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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谁较劲 - 第三章 2002年,少年烦恼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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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后我就复习呗。”何小兵说,“温故而知新。”
  “那么热爱学习啊,你还是上自习吧。”夏雨果说,“反正我不陪你上,别忘了,我可是女子防身术的领打啊!”
  夏雨果在她和何小兵的关系之间画了一条“三八线”,并荷枪实弹地防范着。何小兵的意思是,要它干吗,早点儿统一了算了。夏雨果说统一的时机还不成熟,弄不好发生内战。弄得何小兵不敢越线,怕踩地雷上,但时不时地就在线旁边溜达,得空骚扰一下。夏雨果觉得只要何小兵能维持安定的现状,被他占点儿小便宜就被占吧,也算自己为将来的统一,一点点做出贡献。
  该上学去了,何小兵背着吉他和夏雨果一起出门,他要去上吉他课。最近何小兵又找了一个吉他老师,这一年来他都是在自己练习,练着练着,迷茫了,不知道该练什么了。到了这时候,应该有个老师指点,于是何小兵就又找了一个。
  新老师是何小兵陪严宽逛琴行认识的,严宽要买一个大点儿的音箱,他一直觉得自己的音箱不够大,音量不够响,导致了没有摇滚起来——因为没有合适的鼓手,严宽和何小兵就弄了一个吉他二人组,在学校的晚会上演过几次,音响师怕他们弄坏学校的音箱,就让他们用自己的,而自己的音箱功率太小,在偌大的礼堂里,发出的声音就像蚊子叫,每次演完都没取得预期的效果——何小兵就陪他去了。
  当时几个少年正在琴行里围着一个大长毛学吉他,大长毛抱着一把吉他,一阵狂solo,弹得眼花缭乱。弹完,大长毛向众少年一伸手:“谁带烟了?”
  有人赶紧递上烟,并点上。
  大长毛深吸一口说:“今天我状态不好,不想教琴,你们自己练吧!”说完把学生们扔在一边,问刚进来的何小兵和严宽,“你俩买什么?”

  严宽说要买音箱,大长毛就给严宽介绍了几款,严宽都摇头,大长毛问:“那你到底要买什么样的啊?”
  严宽说:“便宜的,比现在的价格少一个零的。”
  “早说啊!”大长毛说,然后从一堆音箱里又拎出一台,“这个八百,但是能弹出八千的效果来,我给你试试。”说着插上吉他,接上效果器,又是噼里啪啦一通狂弹。
  严宽拿过琴,要自己试试,也噼里啪啦来了一通,却并不像那么回事儿。
  “我什么时候能弹成你这样啊?”严宽很沮丧。
  “那好办,你跟着我学,我把我会的教给你,你就能弹成我这样了。”大长毛说,“先说这个音箱你要不要?”
  严宽买了音箱,跟何小兵一商量,正好他们也要找老师,两人一起学学费还能打八折,于是两人投师在大长毛门下,每周去大长毛的家里上一次课——没过几天大长毛就不在琴行打工了,因为老板要求上午十点开门,大长毛起不来,被开掉了。
  何小兵和严宽都觉得丢了这份工作很可惜,因为在琴行上班可以随便弹那里的好琴。
  “我怎么能为了挣那几百块看摊儿的钱和多摸几下吉他,就牺牲了自己的睡眠呢!”这是大长毛离开琴行后常说的一句话。
  大长毛跟人合租了一个两居室,他和女朋友住一间,合租人住一间,客厅公用。那个人白天去上班,大长毛招来一堆人弹琴也没人管。
  有一次夏雨果放了学来找何小兵,正好大长毛的女朋友也在,一个剃着光头,鼻子、舌头、肚脐上都穿了铁环,毫无姿色的女人,叼着烟,特大无畏地对夏雨果说:“咱们做摇属的,要学会奉献、坚持、忍耐,我为他都打两次胎了。”从此以后,夏雨果再也没有去过那个地方。

  “你跟着这种人能学到什么好啊?”夏雨果问何小兵。
  “我就跟他学弹琴,不学别的。”何小兵说。
  但是一个多月过去了,何小兵发现并没有学到什么。每次上课,大长毛都躺在被窝里,衣服也没穿,散着头发,裹着被子,像一个被凌辱过的女人,让学生们围着床坐着,先扯些和弹琴没关的事儿,比如昨天打麻将,又赢了多少钱,或者哪个乐队的演出演砸了,没拿到演出费,一扯就是半个多小时,然后自己做几个示范,就让学生自己练习了,耗够两个小时,就下课。期间,大长毛还要问学生们带没带烟。
  今天是最后一次课了,何小兵已经决定上完就不再跟他学琴了。
  何小兵和夏雨果上了公共汽车,正好有一个座位空着,何小兵让夏雨果坐,夏雨果不坐,两站就到了,何小兵也不坐,便把吉他放在座位上,站在一旁扶着吉他。
  夏雨果到站下车了,在车下跟何小兵挥手再见。车启动,夏雨果看着车走远,然后向学校走去。
  这一瞬间,何小兵觉得自己很幸福。从到北京的第一天起,他就觉得孤独,现在这种感觉已经无影无踪了,他已经是一个有人跟他挥手说再见的人了。这种感觉,让何小兵温暖,融化了心里的一部分寒冷,很多绝望的情绪,变成了希望,何小兵觉得生活似乎发生了改变。
  已经坐了两站,何小兵还要再坐八站地,到大长毛家,本来应该坐十一站,下了车往回走一点儿就是了,但何小兵选择坐十站,下车后往前多走一点儿,因为这样能省一块钱。何小兵坐的是空调车,每多五站,就多一块钱。

  何小兵有月票,平时都坐月票能用的非空调车,坐多少站都不花钱,但是空调车人少,不会挤坏吉他,只有背吉他的时候,他才坐。
  下了车,何小兵戴着耳机,背着吉他往大长毛家走去,十多斤背在身上,一点儿不觉得沉。到路口的时候,一辆摩托车拐弯鸣笛,何小兵戴着耳机没听见,险些被撞到。自打听上摇滚乐,何小兵的耳朵里就没再听进过别的声音。
  到了大长毛家楼下,何小兵想了想,没上去,坐在楼下抽烟,过了一会儿严宽背着吉他来了。
  “怎么不上去啊?”严宽问。
  “我不想跟一个成天躺在被窝里的人学吉他。”何小兵说。
  “你管他是躺着还是坐着呢,教得好就行了呗。”严宽说,“走,上去吧!”
  “他教得并不好。”何小兵说,“我没觉得我从他身上学会了什么。”
  “但他确实弹得挺好啊。”严宽说。
  “可他确实教得不好啊,咱们是来学琴的,不是来看他表演的。”何小兵说,“我总觉得,一个当众在被窝里弹琴的人,怎么看怎么别扭!”
  “既然都来了,还是上去吧!”严宽说。
  “不来我还发现不了我已经不想学了,到这儿以后我才发现自己不想上去了。”何小兵说,“你跟他说一声,说我以后就不学了。”
  “你想让我怎么说,实话实说还是编个理由?”严宽说。
  “随便。”何小兵说,“或者你什么都不用说,他问起来,你就说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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