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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画 -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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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香妹打电话到荆园宾馆,同朱怀镜商量四毛的事。他说四毛躺在医院难受,只想出院算了。不然他会急出病来的。他想先得同龙兴大酒店把赔偿的事了断了才可出院,就说晚饭后抽时间回来一下。
  这时有人敲门,开门一看,见是方明远。朱怀镜就玩笑说,啊呀呀,方领导来看望我们来了?方明远就握着朱怀镜的手使劲捏了一下,弄得朱怀镜喊哎呦,方明远也打趣说,你才是大领导,忙大事啊!这政府工作报告非同儿戏!
  两人玩笑几句,方明远就说:“皮副市长在四楼开会,我懒得陪会。知道你在这里写报告,就过来坐坐,不妨碍你吧?”
  朱怀镜说:“说什么话?这政府工作报告你又不是不知道,不到开会那天,是出不来的。”
  朱怀镜猛然想起前几天会过的那奇人袁小奇。《荆都科技报》那位副社长崔浩说皮副市长很重视科研工作,思想也很解放。他猜想他们的意思就是想让皮副市长重视一下袁小奇。他平时仔细观察过,发现皮副市长有一些怪癖。这位领导从办公楼走过,总是不偏不倚踩着地毯中间的红道道;开会时只要一把手向市长不在场,他总要坐北边最中间那张椅子。朱怀镜就猜想皮副市长也许是个很迷信的人。如果袁小奇真有两下子,说不定皮副市长会很乐意见见这个人的。于是他就同方明远如此如此说起了袁小奇。
  方明远一听,很有兴趣,说:“这么神!真的吗?皮副市长见过不少高人,他对这类人物很有兴趣0他同我说过,他还在下面的时候,有位高人给他看相,说他不出一年就会飞黄腾达。他当时不信。可才过了八个月,他就升了副市长了。”
  朱怀镜心中窃喜,没想到方明远主动说起这事了,就说:“你的意思,是不是请皮副市长见见这个人?”
  方明远沉吟一会儿,说:“不知这人嘴巴紧不紧?我可以替他引见一下,但他出去不要乱说才是。”
  朱怀镜就说:“这人很有城府,不会乱说的。我想大凡真有本事的高人,涵养都是不错的。”
  “好吧,看哪天皮副市长有空,我同他说说这事。”方明远说。两人闲话一会儿,方明远忽然问起张天奇这人怎么样?朱怀镜一时弄不清方明远的意图,只说不错,这人不错。方明远哦了声,不再说什么。朱怀镜就猜想张天奇拖他搭上皮副市长这根线之后,一定单独活动多次了。这时方明远看看手表,一拍大腿,说:“呦呦呦,要误事了。皮副市长只怕快完了,我得去了。”
  朱怀镜听他说皮副市长只怕快完了就做个鬼脸笑了。方明远也意识到自己这话经不得推敲,也笑了笑。
  送走方明远,见小向还未回来,朱怀镜就打了宋达清的电话,说:“老宋吗?你上次介绍的那位姓袁的朋友,我向皮副市长汇报了。皮副市长很重视生命科学,说哪天有空见见他。你知道这事就行了,不要同别人说。要知道人的认识水平是有差异的,这种事情别人不一定能理解,会说怪话的,这个影响就不好了。你只同袁小奇吹个风,也同他讲讲这意思。让他见了市长,他反而到处去吹牛,如何如何,这就不行。”
  宋达清忙说:“好好,好好。这个道理我明白。我一定交代袁小奇。谢谢你啊,朱处长!喂,你今天有空出来一下吗?我俩也有好长时间不叙了吧,喝一杯好吗?”
