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我要。。。
轻松的小说阅读环境
复活 - 第二部 32聂赫留朵夫同姐姐见面。他跟姐夫争论法院审判和土地
繁体
恢复默认
返回目录【键盘操作】左右光标键:上下章节;回车键:目录;双击鼠标:停止/启动自动滚动;滚动时上下光标键调节滚动速度。
  聂赫留朵夫回到家里,发现桌上有姐姐的字条,就立刻坐车去找她。这时已是黄昏。拉戈任斯基在另一个房间里休息,娜塔丽雅独自迎接弟弟。她穿一件小腰身黑绸连衣裙,胸前扎着一个红花结,蓬蓬松松的乌黑头发梳成时髦的款式。她竭力打扮得年轻漂亮,显然是要讨年龄相同的丈夫的欢心。她一看见弟弟,霍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快步向他走去,绸连衣裙的下摆发出——的响声。他们接吻,笑眯眯地对视了一下,意味深长地交换了一下眼色,那姿态神秘而难以用语言表达,但感情真挚。接着他们开始交谈,他们的话就不那么真挚了。
  自从母亲去世以后,他们没有再见过面。
  “你胖了,显得更年轻了,”弟弟说。
  姐姐高兴得嘴唇都皱起来。
  “你可瘦了。”
  “那么,姐夫怎么样?”聂赫留朵夫问。
  “他在休息。他一夜没睡。”
  他们有许多话要说,但一句也没有说,倒是他们的眼神说出丁他们嘴里没有说出来的话。
  “我到你那里去过了。”
  “是的,我知道。我已经从家里搬出来了。房子太大,我住在那里觉得孤独、寂寞。如今我什么也不需要了,你把东西统统拿去吧,就是那些家具什么的。”
  “是的,阿格拉斐娜对我说了,我到那里去过,那太感谢你了。不过……”
  这当儿,旅馆茶房送来一套银茶具。
  茶房摆茶具的时候,姐弟俩没有说话。娜塔丽雅坐到茶几后面的圈椅上,默默地斟茶。聂赫留朵夫也不作声。
  “哦,我说,德米特里,我全知道了,”娜塔丽雅瞟了他一眼,断然说。
  “是吗?你知道了,我很高兴。”
  “不过,她经历了那种生活,你还能指望她改过自新吗?”
  娜塔丽雅说。
  他挺直身子坐在一把小椅子上,双臂没有搁在什么地方,留神听她说话,竭力好好领会她的意思,好好回答她的话。他最近一次同玛丝洛娃见面,情绪很好,心里仍充满宁静的快乐,看见什么人都很高兴。
  “我不要她改过自新,我只要我自己改过自新,”他回答说。
  娜塔丽雅叹了一口气。
  “不结婚也有别的办法。”
  “可我认为这是最好的办法。再说,这个办法可以把我带到另一个世界,我到了那里就能成为一个有益的人。”
  “我认为,你不可能幸福,”娜塔丽雅说。
  “我并不要个人的幸福。”

  “那当然,但她要是有心肠的话,也不可能幸福,甚至不可能指望幸福。”
  “她本来就不想。”
  “我明白,可是生活……”
  “生活怎么样?”
  “生活要求的是别的东西。”
  “生活没有别的要求,只要求我们做我们该做的事,”聂赫留朵夫说,瞅着她那张还很好看、只是眼角和嘴边已出现细纹的脸。
  “我不明白,”她叹了一口气说。
  “我可怜的亲爱的姐姐!她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聂赫留朵夫记起娜塔丽雅出嫁前的样子,想。无数童年的回忆交织在心头,唤起了他对她的亲切感情。
  这时候,拉戈任斯基象平时那样高高地昂起头,挺起宽阔的胸膛,轻手轻脚地走进房间。他脸上浮着微笑,他的眼镜、秃头和黑胡子都闪闪发亮。
  “您好,您好!”他装腔作势地说。
  (虽然拉戈任斯基婚后最初一段时期,他们竭力不拘礼节,相互用“你”称呼,但后来还是恢复用“您”。)
  他们握了握手。拉戈任斯基轻快地在一把圈椅上坐下。
  “我不妨碍你们谈话吗?”
  “不,我说话,做事,从来不瞒着什么人。”
  聂赫留朵夫一看见这张脸,一看见那双毛茸茸的手,一听见那种居高临下、自以为是的口气,他对姐夫的情意顿时消失了。
  “是啊,我们在谈他的打算,”娜塔丽雅说。“给你倒一杯吗?”她拿起茶壶,添上说。
  “好的。那么究竟有什么打算哪?”
