的话以少说为宜。
  “老太太也不要太高兴,不家肯不肯,还在未知之数。”
  古应春接下来细谈七姑奶奶陪罗四姐去算命,几乎与吴铁口吵架的趣事;当然,他决不会透露,这是他们夫妇事先跟吴铁口说通了的秘密。
  胡老太太听得很仔细,而且越听笑意越浓,“原来她有这样一副好八字,看来真是命中注定了。”她接着又说:“这种人的脾气是这样的,要嘛不肯,要肯了,说的话,一定有一句、算一句。”
  “小爷叔,”古应春又想到一件事:“不知道婶娘的意思怎么样?”
  “她肯的。”胡老太太接口,“我跟她谈过了,她要我作主,现在,七姐夫,这桩事情,我就拜托你了。”
  “只要老太太作主,婶娘也不会埋怨,我同阿七当然要尽心尽力把这件事办圆满来。”
  于是古应春为胡雪岩策划,男家的媒人是七姑奶奶,女家的媒人不防请乌先生承乏。胡雪岩自然同意,便发了一份请帖,请乌先生吃饭。
  这在乌先生自有受宠若惊之感,准时到胡家来赴宴;做主人的介绍了古应春与其他的陪客,敬过一杯酒,托辞先离席了。
  席间闲谈,不及正事;饭罢到客座喝茶,古应春才将乌先生邀到一边,笑着说道:乌先生,你我神交已久。”
  乌先生愕然,及至古应春提到彼此为罗四姐一家代笔的事,乌先生方始明白,人虽初识,笔迹早熟,这就是神交,因为如此,一切都好谈了。
  “照此看来,事情已经定局了。”七姑奶奶很高兴地说,“这乌先生看起来很关心罗四姐,不晓得他看了她的新房子,心里是怎么想?”
  乌先生等七姑奶奶一走,从房子看到摆设,在他心目中无一不新,无一不精,想不到她如此阔气,只以有七姑奶奶这个初会面的堂客在,不便现于形色,怕人家笑话他没有见过世面;此时就不再需要任何矜持了,毫不掩饰地显出艳羡惊异的神态。
  “罗四姐,我真没有想到,你年纪轻轻一个女人家,会闯出这样一个场面来!上海我也来过两回,说实话,这样漂亮的房子,我还是头一回见。”他紧接着又说:“古家当然是有身分的人家,房子虽比你的大,不过没有你的新;摆设家具也比你多,可惜有细有粗,有好有坏,不比你的整齐。”
  听他这样夸赞,罗四姐心思有种说不出的舒服;人生得意之事,无过于从小相亲的熟人,看到此人肯争气、有出息、青云直上,刮目相看。她此时的心情,亦大有衣锦还乡之感,不过紧接着而来的感觉,却是美中不足的空虚。“房子、家具都不是我的,我哪里就到得了能这样子摆场面的地步?”
  这话在乌先生并不觉得全然意外,略想一想说道:“就算是胡大先生替你置的,即使用了,就算是你的了。”“也不是他,是七姑奶奶的。”
  “七姑奶奶?”乌先生诧异,“你们罗家哪里跑出来这样一位姑奶奶?”