  朱怀镜叹了一声,很无奈的样子说:“不行啊,老宋!改天吧,市领导这次对政府工作报告的起草工作很重视。明年是我市发展最关键的一年,抓好明年的工作,意义非常重大。这就苦了我们这些人啊,天天晚上的加班。市领导时不时来起草组作指示。”
  “你这是忙大事啊,那我们就改天吧。等你报告起草完了,我请你放松放松。”宋达清说。
  朱怀镜想起四毛的事,又说:“老宋,我表弟的事还要拜托你。我老婆前几天打电话给我,说我表弟勉强可以出院了。我又一直没有空。这样吧,我叫我老婆明天去龙兴大酒店同他们他事情了断一下算了。你有空的话,还请你出面做个中间人,情况也只有你最清楚啊。”
  宋达清很爽快,说:“这个没问题。但你表弟不要着急出院吧,要等伤养好了才行啊。一旦出了院,又有问题,就不好说了。”
  朱怀镜说:“我表弟啊,乡下人,老实。身上不疼了,就躺不住了,只想出去算了。我想出去也好。雷总,梅总都是你的朋友,我同他们见面也不错,就不计较那么多了。都是面子上的人,不好意思啊,你说是不是?”
  宋达清就说:“你们当领导的,觉悟就是高些。这事碰到一般人身上,龙兴就要倒大霉。我说朱处长,这赔偿的事,你想过吗?我是说,要他们赔多少?”
  朱怀镜就试探道:“这是我还真没想过。我想着该有个规矩吧。你一定处理过这种事,你说呢?”
  宋达清笑了起来,说:“朱处长,我说你是干大事的,真是一点儿不假。你是大事不糊涂,小事尽糊涂。这种情况,哪有什么规矩?说的不好听,就是强有理弱不是。没有过硬的人呢,三五千块钱就把你打发了。有过硬的人呢,你要他个十万八万他也得出!”
  朱怀镜很吃惊的样子,说:“是吗?难道是这样办?那么普通群众落上这事怎么办?这不行啊!”
  宋达清又笑道:“朱处长,你的群众观点真令我佩服。你是领导,可你表弟也是群众哩。这样吧,你没空就不用你出面了,耽误你的大事也不行是不是?你只叫你夫人明天同我联系,我同他先商量个对策,再去同龙兴谈。总不能让你表弟白白地挨了打是不是?”
  朱怀镜会意,说:“好吧,那就拜托你了。”
  在宾馆吃了晚饭,朱怀镜往家里赶。到楼下大厅里,她给玉琴挂了个电话,说今晚会稍晚些回来,要加一会儿班。玉琴说好吧,你尽量早些回来,免得我等急了。他一听玉琴说叫他早些回来,才意识到刚才自己说的是会晚些回来。他想他俩都把那个温柔的窝当成他们的家了。他胸口猛然跳了一下,觉得有些发闷。

  叫辆的士,不到十分钟就回家了。一敲门,香妹就开了门。老婆和儿子正在吃晚饭。香妹粲然一笑,问他吃了不,又放下碗为他倒茶。儿子就喊爸爸。他拍拍儿子脸蛋,对香妹说吃了。胸口又是猛然一跳,闷得发慌,同刚才在宾馆大厅里的感觉一样。
  香妹又坐下来吃饭,眼睛却望着男人。朱怀镜便觉背上有些发汗,脸上的肌肉不自然了。香妹望了一会儿才说:“你脸色不太好,人也瘦了。是太忙还是那里伙食不好?”
  朱怀镜说:“伙食还可以,就是太累了,加上我又挑床,在外面总是睡得不太好。”
  朱怀镜喝着茶,发现矮柜上堆了几个大包皮,就问:“谁来了?”
  “没有。”香妹见男人望着那些包皮,就说:“哦,那是我从医院拿回来的。我下午去看了四毛,他说他急死了,只想早点出来。医生给他开了很多补品,都是些什么口服液,药酒之类的,主治医生把我叫到一边说,不多开些药,就不像了。看我们熟人的面子,开些营养滋补类的药,我们拿回来还用得着。不然真开些个跌打损伤的药,我们只好扔垃圾堆了。”
  朱怀镜听这话,觉得不好意思,就只当没听见,仍慢悠悠地喝茶。等她们娘儿俩吃完了饭,朱怀镜就对儿子说:“琪琪快洗了脸做作业去。”
  儿子就去洗了脸,去自己房间做作业去了。香妹碗也没洗,只洗了下手,就过来投进男人怀里,娇娇地撅起嘴巴,说:“你呀,这么多天都不回来看我一眼!”