  “我打算跟一批犯人到西伯利亚去,因为其中有一个女人我认为我对她犯了罪,”聂赫留朵夫说。
  “我听说您不仅仅陪送她,还有别的打算。”
  “是的,只要她愿意,我还打算同她结婚。”
  “原来如此!要是您不嫌烦的话,您给我解释解释您的动机。我不了解您的动机。”
  “我的动机就是这个女人……她堕落的第一步……”聂赫留朵夫想不出恰当的措词,不由得生自己的气。“我的动机就是,我犯了罪,她却受到惩罚。”
  “既然她受到惩罚,那就不会没有罪。”
  “她完全没有罪。”
  聂赫留朵夫情绪激动地把这事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是的,这是审判长疏忽了,弄得陪审员在答复时考虑不周。不过,这种情况还可以向枢密院提出上诉。”
  “枢密院已经把上诉驳回了。”
  “枢密院驳回了,这就说明上诉理由不足,”拉戈任斯基说,显然人云亦云地认为法庭口头陈述的结果就是真理。“枢密院不可能审查案情的是非曲直。要是法庭审判确实有错误,那就得上告皇上。”

  “已经上告了,但毫无成功的希望。他们会向司法部查问,司法部会向枢密院查问,枢密院会重述它的裁定。这样,无罪的人还不是照样将受到惩罚。”
  “第一,司法部不会向枢密院查问,”拉戈任斯基倨傲地笑着说,“司法部会向法庭直接吊卷,如果发现错误,就会加以纠正;第二,无罪的人从来不会受到惩罚,即使有,也是极少见的例外。凡是受惩罚的,总是有罪的,”拉戈任斯基不慌不忙,得意扬扬地笑着说。
  “可我相信事实正好相反,”聂赫留朵夫对姐夫抱着反感说,“我相信,被法庭判刑的人,大部分是无罪的。”
  “这话怎么讲?”
  “我说的无罪就是没有任何罪。例如这个被控犯毒害人命罪的女人根本没有罪;还有我最近认识一个农民,被控犯杀人罪,其实他没有杀过人,什么罪也没有;还有母子两人被控犯纵火罪,其实那场火是主人自己放的,他们却差一点被定罪。”
  “是的,审判错误一向有的,将来也还会有,这一点不消说。人类的机关不可能十全十美。”
  “再说,有大量犯人并没有罪,只因为他们是在某种环境里成长的,他们并不认为他们的行为是犯罪。”
  “对不起,您这话可没有道理。做贼的个个都知道,偷窃是不好的,不应该偷窃,偷窃是不道德的,”拉戈任斯基说,又露出那种若无其事、自命不凡和略带轻蔑的微笑,这使聂赫留朵夫更加恼火。
  “不,他们不知道。人家对他们说:别偷东西,可是他们明白,工厂老板用压低工资的办法来盗窃他们的劳动,政府和政府官员用收税的方式不断地盗窃他们的财物。”
  “这是无政府主义理论,”拉戈任斯基平静地说,对内弟的话下了断语。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主义,但我说的都是事实,”聂赫留朵夫继续说,“他们知道,政府在盗窃他们的东西。他们知道,我们这些地主掠夺了应该成为公共财产的土地,一直在盗窃他们的东西。后来,他们在被盗窃的土地上捡了一些树枝当柴烧,我们就把他们关进牢里,硬说他们是贼。但他们知道,做贼的不是他们而是从他们手里盗窃土地的人,因此,让被盗窃的东西物归原主,是他们对家庭应尽的责任。”

  “您的话我不明白,即使明白,也不能同意。土地非成为私有财产不可。要是您把土地分给大家,”拉戈任斯基说,断定聂赫留朵夫是个社会主义者,认为社会主义的理论就是平分全部土地,而平分土地是很愚蠢的,他可以轻易驳倒这种理论,“要是您今天把土地平分给大家,明天它又会转到勤劳能干的人手里。”
  “谁也不打算把土地平分,但土地不应该成为谁的私有财产,不应该成为买卖或者租佃的对象。”
  “私有财产权是人类天赋的。没有私有财产权,耕种土地就会毫无兴致。一旦消灭私有财产权,我们就会回到蛮荒时代,”拉戈任斯基振振有词地说,重复着维护私有财产权的陈词滥调。这种论调被认为是驳不倒的,中心意思就是,土地的占有欲就是土地必须私有的标志。
  “正好相反,只有消灭土地私有制,土地才不会象现在这样荒废。现在地主霸占土地,就象狗占马槽一样,自己不会种,又不让会种的人种。”
  “您听我说,德米特里-伊凡内奇,这简直是发疯!难道我们今天能消灭土地私有制吗?我知道这是您长期以来心心念念的一个问题。但恕我直说一句……”拉戈任斯基说到这里脸色发白,声音发抖,显然这问题打中了他的要害。“我要奉劝您在着手处理这问题以前,先好好考虑一番。”
  “您说的是我的个人问题吗?”