  “乌先生你缠到哪里去了?”罗四姐笑道:就是古太太,娘家姓尤,行七,大家都叫她七姑奶奶;我叫她七姐。”“啊,啊,原来是她。”乌先生眨着眼想,越起越糊涂,“那末,古家两夫妇,怎么叫胡大先生‘小爷叔’?上海人叫叔叔叫‘爷叔’,胡大先生怎么会是他们的小叔叔?”“其中有个缘故,我也是前几天才听七姑奶奶谈起,她的哥哥行五——”
  罗四姐告诉他说,尤五是松江漕帮的当家。尤五的师父跟胡雪岩是朋友,交情很厚。漕帮中人,极重家规,所以尤五年龄虽比胡雪岩大,却尊他为长辈,七姑奶奶和古应春亦都跟着尤五叫胡雪岩为小爷叔。
  “照姑奶奶说,松江的漕帮称为‘疲帮’。他们这一帮的漕船很多,是大帮,不过是个空架子;所以当家的带帮很吃力,亏得胡大先生帮他们的忙。为此胡大先生在杭州到上海的这条水路上很吃得开,就因为松江漕帮的缘故。”乌先生听得很仔细,一面听,一面在心里想他自己的事。他虽受托来做媒,但仔细想想,不是什么明媒正娶,他这个媒人也没有什么面子;所以一种上抱定一个主张,如果罗四姐本人不甚愿意,或者胡雪岩的为人,在杭州以外的地方,风评不佳,那就说不得打退堂鼓了。此刻看来,自己一路上的想法,似乎都不切实际了。
  既然如此,就不妨谈正事了。“罗四姐,”他说:“你晓不得,我这趟为啥来的?”
  这样问法,罗四姐不免有些发窘,不过这是自己的终身大事,不能因为羞于出口,以致弄成误会,所以很沉着说Z:“是不是我娘有什么话,请乌先生来跟我说?”“是的。我原来的意思,你娘即使不能来,写信给你,也是一样;你娘不赞成。她的话也不道理,写信问你,等你的回信,一来一去个把月,倒不如我来一趟,直接问信明白。”“娘要问我的是什么话?”
  “问你对胡大先生怎么样?”
  这一下,罗四姐的脸有些红了,“什么怎么样呢?”她用埋怨来遮掩羞涩,“乌先生你的话,说得不清不楚,叫我怎么说?”
  乌先生在关帝庙设座卖茶,一天见过三教九流的人不知多少,阅历甚丰,不过做媒人却是第一次,因而有时不免因惑,心想,大家都说“媒人的嘴”是最厉害的,成败往往在一句话上;到底如何是一言丧邦、一言兴邦,却始终无法模拟。不想,此时自然就懂了—他在想:只要答一句:“胡大先生要讨你做小。”罗四姐必然羞且恼,一怒回绝,好事就难谐了。
  如果乌先生对胡雪岩的印象不佳,他就会那样说;但此刻已决心来牵这根红线,便要拣最动听话来说:“罗四姐,胡大先生要请你去当家。”
  这话让她心里一跳,但却不大敢相信,“哪里有这回事?”她说:“大家都叫胡大先生是‘财神’,他家那样子大的排场,我怎么当家。”
  “罗四姐,我劝你不要客气。你的能干,从小就看得出来的;胡大先生向来最识人,他说要请你去当家,当然看准了你挑得起这副担子。”
  看来不象是随口玩笑的话,罗四姐不由得问一句:“真的?”
  “当然是真的。没有这句话,我根本不会来。”乌先生说:“名分上你已经吃亏了,没有别的东西来弥补,你想我肯不肯来做这个媒?”
  乌先生的话说得很巧妙,用“名分上已经吃亏了”的说法,代替听者刺耳的“做小”二字,罗四姐不知不觉便在心里接受了。
  “你的意思到底怎么样?”乌先生催问着,“如果你没有话,晚上我就要跟古太去谈了。当然,我是女家的媒人,一定会替你争。”
  “怎么?为啥要跟七姑奶奶去谈?”罗四姐问:莫非她是——”
  “她是男家的媒人。”
  “我娘的意思呢?”
  “你娘情愿结这门亲的。”
  罗四姐心潮起伏,思前想后,觉得有些话是连在乌先生面前都难出口的,老虑了好一会说:“乌先生,你晓得的,七姑奶奶跟我象同胞姊妹一样;我看,我自己来问问她。”“让我做个现成媒人,那再好都没有了。”乌先生说:“不过,罗四姐,你娘是托了我的;你自己跟古太太谈的辰光,不要忘记了替你娘留一条退路。”
  何谓“退路”?罗四姐不明白,便即问说:“乌先生,我娘是怎么跟你说的?”