  他心里愧疚起来,忙抱了香妹使劲亲吻,手在女人全身抚摸着,他手伸到了下面,香妹玩笑道,还不快看看它,都快长草了。他就激动起来了,说我们进去吧。他抱起了女人,要往卧室去。女人却下来去了儿子房间交代说,我和爸爸在房里说话。你认真做作业,不懂得等会儿妈妈再告诉你。
  香妹一回房间,立即风情万种。朱怀镜见女人婀娜婀娜地走过来,感觉女人的两腿在微微发抖。
  被窝里太凉了,两人脱了衣服,冻得哆哆嗦嗦。两人抱在一起揉了一阵,也许把这哆嗦理解成了激动,就愈加疯了起来。
  女人忍不住喝喝的叫。朱怀镜怕儿子听见,就用亲吻堵住了女人的嘴。女人不叫了,脸上五官却像全部挪了位置,如同一朵撕碎了的玫瑰花。
  完事了,香妹仍在男人身上回味着。朱怀镜把他同宋达清商量好的是同他说了。
  香妹有些不悦,但两人才疯过,不好马上就生气,她只是说:“这种事我们女人去行吗?”
  朱怀镜说:“怎么不行?这种是女人家出面,话还好说些。我们又不是敲他们竹杠,他们打伤人就得负责。再一个,有老宋做中,依法办事。我实在脱不了身。今晚还得回宾馆去,八点半得赶到那里。”
  香妹听说他还得走,就偏头看看床头柜上的钟,已经快八点半了。她很失望似的,软软地摊在男人身上。朱怀镜感觉到了女人的不高兴,心里不是味道。他抱着软绵绵的女人,就像揉着一团面筋。
  时间差不多了,香妹叹了口气,坐起来想穿衣起床。朱怀镜胸口突突地跳得慌,几乎想呕吐。他便把女人抱进被窝里,说我就迟会儿到吧,再陪你躺一会儿。两人又合面躺着。亲吻不再狂乱,只像和煦的风。
  朱怀镜心头慢慢平缓下来,手在女人胸乳间自在地抚摸着。香妹微阖双眼,很陶醉的样子。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冷落怀中这个女人,这是他相濡以沫十几年的妻子,他们共同拥有一个可爱的孩子。可是,他几乎毫无准备,玉琴成了他的另一方天地。
  香妹睁开眼睛,莞尔一笑,说:“你还是去吧,免得人家说你。”
  朱怀镜感觉香妹的笑容有些落寞。他不愿再多想,起身穿了衣服,香妹说你走吧,我想在躺一会儿。她仍是笑笑的样子。朱怀镜越加感觉香妹心里一定不好过。他心头一硬,出了卧室。
  儿子房间虚掩着,朱怀镜忍了忍,还是进去拍了儿子脸蛋儿。琪琪见是爸爸,就缠住问作业。朱怀镜教了几道题,就说爸爸还要出去有事,等会儿妈妈来教你。说着这话,他就觉喉头有什么哽着。在儿子面前,他心里更不是滋味。
  从大门出去到龙兴大酒店只要二十来分钟,可他同玉琴说过会晚些回去。现在还早,他就从侧门走。走侧门要绕一些小巷子,在经过火车站广场,远了一些。
  小巷子没有路灯,只从人家的窗户里透出些昏暗的光,路面坑坑洼洼,满是垃圾。朱怀镜低头小心地走着,生怕踩着地上的脏水。心想这才是真实的城市。
  “兄弟,你掉了东西!”朱怀镜听到有人大声叫喊,知道不是叫他,就不搭理。可有人在他肩头拍了一板。他回头一看,见是一位小伙子,精瘦马面,手中晃这个黄灿灿的链子,说:“兄弟,你掉了一个金链子。”
