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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宙(他说的)包皮罗万象,而且存在着一个深奥的矛盾,人们凭有限的思维难以把握这个矛盾。就像活着的大脑不能想像一个非存活状态下的大脑——尽管它会认为它能够设想到——有限的思维无法理解无限的事物。
仅仅是宇宙的存在这样一个简单的事实就打击了实用主义者和浪漫主义者的气焰。曾经有一个时代,那至少是在世界开始变化的几百年前,那时的人类掌握了足够的科学技术,能让他们从现实这根巨大的石柱上敲凿下来一些碎片。即使是那样,科学创造的假光(如果你愿意,也可以称之为知识)也只照耀着少数几个发达的国家。一个公司(或叫做阴谋集团)在这方面就是个楷模;它管自己叫北方中央电子。尽管人们掌握了的表面上的现象日益增多,但几乎没有任何对现象背后的洞察理解。
“枪侠,我们的祖先,不知多少代之前的先人,他们征服了会让人或器官腐烂的疾病,那时这叫做癌症;他们几乎能让人永葆青春;他们登上了月球……”
“这我可不相信。”枪侠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
对此,黑衣人只是微微一笑,他回答道:“你不用相信。但事实就是这样。他们发现或创造了其他几百个神奇的小玩意儿。但是这些充分的信息并没能让他们产生任何深层的理解。没有一首永世传诵的颂歌写给人工授精创造的奇迹——那是用冰冻的精子培育婴儿——也没有颂歌是描写用太阳能作动力的汽车。几乎没有人认识到现实中最真实的原理:新的知识总是将人们引向更为恐怖的奥秘。对大脑的生理上的知识掌握得越完全,灵魂存在的可能性就越小,但研究的本质又让它存在的可能性变大了。你懂吗?当然你不明白。你已经到达了你的理解能力的极限。不过,不要紧——这和我要讲的主题关系不算密切。”
“那你的主题到底是什么?”
“宇宙最大的一个奥秘不是关于生命,而是大小。大小尺寸包皮围了生命,而塔楼则包皮围了大小尺寸。一个孩子,即使总是待在家里都会有无穷的好奇心,他问:爸爸,天空上面是什么?父亲会说:黑暗的太空。孩子问:太空外面呢?父亲说:星系。孩子问:星系外面呢?父亲答:另一个星系。孩子问:那一个星系外面呢?父亲说:没有人知道。
“你看到吗?大小让我们无可奈何。对一条鱼来说,它生活的湖泊就是它的宇宙。如果这条鱼被钩着嘴离开了银色的有限存在,来到一个新的宇宙,那里空气会让它淹死,光线是疯狂的蓝色,它会怎么想?为什么那些不长鳃的二足动物要把它塞到令它窒息的盒子里,还替它盖上潮湿的水草来夺去它的性命?
“有人可能会截下一段铅笔尖,把它放大观察。这时眼前呈现的事实会让他目瞪口呆:铅笔尖并不是实心的;它由几百亿个不断旋转运动着的原子组成,这些原子就像是宇宙中的星球。在我们肉眼看来实心的东西其实就像一张松弛的网,所有组成它的物质由引力吸引在一起构成了网状结构。如果以原子的实际大小为标准,这些原子之间的距离就有几里格(注:①里格,长度名,在英美约为三哩。),有的就像深渊,甚至望不到边际。原子本身是由原子核、旋转着的质子和电子组成。我们甚至能够进一步分析亚原子微粒。再下去会是什么呢?超光速粒子?不存在任何物质了?这当然不可能。宇宙中的万物都拒绝这“没有物质存在”之说;试图找到终点,证明物质到这一点就再也不可分了,这是最大的荒谬。
“如果你向宇宙外围飞去,到达了它的极限,你会不会看到那儿挂着一块牌子说:尽头?不会。也许你会看到圆形的硬质物体,就像小鸡孵化出来前,从内部看到的鸡蛋那样。如果你啄破那层物质(或许你会找到一扇门),怎样的强光会奔涌穿透过你在宇宙尽头打开的缺口?当你朝缺口外面张望时发现,我们的整个宇宙只不过是一叶草上一个原子的一部分,这有没有可能?你会不会突然想到烧掉一根嫩枝的同时你其实是焚毁了无穷无尽的存在中的一个?具有这样一种存在方式的无限物并不是只有一个,而是有无限个。
“也许你看到了我们的宇宙在一系列的物质中所占的位置——就像一叶草上的一个原子一样。我们所能看到的一切,从显微镜下的病毒到遥远的马头星云,所有这些会不会都只是位于一叶草之上,而这叶草只能在时间长河中存在短短的一季?如果这叶草被镰刀割断了,那又会发生什么变化?如果这叶草开始枯萎,它的腐烂会不会渗透到我们的宇宙和我们的生活中来,让我们世界中的每样东西都变得焦黄干枯?也许这已经开始发生了。我们总说世界开始变了;也许我们真正想表达的意思其实是它开始干涸。
“枪侠,想一想,这种概念让我们变得多么渺小!如果真有一个上帝看到这一切发生,他真能为这无穷种蚊子中的一种主持正义吗?当一只麻雀比漂浮在深邃太空中的一个氢原子还要小时,他的眼睛真能看到这只麻雀掉落吗?如果他的确能看到……那这位上帝又该有怎样的特性?他能住在哪里?他又怎么可能居于无限之外?
“想像一下墨海呐沙漠的沙子,你曾经穿越那片沙漠找我,假使有万亿个宇宙——注意不是世界,而是宇宙——存在于那里的每一粒沙子中;而且每个宇宙里又有无数个世界。从刚才一叶草的角度出发,我们就像是巨人俯身看着这些宇宙;你只需甩动一下你的靴子,便会将十亿百亿个世界踢进黑暗中,而这条锁链永远找不到尽头。
“大小,枪侠……大小……”
“然而再进一步设想。假设所有的世界,所有的宇宙都在惟一的一个连结点、惟一的一座塔门、一座塔楼里汇合。在这座塔楼里面,有阶梯一直通往神性。你敢顺着阶梯爬到顶吗,枪侠?在无穷无尽的现实之上,某个地方会有一个房间,你觉得这可能吗?……”
“你不敢。”
在枪侠耳边,这句话不断回荡着:你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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