  乌先生有些懊悔,“退路”的话是不应该说的。所谓“退路”是以罗四姐将来在胡家的身分,她母亲不会成为“亲家太太”,也就不会象亲戚那样往来;这样,便须为她第一笔养老的款子,才是个“退路”。但看目前的情形,且不说罗四姐,即便是胡雪岩也一定会想到,他那句话便是多余的了。因此,他就不肯再说实话,只是这样回答:“你娘没有说什么,是我想到的,养儿防老,积谷防饥,你要替你娘打算、打算。”

  “原来是这一层?”罗四姐很轻松地答说:“我当然有打算的。”
  那好,我也放心了。等下到了古家,你自己跟古太太去谈好了。”
  为了替乌先生接风,古应春稍微用了些心思。乌先生既是生客,跟七姑奶奶可是第一次见面,应该照通常规矩,男女分席,但主客一共四个人,分做两处,把交情都拉远了,而且说话也不放便,因此古应春决定请乌先生“吃大菜。”在人家家里“吃大菜”,乌先生还是第一回。幸好做主人的想得很周到;“吃大菜”的笑话见得多,刀子割破舌头虽是故甚其词,拿洗手指的水当冷开水喝,却非笑话。至于刀叉乱响,更是司空见惯之事,所以古应春除了刀叉以外,另备一双筷子。选的菜,第一,避免半生的牛排;第二,凡是肉类都先去骨头;第三,调味少用西洋的佐料。不过酒是洋酒,也不分饭前酒、饭后酒;黄的、白的、红的,摆好了几瓶,请乌先生随意享用。
  “乌先生!”七姑奶奶入座时就说:“自己人,我说老实话,用不惯刀叉,用筷子好了。”
  “是!是!恭敬不如从命。我就老实了。”乌先生欣然举箸。
  “乌先生看见罗四姐的新房子了?”
  七姑奶奶有意将“子”字念得极轻,听去象“新房”。在她是开玩笑乌先生却误会了,以为将来罗四姐会长住上海,她目前的新居,将来便是双栖之处。心想如果是这样子,又怎么让罗四姐去当家?
  心里有此疑问,却不暇细思,因为要回答七姑奶奶的话,“好得很。”他说:“我听罗四姐说,是古太太一手经理的。”“乌先生,”罗四姐不等他许完,便即说道:“你叫七姐,也叫七姑奶奶好了。”
  “好!七姑奶奶,真是巾帼英雄!”
  “怎么会想出这么一句话来?”罗四姐笑道:“恭维嘛,也要恭维得象才是。七姐又不是‘白相人嫂嫂’,怎么叫巾帼英雄?”
  乌先生自己也觉得拟于不伦,便即说道:“我来之前,‘大书’说岳传,正说梁红玉擂鼓破金兵,‘巾帼英雄’这句话听得多了,才会脱口而出。”
  “乌先生喜欢听大书,明天我陪你。”古应春爱好此道,兴致勃勃地说:“城隍庙的两档大书,一档‘英烈’,一档‘水浒’,都是响档。乌先生不可错过机会。”
  “办州话,”罗四姐说,“乌先生恐怕听不懂。”“听得懂。听得懂。”乌先生接着用生硬的苏白说道:“阴立,白坐。”
  大家都笑了。
  “乌先生不但懂,”古应春说:“而且是内行。”
  原来“阴立,白坐”是“英烈,白蛇’的谐音;是书场里挖苦刮皮客人的术语,有的阴阴地站在角落,不花一文听完一回书,名为“阴立”;有的大大方方坐在后面,看跑堂的要“打钱”了,悄悄起身溜走,名为“白坐”。由于彼此同好,皆有喜遇知音之感,大谈“大书”,以及说书人的流派。罗四姐见此光景,轻轻向七姑奶奶说道:“乌先生这顿酒会到半夜,我们离桌吧!七姑奶奶亦正有此意,找个空隙,打断他们的谈锋,说了两句做女主人应有的门面话,与罗四姐双双离席。
  七姑奶奶将她带到楼上卧室。这间卧室一直为罗四姐所欣赏,因为经过古应春设计,改成西式,有个很宽敞的阳台,装置很大玻璃门,门上另两层帷幕、一展白纱、一层丝绒;白天拉开丝绒那一层,阳光透过薄纱,铺满整个房间,明亮华丽,令人精神一爽。晚上坐在阳台上看万家灯火,亦别有一番情趣;尤其是象这种夏天,在阳台上纳凉闲谈,是最舒服不过的一件事。
  你是喝中国茶是,还是喝洋茶?”
