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我要。。。
轻松的小说阅读环境
海伯利安的陨落 - 第十四章
繁体
恢复默认
返回目录【键盘操作】左右光标键:上下章节;回车键:目录;双击鼠标:停止/启动自动滚动;滚动时上下光标键调节滚动速度。
  第十四章
  但是对话依然继续。
  索尔不禁思考起一个问题,一个伦理体系——它不像宗教那么不屈不挠,历经所有邪恶人类对其的唾弃依然能够存留——怎么可能源起自上帝命令一个人杀害自己的孩儿。至于这个命令在最后一刻被撤消这一事实,对索尔来说并不重要。这只是个用于测试忠诚的命令,对他来说也毫无意义。事实上,他想到是亚伯拉罕的顺从,让他成为了以色列所有部落的宗父,才是真真正正让索尔陷入愤怒的原因。
  索尔·温特伯在将生命和工作都致力于伦理体系五十五年之后,终于得出了一个简单且不可动摇的结论:任何对神灵或观念或普遍准则的忠诚,若是对无辜之人要求万般顺从,连起码的品德都摒弃了,那就是邪恶的。
  ——那么给“无辜”下个定义吧?传来一个略微有些被逗乐,又略微有些牢骚的声音,索尔觉得自己和上帝的辩论又开始了。
  ——孩子是无辜的,索尔想。譬如以撒。瑞秋也是。
  ——仅仅因为是孩子,就等于是“无辜”的?
  ——是的。
  ——那么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让纯洁之血为更伟大的缘由而流?
  ——对,索尔想。任何情况下都不会。
  ——但是我想,“无辜”并不仅限于对儿童而言。
  ——索尔犹豫了一下,觉得这似乎是一个陷阱,想等着看看潜意识里的这个对话会持续到哪一步。他无法想象。不,他想,“无辜”不仅包括孩子,也包括其他人。
  ——比如瑞秋?在她二十四岁的时候?无辜的人不论在多少年纪都不应该被牺牲?
  ——对。
  ——也许,在亚伯拉罕在成为地球上尊享福祉民族的宗父之前,这是他需要学习的课程的一部分呢。
  ——什么课程?索尔想。
  什么课程?但是他心里的那个声音逐渐淡下去,现在只剩下外面夜鸟的啼啭和身边妻子轻柔的呼吸。
  瑞秋在五岁的时候还能认字。索尔不太记得她什么时候学会了阅读——就像她生下来就一直会似的。“是四标准岁的时候,”萨莱说,“是在一个初夏……她四岁生日刚过三个月。我们在大学后山上野炊,当时瑞秋在看她的《小熊维尼》画册,突然间她说:‘我听见脑子里有个声音。’”
  索尔一下子记起来了。

  他也记起了瑞秋在那个年纪所展示的超乎常人的学习新技能的能力给他和萨莱所带来的快乐。他记了起来,是因为他们现在正面临着那个过程的反演。
  “爸爸,”瑞秋躺在他书房的地板上,小心翼翼地给画片涂着颜色,“妈妈的生日过了多久了?”
  “妈妈的生日在星期一,”索尔说,脑子里还想着他刚才研读的东西。萨莱的生日还没有到,但是在瑞秋的记忆中已经过了。
  “我当然知道。但是过了多久了?”
  “今天是星期四,”索尔说。他正在读一篇冗长的论述“顺从”的犹太法典论文。
  “我当然知道。我是问究竟过了多少天了?”
  索尔把硬拷贝放下。“你知道一周的几天怎么说吗?”巴纳之域还用旧日历。
  “当然,”瑞秋说,“星期六,星期天,星期一,星期二,星期三,星期四,星期五,星期六……”
  “你已经说过一次星期六了。”
  “是啊。但那究竟是多少天呀?”
  “你会从星期一数到星期四吗?”
  瑞秋皱皱眉,嘴唇动了动。她又试了一次,这次边算边掰着手指。“四天?”
  “答得好,”索尔说,“那么你知道十减四是多少吗,孩子?”
  “减是什么意思?”
  索尔又强迫自己看着手里的论文。“没什么,”他说,“等你进了学校你就会学的。”
  “等我们明天回家以后吗?”