  “是的。我认为我们这些有一定地位的人,应该承担由这种地位产生的责任,应该维护我们的生活水平,那是我们从祖先手里继承下来,并且必须传给子孙后代的。”
  “我认为我的责任是……”
  “请您让我把话说完,”拉戈任斯基不让对方打断他的话,继续说,“我说这话不是为我自己,也不是为我的孩子们。我孩子们的生活和教育是有保障的,我挣的钱足够我们过了。而且我认为我的孩子们将来也不会过穷日子。因此,老实说,我反对您考虑不周的行为,不是出于我个人的利害得失,我是从原则出发不能同意您的见解。我劝您多考虑考虑,读点书……”
  “哦,我的事您让我自己来处理吧,我自己知道什么书该读,什么书不该读,”聂赫留朵夫说,他脸色发白,同时觉得双手发凉,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停下话头,喝起茶来——
  转载请保留,谢谢!
或许您还会喜欢:
模仿犯
作者:佚名
章节:46 人气:0
摘要:1996年9月12日。直到事情过去很久以后,塚田真一还能从头到尾想起自己那天早上的每一个活动。那时在想些什么,起床时是什么样的心情,在散步常走的小道上看到了什么,和谁擦肩而过,公园的花坛开着什么样的花等等这样的细节仍然历历在目。把所有事情的细节都深深地印在脑子里,这种习惯是他在这一年左右的时间里养成的。每天经历的一个瞬间接一个瞬间,就像拍照片一样详细地留存在记忆中。 [点击阅读]
欧亨利短篇小说集
作者:佚名
章节:30 人气:0
摘要:1块8毛7,就这么些钱,其中六毛是一分一分的铜板,一个子儿一个子儿在杂货店老板、菜贩子和肉店老板那儿硬赖来的,每次闹得脸发臊,深感这种掂斤播两的交易实在丢人现眼。德拉反复数了三次,还是一元八角七,而第二天就是圣诞节了。除了扑倒在那破旧的小睡椅上哭嚎之外,显然别无他途。德拉这样做了,可精神上的感慨油然而生,生活就是哭泣、抽噎和微笑,尤以抽噎占统治地位。 [点击阅读]
歌剧魅影
作者:佚名
章节:28 人气:0
摘要:歌剧魅影作者:卡斯顿·勒鲁引子:这本奇书异著讲述的是作者如何追踪调查,最后终于证实歌剧幽灵并非子虚乌有的经过。歌剧幽灵的确存在,而非如人们长期以来所臆测的只是艺术家的奇想,剧院经理的迷信,或者是芭蕾舞团女演员、她们的老母亲、剧院女工、衣帽间和门房职员这些人凭空捏造的谣传。是的,它也曾有血有肉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虽然只是个影子而已。 [点击阅读]
此夜绵绵
作者:佚名
章节:24 人气:0
摘要:“终了也就是开始”……这句话我常常听见人家说。听起来挺不错的——但它真正的意思是什么?假如有这么一处地方,一个人可以用手指头指下去说道:“那天一切一切都是打从这开始的吗?就在这么个时候,这么个地点,有了这么回事吗?”或许,我的遭遇开始时,在“乔治与孽龙”公司的墙上,见到了那份贴着的出售海报,说要拍卖高贵邸宅“古堡”,列出了面积多少公顷、多少平方米的细目,还有“古堡”极其理想的图片, [点击阅读]
死亡之犬
作者:佚名
章节:12 人气:0
摘要:1我第一次知道这件事情,是从美国报社的通讯记者威廉-皮-瑞安那儿听来的。就在他准备回纽约的前夕,我和他在伦敦一起吃饭,碰巧我告诉了他,次日我要到福尔布里奇去。他抬起头来,尖叫一声:“福尔布里奇?在康沃尔的福尔布里奇?”现在已经很少有人知道,在康沃尔有一个福尔布里奇了。人们总觉得福尔布里奇在汉普郡。所以瑞安的话引起了我的好奇。“是的,”我说道,“你也知道那个地方?”他仅仅回答说,他讨厌那个地方。 [点击阅读]
死亡区域
作者:佚名
