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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折回父亲的店铺附近时,遇见了白川女。千重子向她招呼说:
“顺便上我家来坐坐吧。”
“嗯,好吧。小姐,你回来了?赶巧在这儿……”那姑娘说。“你上哪儿去了?”
“上市场去了。”
“真能干啊!”
“是供神的花?……”
“噢,每次都得到你……请看,这你喜欢吗?”
说是花,其实是杨桐。说是杨桐,其实是嫩叶。
每逢初一十五,白川女就把花送来。
“今天遇上小姐,太好了。”白川女说。
千重子也挑选一支挂满嫩叶的小树枝,心情特别激动,她手拿杨桐,走进家里,扬起了快活的声音:
“妈妈,我回来了。”
千重子又把格子门拉开一半,看了看街上。她看见卖花姑娘白川女还在那儿,就呼唤道:
“进来歇歇,喝杯茶吧。”
“嗯,谢谢。你总是那么体贴人……”姑娘点点头,然后举着一束野花,走进了土间,“这是平凡无奇的野花,不过……”
“谢谢。我喜欢野花,你倒记住啦……”千重子一边说一边欣赏着山野的花儿。
一进门,灶前有一口老井。上面盖着一个用竹子编成的盖子。千重子把花和杨桐放在竹盖子上。
“我去拿剪子来。哦,对了,杨桐的嫩叶得洗洗吧……”
“这儿有剪子。”白川女故意弄响剪子,一边说:“府上的灶神总是干干净净的,我们卖花的看了也真感激啊。”
“是我妈收拾的……”
“我还以为是小姐……”
“……”
“近来在许多家庭里,灶神也罢,花瓶、井口也罢,都落满了灰尘,脏着呐。因此卖花人看了,越发觉得可怜。可是到府上来,我就放心,我真高兴啊。”
“……”
眼看关键的买卖日益萧条,千重子又不能把这种情况告诉白川女。
母亲依然在父亲的桌前。
千重子把母亲请到厨房,让她看了从市场上买来的东西。母亲看到女儿从篮子里拿出来摆好的东西,暗自想道:这孩子也会节省了。也可能是因为父亲到嵯峨尼姑庵去了,不在家……”我也来帮忙。”母亲站在厨房里说,“刚才那个人,就是常见的那个卖花姑娘吧。”
“嗯。”
“你送给你爹那本画册是不是放在嵯峨的尼姑庵里了呢?”母亲问。
“那个,没见着……”
“记得他把送给他的书全带走的呀。”
那本画册收入了保尔·克利[保尔·克利(1879-1940),瑞士抽象派画家。]、亨利·马蒂斯[亨利·马蒂斯(1869-1954),法国印象派画家。]、马勒·却加尔[马勒·却加尔(1887-?),法国画家,超现实主义先驱。]等人的画,以及现代抽象派的画。千重子心想,这些画说不定能唤起新的感觉,所以为父亲买了下来。
“咱们家本来就不需要你爹画什么画稿嘛。只要鉴别别人染好送来的东西,能卖出去就行。可是,你爹总是……”母亲说。
“可是话又说回来,千重子,你光爱穿你爹设计的和服,妈妈也该感谢你啊。”母亲继续说。
“干吗要谢我……喜欢它才穿的。”
“你爹看见自己的女儿穿这身和服,不会觉得太素净吗?”
“妈妈,虽然有点朴素,但细看的话,还是很别致的嘛。还有人夸奖呢。”
千重子想起了今天也跟父亲说过同样的话。
“有时候,漂亮的姑娘穿素净些,反而更合适。不过……”母亲一边打开锅盖,用筷子夹了夹锅里的东西,一边说:“你爹为什么就不能画些鲜艳、时兴的图案呢?”
“……”
“你爹从前也曾画过相当鲜艳、相当新颖的图案哩……”
千重子点了点头,却问道:
“妈,您为什么不穿爸爸设计的和服呢?”
“妈妈已经老了呀……”
“您总说老了、老了的,究竟有多大年纪呢?”
“总归是老了呀……”母亲只是这样回答。
“听说那位叫什么国宝先生——小宫先生的,他画的江户小花纹,年轻人穿起来反而耀眼夺目。从身旁走过的人,都要回头瞧上一眼呢。”
“怎么能拿你爹同小宫先生这样的大人物比呢?”
“爸爸要从精神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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