  朱怀镜立即明白这是什么把戏了。荆都当地人叫这种骗术为杀猪,骗子手中拿的本是个假金链子,你要是贪便宜说是你的,他就要问你要钱,说着金链子至少值两千元,你就给我一千元吧。你要是识破了,不想给钱,那你就别想走,马上会有一伙人围上来,将你全身搜光,说不定还会挨一顿死揍。朱怀镜只是平常听人说起这事,说是骗子专拣那些不太精通的外地人下套,不想今天自己碰上了。他想完了,如果不老练一点儿,今天会很麻烦的。忽然想起这一块正是宋达清的辖区,就故作镇定,笑笑说:“小兄弟,这个你拿着发财吧。我告诉你,我还有很多金手镯,在宋猴子那里存着,你想要吗?你叫你那边几个兄弟一同去,我保证送你们一人一副。”
  这小伙子一听,忙嬉皮笑脸起来,双手拱拳,说:“对不起,对不起,没想到是自己兄弟,对不起对不起。”小伙子说完一溜烟跑了。
  朱怀镜松了口气,发现自己早出了一身冷汗。心想自己平时走在外面器宇轩昂的,今天怎么叫人当二百五来吊呢?八成是自己刚才低着头想事情,形容猥琐,才叫他们盯上了。这么一想,心里就很不舒服,觉得这些人狗眼看人低,刚才应教训他们一下才是。他捏起了拳头,牙齿咬得吱吱响。

  一路愤愤着,很快就到了龙兴大酒店。却见很多人围着观看墙上贴着的什么。他凑近一看,见是一张通知,叫二塑全体退休工人明天早上八点整在市政府门口集合,呼吁领导重视困难企业退休职工的合法权益。二塑就是市第二塑料厂,就在龙兴大酒店隔壁,已停产几年了,他们工人三天两头在市政府门口请愿。
  朱怀镜溜了一眼通知,低着头从人群中出来了,去了玉琴那里。玉琴见他呼吸急促,就玩笑说:“你同人打架去了是吗?这么气喘吁吁的。”
  朱怀镜平静一下自己,说:“你还别说,真让你猜对了。就在你们酒店旁边,二塑那地方,有几个小伙子喝多了马尿,调戏一位姑娘。过路上下的人都有,就没有人出来说句话。我过来一看,气了,讲了几句。那些小混混就冲我来了,我也就什么都不顾,挥起老拳就揍人。他们个个都醉得东倒西歪了,哪经得起我的拳头?全都趴下了。”
  玉琴眼睛睁得老大,说:“啊呀呀,好危险呀!幸得那些人喝醉了,不然你不要吃亏了?你呀,今后干这些英雄救美的事,还是要先量量自己的能耐。你伤着没有?”
  他只说没有没有。
  玉琴说着就全身打量着他,见他的皮鞋脏了,就让他脱下来,一边擦着鞋上的泥巴,一边说:“这块地方,就二塑那里最脏了。一到夜里,那一块儿也黑咕隆咚,常有人躲在那里抢东西。这也影响我们的生意。我们想把那个地方征了,搞些新项目,可就是做不好工作。”
  玉琴擦了皮鞋,又给他倒了茶。他喝着茶,慢慢又想起刚才在车站广场被人当猪杀的事了,心里再次激愤起来,忍不住握起拳头,在沙发上狠狠擂了一下。玉琴就抚摸他的胸膛,说:“你还在想那事?你消消气,消消气。这世道是这个样子了,怎么可能谁都像你这么正气凛然?”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忧心冲冲地说:“我就不相信,一个社会可以长期是这个样子。”
  玉琴说:“我知道,现在早不是大话空话的年代了。但我懂得,一个男人只知计较个人得失,心里不想大事,是没有出息的。”
  朱怀镜听了这话,便爱怜的拍了拍玉琴的脸蛋,却又忍不住深深的叹息。玉琴不再说什么了,只是依偎着他,用手不停的抚摸着他的胸膛,似乎这个胸膛里装满了天下大事。
  第二天上午十一点多钟,宋达清打电话告诉朱怀镜,说事情还算顺利,龙兴同意付给四毛制致残偿费、营养费、误工费八万五千元,医药费另付。
  朱怀镜听了心头一喜,口上却平淡道:“让你费心了,老宋。不是你的面子,这是不会这么好办,我表弟不白白挨了打?”