  所谓“喝洋茶”是英国式的奶茶。七姑奶奶有全套的银茶具,照英国规矩亲自调制,而且亲自为客人倒茶,颇为费事;罗四姐此刻要谈正事,无心欣赏“洋茶”,便即说道:“我想吃杯菊花茶。”
  黄白“杭菊花”或以当茶叶泡来喝,有清心降火之功;七姑奶奶笑着问道:“你大概心里很乱。”
  “也不晓得啥道理,心里一直烦躁。”
  “我们到阳台上来坐。”
  七姑奶奶挑到阳台上去密谈,是替罗四姐设想,因为谈到自己的终身大事,她难免腼腆,阳台上光线幽暗,可以隐藏忸怩的表情,就比较能畅所欲言了。
  等小大姐泡了菊花茶来,背光坐着的罗四姐幽幽地叹口气说:“七姐,只怕我真的是命中注定了。”
  “喔,”七姑奶奶问道:“胡家托乌先生来作媒了,他怎么说?”
  “他说的话也不晓得是真是假?说胡大先生的意思,要我去替他当家。”
  “不错,这话应春也听见的。”
  “这么说,看起来是真的,”罗四姐心里更加踏实;但心头的疑虑亦更浓重,“七姐,你说,我凭啥资格支替他当家?”
  七姑奶奶心想,胡雪岩顾虑者在此;罗四姐要争者亦在此,足见者是厉害角色,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必中要害。不过,她虽然已从古应春口中摸透了“行情”,却不愿轻易松口,因为不知道罗四姐还会开什么条件,不能不谨慎行事。于是她试控地问道:“四姐,你自己倒说呢?要啥资格,才好去替他当家。”
  “当家人的身分;身分不高,下人看不起,你说的话他左耳进右耳出,七姐,你说,这个家我怎么当?”“是的这话很实在。我想,我们小爷叔,不会不懂这个道理,他总有让下人敬重你的办法。”
  “啥办法?”罗四姐紧接着问,“七姐夫怎么说?”“他说,胡老太太托我来做媒。不过,我还不敢答应。”罗四姐又惊又喜,“原来是胡老太太出面?”她问:胡太太呢?”
  “他们家一切都是老太太作主。胡太太最贤慧不过,老太太说啥就是啥,百依百顺的。”
  听得这一说,罗四心头宽松了些,不过七姑奶奶何以不敢答应做媒?这话她却不好意思问。
  “我为啥不敢答应呢?”七姑奶奶自问自答地说:“因为我们虽然一见如故,象同胞姊妹一样;到底这是你的终身大事,你没有跟我详详细细谈过,我不晓得你心里的想法,如果冒冒失失答应下来,万一做不成这个媒,反而伤了我们感情。”“七姐,这一层你尽管放心。不管怎么样,你我的感情是不会伤的。”
  “有你这句话,我的胆就大了。四姐,除了名分以外,还有啥?请你一样一样告诉我。看哪一样是我可以代为答应下来的;哪一样我能替你争的,哪一样是怎么样也办不到的。”“怎么样办不到的事,我也不会说。”罗四姐想了一下说:“七姐,我顶为难的是我老娘。”
  她老娘何以会成为难题?七姑奶奶想一想才明白,必是指的当亲戚来往这件事,以她的看法,这件事是否为难,主要的是要看罗四姐自己的态度?倘或她坚持要胡老太太叫一声:“亲家太太。”这就为难了!否则胡家也容易处置。谈到这里,话就要明说了,“四姐,你的意思我懂了。”她说:“还有啥,你一股脑儿说出来,我们一样一样来商量。”“还有,你晓得的,我有个女儿。”
  “你的女儿当然姓老子的姓。”七姑奶奶说:“你总不见得肯带到胡家去吧?”
