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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谁较劲 - 第五章 2004年,继续死磕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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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开始了木讷的表演:
  小时候/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我在这头/母亲在那头,长大后/乡愁是一张窄窄的船票/我在这头/新娘在那头,后来啊/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我在外头/母亲在里头,而现在/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我在这头/大陆在那头……谢谢!我知道我不会考上的,但是我来过北京了,我在这儿表演过了,谢谢老师们让我演完,我这辈子不会后悔了。
  说完鞠躬下台,用时不到一分钟。他张嘴的时候一个考官端起茶杯喝水,水太烫,考官一个劲儿地吹,感觉终于能喝上一口了,刚喝到嘴里,还没咽下去,中山装就下台了,考官愣了一下,感觉自己还什么都没听见呢,然后都没有往本上写点儿什么,只是继续喝茶,看着下一个人上场。
  中山装坐了两千多公里的火车来到北京,就为了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用家乡普通话面无表情地背一首诗,然后就回去,何小兵不知道对他的这种做法该怎么看。
  轮到刚才坐在何小兵旁边的那人上场了,开始自我介绍,有点儿大舌头,如果这是在学校里,下面肯定笑作一团了,但此时台下没有人笑,不知道是憋住了还是觉得应该尊重同类。
  他是来考美声的,曲目是《我的太阳》,唱得像打雷,只打了两声,考官没给他打第三声的机会。这哥们儿顿时下起雨来,哇哇大哭:“老师,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您还没彻底领略到我的才艺呢,我考不上,是贵团的损失,是中国文艺界的损失!”
  “谢谢,我们已经欣赏过了,请你冷静一些,回家等消息吧!”
  那哥们儿还赖着不走,上来两个保安,把他架走了。何小兵站在排练厅门口看着,他途经何小兵身边的时候,说了声:“再见!”
  “再见!”何小兵回复了一句,冥冥之中,两人也算有过一面之交。
  也有一些表现不错的考生,他们的演出时间会稍稍长一些,下场的时候会被考官叫到跟前,不知道聊了什么,反正离开的时候脸上都带着笑容。
  何小兵终于等到自己上场了,上场前他就觉得自己用不了一分钟就会被叫停,结果出乎他的预料,弹了足足两分钟才听见台下的考官说够了。何小兵起身,拎着吉他从考官们面前走过,他们不是在喝水就是在抽烟,看得出,没人对他有兴趣,就让他这么离开了,没人叫住他问点儿什么。
  这是预料中的结果,何小兵离开考场,撒了一泡尿,坐上公车回家了。
  坐在车上,何小兵看着窗外的车流、人群、城门楼、护城河、高耸的写字楼,这一切对他并不陌生,这已经是他到北京的第四个年头了,但此时,它们却突然陌生起来,拒何小兵于千里之外。自己现在仍不属于这里,将来还未知,或许自己仅仅是这座城市的一个过客,何小兵坐在车上想。

  这里的街道比老家的宽,这里的楼比老家的高,这里的人比老家的多,他们走路比老家的快,这里的车比老家的好,这里的天没有老家的蓝。除了这里灰蒙蒙的天空属于自己,别的似乎都和自己没什么关系。看着窗外并不亲切的景象,何小兵想起了那个曾经和父母一起生活的家,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想起了何建国。
  自打何建国知道了何小兵退学的消息,两人通过一次电话后,就再没联系过。何建国曾托何小兵的妈给何小兵捎过话,如果何小兵还想回家,随时欢迎,管吃管住,想喝酒,顿顿有酒,还帮他在老家找份铁饭碗的工作,如果他想结婚,他们也会给他介绍对象,给他在老家买房,让他过上稳定安康的生活,但是何小兵拒绝了,这些显然动摇不了他继续留在北京的决心。
  但北京带给了何小兵什么呢,想来想去,何小兵发现北京根本不适合生活,只适合来这里做梦。梦醒了,就该干吗干吗,但在醒来之前,只有心甘情愿地沉醉在这美好中,宁可忍饥挨饿,受苦受冻。
  退了学,一个人在北京生活的这三年,何小兵没少受罪。就拿最近这半年来说,六个月前,正是一年里最冷的时候,何小兵在平房里生了一个炉子,不知道什么原因,屋里就是不暖和,弹琴的时候手都是僵的,在屋里还得披着大衣,睡觉的时候,也得把大衣以及所有可以挡寒的东西盖在脚底下。即使这样,半夜还经常会被冻醒,冷得想撒尿都不敢出被窝,生怕撒的尿把体内的那点儿热乎气儿带走,尿完会更冷。最痛苦的事情是起床的时候看到自己的哈气,仿佛置身冰天雪地之中,这时候穿衣服需要莫大的勇气,大喊一声,大义凛然地从被窝里爬出来,火速穿上衣服——如此生活了一个月以后,何小兵觉得自己穿衣服的速度比消防员还要快了。穿上衣服以后,发现更冷了,因为衣服是凉的,像钻进了地窖。如果这时候在自己家,有暖气,暖气不够热就开电暖气,电暖气还不够热就开空调,怎么暖和怎么来,反正也不用操心电费的事儿。生活环境的天壤之别,时常让何小兵在北京冬日的早晨怀念自己在老家的那个温暖的家,但很快何小兵就把它抛到脑后了,只要一弹起吉他,这些困难对他来说算不了什么,梦想的温度,能让何小兵感觉不到寒冷。