章节:29 人气:0
摘要:约翰·史密斯大学毕业时,已经完全忘记了1953年1月那天他在冰上重重地摔了一跤的事。实际上,他高中毕业时已不太记得那件事了。而他的母亲和父亲则根本不知道有那么一回事。那天,他们在杜尔海姆一个结冰的水塘上溜冰,大一点的男孩们用两个土豆筐做球门,在打曲棍球,小一些的孩子则很笨拙可笑地在水塘边缘溜冰,水塘角落处有两个橡胶轮胎在呼呼地烧着,冒出黑烟,几个家长坐在旁边,看着他们的孩子,那时还没有摩托雪车, [点击阅读]
死亡约会
作者:佚名
章节:31 人气:0
摘要:“怎样,非把她杀掉不行吧?”这句话流进寂静的暗夜,在附近回响片刻,旋即在黑暗中向死海消逝。赫邱里·白罗手搁窗环上,迟疑了一阵。随即双眉紧皱,猛然关起窗子,仿佛要把有害的夜气全部关在外头一样,白罗自幼就相信,外头的空气最好不要让它流进房间,尤其夜晚的空气对身体更是有害。放下窗帘,紧紧挡住窗户,他向床铺走去,微微一笑。 [点击阅读]
死亡终局
作者:佚名
章节:24 人气:0
摘要:这本书的故事是发生在公元前二○○○年埃及尼罗河西岸的底比斯,时间和地点对这个故事来说都是附带的,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都无妨,但是由于这个故事的人物和情节、灵感是来自纽约市立艺术馆埃及探险队一九二○年至一九二一年间在勒克瑟对岸的一个石墓里所发现,并由巴帝斯坎.顾恩教授翻译发表在艺术馆公报上的埃及第十一王朝的两、三封信,所以我还是以这种方式写出。 [点击阅读]
死亡绿皮书
作者:佚名
章节:10 人气:0
摘要:“碍…”美也子不知不觉地小声叫了起来(这本书,好像在哪里见过!)。这是专门陈列古典文学、学术专著之类的书架。进书店的时候,虽说多少带有一线期待,可是会有这样心如雀跃的感觉,却是万万没有想到。美也子每次出门旅行的时候,都要去当地的书店逛逛。地方上的书店,几乎全部都只卖新版的书刊杂志和图书。 [点击阅读]
死亡草
作者:佚名
章节:13 人气:0
摘要:“不解之谜。”雷蒙德-韦思特吐出一圈烟云,用一种自我欣赏,不紧不慢的腔调重复道:“不解之谜呀。”他很满意地环顾着四周。这房子已经有些年头了,屋顶的房梁已经变黑。房间里陈设着属于那个年代的家具,做工考究。雷蒙德-韦斯特露出了赞许的目光。作为一名作家,他喜欢完美。他在简姑姑的房间里总能找到那种舒适的感觉,因为她把房间布置得很有个性。他一眼望过去,她直直地坐在壁炉边祖父留下来的那把椅子上。 [点击阅读]
气球上的五星期
作者:佚名
章节:44 人气:0
摘要:气球上的五星期--第一章第一章演讲在热烈的掌声中结束——介绍弗格森-弗格森博士——“Excelsior”——博士的风貌——彻头彻尾的宿命论者——“旅行者俱乐部”的晚宴——不失时机的频频祝酒1862年1月14日,滑铁卢广场13号,轮敦皇家地理学会的一次会议上,听众如云。学会主席弗朗西斯-M××爵士在向他可敬的同行们作一场重要的学术报告。他的话常常被阵阵掌声打断。 [点击阅读]
永别了武器
作者:佚名
章节:49 人气:0
摘要:《永别了,武器》一书系美国著名小说家海明威早期代表作。被誉为现代文学的经典名篇。此书以爱情与战争两条主线,阐述了作者对战争及人生的看法和态度。美国青年弗雷德里克·亨利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志愿到意大利北部战争担任救护车驾驶员,期间与英国护士凯瑟琳·巴克莱相识。亨利在前线执行任务时被炮弹炸伤,被送往后方的米兰医院就医。由于护士紧缺,凯瑟琳也来到了米兰,两人又一次相遇。 [点击阅读]