  “当然,那算啥一出?”
  “既然不带到胡家,那就是你自己的事;不管你怎么安排,胡家都不便过问的。这件事可以不必谈,还不啥?”“还有,我只能给老太太一个人磕头。”
  “是不是!”七姑奶奶马上接口,“我不敢答应,就是怕你有这样的话,叫我说都不便去说的。”
或许您还会喜欢:
筑草为城
作者:佚名
章节:31 人气:0
摘要:《筑草为城》是一部学者化的艺术长卷,一部茶叶世家的兴衰史。王旭烽是十年心血一杯茶,果然是杯龙井极品。《筑草为城》为《茶之三部曲》第三部。故事从20世纪五六十年代写至世纪末,描述杭家人在经历了抗日战争的血雨腥风之后又迎来了文化大革命这一动荡的历史时期,反映了当时的社会现实。杭家人经历各种考验,体现出前所未有的顽强生命力和追求自由的独立人格精神。小说飘散出浓郁的茶文化浸润的气息。 [点击阅读]
纸醉金迷
作者:佚名
章节:72 人气:0
摘要:民国三十四年春季,黔南反攻成功。接着盟军在菲律宾的逐步进展,大家都相信"最后胜利必属于我"这句话,百分之百可以兑现。本来这张支票,已是在七年前所开的,反正是认为一张画饼,于今兑现有期了,那份儿乐观,比初接这张支票时候的忧疑心情,不知道相距几千万里,大后方是充满了一番喜气。但人心不同,各如其面,也有人在报上看到胜利消息频来,反是增加几分不快的。最显明的例子,就是游击商人。 [点击阅读]
罗兰小语
作者:佚名
章节:74 人气:0
摘要:我流着泪写这些故事,为那把母“鸡”当做妈妈的孩子,为那被老师误解,被父母否定的孩子,为我们这一代失去了的天伦之乐。什么时候不再看到被亏待而流泪的孩子呢?什么时候重拾我们的天伦之乐呢? [点击阅读]
美的历程
作者:佚名
章节:15 人气:0
摘要:中国还很少专门的艺术博物馆。你去过天安门前的中国历史博物馆吗?如果你对那些史实并不十分熟悉,那么,作一次美的巡礼又如何呢?那人面含鱼的彩陶盆,那古色斑斓的青铜器,那琳琅满目的汉代工艺品,那秀骨清像的北朝雕塑,那笔走龙蛇的晋唐书法,那道不尽说不完的宋元山水画,还有那些著名的诗人作家们屈原、陶潜、李白、杜甫、曹雪芹...... [点击阅读]
致青春
作者:佚名
章节:179 人气:0
摘要:9月10日,南国的盛夏,烈日炎炎。大学新鲜人郑微憋红了一张脸,和出租车司机一起将她的两个大皮箱半拖半拽从车尾箱里卸了下来。她轻轻抬头用手背擦汗,透过树叶间隙直射下来的、耀眼的阳光让她眼前短暂的一黑,突然的高温让她有些不适应。她在牛仔裤的口袋里掏了掏,翻出了出门前妈妈给她备下的零钱,递给身边的出租车司机,笑眯眯地说道:“谢谢啊,叔叔。 [点击阅读]
花田半亩
作者:佚名
章节:46 人气:0
摘要:我们教的中文,是主张从良好情怀的心里发芽的中文。这样的一颗心,田维无疑是有的。现在我终于明白了,她目光里那一种超乎她年龄的沉静,对于我们都意味着些什么了。经常与死神波澜不惊地对视的人,是了不起的人。田维作为中文女学子,之所以对汉字心怀庄重,我以为也许还是基于这样的想法——要写,就认认真真地写。而且,当成一次宝贵的机会来对待。这令我不但愀然,亦以肃然,遂起敬。 [点击阅读]
莫言《会唱歌的墙》
作者:莫言
章节:31 人气:0