  “是的。”
  一天早上,瑞秋在朱蒂陪同下出去和其他孩子玩的时候——她太小了,根本不可能再入学——萨莱说:“索尔,我们得把她带到海伯利安去。”
  索尔盯着她。“你说什么?”
  “你明明听到了我的话。我们不能等到她小得都不能走路……也不能说话的时候。还有,我们也不可能变得年轻,”萨莱爆发出一阵阴冷的苦笑,“这听起来很奇怪,是吧?但我们不可能了。鲍尔森疗法的效果在一两年之内就会完全消退的。”
  “萨莱,你忘了吗?医生说瑞秋承受不住冰冻沉眠。还从没人有过不在休眠状态下进行超光旅行的经历呢。霍金效应会使人发疯……说不定还更糟。”
  “这没关系,”萨莱说,“瑞秋总归会回到海伯利安。”

  “你到底在说什么?”索尔说道,有点恼火了。
  萨莱紧紧抓着他的手。“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在做那个梦么?”
  “梦?”索尔终于说出口。
  她叹息着,坐在白色的案桌旁边。清晨的光芒像一束黄色聚光灯,笼罩着窗台上的植物。“黑暗的地方,”她说,“头顶的红光。那声音。告诉我们……告诉我们要带上……去海伯利安。要献她为……燔祭。”
  索尔舔舔嘴唇,他的双唇干燥无比。他的心跳得厉害。“谁的名字……说的是谁的名字?”
  萨莱古怪地看着他。“我们俩的名字。要不是你也在那里……梦里和我在一起的话……这么多年来我都不知道如何度过。”
  索尔瘫坐到椅子上。他看着自己耷拉在桌子上陌生的手掌和前臂。手指的关节都因为风湿痛而逐渐肿大;前臂严重暴出青筋,布满肝斑①。当然,这的确是他的手。他对她说:“你从来没有跟我说过。一个字都没有提过……”
  这次萨莱的笑容不再有苦意了。“我又不是非得跟你说!那些日子我们俩都会在半夜醒来。你浑身都是冷汗。我从第一次起就知道这并不单纯是个梦。我们得去,她爸。去海伯利安。”
  索尔抬了抬手。感觉上它依然不像是他身上的一部分。“为什么?老天在上,为什么,萨莱?我们不能……不能献出瑞秋……”
  “当然不能,她爸。你完全没有考虑过这点么?我们得去海伯利安……不管哪儿,反正是梦里让我们去的地方……献祭我们自己。”
  “献祭我们自己,”索尔重复了一遍。他觉得自己似乎要心脏病发作了。他的胸膛疼得要命,甚至都无法正常呼吸。他坐了整整一分钟,一言不发,他知道自己要是一开口说话,泪水必定会涌出来。又过了一分钟,他说道:“你考虑这个事情……有多长时间了,老伴?”
  “你是说从什么时候起知道我们不得不这么做?都一年了吧。可能还要久些。就在她五岁生日之后。”
  “一年了!你怎么什么都不说?”
  “我是在等你。等你意识到这一点。等你彻底明白。”
  索尔摇摇头。屋子看起来像离自己很远,还略微倾斜。“不。我的意思是,这看起来似乎不……我得好好想想,老伴。”索尔看着自己那只陌生的手拍了拍萨莱熟悉的手。

  她点点头。
  索尔在寸草不生的高山中度过了三天三夜,仅靠他带去的厚皮面包和浓缩热水器度日。
  在过去的二十年中,他有过无数次的想法,恨不得作为父亲的自己能够代替瑞秋染病;要是有人注定受苦也应该是父亲而不是孩子。任何一个当父母的都会这么想——这是每次自己的孩子受伤卧床或受高烧折磨之时理所当然的想法。固然这件事不会有那么简单。
  在炎热的第三天下午,索尔躺在一块薄岩板的阴凉之下半打着盹,他懂得了这件事不会有那么简单。
  ——那可能是亚伯拉罕对上帝的回答么?让作为父亲的自己成为祭品,代替以撒?
  ——这可能是亚伯拉罕的答案。但不会是你的。
  ——为什么?
