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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擦擦胳肢窝……”母亲把手巾递给了千重子。
“谢谢您,妈妈。”
“做噩梦啦?”
“是啊,梦见从高处摔下来……咚地一声就掉进了一个郁绿可怕的无底深渊里了。”
“谁都会做这种梦的,”母亲说,“但总也掉不到底啊。”
“……”
“千重子,别着凉喽,换件睡衣吧。”
千重子点点头,可是心情还没有平静下来。她刚要站起来,就觉得脚跟有点不稳。
“得了,得了,妈妈给你拿。”
千重子原地坐着,腼腆而麻利地更换了睡衣。她正要去迭换下了的衣裳,母亲就说:
“不用迭了。就拿去洗吧。”母亲把衣裳拿过来,扔到犄角的衣架上。然后,又坐到千重子的枕边:“做这点梦……千重子,你不是发烧吧?”
母亲说着,用掌心摸了摸女儿的额头。非但没有发烧,反而是冰凉的:
“大概是上北山杉村去,太累了吧。”
“……”
“瞧你这副心神不定的神色,妈到这儿来陪你睡。”
母亲说罢,就要去把铺盖搬来。
“谢谢妈……我已经不要紧了,您放心睡去吧。”
“真的?”母亲一边说一边钻进千重子的被窝,千重子把身子挪向一旁。
“千重子,你已经这样大了,妈再不能抱着你睡了。啊,多有意思呀!”
然而,母亲先安稳地睡着了。千重子怕母亲的肩膀着凉似的用手探了探,然后灭了灯。千重子却辗转不能成眠。
千重子做了一个长梦。她对母亲说的,只是这个梦的结尾。
开始,与其说是梦,不如说是介于梦和现实之间,她非常高兴地回想起了今天和真砂子要到北山杉村去的情景。说也奇怪,真砂子所说的酷似她的那个姑娘的形象,远比那村庄的情景更清晰地浮现在她的记忆里。
后来,在梦的结尾,她掉进了一个郁绿的深渊里。那绿色也许就是留在她心灵上的杉山吧。
鞍马寺举行的伐竹会[伐竹会即指每年六月二十日,京都鞍马寺在该寺毗沙门堂上举行由众法师持大刀砍伐青竹的仪式,叫做伐竹会。]是太吉郎所喜欢的一种仪式。大概是因为它具有男子汉的气魄吧。
这种仪式,太吉郎年轻时就看过多次,并不觉得新奇。不过,他想带千重子去看看。何况据说今年因经费关系,鞍马寺十月间的火节也不举行了。
太吉郎担心下雨。伐竹会在六月二十日举行,正是梅雨季节。
十九日那天的雨,下得比平日的梅雨大。
“这么下下去,明天恐怕举行不了啦。”太吉郎不时地望望天空。
“爸爸,下点雨算得了什么呢。”
“话虽如此,”父亲说,“天气不好总是……”
二十日,雨还在下个不停,空气有点潮湿。
“把窗户和柜门都关上吧。讨厌的湿气会使和服料子上潮的。”太吉郎对店员说。
“爸爸,不去鞍马寺了吗?”千重子问父亲。
“明年还举行,今年不去算了。鞍马山浓雾弥漫,也没什么可……”
为伐竹会效力的不是僧侣,主要是乡下人。他们被称作法师。十八日就得为伐竹做准备,将雄竹和雌竹各四根,分别横捆在大雄宝殿左右的圆柱上。雄竹去根留叶,雌竹则留根去叶。
面对大雄宝殿,左边叫丹波座,右边叫近江座,这是自古流传下来的称呼。
轮到主持仪式的家人,就得穿着世袭的素绸服,脚登武士草鞋,系上揽袖带,头缠五条袈裟的僧侣冠,腰间插着两把刀,掖着南天竹叶子,伐竹用的樵刀则放在锦囊里。在开路人的引领下,向山门进发。
约莫在下午一点,身穿十德服[十德服,袖根缝死的一种日本服。]的僧侣吹起海螺号,就开始伐竹。
两名童男齐声对管长[管长,管理一个宗派之长者。]说:
“伐竹之神事,可庆可贺。”
然后,童男分别走到左右两个座位上,各自夸赞说:
“近江之竹,妙哉!”
“丹波之竹,妙哉!”
伐竹人首先把捆在圆柱上的粗大的雄竹砍下来,然后整理好。细长的雌竹则原封不动地放置在那儿。
童男又报告管长说:
“砍完竹了。”
僧侣们走进大殿颂经。然后撒供神的夏菊花,以代替莲花。
接着,管长从祭坛上走下来,打开丝柏骨扇子,上下扇了三遍。
随着众人的“啊!”声,两个人在近江、丹波两座位上各自把竹子砍成三段。这就是伐竹会的仪式。
太吉郎本想让女儿去看看这种伐竹仪式。由于天下雨,就有点犹豫不决。正在这时,秀男胳肢窝里夹着一个小包皮走进格子门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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