摘要:第一次去青岛之前,实际上我已经对青岛很熟悉。距今三十年前,正是人民公社的鼎盛时期。全村人分成了几个小队,集中在一起劳动,虽然穷,但的确很欢乐。其中一个女的,名字叫做方兰花的,其夫在青岛当兵,开小吉普的,据说是海军的陆战队,穿灰色的军装,很是神气。青岛离我们家不远,这个当兵的经常开着小吉普回来,把方兰花拉去住。方兰花回来,与我们一起干活时,就把她在青岛见到的好光景、吃到的好东西说给我们听。 [点击阅读]
莫言《生死疲劳》
作者:莫言
章节:59 人气:0
摘要:《生死疲劳》叙述了1950年到2000年中国农村50年的历史,围绕土地这个沉重的话题,阐释了农民与土地的种种关系,并透过生死轮回的艺术图像,展示了新中国成立以来中国农民的生活和他们顽强、乐观、坚韧的精神。小说的叙述者,是土地改革时被枪毙的一个地主,他认为自己虽有财富,并无罪恶,因此在阴间里他为自己喊冤。 [点击阅读]
莫言《良心作证》
作者:莫言
章节:16 人气:0
摘要:这是一部美丽而又令人激动,乃至荡气回肠的小说,或者说,它是一部完全来自生活与时代的撼人写真。作家以其大手笔抒写了社会转型时期,关于人性和感情的裂变……在市委家属楼三层的一个大厅里,正进行着一场热闹的婚礼。阵阵喧闹声不时地从窗户里传出来,像一朵朵绚烂的焰火在空气里炸开。很多马路上的行人忍不住驻足倾听观望。大厅里面,周建设眼角眉梢挂着掩饰不住的喜悦,不停地应付着前来道喜的各色宾客。 [点击阅读]
莫言《透明的红萝卜》
作者:莫言
章节:6 人气:0
摘要:秋天的一个早晨,潮气很重,杂草上,瓦片上都凝结着一层透明的露水。槐树上已经有了浅黄色的叶片,挂在槐树上的红锈斑斑的铁钟也被露水打得湿漉漉的。队长披着夹袄,一手里拤着一块高粱面饼子,一手里捏着一棵剥皮的大葱,慢吞吞地朝着钟下走。走到钟下时,手里的东西全没了,只有两个腮帮子象秋田里搬运粮草的老田鼠一样饱满地鼓着。他拉动钟绳,钟锤撞击钟壁,"嘡嘡嘡"响成一片。 [点击阅读]
莫言《酒国》
作者:莫言
章节:20 人气:0
摘要:一省人民检察院的特级侦察员丁钩儿搭乘一辆拉煤的解放牌卡车到市郊的罗山煤矿进行一项特别调查。沿途,由于激烈思索,脑袋膨胀,那顶本来晃晃荡荡的五十八号咖啡色鸭舌帽竟紧紧地箍住了头颅。他很不舒服,把帽子揪下来,看到帽圈上沾着透亮的汗珠,嗅到帽子里散出来的热烘烘的油腻气味里混合着另外一种生冷气味。这气味很陌生,使他轻微恶心。他抬起手,捏住了喉头。临近煤矿时,黑色的路面坑坑洼洼,疾驰的卡车不得不把速度放慢。 [点击阅读]
许地山文集
作者:佚名
章节:74 人气:0
摘要:许地山(1893~1941)现代作家、学者。名赞堃,字地山,笔名落花生。祖籍广东揭阳,生于台湾台南一个爱国志士的家庭。回大陆后落籍福建龙溪。1917年考入燕京大学,曾积极参加五四运动,合办《新社会》旬刊。1920年毕业时获文学学士学位,翌年参与发起成立文学研究会。1922年又毕业于燕大宗教学院。1923~1926年在美国哥伦比亚大学研究院和英国牛津大学研究宗教史、哲学、民俗学等。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