  “哪里哪里,都是兄弟,不见外了。再说这也是你朱处长自己的脸面,雷总和梅总都还很看你的面子。那个梅玉琴你不知道,平日心眼最多,办事最抠了,这回她也不说什么,直说由老雷做主。”宋达清说。
  放了电话,朱怀镜马上挂家里电话,没有人接。他便火急火燎,跑去同刘仲夏说,家里有急事,回去打个转,中饭就不在这里吃了。刘仲夏说,好好。你去吧,事情急就不用急着赶回来,办好再来吧。
  朱怀镜从刘仲夏房间出来,忍不住想笑。到了大厅,老远就见门口站着两位礼仪小姐,满面春风。两位小姐见了他,相互对视一下,脸就板了起来。他马上想到自己嬉皮笑脸的,一定被两位小姐看做色鬼了。他忙正经起来,收起笑容,一脸庄严的从小姐身边走过。正好有一辆的士,他坐了上去。很快就到家了,却不见香妹。心想她是不是去了医院?正要出门赶去医院,香妹开门就进来了,手里提着一个大包皮。
  “哟,你今天中午怎么回来了?”香妹笑着问。
  朱怀镜只当没看见她那包皮,嬉笑道:“你不欢迎我回来?”
  香妹就笑,拿眼睛瞟他。
  朱怀镜说:“来办公室取资料,也快到中午了,就不去宾馆算了。事情怎么样?”
  香妹拍拍包皮,说:“全搭帮老宋说话,老宋这人也真够朋友。说真的,要人家赔这么多钱,我的确说不出口。你看,钱拿到手了,一共八万五。医药费他们下午去人结。”
  朱怀镜只瞟一眼香妹拉开的包皮,说:“你刚才是直接从龙兴回来的吗?”
  香妹觉得男人问得奇怪,说:“是呀?我提着这么一大包皮钱,敢到处跑?怎么了?”
  朱怀镜担心她刚才去了医院,让四毛知道赔了多少钱。香妹总觉得他神情不对,望了他一会儿,就问:“你好像有什么话要说?”
  朱怀镜说:“没有什么可说的。哎,我问你,这钱你打算怎么处理?”
  香妹说:“我想同你商量。这钱是人家赔给四毛的,四毛的确也吃了苦。我想还是全给他。当然这事我们出了力,不然赔不了这么多钱。我们就有话说在明处,拿他一万。你说呢?”
  朱怀镜笑笑,说:“这一万块钱你不能拿,拿了我们反而一世欠他的人情了。”
  香妹想想,觉得也是这样,就说:“那就干脆不要他的?给他做个全人情。我们手头紧是紧,但一万块钱也顶不了事。唉,我俩苦心经营这么多年,手头还从来没有上过三万块钱。四毛倒好,挨了顿打,赚了八万五!”
  朱怀镜仍是笑,说:“你听我说,老宋同我讲过,像四毛这种事,他经手好多。老实巴交的,挨了打就挨了打,连医药费都得自己出。有人说话呢,也有给三五千块钱打发了的,也有赔三五万的,就看你的本事了。这次四毛的事,要不是我们出面,最多有个三五千块钱赔他,弄得不好他一分钱捞不到手也不一定。我说,这不是我心黑,你给他五千块钱算了。”
  香妹眼睛鼓得老大,半天才说:“啊呀呀!你的手指甲也太长了吧!你一手就拿了人家八万?”