  像是获得了这个问题的答案,索尔出现了热梦一般的幻觉,他看见赤裸的成人排成一路纵队朝火炉行进,途经许多全副武装的人们,母亲们将孩子掩藏在成堆的外衣之下。他看见男男女女身着难以蔽体的烧焦的衣物,从曾经是城市的灰烬中扛出眩晕的孩童。索尔知道这些景象并不是梦,而是第一次和第二次大屠杀中的真实场景,按他的理解,他在脑海里的声音说出之前就已经知道答案是什么。答案只能是什么。
  ——父母亲已经将自己献祭。那样的牺牲早已被接受。我们早已接受。
  ——那怎么做?怎么做!
  回答他的只有沉默。索尔站在白热的阳光之下,摇摇欲溃。一只黑鸟在他的头上盘旋,不过也可能是幻觉。索尔朝着青铜色的天空晃了晃拳头。
  ——你拿纳粹党人当自己的工具。疯子。禽兽。你他妈的就是个禽兽。
  ——不。
  地面倾斜了一下,索尔侧身摔倒在尖锐的岩石上。他觉得那跟靠着粗糙的墙壁没什么区别。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擦得他的脸火辣辣地疼。
  ——亚伯拉罕的正确答案是顺从,索尔想。从伦理上来说,亚伯拉罕自己也不过是个孩子。在那个年头里,人们都是孩子。亚伯拉罕的孩子们的正确答案应该是变身为成人,并将自己献祭。那么,我们自己的正确答案是什么?
  没有答案。也没有再天旋地转。须臾,索尔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擦掉了脸颊上的血迹和砂石,向脚下山谷中的城镇走去。
或许您还会喜欢:
银河系漫游指南
作者:佚名
章节:37 人气:0
摘要:书评无法抗拒——《波士顿环球报》科幻小说,却又滑稽风趣到极点……古怪、疯狂,彻底跳出此前所有科幻小说的固有套路。——《华盛顿邮报》主角阿瑟·邓特与库尔特·冯尼格笔下的人物颇为神似,全书充满对人类社会现实的嘲讽和批判。——《芝加哥论坛报》一句话,这是有史以来最滑稽、最古怪的科幻小说,封面和封底之间,奇思妙想随处可见。 [点击阅读]
银湖宝藏
作者:佚名
章节:15 人气:0
摘要:那是一个烈日炎炎的六月天,中午时分,“小鲨鱼”号——最大的客货两用轮船中的一艘,正以它那强有力的桨轮拍打着江上的潮水。它清早就离开了小石城,现在即将抵达路易士堡。从外表看,这艘轮船同在德国河流中常见到的轮船很不相同。下部结构,仿佛是一艘大而低矮的艇。由于北美江河上有许多浅滩,这种结构可以避免一些事故。小艇上面,仿佛是一幢三层的楼房。甲板底下,安装着锅炉和汽轮机,堆放着煤和货物。 [点击阅读]
镜中恶魔
作者:佚名
章节:12 人气:0
摘要:我们的心仍旧战栗1987年我到德国后曾在柏林生活了三年。当时柏林还是一座有一堵“移动的”墙的城市。有些日子这堵墙就立在街的尽头,而在另一些日子它又不在那里了。我深信:那墙由生活在不毛之地的动物驮在背上游走。兔子和乌鸦,这些被射杀的动物就像枪管一样令我感到恐惧。墙消失了,被射杀的动物逃到乡下去了。可能它们逃亡时心也怦怦地跳,就像此前许多遭追杀者那样。当时正值严冬,墙的后方一片荒凉犹如不毛之地。 [点击阅读]
阴谋与爱情
作者:佚名
章节:15 人气:0
摘要:第一场乐师家里的一房间。米勒正从圈椅里站起来,把大提琴靠在一旁。米勒太太坐在桌旁喝咖啡,还穿着睡衣。米勒(很快地踱来踱去)事情就这么定了。情况正变得严重起来。我的女儿和男爵少爷已成为众人的话柄。我的家已遭人笑骂。宰相会得到风声的——一句话,我不准那位贵公子再进咱家的门。 [点击阅读]
阿尔谢尼耶夫的一生
作者:佚名
章节:36 人气:0
