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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作为大城市,得数它的绿叶最美。
修学院离宫、御所的松林、古寺那宽广庭园里的树木自不消说,在市内木屋町和高濑川畔、五条和护城河的垂柳,等吸引着游客。是真正的垂柳。翠绿的枝桠几乎垂到地面,婀娜轻盈。还有那北山的赤松,绵亘不绝,细柔柔地形成一个圆形,也给人以同样的美的享受。
特别是时令正值春天,可以看到东山嫩叶的悠悠绿韵。晴天还可以远眺睿山新叶漫空笼翠。
树木之清新,大概是由于城市幽雅和清扫干净的缘故吧。在祇园一带,走进僻静的小胡同里,虽有成排昏暗而陈旧的小房子,但路面却并不脏。
在和服店林立的西阵[西阵位于京都上京区,以生产绸缎织锦而出名。]一带也是这样,虽挤满了看上去挺寒碜,而路面却比较干净。即使有小格子,上面也不积灰尘。植物园等地也是如此,没有乱扔的纸屑。
原先美军在植物园里盖了营房,日本人当然被禁止入内。现在军队撤走了,这里又恢复了本来的面目。
西阵的大友宗助很喜欢植物园的林荫道。那就是樟木林荫道。樟木并非大树,道路也不长,可是他常到这儿散步。在樟木抽芽的时节也……
“那些樟树,不知现在怎么样了?”他有时会在织机声中念叨。不至于被占领军伐倒吧。
宗助一直等待着植物园的重新开放。
宗助散步,习惯从植物园出来,沿着鸭川岸边再登高一点。这样可以眺望北山的景色。他一般都是独自漫步。
虽说是去植物园和鸭川,但总助顶多呆一个小时左右。不过,他却十分留恋这样的散步。至今记忆犹新。
“佐田先生来电话了。”妻子喊道,“好像是从嵯峨打来的。”
“佐田先生?从嵯峨打来?……”宗助一边说一边向帐房走去。
织补商宗助比批发商佐田太吉郎小四五岁,他们之间撇开买卖不说,确是志趣相投。年轻时还算是“老哥儿们”。但是近来多少有些疏远了。
“我是大友。久违了……”宗助接过电话说。
“哦,大友先生。”太吉郎的声调异常高昂。
“听说你到嵯峨去了?”宗助问。
“我悄悄躲进静荡荡的嵯峨尼姑庵里呐。”
“这就奇怪了。”宗助故意郑重其事地说,“不过在尼姑庵里也有形形色色……”
“不,是名副其实的尼姑庵……庵主上了年纪,由她一个人主持……”
“那更好嘛。只有庵主一个人,你就可以和年轻姑娘……”
“胡扯!”太吉郎笑了,“今天我有点事求你帮忙。”
“好嘛,好嘛。”
“我这就上府上去,行吗?”
“欢迎,欢迎。”宗助有点纳闷,“我这儿工作离不开,在电话里你也能听到织机声吧?”
“那是织机声啊?实在令人怀念啊。”
“敢情。要是织机声停了,我又不能躲在尼姑庵里,可怎么办呢?”
不到半个小时,佐田太吉郎就坐车到了宗助的店铺。他神采飞扬,马上打开包皮袱,摊开画稿说:
“我想拜托你织这个……”
“哦?”宗助瞧了瞧太吉郎的脸,“是织腰带吗?对佐田先生来说,这是非常新颖、非常华丽的图案啊。噢,是藏在尼姑庵那个人的?……”
“又来了……”太吉郎笑了起来,“是我女儿的。”
“嘿,织出来了,非把令媛吓一大跳不可。再说,这样华丽的腰带,她会系吗?”
“其实是千重子送了两三册克利的厚画集给我。”
“克利?克利是什么人?”
“据说是个抽象派先驱画家。他的画,线条柔和,格调高雅,富有诗意,很能引起日本老人的共鸣啊。我在尼姑庵里反复欣赏了好久,然后画出这个图案来。这与日本古典书画的断片全然不同,别具一格啊。”
“这倒也是。”
“究竟会成个什么样子,我想请你先织出来看看再说。”
太吉郎那股子兴奋劲儿还没有平静下来。
宗助把太吉郎的画稿端详了好一阵子。
“嘿,真好。色彩调配也……很好。这对佐田先生来说,是过去没有画过的,非常时新。不过画面显得有些素净,怕很难织好呀。就让我用心织织,试试看吧。一定会把女儿的孝心和双亲的慈爱表现出来的。”
“谢谢。……近来有的人一张嘴就是什么观念啦感受的,往后恐怕连颜色都想流行洋派的喽。”
“那种东西大概不会太高雅。”
“我这个人最讨厌带洋名的玩意儿。日本不是自昔日的王朝就有无比优雅的彩色吗!”
“对,拿黑色来说吧,就有各种各样。”宗助点了点头,“尽管如此,今天我也在想:腰带商人中也有像伊津仓先生那样的人……他那里盖了一栋四层楼的洋房,搞现代工业。西阵大概也要那样发展,一天能产五百条腰带,不久的将来职工还要参加经营。他们的平均年龄,据说都在二十岁上下。像我们这种手织机的家庭工业,也许用不了二三十年就会全部被淘汰哩。”
“胡说!……”
“就算保全下来,充其量成为国宝罢了。”
“……”
“像佐田先生这样的人,还晓得克利什么的……”
“你是说保尔·克利吗?这条腰带的花样和色彩,都是我隐居在尼姑庵里,经过十天半月的冥思苦想,才设计出来的。你看还算运用自如吧?”太吉郎说。
“相当纯熟,很有日本的风雅。”宗助连忙说,“不愧是出自佐田先生之手啊。就让我来给你织一条漂亮的腰带吧。我要设计个好款式,精心搞一搞。对了,论手艺,秀男比我好,还是让秀男来织吧。他是我的长子,你是知道的吧。”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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