  朱怀镜使劲摇了几下头,说:“你这人呀,我什么时候贪心过?我说只给他五千块钱,自然是有道理的。说实在的,四毛这次也只是受了点皮肉伤,给他赔五千块钱就差不多了。再说,不是我们出力,他连五千块钱都拿不到。为什么赔这么多钱,只要我俩知道了就行了。四毛又只有这么多见识,你一下子给他这么多钱,他哪有不去外面吹牛的?一吹牛,说不定就会出事!就是给他五千,他也会喜的不得了。他这辈子哪里一下子得过这么多钱?又不让他费力,他只在医院睡了两个月,就收入五千块,比市长的工资还高几倍哩。”
  香妹那样子不只是好气还是好笑,说:“你呀,拿了人家的钱,倒像给了人家天大的恩似的。”
  朱怀镜说:“还正是你说的。你拿了他一万块,就成了他对你有恩了;你拿了它八万块,就是你对他有恩了。”
  “你这是真正的强盗逻辑啊!”香妹说。
  朱怀镜笑了起来,说:“不是什么强盗逻辑,事情就是这样的。你把话说在明处,明拿他一万,他一辈子都不会想到这些钱是搭帮我们他才拿到手的,他只会想到我们拿了他一万块钱,我们欠了他人情。反过来我们说人家只赔了五千块钱,全给了他,他也没有不信的,还会对我们感激不尽。那我们为什么不讨个人情,偏偏要欠个人情呢?”
  香妹摸摸桌上的包皮,低眉片刻,说:“那只好依你的?别的不说,怕他钱多了到外面去吹牛倒是实话。他一吹牛,事情露馅了,我们的面子不就全没了?”
  这话朱怀镜听了不舒服,他觉得香妹不该把话说得这么透,就说:“好了好了,商量好了就不要多说了。这样吧,我俩中饭就不要做了。我在家等儿子回来,带他到外面吃盒饭。你就快去医院,让四毛中午就出院,免得下午龙兴去结账的人同他碰面。他们一碰面,说不定闲扯就扯到赔钱的事了,下午你再去一下医院,陪他们结账,把我们垫的医药费钱拿回来。你在路上买点吃的算了。”
  香妹叹了口气,说:“唉,没办法,你是大忙人,靠你是靠不住的,只好我去跑了。这钱怎么办?”
  朱怀镜笑道:“你真是的,有钱还不知道怎么办。你数出五千块放在一边,另外八万顺路去银行存了。”
  两人数好钱,一同出门。朱怀镜在大门口等儿子,香妹就去对街的银行存钱。望着香妹穿街而去,进了银行大门,朱怀镜下意识的咬了咬牙齿。他们存折上原有两万块钱,这是他们陆续多年才凑上的。现在加上八万块,他们就有十万块了。十万块啊,他的胸口禁不住狂跳了几下。
  半天不见儿子回来。一会儿香妹从银行出来了,远远的同他招手。他发现香妹的脸色红红的,想必是激动的原因。她平生第一次怀揣十万块钱的存折,哪有不耳热心跳的?他想现在反过来要香妹退四毛这八万块钱,只怕她也不愿意了。
  香妹拦了辆的士,同他招招手,钻了进去。香妹平时都舍不得坐的士,今天大方起来了。他想也不是她发了财马上就摆阔了,而是担心包皮里的五千块钱和那张存折。公共车上扒手太多了。
  香妹走了不久,就见儿子一跳一跳的来了。小鬼东张西望,完全没有正经走路的意思。朱怀镜连喊了好几声琪琪,儿子才看见他,就飞也似的跑了过来。
  他俯身搂一下儿子,说:“今天跟爸爸吃快餐去好吗?”琪琪听了,高兴得跳了起来。小孩子爱的是新鲜,平日妈妈买的都只是摊儿上四块钱一盒的经济盒饭,琪琪也吃得津津有味。朱怀镜今天见儿子这么高兴,心里突然有些发慌。他觉得自己最近同这孩子在一起的时间太少了。平日要是不去宾馆起草大报告,他也只是清早送送孩子,中午孩子自己回来吃中饭。晚上孩子的作业基本上都是香妹辅导,他总是有事。
  朱怀镜取下儿子的书包皮,放在自己肩上背着,说:“今天跟爸爸去个地方,好吗?”
  琪琪牵着爸爸的手,跳着走,说:“好好,什么好地方?”