  冷日子过去了,又到了雨季。下完雨,院里都是积水,得垫着板儿砖进屋,屋里也潮,墙是湿的,琴弦弹不到的部位都生锈了,有时候还能看见地上爬着蚯蚓,地下的湿度太大了,它们都从土里钻出来了。
  何小兵自己不做饭,都在外面吃,这个岁数的人对吃没有概念,身体好,多一顿少一顿的没关系。何小兵吃饭不按点儿,从来都是饿了才吃,凑合买点儿什么,拉面、拉条子、手抓饭、盖饭、炒饼、炒面,总之,这段时间他出入于散落在北京各个地方的新疆馆、成都小吃和大排档,走到哪儿,饿了就吃到哪儿。
  在北京生活,最需要的东西就是钱——在哪儿生活钱都是最重要的,在北京这种地方尤甚。在何建国知道何小兵退学以前,何小兵在钱上并不觉得吃紧,虽然要租房子,但是家里给他的学费、住宿费和书本费足够他支付房租的,生活费依然用在吃饭上,总体算下来,甚至还有剩余。但是退学的事情败露后,何建国就一分钱都不再给何小兵寄了,他以为何小兵到了弹尽粮绝的时候,自然就会回家了。但没想到的是,都一年了,何小兵还没有回家,而且也没在北京饿死。
  何小兵还坚守着北京,也得益于他妈的暗中帮助。何小兵的母亲一直在偷偷给何小兵寄钱,虽然她也希望何小兵能早日回家,但不能因为他不回家就活活把自己生的孩子饿死。好在她掌管着家里的钱财,何建国每个月发了工资,都交给她,她就偷偷寄给何小兵,何建国不知道,只是隔断时间就像已经围困住城池,等着里面的敌人投降一样,唠叨一句:估计何小兵坚持不了几天了。
  渐渐地何建国起了疑心,何小兵之所以还能顽强抵抗,会不会是自己的妻子、敌人的母亲,投敌叛国了?何建国审问了何小兵的母亲,但这个女性的回答让何建国觉得没有理由怀疑她:我和你一样希望儿子早点儿回家。
  究竟是什么使何小兵还在坚守阵地呢,何建国百思不得其解。
  其实何小兵并没有花母亲寄来的钱,母亲寄钱的时候,他劝阻了,他说自己已经长大了,不会再花他们的钱了。但母亲还是寄了,她劝何小兵,净说傻话,别饿坏身体。同时,她也向何小兵抛出橄榄枝:我还是希望你能回家来,我天天给你包皮饺子,想吃什么馅儿就什么馅儿!何小兵拒绝了,母亲越是这么说,他越不能回家,至少是不能现在回去,得等混好了再说,他要做一个有志气的人。

  去年何小兵卖了几首歌,攒了点儿钱,到了这个月,那些钱也花得差不多了。何小兵不想再为生存而写歌卖歌了,因为写的都是应景之作,或者是因为快没饭吃了而无病呻吟,即使这事儿能解决生存问题,但不是长久之计,将来一定会后悔写了这样的歌,而且自己写起这种歌来,已经越写越差,有两首已经被好几家公司退回来了,而好歌自己又不舍得卖。
  何小兵觉得,就是自己去卖血,也不能卖自己认为写得好的那些歌。卖了这些歌,就等于把自己卖了。他之前付出的一切——复读两年非得考北京的大学,考上大学后又迅速退学成了“北漂”,找各种老师学吉他,宁可在北京过潦倒的生活也不愿意回家过衣食无忧的生活——不都是为了他的音乐理想吗,而这个理想,说白了就是一张专辑,再具体点儿,就是十首歌。他得给自己攒这十首歌。
  何小兵的母亲曾经向何小兵转达过她和何建国的不解:至于嘛,不就是一盘磁带吗?何小兵的回答是:当然至于,这是我的人生,不出这专辑我活着没意思!
  就是这口气,支撑着何小兵在北京待下去。
  眼看又要交下季度的房租,生活捉襟见肘了,何小兵决定没志气一回。下车后,他把母亲寄给他的钱都取了出来。取完,为了断了自己第二次没志气的后路,何小兵把银行卡剪碎扔掉,并去银行挂失,冻结了卡号,也断了他妈继续给他寄钱的可能。
  何小兵下定决心,花完这些钱,如果又活不下去,那就认清现实,找个工作,先在北京把自己养活,再考虑理想什么的。只要人活着,理想就不会泯灭。
  到了家,刚进屋,顾莉莉的电话来了。
  “考完了吗?”顾莉莉问。
  “一帮傻B!”何小兵说。
  顾莉莉知道这时候应该说两句宽心的话,但是她觉得更应该借这个机会教育教育何小兵,他总认为别人傻,从没想过自己傻不傻,这种自负,本身就是很傻的一件事情。二十岁出头正是装B还不觉得傻的年纪,站哪儿都觉得自己有型,坐在公共汽车上都觉得自己与众不同。
  “你是不是觉得全世界就自己不傻?”顾莉莉问。
  “没有,我觉得自己也傻,都他妈傻!”何小兵说。
  “你这么认为想证明什么呢?”
  “什么也不想证明,就是觉得这是一个事实。”
  “这个事实你改变得了吗?”
  “当然改变不了,我也不愿意改变,管好我自己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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