摘要:p{text-indent:2em;}一“世间的事物,还有许多未被写下来的,这或出于无知,或出于健忘,要是写了下来,那确实是令人鼓舞的……”半个世纪以前,我出生于俄罗斯中部,在我父亲乡间的一个庄园里。我们没有自己的生与死的感觉。 [点击阅读]
随感集
作者:佚名
章节:19 人气:0
摘要:白开元译1梦,我心灵的流萤,梦,我心灵的水晶,在沉闷漆黑的子夜,闪射着熠熠光泽。2火花奋翼,赢得瞬间的韵律,在飞翔中熄灭,它感到喜悦。3我的深爱如阳光普照,以灿烂的自由将你拥抱。4①亲爱的,我羁留旅途,光阴枉掷,樱花已凋零,喜的是遍野的映山红显现出你慰藉的笑容。--------①这首诗是赠给徐志摩的。1924年泰戈尔访毕,诗人徐志摩是他的翻译。 [点击阅读]
隐身人
作者:佚名
章节:58 人气:0
摘要:冬天的最后一场大雪,使二月初的高原变得格外寒冷。一个陌生人,冒着刺骨的寒风和漫天飞舞的雪花,从布兰勃赫斯特火车站走来。他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一顶软毡帽的帽檐几乎遮住了他整个脸,只露出光亮的鼻尖。套着厚手套的手,费力地提着一只黑色小皮箱。雪花飘落在他的胸前、肩头,黑色的小皮箱也盖上了白白的一层。这位冻得四肢僵直的旅客跌跌撞撞地走进“车马旅店”,随即把皮箱往地上一扔。“快生个火。 [点击阅读]
隔墙有眼
作者:佚名
章节:13 人气:0
摘要:1六点钟过了。一小时前去专务董事办公室的会计科科长还没有回来。专务董事兼营业部主任有单独的办公室,和会计科分开。天空分外清澄。从窗外射进来的光线已很薄弱,暮色苍茫。室内灯光幽暗。十来个科员没精打采,桌上虽然摊开着贴本,却无所事事。五点钟下班时间一过,其他科只剩下两三个人影,唯有这会计科像座孤岛似地亮着灯,人人满脸倦容。 [点击阅读]
雪国
作者:佚名
章节:29 人气:0
摘要:【一】你好,川端康成自杀的原因是因为:他是个没有牵挂的人了,为了美的事业,他穷尽了一生的心血,直到七十三岁高龄,还每周三次伏案写作。但他身体不好,创作与《雪国》齐名的《古都》后,住进了医院内科,多年持续不断用安眠药,从写作《古都》之前,就到了滥用的地步。 [点击阅读]
雪莱诗集
作者:佚名
章节:50 人气:0
摘要:孤独者1在芸芸众生的人海里,你敢否与世隔绝,独善其身?任周围的人们闹腾,你却漠不关心;冷落,估计,像一朵花在荒凉的沙漠里,不愿向着微风吐馨?2即使一个巴利阿人在印度丛林中,孤单、瘦削、受尽同胞的厌恶,他的命运之杯虽苦,犹胜似一个不懂得爱的可怜虫:背着致命的负荷,贻害无穷,那永远摆脱不了的担负。 [点击阅读]
霍乱时期的爱情
作者:佚名
章节:42 人气:0
摘要:第一章(一)这些地方的变化日新月异,它们已有了戴王冠的仙女。——莱昂德罗·迪亚斯这是确定无疑的:苦扁桃的气息总勾起他对情场失意的结局的回忆。胡维纳尔?乌尔比诺医生刚走进那个半明半暗的房间就悟到了这一点。他匆匆忙忙地赶到那里本是为了进行急救,但那件多年以来使他是心的事已经不可挽回了。 [点击阅读]
霍桑短篇作品选
作者:佚名
章节:28 人气:0
摘要:01牧师的黑面纱①①新英格兰缅因州约克县有位约瑟夫·穆迪牧师,约摸八十年前去世。他与这里所讲的胡珀牧师有相同的怪癖,引人注目。不过,他的面纱含义不同。年轻时,他因失手杀死一位好友,于是从那天直到死,都戴着面纱,不让人看到他面孔。——作者注一个寓言米尔福礼拜堂的门廊上,司事正忙着扯开钟绳。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