  “你跟爸爸走吧,就到了。”
  朱怀镜带琪琪来到了东方咖啡屋。琪琪说这里是吃咖啡的地方呀?朱怀镜说也有饭吃,爸爸保证让你吃好。父子俩坐下,就有小姐递来了单子。朱怀镜溜了一眼,见最好的快餐是二十五块钱一份的套餐,就叫了两份。一会儿小姐就端来了套餐,每份米饭一碗,炒菜三荤一素一汤,还有一只鸡腿。琪琪见了鸡腿,就拍了拍手掌。
  朱怀镜吃了几口,觉得味道还不错,大概是换了口味的缘故。可他是心理装不得事的人,不论好事歹事,只要心里有事胃就发胀,吃不下饭。他今天总是喜滋滋的,只觉得肚子里被什么东西塞得满满的,饭没吃到一半就饱了。他把自己盘中的鸡腿夹给儿子,说爸爸不想吃。
  琪琪吃饭很慢,平日在家吃饭老是要大人催。今天朱怀镜不想催他,让他慢慢地吃,只要下午上课不迟到就行了。朱怀镜坐着没事,就想要一杯咖啡。拿单子一看,咖啡已是十二块钱一杯了。记得两个月前他同学李明溪来这里还是十块钱一杯。真是有人说的,除了工资不涨,什么价格都在涨。他本想算了,可小姐看见他看单子,就走了过来,客气地问他要什么。他只好硬着头皮说来一杯咖啡。儿子听了,就说要一杯花生奶。他知道儿子肯定吃不下这么多,却不想让儿子扫兴,就依了儿子。
  琪琪吃了两只鸡腿,再来吃饭,却望着爸爸,拿筷子在碗里慢慢挑着。朱怀镜知道他是吃不下了,就问他吃得下吗?吃不下就不要蛮吃了。儿子忙摇摇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付了钱,父子俩牵着手出来了。琪琪捧着花生奶边走边喝,朱怀镜交代他今后买东西吃,能吃多少就叫多少,不许浪费。浪费不是好孩子。琪琪点头说好好。
  朱怀镜把儿子送过马路,让他自己去学校。他就一个人慢慢往宾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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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秋天的一个早晨,潮气很重,杂草上,瓦片上都凝结着一层透明的露水。槐树上已经有了浅黄色的叶片,挂在槐树上的红锈斑斑的铁钟也被露水打得湿漉漉的。队长披着夹袄,一手里拤着一块高粱面饼子,一手里捏着一棵剥皮的大葱,慢吞吞地朝着钟下走。走到钟下时,手里的东西全没了,只有两个腮帮子象秋田里搬运粮草的老田鼠一样饱满地鼓着。他拉动钟绳,钟锤撞击钟壁,"嘡嘡嘡"响成一片。 [点击阅读]
莫言《酒国》
作者:莫言
章节:20 人气:0
摘要:一省人民检察院的特级侦察员丁钩儿搭乘一辆拉煤的解放牌卡车到市郊的罗山煤矿进行一项特别调查。沿途,由于激烈思索,脑袋膨胀,那顶本来晃晃荡荡的五十八号咖啡色鸭舌帽竟紧紧地箍住了头颅。他很不舒服,把帽子揪下来,看到帽圈上沾着透亮的汗珠,嗅到帽子里散出来的热烘烘的油腻气味里混合着另外一种生冷气味。这气味很陌生,使他轻微恶心。他抬起手,捏住了喉头。临近煤矿时,黑色的路面坑坑洼洼,疾驰的卡车不得不把速度放慢。 [点击阅读]
许地山文集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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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许地山(1893~1941)现代作家、学者。名赞堃,字地山,笔名落花生。祖籍广东揭阳,生于台湾台南一个爱国志士的家庭。回大陆后落籍福建龙溪。1917年考入燕京大学,曾积极参加五四运动,合办《新社会》旬刊。1920年毕业时获文学学士学位,翌年参与发起成立文学研究会。1922年又毕业于燕大宗教学院。1923~1926年在美国哥伦比亚大学研究院和英国牛津大学研究宗教史、哲学、民俗学等。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